青雁趴在軟榻上睡著了。
清風襲來盛夏的暖風若有似無地拂在青雁的身上,間或吹動她搭在肩頭的些許髮絲。
午後的光曦落在她的髮絲上,將其渡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段無錯坐在青雁對面窗下的軟椅裡懶散翻看一本菜譜。
翻頁間他偶爾會抬頭望一眼酣眠的青雁。
青雁與段無錯回來之前,府裡的下人已經將湛王府反覆掃灑打理過,纖塵不染。
正是盛夏奼紫嫣紅時,湛沅氣候宜人,是花草種類最多的地方,花兒也開得最好。
是以,湛沅流行的薰香大多都是各種鮮花所釀。
屋內寬大的窗臺上擺著千日紅和夏堇,絢麗間將整間屋子薰染了淡淡的芳香。
段無錯又瀏覽完當頁,往後再翻一頁間空抬起眼睛看向青雁發現她已經睜開了眼睛。
段無錯垂目繼續瀏覽。
當他再一次翻頁,再一次抬眼望向青雁時,發現她還保持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一雙明澈的眼睛睜著,分明是醒著的。
段無錯起身走向青雁,當他立在她面前時青雁的眸子還是了無波瀾,呆呆望著一處,或者說什麼也沒看,目光空空的。
段無錯用手中捲起的菜譜在她眼前晃了晃終於將她的魂兒拉回來。
青雁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空空的水洗眸子這才有了幾分神采她溫吞地抬起眼睛望著段無錯。
“發什麼呆?”
段無錯問。
青雁的手撐著軟塌慢吞吞地坐了起來她反應了一會兒才說:“做噩夢了……”
她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剛醒的朦朧懶倦還有幾分似有若無的低落。
她側躺而眠枕著手臂的臉頰壓得微微發紅。
一縷髮絲被壓得蜷曲著軟趴趴貼在雪軟的臉頰上。
段無錯在她身邊坐下抬手將貼在她臉頰汗津津的發掖到她耳後問:“夢見什麼了?”
知了在窗外的樹上歡愉地叫不知疲憊地唱著曲兒。
青雁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才委頓地說:“夢見王府來了好些姐妹。”
段無錯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窗外高大的梧桐道:“夢見我喜新厭舊娶了一堆小老婆把你冷落到一旁了?”
青雁沒吭聲段無錯心裡倒是有了幾分歡愉繼續道:“夫人心裡不舒服不開心對未來有了擔心和畏懼?”
青雁慢吞吞地搖頭認真道:“就算那樣也不會擔心畏懼因為你是好人。”
段無錯默了默。
原來在她眼裡他竟是好人?
他已經好些年沒聽見這樣的評價了。
段無錯慢慢皺眉覺得青雁這個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我是好人所以不會把夫人冷落到一邊?”
“不是呀。”
青雁不假思索“你是好人就算以後喜歡上了別人也不會虐待我欺負我最多不理我我的衣食還是能無憂的。”
段無錯深吸了一口氣又想起青雁那個趕不走的偉大志向。
他問:“夫人就那麼想種菜養雞?”
他的語氣不自覺微微加重。
他雖理解青雁因為過去經歷而產生這樣的夢想可仍覺得非常無語。
青雁腦袋一歪靠在段無錯的胳膊上說:“我不是想種菜養雞而是想吃得飽穿得暖好好活著呀。”
段無錯看著靠在他胳膊上的小腦袋瓜心裡的氣悶憋在那裡上不去下不來。
他深吸一口氣徑自將那絲氣悶熄了。
他抬起青雁的下巴望進她的眼底低聲問:“你就不能……”
後半句有些難以啟齒。
青雁無辜地眨了眨眼問:“不能什麼?”
段無錯指腹摩挲著她的下巴斟酌著語句。
短短几個字排列成幾種不同順序和語氣徘徊在舌尖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青雁軟綿綿地打了個哈欠。
因為那個夢她午休醒得比往常早一些明顯沒睡足。
段無錯心尖上一片柔軟摸了摸她的頭抱著她在軟塌上躺下將她輕輕摁在懷裡溫聲道:“再睡一會兒。”
青雁在他懷裡點頭額頭蹭著他的胸口。
樹上的知了飛走了窗外安靜下來。
沒過多久青雁在段無錯的懷裡重新睡著了。
這一次的酣眠沒有不開心的夢。
段無錯極少午眠尤其是盛夏。
寧靜的午後他垂目望著懷裡的青雁目光如暖陽般溫柔。
你就不能全心愛我嗎?
他在心裡輕輕地問她。
他得不到答案也不想真的問出來得到明知的答案。
半晌他又在心裡輕聲接了一句:也好如果有萬分之一惹你傷心的可能那我寧願你全心愛你自己。
青雁這一覺睡得雖沉卻沒睡多一會兒。
沒過多久揉著眼睛在段無錯懷裡醒過來。
她洗過臉換了衣開開心心地跑去看花園裡的雁心蘭。
她在花園裡種了好多好多的雁心蘭只是這花一生開一次花期極短平日裡不綻放時花圃裡一片綠色的確沒有旁的花園裡裡的奼紫嫣紅好看。
她彎著腰走在花圃間一株一株地檢查瞧瞧有沒有哪一株雁心蘭開了花或者發了芽有開花的跡象。
“有那麼想吃荷釀酥嗎?”
