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浚軒又進入一個名為ILP的鋼琴論壇，裡面活躍著鋼琴界的專業人士和一些發燒友。
有匿名使用者在小組釋出訊息——
星雲音樂學院鋼琴女神、“星雲杯”國際大賽頭名獲獎者周韻斐因手指骨折骨裂，退出鋼琴界，已實錘。
評論區建起了高樓：
[炙手可熱之時，手壞了，真要命……]
[太可惜了！彈得是真好！]
[她技術全面，音色控制力強，是我聽過門德爾松作品彈得最棒的演奏家!]
[完了，周師姐不出現，欣賞不了她的顏值了！嗚嗚嗚]
……
袁浚軒的眉頭逐漸擰在一起，又打開了周韻斐的主頁。
她主頁的最新訊息是今年4月的一條，照片中，她靠在鋼琴上親吻著獎盃。配文：這輩子，我認的愛人只有鋼琴。
他清晰記得她曾經發過6月畢業音樂會的宣傳照，就是琴行牆上掛著的那張，但很明顯已被刪除。
光暈不停在袁浚軒的眉宇間遊走，漸漸變得迷濛。
他退出論壇，撥通了錢秘書的電話。
“袁董。”
“儘快側面調查一下天韻集團和海洋主題公園。”
他輕輕搖晃著酒杯，“除了經營狀況，重點關注高層管理人員。”
“好的。”
袁浚軒把酒杯放在一旁，開啟與周韻斐的微信對話方塊。
[A：周老師安全到家了嗎？]
收到這條資訊時，周韻斐正在洗澡，約摸半小時以後，她才穿著睡衣出來，看見微信後馬上回復。
[Reina：回來有一會兒啦。]
師父從來都偏愛有禮貌的徒弟，舒暢的心情促使她同樣禮貌地回應。
[Reina：抱歉，剛才在洗澡，沒有看見資訊。]
一按傳送，她覺得冒然提起“洗澡”很突兀，尤其是對一個不熟悉的男士，便立刻點了撤回，重新編輯。
[Reina：抱歉，剛看見資訊，回覆有些晚。]
袁浚軒的雙眼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螢幕，眼見她撤回訊息後重發。
他近乎完美的唇形彎起，露出一排皓齒。
[A：沒關係，早點休息。]
不知怎麼的，周韻斐看著那行“您撤回了一條訊息”心裡怪怪的，可能是剛從浴室出來，臉頰泛紅溫熱。
她躺在床上，順手拿起抱枕擋住了大半張臉，一對靈氣雙目盯著手機。
[A：住的遠嗎？]
另一邊，袁浚軒等了幾分鐘，對話方塊始終沒有彈出新回覆，他鎖了屏，握著手機的右手垂了下去。
悠緩的古典樂旋律中，突然響起一聲好聽的提示音，他伸指一劃。
[Reina：距公司大約5公里。]
回答正式且謹慎。
袁浚軒微一挑眉。
他又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似乎在她無所畏懼的琴聲中捕捉到一絲敏感與細膩。
對待這樣不可探及的豐富情感，他選擇保護。
[A：嗯，週日見。]
[Reina：嚴肅貓比。]
*
午後，鴻鵠資本辦公區茶水間，周韻斐遞了杯咖啡給孟筱，“樓下網紅咖啡店的新品，嚐嚐？”
孟筱捧過，張大嘴巴：“要排隊很久才能買到的！”
為了感謝小妹妹幫她幹活，中午確實排了一小時隊，“謝謝你幫我圓滿完成任務，不過……我求你下次再認真點兒。”
孟筱雖然撅著嘴，實際根本不走心，完全沉迷在網紅飲品中。
兩人在內間的拐角處，聽到外間有人正悄悄議論。
“我剛才去送檔案，許總又發火了……批評我們態度不佳，她還對周韻斐一通誇，說她資料整理的特別細緻！嘖嘖，大齡單身女上司真難對付！”
孟筱眼珠一轉，嘴咬著紙杯邊緣，抬臉覷了覷周韻斐。
另一人道：“我也聽說許總貌似很喜歡她……不知道這女的什麼來歷。”
“那天聽小劉說，她以前是彈鋼琴的，畢業轉行八成是因為混不下去才來咱們公司……也不知道當初HR是怎麼把她招到行政部的？”
“行政部嘛，對金融專業背景要求不高，形象好能幹活就行。”
