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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旁白君偏離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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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旁白32號

 32

 蕭氏禁地, 門庭冷落。

 此處被老祖施加了禁制,沒有冬日嚴寒,也同樣體會不到夏日暑熱, 這地方一年四季並無差別,除卻水溪澗的清泉叮咚,再無一鳥一獸之音。

 蕭老怪物居住的這座殿宇同樣講究。

 斗拱繁複, 橫樑上細緻刻畫了一堆男男女女詭異糾纏的黛青色壁畫。

 琉璃瓦在明月下發出輕靈的弧光, 從槅扇裡的鏤空望進去, 可以看到臥榻邊,地上坐著柔弱無依的折雪仙子。

 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蕭老怪方才所言。

 他說什麼?要食她肉身骨髓?

 折雪仙子尚且懵滯,而蕭老怪卻很喜歡她現在這副表情。

 這老頭不知道是有什麼惡趣味被狠狠滿足,落坐在折雪仙子面前的圓凳上, 拎過桌上的酒壺酒盞, 給自己倒了一杯喜酒。

 鎏金酒壺在燭火下反射出光芒,他淺酌一杯, 哼起奇異的小曲兒, 仰頭看向屋宇環壁。

 那些男女的幻影交織, 在他眼中譜寫出一曲絕妙的凱旋之歌。屆時,他便得以修為大漲, 重返當年巔峰。

 到時候, 飛昇也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老頭兒心情好, 對摺雪仙子也溫柔了許多。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不妨告訴你一件好訊息, 老朽現在還不屑於動你, 至少今晚不會。”他說, “不過, 等你那個大師兄被送進來, 老夫便可送你們一雙璧人大禮, 成我大業。”

 折雪仙子聽到自己當下無事,不免舒了一口氣。

 她壯著膽子問:“您要召大師兄前來?”

 蕭老怪發出古怪的笑聲,似乎是在嘲折雪仙子那無處掩藏的小心思,等她慌張到自露馬腳,又索然無味:“是,不日,你師尊便會帶著他回來祭祖。”

 折雪仙子聽到“師尊”二字,臉沉了沉。她沒想到,師尊會毫不反抗地把自己交到鬼王手裡。便是桐丘江府已經將她拋棄,他這個師尊難道不該護住徒兒?

 她神思尚且遊蕩在外,便聽蕭老怪不耐煩地催促:“他們回來之前,你就暫且在老夫身邊伺候。現在……去打水,給我洗腳。”

 折雪仙子起身的慢了些,很快就受到來自蕭老怪暴怒的一腳。

 這一腳踹在肋骨上,她一張小臉頓時蒼白到沒了血色,她半點不敢耽擱,因為蕭老怪的臉色已經說明一切,連忙手腳並用爬起來,去給蕭老怪打水。

 事實上,她根本不覺得一個大乘期需要洗什麼腳。

 但是嫁入了蕭氏,夫君說洗,那她就得洗。

 折雪仙子一邊流淚,一邊用指尖試了試了水溫,從銅盆裡望見自己的倒影。水中的人影滿是恐慌和不安,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絲絲哀怨,哪裡還有秋水劍傳人的半分風姿。

 不該過成這樣的,她想。

 月至中天。

 江氏折雪跪地為自己新嫁的夫君褪去鞋襪,將一雙又老又畸形的腳託在掌中,緩緩置入水盆,輕柔地按摩。

 蕭老怪很滿意:“早知你如此好用,便不讓業竹將江氏的仙門名額暗中給你,也不必捧你做那個什麼勞什子仙子,直接嫁過來便好。”

 江折雪呆滯在原地。

 怎麼可能,她費盡心思,在江府從無人理會的庶女一步一步爬上如今人人高看一眼的地位,怎麼會被他輕易一句話就全盤否定掉?

 那她費盡心機算什麼?

