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思緒轉得飛快,睨著張嬤嬤沉聲道:“你這奴才話忒多,黎貴人如何也是你能置喙的?蘇培盛,掌嘴。”
“奴婢知錯,皇上息怒。”
嬤嬤亂說話,年貴妃氣歸氣,卻不能不管。
她柔弱地跪在旁邊,用的還是老一套說辭:“妾身管教不當,同樣有罪。皇上也知道的,嬤嬤沒有壞心,就是嘴笨不會說話。”
“一回兩回就罷了,常常嘴笨,就該好好t教。這次就罷了,再有下次定不輕饒。”斥責張嬤嬤是為了敲打貴妃,罰倒是次要的。
“謝皇上寬恕。”張嬤嬤深深叩首,年貴妃簌簌落淚。
往常,雍正最捨不得她哭,這次卻視若無睹。
“原來那小調是黎貴人用冰稜敲奏的,倒是有幾分巧思,尋常誰會想到這種玩法?”
她們暗指她蠢笨,他偏要說她機靈,若真心知錯,她們就該附和一二。
張嬤嬤倒是想附和,可主子沒開口,她不能越俎代庖。
感覺到氣氛越來越沉凝,她急得滿頭大汗,暗中扯了年貴妃衣袖好幾下,都沒得到回應。
年貴妃哪還有心思注意其他,滿腦子都是“我哭了他一點都不關心”的委屈失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墜了滿地。
她哭起來確實好看,但這次還想靠這副模樣,輕飄飄地揭過是不可能的。
雍正沒聽到想聽的,拔腿就走:“恰巧有些興致,朕去看看黎貴人吃的是什麼酒。”
“皇上……”年貴妃條件反射地抓住了他的衣襬,只是仰頭望著他哭,千言萬語好似都藏在她那一雙清澈動人的眼眸中了。
雍正手指動了動,猛地將衣襬扯出,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酷:“年氏,跪安吧。”
年貴妃渾身無力朝地上跌去。
“娘娘小心!”張嬤嬤及時扶住了她,“娘娘您怎麼了?女醫,女醫!”
雍正走出正殿,轉彎時不禁回首看了一眼,見她被張嬤嬤扶著,仍只是痴痴地望著他流淚,頓覺失望至極。
“恭請皇上聖安。”
離鉞吃完酒睡下後,晚膳都沒用,一直睡到了下午。訪客來得突然,她臨時被從塌上拽了下來,披頭散髮哈欠連天。
“免禮。”
雍正看著她,忽地有種“我們為她爭來吵去費心勞神,她卻吃吃睡睡悠然自得”的不平衡感。
豆芽:“老男人盯你,你是不是有眼屎?”
離鉞抹了下眼角,很接地氣地打招呼:“皇上吃了嗎?”
雍正也很接地氣地回:“吃了,還想喝點。”
“喝?春桃,上茶!”
“裝什麼?上酒。”雍正橫她一眼。
“沒酒。”一共就那一罈,還是年貴妃送的,喝剩下的給皇帝,不合適,也不捨得。
“朕都聞到你身上的酒味了,還敢睜眼說瞎話。蘇培盛,挖地三尺的找,找到了朕就治她個欺君之罪。”
豆芽條件反射般:“吃頓酒而已,老男人居然要治你的罪,出宮!”
離鉞無奈:“你歇一天成不?”
春桃奉上茶水,幫忙申辯了一句:“皇上恕罪,小主這裡真的沒酒了。本來還有半罈子,奴婢怕小主貪杯,把酒送給平嬤嬤了。”
“什麼?!”離鉞登時拔高了嗓音,“我都不夠喝,你還送人?”
這一驚一乍的,雍正茶碗差點嚇掉。
“也就是說,你以為還有,卻跟朕說沒有?”
“怎麼會?”離鉞核善地看著春桃,“送的好,送的妙,送酒這事我知道。”
雍正被逗樂了,不再計較她“守酒奴”的心理,吩咐道:“王守貴,去取酒來。多取些,免得某些人嫌不夠。”
離鉞笑眯眯的補了句:“記得拿好酒。”
快閉嘴!
春桃簡直想把她嘴堵上,拽著人往東間走去。
“小主先梳洗一番,您這樣不合禮數。”
聽到要梳頭,雍正手有點癢癢,大搖大擺地跟了過去。黎貴人那一頭青絲,瞧著真是綢緞一般柔順又有光澤,非常好摸的樣子。
他毫不客氣的,以指為梳自上而下順了一把。
山泉一般清冽順滑的觸感,比想象中更好,實在惹人流連。
再摸幾把,好像煩躁都不翼而飛了。
摸摸摸摸摸……
您擱這兒擼毛解壓呢?
離鉞轉了下頭,特意把鬢角送到他手底下:“怎好勞煩皇上動手?春桃動作快些,無需梳複雜的樣式,編成辮子就好。皇上不會計較那麼多的,對吧?”
“……對。”雍正被她鬢角處的發茬扎得心虛。
上回薅掉她一束頭髮,現在那一片長出新發了。半寸長,梳也梳不起來,還硬,直愣愣地戳在鬢邊,刺蝟似的,很突兀。
“朕到外邊等你。”收回手掩在唇邊咳了一聲,他總算識趣地退出了。
春桃熟練地編著辮子,怪模怪樣地對鏡子裡的人努嘴:萬歲爺親近您呢。
離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好稀罕麼?
梳完頭漱了口淨了面,她也不出去,整整衣襟理理袖子,對著鏡子照前照後,似乎覺得不夠完美。
春桃推了幾推,見她磨磨蹭蹭照個沒完,跺跺腳先行出去了。“皇上,茶涼了,奴婢給您換一盞。”
“不必。”
雍正前前後後把元安殿的陳設看了個遍,人還沒出來,忍不住問道:“你家主子還沒打扮好?”