“哎，你看到了麼，周韻斐渾身上下都是名牌，就她背的那款包是H家的限量，我近七位數的年薪都只能隔窗遙望，她居然背的那麼理所應當。”
周韻斐靠在吧檯後，淡定地品著咖啡。
孟筱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尷尬到幾乎要把臉塞進杯子裡。
外間二人聊得火熱：“她是混血吧……長那麼漂亮，肯定有什麼大佬在背後撐腰。咱們就是再努力，也拼不過有顏有身材有靠山的，這才叫自帶資源……”
“投研部的David，每次見到周韻斐兩眼就發直……現在的年輕小姑娘麼，只知道走捷徑，咱們辛苦加著班，人家陪大佬快活就行……”
說話聲漸沒，這兩人應該已經離開。
孟筱看著容顏淡然的周韻斐，面露難色，勉強安慰：“斐斐姐，我終於明白了一個真理。”
“嗯？”
“優秀的人容易招來嫉妒。”
周韻斐忽然覺得大腦簡單的孟筱很可愛，抿唇一笑，伸手扶正她頭上的蝴蝶結，轉身回了工位。
“呦，小周！”金宣剛好路過，盯著她和孟筱手上的咖啡杯，“什麼時候去排的隊啊？”
周韻斐露出大氣的笑容：“午飯的時候。”
金宣點頭，“哦，沒佔用工作時間就好！”
孟筱背過身，狠狠白了金宣一眼。
金宣伸出一根手指，輕觸了下咖啡杯上的創意標記，輕聲道：“明天中午記得幫我也買一杯哈！”
這番暗示頗為“藝術”。
這是想讓周韻斐明白，是因為自己將緊急任務交給她，才能有機會得到上司讚賞。得了功勞要懂得念及別人的好。
她前腳一走，孟筱等不及吐槽：“明天再去排隊，還讓不讓人吃午飯了！可惡！”
周韻斐沒接話，不是不想拒絕，而是面對這樣的要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一個小小的行政助理，能和總經理身邊的人對著幹嗎？
她撿起手機，童丹彤剛好發來一條微信：今晚我陪你去手部理療，5點40樓下等你。
周韻斐：好的mua。
下班時間，金融中心人頭湧頭，童丹彤那輛粉色邁凱倫停在路邊，有種招搖的醒目。
上車扣好安全帶，周韻斐沉著臉悶聲：“要不要這麼高調，不知道的以為我傍上什麼大佬呢！”
童丹彤一甩栗色長髮，“哼，我就是大佬，歡迎你傍！”她扭頭瞥見周韻斐低迷的神色，轉為關切的口吻，“怎麼？工作不順心？”
周韻斐本想傾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當初，她獨自來到江州，為在這個陌生城市生存，只是單純想找一份薪酬較高的工作，誤打誤撞進了鴻鵠。
面試時，HR總監親口說，就是看上了她身上有股執著的認真勁兒，決定招她進來試試。
入職一個月，她對待部門業務一向嚴謹，從沒想到會引來如此多的非議。
見副駕駛座上的美女一直沒反應，童丹彤拍拍自己的肩，變著法追問：“垃圾桶在此，吐暢快了！”
一瞬間，周韻斐彷彿喪失了表達欲，只弱聲說了句：“你這個豪門太太，哪懂什麼人間疾苦。”
“那我也是個接地氣的豪門太太！”
聲歌系畢業的童丹彤天生一副好嗓子，父母供她上音樂學院欠了不少債。為減輕家裡的負擔，她結識裕源集團總裁蔣霖之後，就步入了婚姻殿堂。
但她自己對此事看的很開，活法有異，各取所需。
一路上，周韻斐的興致都不是很高。
到了理療所的VIP室，童丹彤為了陪她，在旁邊做起了全身按摩。
理療師用嫻熟的手法按摩著她的手指，“周小姐，你的傷因前期專業的康復指導，恢復效果很好，肌肉和經絡也沒有慢性炎症，無大礙，記著不能受涼。只是一年內，儘量不要高強度彈琴。”
“聽見了吧？”童丹彤趴在一旁嘟囔，“慢慢養，只要別留下後遺症，以後完全可以彈。”
理療師輕柔的動作緩解了周韻斐的疲憊，她慢慢闔上雙眼，四周清淡的藥膏香聞著通竅舒怡。
“最重要的是心情舒暢。”理療師感覺到她略微低落的情緒，輕聲道，“病根兒不在手上，在心裡。”