 蕭老怪似乎不是很滿意她手上慢下來的速度,抬腳一揚,把盆裡的洗腳水甩在了江折雪臉上。

 江折雪閉了閉目,心中從恐懼哀怨中,逐漸轉化出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此刻,她想要將面前的人生吞活剝,踩在腳下永世不得翻身。

 她手重了一分。

 於是,蕭老怪察覺到了殺機,一掀手將她的腦袋按在水盆之中。江折雪呼吸不暢,奮力掙扎,右手虛晃著想要召來自己的本命劍。

 蕭老怪鬆了手,嫌棄地用腳踢開了她的腦袋,引氣瀝乾了腳上的水分,穿上鞋,才陰笑著道:“你現在反悔想握劍,晚了。”

 話音落,江折雪發出一聲悽慘的尖叫。

 座上的人面無表情地折了她的右手腕骨,叫她無法再拿劍。

 “這麼些年,給了你另外一條路可走,由此可見,你也沒有多愛劍道。”

 院中花飛花落。

 落花流水,無一物在意折雪仙子的死活。

 紅梅映雪,琪花玉樹。

 鬼域,高閣之下,謝衍之正抱劍觀花。

 木塔高臺上,寧枝枝與聽松君對面盤膝而坐,一手撐著臉,看向樓下的人。

 仙君蒙著眼,正面向一樹盛開的絨花樹。絨花落地,謝衍之長劍出鞘,挽落英於劍尖,繞了個劍花,而後直衝寧枝枝一指。

 桃色的絨花便落在了寧枝枝頭上。

 聽松君喝著茶,眼神懶懶往樓下掃了一眼,很快落定在寧枝枝腦袋上,忍不住笑出來:“他悟劍了。”

 寧枝枝:“……”所以,往我頭上撒花幹嘛?

 寧枝枝看向謝衍之的眼神太過直白,後者便開口問:“何事?”

 寧枝枝懂了,這人心裡沒有那個ac數兒,於是也不想搭理他,搖了搖頭道:“沒事啊。”

 謝衍之收劍入鞘:“那為何一直看。”

 寧枝枝化身假笑女孩:“當然是因為仙君天人之姿,讓人慾罷不能。”

 “說謊。”謝衍之淡然又補充,“且,欲罷不能不是這麼用的。”

 寧枝枝嫌棄地哼唧一聲。

 你懂個屁。欲罷不能是萬能的!

 謝衍之沒在意寧枝枝這些小動作,坐在了一樓的長椅上,閉目開始休憩。

 他還記得跟聽松君之間的約定,有他在樓上,謝衍之自然不會願意上去。

 樓上二人正在對他評頭論足。

 聽松君開的話茬:“嘖,你這不行啊。完全被他壓了一頭。”

 寧枝枝正抱著桌上的青團,咬了一口,又糯又香,裡面用了經典的豆沙餡,餡料很優質,甚至還能吃到一些細小的豆類物。

 等她笑嘻嘻吃完一整顆青團,又喝茶順了順嘴裡的點心,才慢慢悠悠回聽松君的話。

 “殿下這是開的什麼玩笑話,若非我,仙君如今只怕已經是刀宗的肉泥了。說起來,突然有些想吃蒜泥白肉。”

 聽松君被寧枝枝的跳躍式思維震撼到,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他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恰恰相反,想要吐槽的點太多,所以才卡在這裡。

 寧枝枝是沒有理他這些奇怪的思路的。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好啦,殿下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何要把我們帶進鬼域了吧?”

 聽松君覷著她,不走心的笑了笑:“你會猜不到嗎?”

 “猜的畢竟是猜的,我還是想聽殿下親口說的大實話。”寧枝枝正色道。

 聽松君總覺得事情似乎拖出了掌控範圍,但還是耐著性子道:“阿青,也就是你師尊,在你身上留了線蝶引。”

 寧枝枝笑。

 他就知道這人沒安好心:“然後呢?”

 聽松君想到這是那個人的徒弟,按捺住自己的暴躁情緒,繼續解說:“我帶你進鬼蜮,氣息有變化,她察覺有異一定會追蹤過來。到時候,我可以用鬼氣反向順著找到她。”

 寧枝枝:“……”