春桃賠著笑臉說:“小主她剛才那樣……都讓您瞧見了,很是不好意思呢。奴婢去催催。”
“甭催甭催,出來了。”離鉞懶得跟他寒暄,一出來就急不可耐的,“酒嘞?”
王守貴正好回來:“酒來了酒來了。奴才順便去御膳房要了幾個菜,不知合不合皇上和貴人的口味。”
菜是按雍正的喜好要的,肯定合他口味。
離鉞是有酒就行:“合合合,來喝!”
拿起酒壺倒兩杯,一杯給雍正一杯給自己:“敬皇上。”
呲溜~幹了。
被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盯著,雍正……只能也幹了。
第二杯:“敬太平盛世。”
那這杯必須喝,雍正又跟著幹了。
“敬國泰民安。”
“敬風調雨順。”
……
一杯杯敬下來,雍正喝得有點蒙。
這女人難不成是想灌醉朕,然後對朕圖謀不軌?
想太多,朕就沒醉過。
不過她這般努力,朕是不是該配合一下?
俏麗的女人投懷送抱,還是自己的女人,拒絕是不可能拒絕的。
雍正支著頭有些不勝酒力的模樣,手顫悠悠的,杯裡的酒都餵了土地公了。
不醉的得容忍醉鬼,離鉞才不會讓他真醉。
一杯接一杯的喝完三壺後,她似乎是嫌酒杯小氣,哐哐敲開兩壇,放他面前一罈,拎起另一罈仰頭就噸噸噸。
雍正:朕不懂,朕大為震撼。
幹完一整壇,離鉞打了個酒嗝,興奮地喊道:“喝,我們不醉不歸!”
完事又開一罈,跟對面碰一下,噸噸噸。
“等會兒等會兒。”雍正搶下她的酒罈,狐疑道,“你不會醉了吧?”
想想也是,她上午就獨酌了半壇,這會兒好幾樣混著,又喝了有兩壇多,不醉才怪。
“胡說,我怎麼可能醉?我千杯不醉!”離鉞坐得端正,眼神也很清醒。
雍正差點就信了她的鬼話。
下一瞬,她搖搖晃晃的戳著他的肩膀,嘿嘿笑道:“小樣,你是不是不想喝?我喝完了你不喝,跟女人拼酒玩不起,還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嗯?”
豆芽:“他不是,出宮!”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皇上……不能、不能和皇上拼酒,那我自己喝吧。”認定對面玩不起且惹不起,離鉞委屈巴巴地說完,奪回酒罈繼續噸了。
眾人:醉了,肯定醉了。
“哈~好酒!”離鉞抹了下嘴巴,丟開空罈子,兩眼放光地去扒未開封的酒。
“好了,你不能再喝了。”雍正伸手拉她。
離鉞哧溜一下躥遠了,懷裡抱著壇酒,扭扭捏捏地叱道:“哎呀你幹嘛摸人家啦,討厭~”
“……”
奴婢/奴才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不知道。
這醉鬼。
雍正頭痛地扶額:“都退下。”
“嗻。”
屋裡沒外人了,他對那隻酒蟲子招招手,誘哄道:“過來,朕給你酒。”
離鉞歪著嘴一副“你這傻子休想騙到我這個大聰明”的表情:“我不,你騙我,你們都不讓我喝酒。”
“朕一言九鼎,不騙你。”
“當真?”
“當真。”
離鉞舉著酒罈仰天長笑:“可我有酒哈哈哈……”
醉了反而難哄了,雍正無法,學著她的樣子舉壇灌了幾口:“不是要拼酒麼?你一罈朕一罈,你過來檢查檢查酒罈幹了沒有。”
“半壇晃盪,你晃晃嗝~響了就,就沒幹。”
“朕的酒比你手裡的好,你想不想嚐嚐?”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見那酒蟲子好似動搖了,雍正再接再厲,“這可是天下第一的酒,只此一罈,你不過來,朕喝完你就沒口福了。”
說著他就作勢要喝。
離鉞跨過去一把抓住罈子,生怕他真的喝完。
雍正也抓緊罈子,堅決不給她奪走:“好酒要專心品嚐,不能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把你手裡那壇放下。”
放下了。
“好酒要與人分享,一同品鑑才不會辜負了酒的美味,撒手,朕分你一杯。”
撒手了。
雍正把酒倒進酒壺,很有儀式感地放在爐上溫了一會兒,然後才往酒杯裡倒,倒得很慢很慢,彷彿永遠也倒不滿。
“快點快點,滿上滿上,不要小氣。”離鉞都等得不耐煩了,大老爺們兒喝酒哪這麼多講究?一點都不爽快。
才半杯,他就停了。
離鉞腹誹,這男人真的好摳兒,摳出新境界了。
豆芽:“所以你倒是出宮啊!”
“你今天的出宮打卡超標了。”
離鉞端起酒杯:“呲溜~沒嚐出味道。”
“那是你方法不對,這酒要細品,方回味悠長。”又給她添了半杯,雍正壓著她的手腕,強迫她斯文地飲下,笑問,“嚐出味道了麼?”
“一點點。”離鉞目露驚喜,“再來再來。”
這個酒,喝得快了就像清水,過喉無味、下肚無覺。緩慢啄飲時,清酒浸潤了舌尖,纏繞流動,濃郁的酒香轟然炸開。其味辣而不嗆,霸道卻不艱澀,回甘有種綿密的柏香,叫人捨不得嚥下。
釀酒一道,末世輸了。
豆芽引誘道:“那是你沒見過仙釀。你出宮,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瓊漿玉露。”
就你那空腦殼還想騙我?神女不在你哪來的酒?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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