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三妹從北苑假山上摔下去後,醒來就不記得自己房裡的侍女蓮心。
二姐姚嬋便藉著平遠將軍宴請姚家過府觀禮一事,去姚媯的蘭香閣見她一見。
自姚媯醒來,二姐倒是第一個來看望她的姚家人。
母親姜萇月一直不待見姚媯,前世便是如此,其中的原因也是多年後,她才知曉的。
從前對母親多有怨懟,可現在想想她一個女子,夾在兩個男人之間,任人擺佈,身不由己,也實在是可憐。
姚媯對她算是釋懷了。
父親姚紹自私涼薄,除了權勢地位,在他眼裡全無重要。
姚媯與他更無父女之情,見不見的倒也無關緊要。
侍女茉心告訴姚媯二姐姚嬋來時,她正在梳妝打扮,準備出門去姚府北苑的暢春園逛逛,這是二十多年未見的地方,總是有一些別樣的情緒在裡面。
不過眼下既然姚嬋已經來了,也只好讓茉心領她進來。
工部尚書姚紹膝下有四子,長子姚弼,二女姚嬋,三女姚媯,皆是姜氏所出,幼子姚衡乃側室馮櫻所出。
姚嬋雖是姚媯一母同胞的姐姐,奈何詩詞學問彈琴賦曲,無一樣能勝自己的妹妹。
而論騎射蹴鞠,那就更不能相比。
好在尚書夫人姜萇月偏寵於她,在姚家不至於過的委屈,可她總是不服氣,事事都想著要和姚媯爭比。
就說今日去蘭香閣,她穿了一件緞地繡花百蝶裙,長及曳地,每走一步便有飄逸靈動,如蝶輕舞之態。
頭上梳著高門貴族女子最愛的望仙九環髻,耳上帶著一對赤金南珠耳墜,華貴美麗,盡顯她尚書二小姐的風姿,勢要壓三妹一頭的架勢。
姚蟬臉頰胭紅,唇若朱丹,笑意吟吟地從蘭香閣外款款而來,身後跟著她的侍女秋霖。
人剛步入門簾,姚媯就聞到了她身上濃郁的香粉味,猶如掛了滿身的香盒子。
一見一聞就知她是精心打扮過才來的。
茉心擺上茶盞沏好茶水,便聽姚蟬自顧自地說起:“母親這些日子身體不好,一直住在照水庵,家裡的下人們也沒敢去打擾,她大抵是不知道你受傷的事。”
她話裡有話的都在提醒姚媯,她已摔傷多日,母親也不聞不問。
只是沒人比現在的姚媯更清楚,母親姜萇月是不會想要多看她一眼的。
可這樣也好,省的見面也不痛快。
姚蟬瞥了姚媯一眼,發現她並沒有在意自己的話,隨換了話頭。
她伸出塗滿鳳仙花汁的粉色指甲,曲指抵在唇下,狀若仔細觀察,目光投向姚媯白皙光滑的臉上,“我看三妹氣色尚佳,倒也沒什麼大礙。”
心裡卻憤憤不悅,責怪底下的侍女婆子就會誇大其詞,說什麼傷的不輕,連人也不記得了。
如今一見,姚媯倒是比先前更精神了,未施粉黛,仍是容顏清麗,真是氣煞她也。
“有勞二姐掛心了。”姚媯知她不是真心,只是淡淡道。
姚嬋聽她稱呼自己,掩嘴輕笑道:“難為三妹還記得我這個二姐。”
連從小跟著伺候的侍女都不識得,反倒是對她這個不怎麼親厚的姐姐還能記得,也真是奇了。
姚媯從她話中聽出,姚嬋是知道了蓮心的事,以為她傷的不輕,磕壞了腦袋,所以特意來瞧個熱鬧。
誰曾想,她好著呢。
姚媯只覺她還是如此偏聽偏信,心下無語便沒再開口,只是端起桌案上的青花冰梅茶盞,淺抿了一口冒著熱氣的青城雪芽。
此茶香高持久,湯色淺綠清亮,是當年宮中那些繁雜貢茶不能比的,她最喜這味。
其實那日她不過是隨便找了個由頭,打發了蓮心。
因為當初誣陷茉心偷畫,陷害她的人,就是蓮心。
既已知今後之事,如此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姚嬋見她不作理會,只好說道:“三妹既然沒事,想必明日謝將軍宴請姚府觀禮,妹妹也能去了。”
姚媯聽她提起謝將軍,不由得想起了一個重要的人。
明日倘若去將軍府定是會遇見他的。
她語調平平,若有所思,“謝將軍娶新夫人這樣的大喜日子,怎麼能錯過呢。”
平遠將軍謝邈,戡平叛亂有功,麟德帝賜魏氏貴女魏湘與他成婚,雖說是續絃,可也是將軍的正房夫人。
況且將軍府宴請的都是朝中顯貴,加之又是天子賜婚,這場喜宴隆重奢華自是不必言說。
不過忽然多了個繼母,那人心裡肯定不好過。
姚嬋走後,姚媯本來打算出門逛園子的心思好像也就此散了。
她懶懶的依在窗欞邊,閉著眼,一步也不想再動。
茉心從衣櫃取出月白色的雲紋織錦羽緞披風,替姚媯小心披上,試探問道:“小姐,莫不是在想明日將軍府的事。”
她垂手站在姚媯身旁一步之外,想了一會才又道:“奴婢記得小姐和謝將軍的公子之前就見過。”
茉心說的是小時候的事,姚媯印象模糊,不過前世他們長大後的事卻記憶猶新。
想起那人曾經的違逆,讓她大為惱火,隨口道:“不記得了!”