 您二位這是玩了一出偵察與反偵查出來啊。

 我們拿的都是仙俠情緣劇本,你們倆倒好,諜戰劇。

 她也不好說什麼,畢竟能與他齊名的謝衍之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外強中乾的花瓶。

 而且,就算謝衍之恢復了原有的修為,寧枝枝也懷疑他會為了當年那個承諾,當真不再與鬼王同框。

 這是謝衍之能幹出來的事。

 這樣一來,就意味著謝衍之故意卡框,而鬼王框內永遠無敵。

 太扯了,宛若什麼奇怪的魔法攻擊。

 名為座上賓,實為被軟禁的寧枝枝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來。

 她順勢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有氣無力問:“噢,明白了。殿下還需要我做點什麼嗎?我這人比較懶,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請您儘量給我安排那種豬一樣的活兒。”

 聽松君:“……”

 那不就是吃喝睡。

 鬼王眼角抽搐,按捺住煩躁到想要揍人的戾氣,一副切齒痛心的樣子再度開口:“那件事不用你做什麼。你們在鬼域這幾日,本尊都會好吃好喝供養著。”

 哦豁。

 她跟謝衍之這是被鬼王給包養了?

 寧枝枝頭一次吃著天下免費的下午茶,想到後面還有免費的晚餐早餐和中餐,頓時興致高漲:“那請問,我可以點選單嗎?”

 這是聽松君沒想到的。

 他默了半晌,才問:“你想吃什麼?”

 寧枝枝一聽有戲,連忙道:“我不挑的,像那個什麼翡翠芹香蝦皇餃,雞絲黃瓜,麻辣肚絲,爆炒田雞。湯羹便用好克化的蓮葉羹。殿下覺得如何?”

 “……”

 鬼王殿下覺得不如何。

 甚至想只給寧枝枝吃幾顆辟穀丹了事。

 但他透過這幾次接觸已經瞭解了寧枝枝的個性。這人是個不怕事的,你若順著她來,或許還能避開些大事兒。左右不過是些凡人的吃食,也不難辦。

 聽松君一念至此,連人帶輪椅便從闌干飛了出去:“此事應允你,等著,這就派人去給你抓幾個廚子回來。”

 寧枝枝挑眉,只當是鬼王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

 人走遠了,她才對著樓下道:“他走了,上來吧,吃點點心喝點茶。”

 謝衍之很快順著內建樓梯拾階而上,邊走邊覺得他們現在的會面,說不出哪裡有些怪異。

 就好像在揹著人偷偷摸摸見面一般。

 謝衍之晃了晃頭,驅趕走這個奇怪的想法。

 他落座,寧枝枝沉默著取了兩塊玫瑰酥,一塊給自己,一塊遞給他。

 謝衍之猶疑一瞬,接了下來,放在手上沒有吃。

 寧枝枝不管這些,埋頭自己又吃了起來。謝衍之呆坐了半晌,突然也對手裡這塊玫瑰酥起了點興致,於是咬了一口。

 糕點入口即化,玫瑰的清甜很好地為糕點加入一份味覺上的層次感。

 於是,一個人沉默的吃,變成了兩個人一起。

 吃完了,同時舉起杯子,慢悠悠喝了杯茶,壓下這塊糕點帶來的一絲絲膩味。

 舒坦了。

 這兩人誰也沒意識到,這一幕有多像老頭老太。

 聽了鬼王的傳喚,八百里加急趕來的孟長安卻目睹了全程,然後立在長空中,有些不忍心下去。

 主要是,這二位的老頭老太吃糕點場面,實在是太好笑了。

 率先發現孟長安的自然是謝衍之。

 他的神識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對方的到來,只是不知為何呆呆的立在空中不下來。

 謝衍之不喜歡管閒事,見人不落地,只當是又犯了什麼毛病。扭開神識,不再搭理他。

 孟長安看夠了樂子,才作出風塵僕僕的樣子落在二人面前。

 他也不見外,一邊拱手給二人作揖,一邊就拉開了側面的長凳,坐在寧枝枝與謝衍之身邊。

 謝衍之看他的眼神寫滿了有毛病,然而孟長安已經習慣了。

 他今日是一身藍白相間的公子服,只是這人也不好好穿好,領口部位總是不夠端正,白白糟蹋了衣服想要彰顯的那份公子如玉。

 孟長安問:“二位這是在做什麼?”

