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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窈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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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

 第五十七章

 可江厭辭很快收了笑。對於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心中略有悔意。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些過了。

 再望一眼床榻上將自己徹底裹在被子裡的月皊,江厭辭拿著月皊的身契,轉身走了出去。

 月皊躲在被子裡聽著江厭辭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了, 她又在被子裡蒙了一會兒, 才慢吞吞地鑽出來。她在被子裡捂得有點久了, 臉上起了薄汗, 柔軟的髮絲軟趴趴貼在微紅的面頰上。她面朝床榻裡側側躺著, 是昨天晚上的姿勢。

 過了好一會兒, 月皊又一點一點挪蹭著轉了身, 望向床外側空了的地方。

 她伸出手來,指尖兒碰了碰他的枕頭。再緩慢地將整個手心都貼在他的枕頭上。

 枕上還殘著一點餘溫。

 外面陸續有婢女輕淺的腳步聲。月皊知道時辰不早了,她該起來了。她坐起身,蹙了蹙眉, 沒一下子將被子徹底掀開, 而是掀開了一角,偷偷望了一眼。然後她望了一眼江厭辭給她放在床頭的新衣裳, 稍微猶豫了一下,沒有去拿新衣,而是將堆在腳踝上的寢褲提上來。她尋了好一會兒,才尋到自己的腰帶, 匆匆將褲子繫好,下了榻。

 ——她身上起了汗,想先洗個澡。

 月皊站在水中, 讓溫熱的水流澆著她。她忍不住偏過臉去,望向胯側。

 那粒小紅痣周圍有一點紅印子, 那是江厭辭咬過的痕跡。

 水流沿著她的身體逶迤流淌, 水痕溫柔地撫過他咬過的痕跡。月皊將手指頭挪過去, 用指腹點了點那粒小紅痣,隱約明白江厭辭是故意要咬這枚痣。

 收回手前,月皊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小紅痣周圍的咬痕。她收回手,望著自己的手指頭髮呆。

 ·

 月皊認真地吃著東西,抬眼時發現阿孃正蹙眉望著她。月皊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阿孃,我身上哪裡不對嗎?”

 “沒有。”華陽公主笑笑,給女兒夾了一塊肉,“廿廿瘦了好些,得好好補補才成。”

 “也沒有瘦很多呀。”月皊這樣說著,還是乖乖夾起碗中華陽公主遞過來的紅燒肉,張開嘴咬上去。

 可是下一刻,她就皺了眉,將臉偏到一側去。

 侍女見了急忙地上小碗,接過她吐出來的紅燒肉。

 華陽公主握著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一根筷子從她手中掉落。筷子落在桌面,又掉到地上的聲音將華陽公主的思緒拉回來。

 “姜味兒太重了。”月皊解釋。

 “哦,這樣。”華陽公主接過侍女遞來的新筷子,再看桌上的道道精緻菜餚,卻全然沒了胃口。她不由地又將目光落回月皊身上,看著她用膳。

 月皊吃東西的時候向來很專注仔細,一小口接一小口地吃下去。華陽公主瞧著月皊胃口不錯,進的膳食量也比往常多了許多。

 華陽公主放下筷子,拿起茶盞,抿了一口花茶,試探著開口:“昨天晚上怎麼沒有回榮春堂?”

 月皊正在吃一塊水晶龍鳳糕,聽見阿孃問話,趕忙先將水晶龍鳳糕放下,望著華陽公主,端坐地聽著。

 “我等了好久,阿孃這邊的客人也沒有走。又那樣晚了,三郎想歇下了,我就沒有再過來。”月皊解釋完,繼續去拿那塊水晶龍鳳糕來吃。她剛剛張開嘴,還沒咬上去,忽想到了什麼,重新將水晶龍鳳糕放下,一雙明澈的眸子望著華陽公主,小聲問:“阿孃是不准我再宿在觀嵐齋嗎?”

 “那倒沒有。”華陽公主重新笑起來,“快吃你的。”

 “嗯。”月皊的眼睛重新彎起來,張開嘴來吃甜甜的水晶龍鳳糕。

 華陽公主面帶微笑地望著月皊吃甜甜的點心,實則心裡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廿廿說她和三郎從來沒做過那事,所以自然從未喝過避子湯。

 可是她為什麼要一大早洗澡?昨天晚上她可是宿在江厭辭的床榻之上的。這裡還有個前提,這兩個天天同床共枕的人隔了幾日再重新睡在一張床上。華陽公主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詞兒——小別勝新歡。

 呸呸呸。

 華陽公主趕走這亂思。可又忍不住想起其他的可疑之處……

 一塊紅燒肉而已,廿廿為什麼想吐?

 更何況上次月皊說她的月信已經很久沒來過了。

 最最重要的是,一個氣血方剛的年輕人,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美嬌娘,同榻而眠不是一日兩日了,真的就什麼都沒發生過?