童丹彤突然興奮：“聽聽，我就說嘛，你就是生活太單調，應該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談場戀愛！”
“和鋼琴嗎？”周韻斐飄飄然接了一句。
童丹彤無語，一頭扎進按摩床的洞裡。
這天兒已經被聊死了。
童丹彤不放棄任何開導周韻斐的機會，從床上蹦到她面前，開始新一輪轟炸，“周大演奏家，你是不是隻有面對門德爾松的畫像，腎上腺素才會飆升？”
周韻斐睜開眼，“還有莫扎特。”
童丹彤：“……”
此時，金融中心YCJ總部大廈冷銀色的外觀疊燈璀璨。
越創資本的員工辦公區位於YCJ大廈8至12層，袁浚軒和父親的辦公室同設在頂層22層。
袁浚軒正坐在桌前，手握鉛筆在樂譜紙上書寫。
深灰色高定羊毛西裝顯出他不俗的品味，胸前的銀色暗紋領帶系得一絲不苟。
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襯衫，被西裝袖隱去一半的法式貝母袖釦，在窗外華燈的照耀下散著異彩。
寫完後，他放下筆，把書寫的內容拍下，發給周韻斐。
“袁董。”錢秘書手拿一疊檔案在門口輕喚。
混響般磁性嗓音響起：“進。”
錢秘書將手中檔案放於桌上依次擺開。
袁浚軒整肅神情，換了一支Mont Blanc K金筆，開啟檔案翻了幾頁後，方才疏朗的眉間愈發冷冽，“這個專案盡調報告資料做的不紮實。”檔案被無情地拋在一邊，“如果我沒記錯，這已經是改過的版本。”
話語中無一句責備，但凌厲的口氣讓人退避三分。
袁浚軒具有理工和金融雙重專業背景，一向對數字敏感，再加上他本人對市場精準的把握，使得銀行、投研和財務各部的工作壓力無形增大。
他又開啟一份，審閱無誤後，瀟灑簽字：“我讓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錢秘書遞給他一摞材料，“就天韻集團公開的經營狀況來看，沒有異常，高層管理人員在三年內沒有任何變動”
袁浚軒靠在椅背上，仔細地翻閱著資料。
錢秘書接著道：“淮城是旅遊城市，天韻旗下樂園和酒店的盈利，是淮城經濟的大頭，這麼安靜，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袁浚軒將手中的材料置在桌上，若有所思地輕撫著下頜，眉眼冷肅，“在等等看。”
……
理療室內，周韻斐正半躺在床上，聽到手機響了聲，睜開雙眼，拿了起來。
[A：音符書寫.jpg]
[A：周老師，作業做完了，請您批閱。]
周韻斐放大圖片後，用空出來的左手打字：[乾淨整齊很不錯。]
她不由自主繼續給徒弟講解起基礎知識。
[Reina：其實音符很好記，就像小蝌蚪，有的有尾巴，有的沒有，有的有兩條……]
童丹彤看她資訊發得火熱，猛地湊上前，偷窺了一眼螢幕，發出驚嚎：“小蝌蚪！！！這誰啊，什麼情況？”
周韻斐想不通她反應為何如此大，面色平靜：“就是那天和你說的那個男徒弟。”
童丹彤面露壞笑：“對著個成年男人說小蝌蚪……”
周韻斐更不解：“他沒有基礎，用蝌蚪比喻音符不是更形象嘛，以前我給小朋友就這麼講的。”
“……我跟你這個母胎solo二十多年的鋼鐵直女說不清楚……”
童丹彤輕輕捏起周韻斐的下巴，對著她深邃的明眸眨眨眼，“總之，我認為……你很需要這樣東西。”
周韻斐猜測童姓女神經的本質開始顯露，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什麼東西？”
“男人的……小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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