 寧枝枝嚥了口中的茶:“你瞧不到嗎?吃吃喝喝啊。”

 孟長安笑:“瞧是瞧到了,只是我以為是二位的什麼計謀。”

 寧枝枝嘆惋:“好孩子,想法很好,下次不許想了。”

 孟長安還想接話,謝衍之先他一步開口:“你來做什麼?”

 這話說得,好像這裡是他家一樣。

 孟長安也被謝衍之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訕訕笑道:“謝仙君,這裡是鬼域,我好歹也是鬼王殿下手底下的紅人,總得時不時回來做個彙報吧。”

 謝衍之揚眉:“嗯,你去吧。”

 孟長安感覺不能跟這人多說話,不然就被他把節奏全帶跑了。於是,假裝沒有聽到謝衍之的話,轉頭看向寧枝枝。

 “殿下說,枝枝喜歡一些凡間的菜品,我請了幾位廚子,要不要去瞧瞧,看看哪位合你的心意?”

 寧枝枝正好吃飽喝足,想走兩步順順食,於是點頭道:“可以啊,帶路吧。”

 孟長安覺得這姑娘這回意外的好說話。

 正感動,謝衍之再度插話:“都留下,一起做不就成了?”

 何必這麼勞心費神,他不懂。

 孟長安只能笑,畢竟這就是謝衍之一貫的處事方式,豪橫。

 反而時寧枝枝開口解了圍:“仙君,這你就不懂啦,每位大廚的拿手好菜不一樣,對用料的理解也不相同,你強行把他們拴在一起,結果只能是每個人都束手束腳,發揮不出實力。”

 孟長安連連贊同。

 寧枝枝提起這茬,話簡直翻倍:“再者,好廚師只用來做這些是一種資源浪費啊,他們應該開發更多更好吃的菜品。”

 孟長安覺得自己錯了。

 他怎麼會誤以為寧枝枝好說話呢。

 她驢起人來都是悄無聲息,還不如謝衍之的單刀直入呢。

 孟長安連忙打斷寧枝枝造作的思路,解釋道:“是這樣的,這些廚子自咱們不能都留下。”

 寧枝枝有些失落,謝衍之皺眉:“為何?”

 孟長安硬著頭皮:“因為,這都是剛從皇宮內苑抓來的人,那邊的御膳房被咱們抓空了。”

 寧枝枝覺得有些離譜:“殿下乾的?”

 孟長安替殿下臉紅:“除了他,鬼域也沒人有這麼速度了。”

 那確實是一件大事。

 修行者無特殊情況,是不能隨意對人世間出手或加以更改的。尤其,這回對上的還是人皇。

 想一想堂堂鬼王竟然抓光了宮裡的廚子,讓皇帝沒飯吃,寧枝枝就覺得十分酸爽。

 她也不為難孟長安,招招手道:“走,我們去看看皇宮的御廚。”

 孟長安長出一口氣,忽略謝衍之的冷櫃氣場,率先在前面帶路去。

 讓人沒想到的是,聽松君竟然把這群御廚帶到了自己居住的南德殿。

 孟長安一邊帶路,一邊給身後二人介紹:“南德殿是殿下的住所,因為此處是鬼域,來往的都不需要進食凡間食物,因此,除了殿下這處有個小廚房,其他地方都是沒有的。”

 寧枝枝聽著他嘰哩哇啦一大堆,腦子裡只記住了“男德”二字。

 好清奇的鬼王殿下。

 唉,被師尊殘忍拋棄這麼多年,竟然還能從一如初,實在難得。也不知道師尊現在是怎麼看他的。

 寧枝枝腦內風暴一番,三人便落定在一處小庭院。

 孟長安的說法都謙虛了,說是小廚房,實則整個庭院的範圍都是膳房。

 如今,這庭院裡正站著幾十號御廚,戰戰兢兢的等待他們的指令。

 孟長安把掌控權交到了她手裡,寧枝枝覺得這些師傅真是可憐,於是和善道:“請問哪位師傅擅長做酸辣口?”