 華陽公主長長舒出一口氣,心裡有了一個很壞的猜測——莫非廿廿對男女之事不懂,做了懷了還以為什麼都沒發生過?

 華陽公主因為這個猜測而心驚。這猜測荒唐,倒也不是完全沒可能。華陽公主又不由想到月皊的初潮本就比尋常姑娘家晚許多。她初秋時來的初潮,距離今日也還不到半年,她在那方面遲鈍迷糊些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況她遲鈍迷糊的方面本來就不少……

 月皊抬起眼睛來,望著面色奇怪的華陽公主,問道:“阿孃,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呀?”

 “吃完飯再說。”華陽公主道。

 月皊眨眨眼,仍舊用一種疑惑的目光望著華陽公主。

 華陽公主扯出慈愛的溫柔笑容,溫聲道:“一點點小事。等你吃完了咱們再說。不急、不急。”

 待月皊吃好了,剛剛還說不急的華陽公主立刻牽了她的手,將人領進屋子裡去,又將所有的下人都屏退。

 月皊望著華陽公主的臉色,問:“阿孃,到底是什麼事情呀?”

 華陽公主壓低聲音,問:“廿廿,你知道男女床笫之間到底是怎麼個章程嗎?”

 月皊忽地睜大了眼睛。她哪裡想得到阿孃一開口問的就是這事。即使是母女,月皊也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她將臉轉到一側去,小聲地說:“不、不知道……”

 她眉心微微蹙著,在心裡盼著阿孃別再多問了才好。

 華陽公主沉吟了片刻,道:“你在這裡等著。”

 說完,她立刻腳步匆匆地走出了寢屋。她朝院子裡的侍女招招手,吩咐:“去請個大夫來。”

 “慢著。”華陽公主壓低聲音,又囑咐著要請精於哪方面的大夫。

 華陽公主立在簷下,滿腦子都是月皊皺眉將那塊紅燒肉吐出來的情景。

 該不會真的有了吧?

 華陽公主揉了揉一陣陣抽疼的額角,快步往庫房去。待她回來了,懷裡抱著個用紅綢裹著的盒子。

 月皊驚訝地望著華陽公主抱著的盒子,問:“阿孃,這紅綢……這不是阿姐的那些嫁妝裡面的東西嗎?”

 華陽公主一副十分鄭重的神情,她將盒子放在床榻上,解開紅綢,將盒子開啟。

 “本來是給你姐姐準備的。今日先拿來給你瞧瞧。”

 月皊好奇地望向盒子裡面。給阿姐準備嫁妝的時候,阿孃很是盡心,每件東西都要親自過問。她那時候也亦步亦趨地跟在阿孃身後,跟著出謀劃策地挑選。她記得唯獨這個盒子裡面的東西,阿孃不准她看。

 盒子裡面有三件東西。

 一雙小紅鞋,一個不大卻極厚的小冊子,還有一個圓滾滾的瓷瓶。

 月皊一下子被那個釉著美人的圓滾滾瓷瓶所吸引。她伸出手指頭來輕推了一下,那個圓滾滾的瓷瓶果然如不倒翁似地搖晃起來。它這一搖晃,月皊才發現圓肚子中間有縫。她問:“咦,是能開啟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圓肚子瓷瓶拿在手裡,擰了擰,果真將它打開了。

 圓肚子裡放了一對瓷器小人,一男一女,姿勢奇怪。

 月皊好奇地多看了兩眼,誇讚雕功精湛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瞬間通紅。

 華陽公主盯著月皊的表情,將小冊子捏柔些,再遞給月皊,說:“撥著看。”

 月皊將小冊子接過來,翻開一頁,就被裡面赤身果體的兩個人駭得別開了眼。畫這種畫的小冊子月皊以前見過,在回春樓……

 不過這小冊子和當日江厭辭塞給她的那份不大一樣。這本很厚,卻窄窄的一條,裡面的畫面也是偏在外側,靠近膠裝那一側都空白著。

 “我讓你撥著看,快速地翻。”華陽公主聲音略急。實在是她心裡已經急得不行了,今日必要弄清楚到底是廿廿撒謊,還是她笨得不懂,還是江厭辭身體真的有毛病。

 她已經去請大夫了,先給月皊瞧瞧可是懷了身子。

 若是誤會一場,這倆孩子果真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正好讓大夫給她兒子瞧瞧身子!

 “哦……”月皊硬著頭皮地應了一聲,依華陽公主所言,快速地撥著書頁,小冊子裡面靜態的畫面便連貫了起來,親親抱抱、進進出出。

 小冊子從月皊的手裡滑落,她如雪的面頰早已紅暈粘稠。她不願再看,低下頭去,視線卻落在那雙小紅鞋上。

 原來這雙鞋的玄機在鞋裡面,鞋墊上亦繡著雙人床笫教學圖。

 月皊哼哼了兩聲,將臉偏到一旁,軟綿綿地抱怨起來:“阿孃,你給我看這些做什麼……”

 “現在懂了嗎?”華陽公主急忙問。

 月皊眉心擰巴著,像所有女兒抱怨母親一樣,在心裡哼哼唧唧——我又不傻,就是不想和你談這些事情好不好……

 “問你話呢!”華陽公主戳了戳月皊的額角。

 “懂啦。”月皊洩了氣地將臉偏到一旁,用手心揉著額角。她嗡聲軟語地抱怨著:“阿姐的東西,阿孃不該亂動的……”

 華陽公主沒月皊這話,而是嚴肅地問:“所以到底有沒有過啊!”