茉心嘆了口氣,心想:看來小姐頭上的傷還是時好時壞啊。
*
翌日,平遠將軍府門外。
高懸的‘將軍府’三個黑漆金字門匾上繫著大紅長綢,迎風逶迤。
匾額兩側各掛了一盞貼有喜字的大紅燈籠,遙相輝映。
門階灑掃的一塵不染,雄左雌右的兩隻石獅身上也披上了“綵衣”,府內的小廝一左一右的站在門階下遠迎著參加這場喜宴的達官貴人。
整個南陽都知,今日是平遠將軍謝邈的大喜之日。
姚媯也在這一天見到了久未露面的尚書父親姚紹,他與前世並無二致,看上去依然儒雅隨和。
見到姚媯時隨口問起了她的近況,可言語間並不見任何在意,彷彿只是寒暄兩句的走個過場。
怕是連她從假山摔下受傷一事也還未知。
姚媯用心扮演一個正值十四歲的天真少女,對他漠不關心,只知心思城府,圖謀算計的本質,裝作懵然不知。
姚紹身著褚色常服,抬眼看向站在廳前請安的兩個容貌俱是出眾的女兒,心中微動。
男人娶妻之後便是納妾,能與平遠將軍結姻親之好,對姚家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思及至此,姚紹便打定了主意,要她們姐妹二人同去平遠將軍府“露面”。
“雲卿、予柔,你們就隨為父一同去參加謝將軍的喜宴。”他起身率先走出花廳。
“是/是。”兩人齊答,而後跟在姚紹身後離開。
雲卿是二姐姚嬋的小字。
姚蟬素來聽話,何況她本就從母親姜萇月那知曉,父親會帶她前去赴宴。
她曾聽坊間傳聞,謝邈將軍英武不凡,威風凜凜。
他的獨子謝然,與他相比容顏俊美過之而無不及。
人云謝家有子,雅眉俊目,神清骨秀,淵渟嶽立,見之忘俗。
…
姚府外備好了三頂轎攆。
姚紹帶著姚媯、姚嬋以及早就挑選好的賀禮,穿街過巷的去到了將軍府。
將軍府此時已經來了不少賓客,姚紹老遠見到幾位關係親近的同僚,拱手上前和他們攀談。
姚媯前世已經來過,對將軍府也算是熟門熟路。
姚嬋攥緊雙手,略微地避開來往的人流,眼神來回的張望著傳聞中謝家公子的身影,卻所尋無果。
直到平遠將軍帶著新夫人的轎子,在門外下馬,由喜婆揹著新娘入了大堂,準備行禮。
新娘魏湘穿著彩繡龍鳳的大紅吉服,身形纖瘦,蓋著大紅蓋頭,看不清模樣,只覺她含羞帶怯,嬌弱柔美。
高堂上坐著謝家的太夫人,和魏湘的父親。
“一拜天地,一團和氣。”
“二拜高堂,金玉滿堂。”
“三拜太夫人,福壽康寧。”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
姚媯看著他們行完禮,新娘被喜婆攙回了房間,謝將軍則留下與滿堂的賓客開懷暢飲。
那些企圖攀附將軍府的大臣,在席間諂媚奉承的話滔滔不絕,聽的姚媯大為佩服。
這些人個個文采斐然,不愧是穆沅朝選拔的人才。
姚紹端著酒杯起身,走到平遠將軍身邊躬身與他耳語了幾句。
謝邈身軀挺直,劍眉星目,雖已過而立之年,可丰神俊朗之姿不減,反多了一份成熟穩重的男兒氣概,舉手投足,亦能迷倒貴女無數。
他順著姚紹抬手的方向,看向了姚嬋、姚媯兩位年輕貌美的晚輩,卻並未因她們二人出挑的容貌,目光有半分多餘的停留。
姚紹的算盤並沒有打響,謝邈久經沙場,木心石腹,看中的又豈會是女子美貌的皮囊。
姚媯在心底嗤笑姚紹的行為,藉故不適悄然離場,她趁前廳喜宴熱鬧,避開下人們的耳目,偷溜去了將軍府的後院,院內植有修竹青松,鬱鬱蔥蔥。
沿著簷下游廊走到盡頭,青灰色的石牆下那顆棗樹還在。
姚媯記得謝然的院子在府內東南角,從這面牆翻過去能省不少時間。
好在此時四下無人,姚媯十四歲的身體格外輕盈,她雙手攀著樹幹,一腳踏在牆面,向上用力一蹬,順著樹身輕輕鬆鬆就跳上了牆頭。
姚媯踩在牆頭,張開雙臂,像展翅的鳥兒,保持著平衡慢慢走向牆內側靠矮松的位置。
她仔細估量著自己和矮松之間的那段距離,以及樹體承受重量的能力。
好在一切計算無誤,她堪稱完美地落了地。
撣去衣裙袖口處的灰塵,姚媯若無其事地大步往裡邁去。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方才的這番舉動,一點不落的全被遠處梨樹下的男子看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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