 半晌無人應答。

 這些御廚都知道,得了青眼恐怕這輩子就離凡人世界遠了。可若是位仙尊相中,他們自當爭先恐後的搶著去,這鬼域……

 是萬萬沒人想去的。

 良久,一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青年人弱弱舉起了胳膊:“我……可以試試。不能保證滿足您的口味。”

 他身邊站著的老廚子連忙道:“不會,小崔是我們這裡蜀菜和湘菜最拿手的大廚,除了他恐怕沒人更能讓您滿意了。”

 他一開口,立刻有十多人附和起來。

 原本在膳房眼高於頂,誰也不服誰的一眾御廚,如今竟然上下齊心推舉這位崔姓年輕人,實在有些諷刺。

 寧枝枝不想聽他們說話。

 明明食物的製作者本身有初心與愛,做的東西才會更好吃嘛。

 孟長安很有眼力見的帶著剩下的人出了庭院,寧枝枝看向面前青年:“你叫什麼名字?”

 廚師答話:“小人姓崔,單名一個凡字。”

 寧枝枝點點頭:“好名字,我就喜歡催飯。”

 崔凡:“……”

 謝衍之提醒她:“說正事,不要多話。”

 寧枝枝嘻笑:“是這樣的,我師尊很喜歡辣菜,估摸著晚上會餓,時間緊迫,阿飯你就看著來個四菜一湯吧。”

 變成了阿飯的崔凡適應良好,甚至還能迅速報出一串選單:“那就麻辣兔頭,酸辣空心菜,剁椒雞胗和水煮肉片,再加一道豬皮菌菇湯。這樣可以嗎?”

 寧枝枝可恥的分泌出口水,連連點頭:“不愧是阿飯!就這個了。”

 阿飯領命,有條不紊地進了膳房,上灶臺開始準備晚飯。

 謝衍之等人都走了,才輕聲問:“你怎麼知道你師尊今晚要來?”

 寧枝枝眨眼:“我有說過飯是做給師尊吃的嗎?師尊是愛吃辣,可是我也沒說晚上餓的是她啊,我餓了不行?我也愛吃辣。”

 “況且,這話都是說給別人聽的,人家信不信還沒準,仙君你怎麼就信了。”

 謝衍之:“……”

 寧枝枝又靠近他咬耳朵道:“其實吧,我覺得就算師尊在我身上放了那個什麼線蝶引,她也不會露面的。”

 “目前來看,危機在蘭陵蕭氏與竹溪孟氏,鬼域這裡,只是個痴情的怨男罷了。師尊肯定知道這一點。”

 所以,事情就變成了,聽松君極力邀請寧枝枝和謝衍之來家裡做客,還費盡心思為他們抓來一群廚子,好吃好喝供著。

 謝衍之呼吸一滯。

 他已經可以預見到,等鬼王反應過來,寧枝枝的腦袋上可能要開個瓢。

 寧枝枝本人並不在意這一點。

 還要拉著謝衍之翹首以待:“可以啊,你聞,這位阿飯師傅用料比王守義還香!”

 謝衍之一臉淡然:“王守義是誰?”

 寧枝枝想了想:“一位造福萬千百姓的食神,你可以理解為,他以食證道。”

 謝衍之似懂非懂,其實他也不在意,只順著寧枝枝的話道:“你也可以。”

 這顯然是在諷刺。

 但寧枝枝竟然一臉嬌羞掩唇笑道:“哪裡哪裡,仙君謬讚了。”

 謝衍之沒話說,於是沉默。

 阿飯下廚的速度果真是又快又拔尖,兩個人沒說幾句話,孟長安回來,帶著他們去了正廳,剛坐下沒多久,上菜了。

 四菜一湯,空氣裡辣香四溢,每盤菜都透露著誘人的色澤。

 寧枝枝嚥了咽口水,沉默著入座,給大家盛好米飯,正要動筷子,孟長安攔了一把。

 “枝枝,現在吃不好吧?”

 寧枝枝看著快到口的肉,十分敷衍道:“啊?難道鬼域吃飯之前需要先獻祭一下食物給過路鬼嗎?”

 孟長安支吾半天,才不好意思道:“你不是說,你師尊要到了嗎?”

 寧枝枝眼神在麻辣兔頭和水煮肉片之間來回漂移。

 孟長安繼續道:“就是,我還是頭一次知道青女……她原來喜歡辣菜。以前從未見她偏愛過哪一個。”

 “要不,還是等她到了,一起吃吧。”孟長安說,“到時候殿下應該也會來。”

 寧枝枝一聽,這還了得。

 四菜一湯,頂多就只夠他們三個人吃,再來一個都勉強,還來一雙?

