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斯本來還想著，既然「小怪物被御三家抓走」是以訛傳訛的話，那麼「小孩性本惡」說不定也是傳過頭的結果……
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嘛。
也許是聽見了小孩過於稚嫩的聲音，厄里斯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按照這個年齡，以及平時接觸的那些人的耳濡目染，他知道什麼是「死」嗎？
有人教他砍傷人類和祓除咒靈的區別嗎？
以及……代理人說要搞死一看就很有前途的咒術師……這不應當。
這可都是他很有潛力的未來信徒啊！
詛咒之神覺得非常不合理，咱們稍微退一步，壞得有職業心一點可以嗎。
沉吟半晌後，他摘掉了兜帽，顯現出身形。
院子裡突兀出現的男人讓在場的咒術師全都一驚。
其中五條作為府邸的半個主人，他的驚訝程度還要更深一點——對方的入侵完全沒有觸發結界，他是誰，是怎麼做到的？
眾人的視線中，厄里斯很淡定地說：“換一個需求。”
小孩很不滿意的壓低單張臉眉頭，厄里斯心領神會，伸手握住了他稍微抬起的手掌。
因為在手的數量上略遜一籌，厄里斯還不得不放出了點黑霧來堵住他的其他三個手掌。
還想放煙花呢！
這邊的暗湧也影響到了其他人，院子裡安靜得連也落葉聲也清晰可聞。
在這樣的氣氛下，五條率先開口了：“你是誰？”
因為之前「殺了他們」的惡言，他相當地謹慎，看上去似乎並不緊張，但維持著隨時可以施展術式的姿態。
厄里斯現在就跟普通人的氣息沒什麼兩樣，正是因為這點完全看不破的普通，讓知道那火焰威力的少年咒術師們反而忌憚了起來。
“我在找有天賦的孩子。”
厄里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而陳述他的動機，順便也給牽著的這小孩解釋了一下。
“什麼意思？”這次問話的是眉頭緊鎖的禪院。
似乎是因為這院子裡都能在有天賦的範圍裡，禪院顯得格外防備。他示意除了他和五條之外的其他人向後退一點，保持相對安全的距離。
厄里斯歪了歪頭，臉側的幾縷銀髮從肩頭滑下：“事實上，這院子裡能成為最強咒術師，或者最強詛咒師，有這樣天賦的孩子只有三個而已。”
“我還是不明白您的意思。況且，最強的標準很難去界定。”
“你覺得呢？”厄里斯不置可否，低頭問手邊的小孩。
小孩失去了放煙花的硬性條件，可能是因為之前的各類攻擊都嘗試過，全部未遂，這次小孩十分有創意又很童趣地……一口咬上了厄里斯的手腕。
厄里斯：“……”
他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氣，可是吧，就那什麼……
五歲的小孩還沒換牙呢，他不怕把牙崩掉嗎？
厄里斯：還是說現在才終於回想起自己是個五歲的小屁孩了是吧。
真有你的。
禪院：“……”
五條：“我明白了！”
在場其他人：你明白什麼了就明白了？
“你就是想帶走他嘛，沒問題啊。”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那群老頭的算盤不外乎那幾樣，外姓的孩子都不好過，更別說他這種。”
五條眨眨眼，語氣竟然有些興奮：“不過你如果想要找最強的話，那其實也可以把我也順便拐走嘛！我很配合的……我很想看看那群大腦空空的老頭子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是什麼嘴臉。”
厄里斯：？
這個主動性搞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因為五條知的過激發言，他身後的少年都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聽見這樣的不恰當言論後，禪院低吼：“五條知（さとる）！”
“蛍（けい）不這樣想嗎？我以為大家都很討厭那群老頭誒，你呢，正平？”
加茂正平搖搖頭：“無論怎樣，最強都輪不到我，這件事與我無關。”
“欸～正平居然還蠻聰明！蛍你聽見了嗎，他平時腦袋有這麼靈光嗎？……停！不許放狗咬我！”
“……”
好傢伙，他們自己還能先吵起來啊？
厄里斯算是看懂了，這三個咒術師一個秩序善良，一個混亂中立，還有個絕對中立。
你們御三家未來的棟樑還真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但即使五條知和禪院蛍兩個人中間遲早會有一個人更早一步登頂，那也不是厄里斯需要的。
他們自身就擁有知名度，但卻是隸屬於御三家，換句話說，即使聲名遠揚，跟上的字尾也會分掉屬於詛咒之神的信仰。
他才不幹嘞。
在他們還在僵持著的時候，厄里斯聽見了院子外的聲響。
是五條家的人終於注意到了這個院子的異常，派了當值的咒術師前來檢視。