 月皊眨眨眼,疑惑地望著華陽公主好一會兒,才隱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就是沒有過,阿孃你不信我!哼……”她小小聲地嘀咕,“我又不傻……”

 華陽公主瞧著月皊嘟著嘴,略顯出幾分不高興來。她糊塗了。

 恰巧這個時候侍女在外面叩門稟話,稟告大夫到了。

 月皊立刻不鬧彆扭了,急忙拉著阿孃的手,問:“阿孃是不舒服嗎?”

 華陽公主輕咳了一聲,道:“你不是說月信許久沒來過?給你瞧瞧身子。”

 “哦。”月皊鬆了口氣,心想不是阿孃身體不舒服就好。

 大夫給月皊診了脈,開了些養身子的藥。華陽公主親自詢問大夫,得知月皊確實無孕。

 華陽公主點點頭,心裡鬆了口氣。

 可是不多時,她又皺了眉,有了另一件煩心事。

 大夫要告辭,華陽公主沒讓人走,而是將人請到花廳裡候著,等江厭辭回來了,再給這兒子瞧瞧。

 華陽公主轉身回了屋,見月皊正坐在床榻邊拿著大夫開的方子看。她輕輕晃著腿,隨著她的動作,身上淡茜紅的裙子晃出花兒一樣的柔波來,鞋尖若隱若現地探出來一點。

 華陽公主瞧著月皊,心下忽然一片柔軟,恍惚間覺得她的廿廿還是那個無憂的小姑娘呢。

 “阿孃,為什麼要喝藥來調理?月信不來不是挺好的嗎?不會肚子疼,也不會那麼麻煩。”月皊眉心蹙起來,顯然想到了初潮時的不好記憶。

 “別胡說。”華陽公主挨著女兒坐下,“女子到了年紀都要來月信,這還關係著生育大事呢。”

 月皊想了想,腦子卻空空的,她對生育之事顯然半點了解都沒有。

 話既然說到這兒了,華陽公主就拉著女兒的手,柔聲地給她講了女子生育之事。她說得客觀,不去故意隱瞞那些危險和難堪。

 月皊認真聽著,聽到最後慢慢紅了眼睛。待華陽公主說完,她軟聲道:“阿孃辛苦了。”

 華陽公主意外地望著她,著實沒想到她一開口說的會是這話。

 “不對,我不是阿孃生的……”月皊咬了下唇,又急急說,“阿孃生姐姐和三郎辛苦了!”

 華陽公主摸摸她的臉。

 月皊望著阿孃微笑著,心裡卻想起另一道身影。一個她從未見過,又血脈相連的女人——她的親生母親。

 江二爺夫婦招供當年為免麻煩,尋的都是些無親無故的女乞丐、妓子和婢女。具體操作,月皊卻是不知的。

 月皊慢慢垂下眼睛來,心裡生出些抵不住的悲傷來。生產是那樣辛苦又危險之事,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她的生母會不會捨不得?

 月皊想起那些聽來的傳言。

 有人說江二爺尋的幾個女人都是為了錢財心甘情願將孩子賣掉,女人們拿了錢就過上了好日子。還有人說江二爺抓了幾個女人圈養起來,為了防止留下罪證,除了合適的女嬰,其他的女人和孩子一個也活不了。

 月皊也不知道哪一種傳言是真的。

 她好想見一見江二爺夫婦。

 ·

 江厭辭傍晚時分才回府。

 他剛邁進院子,就看見月皊坐在院子裡的涼亭中。在大冬日的傍晚不在暖和的屋內窩著,跑到院子裡來面朝院門的方向呆坐著,不用說也知道她在等人。

 看見江厭辭身影的那一刻,月皊發呆的眸子一瞬間聚了光。她站起身,朝著江厭辭走來。腳步輕盈又快,裙襬在她身後搖擺著,人都快跑了起來。

 江厭辭加快了步履。

 月皊迎到他面前,探手攥住了他的袖角,仰著小臉巴巴望著他。

 “辦好了沒有呀?”她小心翼翼地問。

 事關自己的奴籍,她自然緊張。

 江厭辭點頭。

 然後他便看見月皊那雙噙著緊張的眼眸一瞬間彎起來,盈滿了笑。

 “三郎好厲害!”她甜甜地說著,望著江厭辭的彎眸也是甜的。

 這樣塗了蜜的她,讓江厭辭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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