 不行的,鬼王這種“不提前報人頭,踩著飯點突然來蹭飯”的風氣,堅決不能助長。

 於是,孟長安還在獨自忸怩,寧枝枝已經開吃了。一邊吃一邊不斷給阿飯豎起大拇指。

 阿飯如坐針氈。

 捧著飯碗像是捧了一道聖旨,完全不去夾菜。

 寧枝枝咽掉嘴裡的東西,問他:“你來之前吃過?”

 阿飯搖了搖頭,寧枝枝便強行把筷子遞到他手中:“那快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有的吃還不趕緊吃,想想浦|東人民……”

 沒人聽得懂寧枝枝的話,但都被她語氣裡的沉痛和對糧食的珍惜震住了。

 包括謝衍之跟孟長安。

 於是,莫名其妙的,飯桌變成了四個人一起認真吃飯。

 氣氛溫馨裡透著一絲詭異,他們吃著飯,就好像在對待自己的道。

 這一刻,劍修,器修,鬼修還有不是食修的食修,都成了食物最忠實的信徒。

 鬼王殿下風塵僕僕趕回來,就看到這一幕。

 說好會出現的青女沒有見到,孟長安這小子倒是上桌吃起來了,旁邊還坐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

 聽松君冷笑一聲,輪椅橫在殿門風口上,不動彈。

 寧枝枝吃飽喝足,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伸著懶腰道:“殿下回來的不巧,我們已經吃完了。”

 聽松君懶得搭理她,看向孟長安。

 孟長安頓時嚇得打了個嗝:“殿下……”

 聽松君笑:“你辦得好差事,不僅跟著一起吃,還吃的挺飽。”

 孟長安羞愧低頭。

 寧枝枝蹙眉:“誰告訴你,我師尊今晚要來了?”

 聽松君怒極反笑:“耍小聰明?可以,明日開始都別吃飯了,你也嚐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滋味。”

 鬼王殿下說完這段話很爽,覺得出了一口悶在胸中的氣。

 然而面前坐著的幾人都毫無反應,甚至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同情,看向他,然後漂移著,落定在他身後。

 聽松君皺眉,察覺此事並不簡單。

 他緩緩地回頭,就看見輪椅背後站著個人,那個他心心念唸的人,如今傲雪凌霜地,瞪了他一眼。

 鬼王殿下回憶起方才對寧枝枝放的狠話,忍不住縮了脖子。

 青女竟然還沒換掉那一身紅嫁衣,這種場景下就顯得有些詭異。她繞過聽松君,問寧枝枝:“幻境裡,他有沒有告訴你一些重要的訊息?”

 寧枝枝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師尊,不知為何心裡竟然生出許多懷念和溫情。

 她別有深意的看一眼孟長安,道:“只說了那個珍瓏棋盤裡藏了姐姐們的骨灰,然後告訴我具體的位置。”

 寧枝枝原以為說出這話,孟長安多少也該驚訝地看看她,可對方絲毫沒有任何反應,而是正在替鬼王殿下加油。

 青女得了訊息,眉頭一鬆。

 她順著寧枝枝的視線望去,便明白了寧枝枝的疑惑:“成為鬼修會抹去剩下的二魂四魄,生前事記不得也是常事。”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師尊不去直接問孟長安,反而要讓他們進了幻境。

 她忽然有些懷疑這位師尊到底是為何轉為鬼修了?

 但青女顯然對他們所有人的心思不在意,只仔細看了看寧枝枝一切安好,轉身就要離去。

 聽松君終於回過神來,一把想要拽住青女,被她躲開。

 鬼王殿下眼中醞著落寞,輕聲問:“你要去哪?”