厄里斯最後一次問：“決定了嗎，不願意就留在這裡，願意我就帶你走。”
小孩鬆口之後仍然惡狠狠盯著他，這次沒再說什麼殺掉那些人的話。他回頭看了眼院門，轉回頭的時候回握住了厄里斯牽著他的手。
“他們太煩了。”
“嗯。”
“我會自己來殺光他們。”
“可以。”
“你會後悔的。”
可別在這裡犟嘴了吧。厄里斯在心裡嘆氣，等過幾年再回想起你自己說過的這些話可別尷尬得又亂咬人啊。
不過姑且也算是達成了共識，具體一點的事情可以回到晴明那裡再跟他講。
“那麼，告辭。”
留下這麼一句話之後，厄里斯全然不管院子裡心情各異的一行人，帶著小孩離開了五條宅邸。
……
晚上，安倍晴明的小院子。
今晚的天氣罕見的好，月白風清，空氣中是紫藤花的味道。
厄里斯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晴明的書房裡待著，也不知道在幹什麼。被他好不容易帶回來的孩子卻被留在了院中，在半妖陰陽師和西國大妖的視線中積攢著內心的不滿。
晴明看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厄里斯需要你做什麼嗎？”他將和菓子推向前，又讓式神給孩子倒了杯熱茶，“看樣子應該是還沒講過，晚會兒他要是還沒出來，你就去找他。”
不然按照厄里斯的性格，說不定又會拖上一陣子，拖得不知情的當事人氣得連夜打算燒他房子怎麼辦。
犬姬認為晴明的行為完全是多此一舉，不管是對待普通稚童般的態度，還是不自覺卻習以為常的知情者口吻。
安倍晴明懂人類，知妖怪，但在犬姬眼裡，有時候太多角度反而會把事情看得理所當然。
這個小孩明顯是兩不沾。
犬姬讓酒盅上趴著的紙片式神給她填滿酒，袖口擋住下半張臉，禮節十分周全地一飲而盡，側耳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當然，是以晴明問，那孩子回答為主。
“我原以為從森林出來後厄里斯就會讓你待在這裡，這段時間還好吧？”
“……”
“不過御三家按理說是要比藤原大人那兒要好一點才對。”
“……”
“你願意跟著來也很讓人意外，是因為森林的事情被厄里斯嚇住了嗎？別看他那樣，其實每次動手都很有分寸哦。”
“……”小孩終於開口，“額頭有線的男人，我不認識他。”
被下藥擄走後中途醒來，原本以為是他人的報復，結果那個頭上有一圈黑線的男人開口說了一大堆他聽不懂的東西。
從森林出來後，他依舊回到了藤原府邸，他沒什麼可害怕的，應該是他們怕他才對。
然後就是不停的有人來，不停問那個腦袋被縫起來的傢伙的事情。為了讓他理解，甚至還專門找人來教他什麼是咒術師，什麼是詛咒師。
咒術師是好人，詛咒師是壞蛋——
蠢透了。
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最後乾脆把他帶去了一個全是煩人咒術師的地方。
所以只要一提起，他就基本能猜到對方是想要知道什麼了。
一片沉寂。
套話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但安倍晴明臉上並無半點被戳穿的困窘，那雙狐狸眼眯起：“讓小孩子有這樣的自覺，真是我的罪過啊。”
小孩不理會他。
在他們等薛定諤的厄里斯從書房出來的期間，趴在酒盅邊上的小紙人突然站立了起來，剪紙剪出的腳一前一後跑到晴明面前，抱住了他的手指。
是陰陽寮的傳來的訊息。
四五秒後，安倍晴明的笑容變淡了一點。
他起身：“抱歉，陰陽寮有急事，我得去寮裡看看。”
說完這句話後他便掐著桔梗印，式神傳來的訊息緊急程度讓他直接叫出了輪入道的牛車，燃燒的車輪載著車廂消失在了夜空中。
當院子裡只剩下兩個完全不會主動開口的身影的時候，氣氛就變得很詭異。
打破這種詭異的是終於從書房裡出來的厄里斯。
他抱著兩本書，出來環視一圈沒見著安倍晴明，從犬姬哪兒得知晴明被叫去加班之後，十分惋惜地坐了下來，把書擱到桌上。
犬姬：“你找晴明幹什麼？”
厄里斯翻開書：“我在給他取名字。”
被提到的孩子終於抬起頭，兩張臉上都帶著點詫異：“名字？”
厄里斯點頭：“名字。”
小孩認為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想法：“你是要把我變成式神嗎？”
“我不是陰陽師，人類的名字也沒有那麼強的約束力。”厄里斯解釋道。
小孩又不說話了，還是拿那副有點煩躁的樣子看他。
厄里斯看懂了，他根本就沒有自己需要名字這麼一個意識。
可能他也根本沒把自己當人類，覺得取名字是在搞事呢。
可那必須取一個啊！先不說用來傳播「詛咒」的名聲吧，平時的溝通力也需要的呀！
他是詛咒之神，準備把他培育成詛咒之王，那不可能平時就叫他小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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