段無錯懶散靠在樹下瞧著她。
青雁笑笑不說話。
芸娘從遠處走來恭恭敬敬行了禮遞上喬大人派人送來的請柬。
段無錯翻開瞧了一眼。
他剛回湛沅州地方官員設宴邀他再正常不過。
若是往日他可能直接推了。
可是他望著蹲在花圃間找花的青雁心裡琢磨了一下答應下來。
“有酒吃是不是?”
花圃裡的青雁回過頭來衝著段無錯燦爛地笑“我還以為你會拒絕呢。”
段無錯覺得若在京中還有康王妃、單家姑娘和幾位段無錯叫不出名字的官家女眷陪著青雁如今回湛沅是該讓她多認識些人。
芸娘望著青雁不知愁的笑臉卻慢慢蹙起眉。
她總是心思很深想事情想得過分周到和細節。
按照羿國的規制王爺會有一正妃兩側妃更別說旁的侍妾。
可段無錯身邊至今只有青雁一個人。
如今段無錯交了實權回到封地以他自身的本事和他與當今聖上的兄弟情義那還不是一眼望得到頭的榮華富貴?
這樣的人物誰不想巴巴嫁進來呢?
喬大人設宴招待只是個開始也是個契機不知道要多少人趁機將自家閨女往段無錯面前送。
偏偏青雁一副毫不防備的樣子。
芸娘有些替青雁擔憂。
可也正因為她想事情總是很細緻倒也不敢貿然向青雁開口。
她大致瞭解了青雁的性格有些憂慮自己的揣摩會讓青雁不喜。
畢竟她在青雁身邊做事不久遠不是聞溪的地位。
想起聞溪芸娘扶額。
她只想好好做事圖個安穩可聞溪似乎不太喜歡她……
喬康健是湛沅的知州。
今晚的宴席由他來設除了段無錯和青雁之外還有現任刺史荀宜年及其他地方官員都帶著家眷。
盛夏的夜晚也暖融融的。
喬康健按照當地的習俗在寬闊的庭院中設宴燈火將整個庭院照得通明。
舞姬在庭院最中央伴著曼妙的音樂翩翩起舞跳著當地輕盈的舞蹈。
大大小小的官員攜帶家眷而來在段無錯和青雁來之前他們都已經入座。
段無錯和青雁姍姍來遲所有人起身行禮。
段無錯今日心情不錯免了俗禮帶著青雁在上首之位入座。
所有人都在暗中觀察段無錯的表情見他似乎心情上佳眾人都放心了些。
青雁隨著段無錯往前走一雙眼睛頻頻望向停下來的舞姬。
當她與段無錯入了座喬大人幾句客套之後場中的舞姬再次翩翩起舞。
青雁的眼睛便吸引過去了。
段無錯微微側首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若喜歡等下回府帶回去便是。”
喬大人趕忙附和接話:“她們舞藝能得王妃賞識是她們的榮幸。
能去王府跳舞更是三生有幸。”
“那倒不必了。”
青雁一口回絕。
然後她湊到段無錯耳邊低聲說:“我跳得比她們好。”
她知道這話不方便說出來被別人聽見才悄悄對段無錯說。
她說話時帶來了一絲甜甜的果子香甜。
段無錯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腦中不由想起了某些畫面。
他漆眸中生出了幾分興致道:“那回去之後可要見識見識。”
“好呀。”
青雁彎著眼睛笑。
她端起面前長桌上的果酒開心地喝了一小口。
甜得要命。
她不禁說:“這果子酒好好喝。”
荀宜年笑著說:“這果子酒是喬大人的千金親手所釀能得王妃喜歡她心裡自然歡喜。”
喬康健趕忙接話:“那是自然。”
然後他朝自己的女兒使了個眼色。
喬敏笙起身帶著婢女款步走向上首座位親自斟酒。
她一手挽袖一手提著酒壺先給段無錯倒了一盞果子酒。
青雁垂著眼睛慢悠悠地轉著手裡空了的酒盞被濃長眼睫掩藏的眸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待喬敏笙給段無錯倒完酒朝她這邊走來她捏著酒盞沒有放。
喬敏笙握著酒壺的手微微用力有些尷尬地杵在長桌前。
今日開宴前父親苦心叮囑過她。
她知道自己可不是來斟酒的而是來給湛王相看的。
不僅給湛王相看還是給面前這位湛王妃相看。
若如了父親的願面前這位湛王妃會是她以後的主母……
她握著酒壺的手越發用力養尊處優的貴女頭一遭遇到因卑微而產生的尷尬境地。
宴席之上一雙雙眼睛望過來。
這些目光讓喬敏笙更緊張了心裡越發胡思亂想起來。
段無錯默許了青雁的沉默他完全置身事外而且是對青雁的反應有些期待。
他甚至在心裡默默盼著他的夫人可不要蠢笨不知其意。
“哎。”
青雁嘆了口氣。
段無錯垂目心裡的期待感越濃。
喬敏笙的心揪緊了其他人都悄悄豎起耳朵。
青雁將手中的酒盞放在長桌上抬起頭來。
喬敏笙看見青雁的容貌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反倒是跟著喬敏笙身後的婢女含漾驚呼一聲脫口而出:“青兒”
含漾驚覺失態驚慌失措地跪地告退:“奴、奴婢失儀”
喬敏笙驚愕地檀口微張向後退了一步險些沒站穩。
顯然她也認出了青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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