 青女背對著他,緊了緊拳:“不關你的事。阿梔若是少了一根頭髮,你提頭來見也休想被原諒。”

 她說話的時候,一陣秋霜從院子裡的草木上結起,一直延伸到腳下,然後霜氣帶著她迅速褪去,院中恢復如常,一切好像沒有發生過一般。

 半晌沒有人說話。

 寧枝枝看著輪椅上的鬼王殿下把扶手捏了又捏,攥了又攥,終於,那金屬與木石合制的輪椅不堪其擾,斷裂在聽松君手中。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鬼王手裡捏著一截扶手。

 雖然有點好笑,但實在沒人敢笑。

 聽松君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沒關係,追妻路他走了這麼多年,又不是頭一次被甩下。

 只要,她還活著就好。

 一念至此,鬼王轉向寧枝枝,這回語氣態度都好了許多:“你方才說的珍瓏棋局,是在什麼地方?”

 寧枝枝想了想,也沒什麼不能說:“應該是竹溪孟氏,千秋小築庭院中。”

 聽松君聞言默了默。

 這是他原先特意修築的院子,只為了避開父親和祖父的眼線,與青女他們沒事常去坐坐。

 他入鬼修以來,對以前許多事情也忘得七七八八,不過是因為有青女,才會對這些養在內門的祭品朋友們有印象。

 若不然,他也不會找上孟長安和碎玉他們。

 他再開口,恢復了以往的殺伐果決:“長安,隨我一同前去孟氏。”

 孟長安連猶疑都沒有一分,直接領命。

 寧枝枝麻了。

 原本是她答應了孟長安要辦的事,現在變成和孟長安一群人一起風風火火的搶骨灰。

 這種事難道不該偷偷摸摸嗎?

 她不是很懂。

 然而下一秒,鬼王殿下看向她道:“你,回你的小遙峰煉器去。”

 寧枝枝下意識反駁:“不行,我答應了……就一定要親自取到。”

 聽松君涼涼看她,半晌開口提醒:“我今日從外面回來,路過瀾滄,你猜我聽到什麼訊息。”

 “瀾滄掌門帶著劍閣傳人,那個變成廢人的弟子回去蘭陵金氏祭祖了。”

 何為祭祖?當然是姓蕭的子孫祭拜姓蕭的祖宗。

 一個姓溫的夾在裡面,實在有些好笑了。

 不過,倒是從側面提醒了一件事——看來蕭氏有意吸納溫亦云入門中。

 寧枝枝自然聽出了鬼王話裡的意思,皺眉道:“他姓溫姓蕭,關我什麼事。”

 “確實不關你的事,但是我聽劍閣弟子閒聊說,你那個小徒弟,也被強行帶著一道去了蕭氏。”聽松君說,“蕭氏禁地可還有個折雪仙子在。這對師兄妹湊齊了,難保不會對你的小徒弟動手。”

 寧枝枝早在鬼王提到小徒弟被帶走時,就變了臉色。聽完這段話,她沉聲問:“為何不攔?”

 鬼王一怔,嘆氣:“我是路過,到的時候,她們早已經離開山門。”

 寧枝枝就覺得奇怪。

 剛離開時,阿燈阿劍還不斷在玲瓏玉上嘰嘰喳喳告訴她一些走後的八卦。可這才離開小遙峰沒幾天,三小隻就沒再聯絡她了。

 她只當是孩子們貪玩,沒想到是出事了。

 她起身向外走,謝衍之便安靜的跟在身後。

 路過鬼王身邊時,寧枝枝輕聲道:“師尊和她們,就交給你了。”

 聽松君垂眸點點頭:“有情況撤回來。”

 這應該是他能做到的最明顯的關心了,寧枝枝忍不住揚唇:“你們也一樣。”

 夜色深,寒露重。

 先後走了三人,南德殿裡瞬間冷清下來。

 聽松君長出一口氣,轉了輪椅面向殿外明月:“長安,收拾一下,我們也出發。”

 孟長安立在他身後:“是。不過,這位宮裡的御廚怎麼辦?”

 專程給寧枝枝召來地,現在人也走了。

 聽松君想起寧枝枝關於“青女喜辣”的言論,擺了擺手:“養著吧,南德殿裡空餘的房間很多,養他還不在話下。”

 夜涼如水。

 寧枝枝與謝衍之在前往孟氏的路上。

 她如今才發覺,這次出來,在鬼蜮逗留的有些久了。

 不知不覺竟已經快要清明雨上。

 所以,蕭掌門他們才要趕著回去祭祖。

 寧枝枝冥思苦想,實在不明白,於是開口問謝衍之:“仙君,你說他們亂認祖宗譜,為什麼偏要帶著我徒弟?”

 謝衍之猶豫片刻,才道:“或許,是因為太陰幽熒的祝願。”

 寧枝枝沒明白:“願聞其詳。”

 “古往今來,凡是要異姓人入族譜,必然需要編造一些神奇故事。而太陰幽熒的祝願,聲勢上應當是最好的道具。”

 理是這麼個理沒錯,可是——

 “我徒弟只有煉器成時,才會收到這份祝願。”

 總不能他們一邊祭祖,另一邊逼著聶青池煉器吧。那也不一定就能在祭祀的時候煉製完成啊。

 謝衍之這回再回答,開始斟酌用詞:“你聽說過以人做器嗎?”

 寧枝枝的笑容僵在臉上:“怎麼做?”

 “透過透支生命。”謝衍之說,“用業火,點燃她的神魂,以血做助燃……”

 寧枝枝打斷:“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如果蕭業竹那個狗東西當真威脅或者誘騙小青池去了蕭氏,那八成就是要用這個方法了。

 寧枝枝咬著牙關,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若蕭氏當真欺他們至此,那邊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蘭陵蕭氏禁地。

 水溪澗的樓閣裡,蕭氏的老怪物側臥在一張美人榻上,折雪仙子跪伏在地,為他捏腿。

 蕭業竹坐在偏座上,時不時瞪一眼呆滯的大弟子。

 這個溫亦云,關鍵時刻掉鏈子,那江折雪現在可是老祖宗的人,是你能看的嗎?

 蕭業竹腳下狠狠踹了溫亦云一腳,直到對方陡然回神。

 蕭老怪將一切看在眼裡,心中冷笑,卻不點破:“這次將你們緊急召回,也是為了早日能培養我蕭氏後續的接班人。”

 “你雖然如今傷了修為,根骨卻依舊好,甚至這一副天生劍骨還被磋磨的越發強悍,這是好事。”

 溫亦云有些心不在焉地領了獨屬於自己的誇讚。

 蕭老怪繼續道:“等你入了我蕭氏族譜,再來禁地時,老父便給你和夫人送上一份大禮。畢竟,你們曾是師兄妹嘛。”

 溫亦云呆呆愣愣的,還是蕭業竹率先接過話茬:“老祖宗這是哪裡的話,如今只有夫人與門人,哪裡來的什麼師兄妹。”

 蕭老怪笑笑,不置可否。

 幾人又閒話了幾句,蕭老怪以午睡為由,打發了蕭業竹師徒兩人離去。

 溫亦云此時卻不忍離去。

 他剛剛看到小師妹那副樣子,實在是心中酸澀。

 她真的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為什麼,一切會變成今天這幅樣子。

 溫亦云不得而知,只是機械的跟在師傅身後出了水溪澗,離開禁地,然後渾渾噩噩在山中繞圈。

 他走了幾圈,終於神思逐漸恢復清明後,第一反應竟是偷偷地再次來到禁地邊界上。

 他不確定現在的禁制有沒有開著。

 與此同時,服侍著蕭老怪躺下的江折雪終於有喘息之地,她偷偷出了水溪澗,一路直奔禁地邊界。

 如果,如果大師兄還對她有情意,那一定會在這裡等著她的。

 看多了話本子的江折雪終於等到了屬於她的這一刻。

 她離得很遠,就望見了立在禁制邊束手無策的溫亦云。

 江折雪喜極而泣,飛奔過去哭訴道:“師兄,大師兄救我。”

 她一把撲進大師兄懷中,眼淚很快就打溼了他的肩頭。

 溫亦云迎來意外之喜,先是僵硬著身子,隨後很快就伸手將人攬在懷中。

 他如今的骨折已經好了大半,有一點蕭老怪沒說錯,這一身劍骨當真是恐怖。

 “你若不願,師兄這就去求這位老祖宗……”

 溫亦云話沒說完,被江折雪堵住嘴,她悄聲道:“師兄,我們都上當了。說什麼聯姻,什麼納入族譜,都是為了騙人來本家禁地。”

 “這位老祖宗,是打算要咥我血肉,借你劍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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