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在快合上時，伸進來一隻修長的手，又重新緩緩開啟。
萬柳從手機上抬起頭，眼前是先前剛出電梯，被她暗中吐槽，三十八度高溫穿著白襯衣黑西裝，不是房產中介就是大堂經理的男人。
在電梯門合上之前，她頂頭上司李晉那張飽含焦急的臉出現在縫隙裡，還有他那隻伸出來的爾康手，如同老母親一樣在深情呼喊：“康總！”
萬柳表面淡定，內心已經呵呵呵。
她早上忘了看今日運勢，估計水逆提早到來，小哥居然是新上位的大大老闆康亦寧。
好死不死，她今天還早退跑去吃飯，她眼神瞄向電梯按鍵，想趁機改下樓層。
康亦寧面無表情看著電梯門直接關上，沒有理會李晉。
他狹長的雙眸微眯，眼神銳利直直掃向萬柳，看得她頭皮直髮麻，縮回了蠢蠢欲動的手，下意識看了回去。
嗯，長得還算不錯，瘦瘦高高，眉目清峻，不油膩不佛系，氣質很乾淨，頭髮濃密，髮際線也很安全。
她一米七，穿著五釐米高的鞋子，要稍微仰頭才能與他對視，他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
只康亦寧的眼神太沉深，萬柳有點兒發虛，扯開嘴角回了個笑臉：“您好康總，請問您到哪一層？”
萬柳沒有自我介紹，她自認為是小蝦米，大老闆來分公司微服出巡，記住李晉名字就足夠。
康亦寧神情好像有剎那恍惚，總算開了尊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萬柳想哀嚎。
水逆肯定提前到來。
她就早退了十分鐘，他也要斤斤計較問清楚名字，好事後與她算賬？
萬柳蹦躂了片刻，在中文名與英文名中間猶豫了下，隱去部門職務，簡單交代：“我叫萬柳。”
“哪個萬哪個柳？”
萬柳暗自翻了個白眼，想開啟手機乾脆給他看身份證掃描件好了。
“萬家燈火的萬，楊柳青青的柳。”
萬柳很不要臉文藝了一把，其實她爸萬元才搞笑，他自己一直被人叫做“萬元戶”，想給她也取個搞笑的名字叫“萬靈丹”。
她媽蔡珺女士堅決反對，可惜他們夫妻差不多德性，在萬柳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後，開始陣痛生下了她，然後就給她取名叫萬柳。
康亦寧神情恍惚，直愣愣看著她。
萬柳差點兒沒翻白眼，他這眼神實在太瘮人。
她又沒有報假名，只是沒有報部門職位而已。他用得著盯這麼緊，把老闆架勢擺這麼足，親民一點會死人啊！
這時電梯停下，門“咚”一聲開啟。中午吃飯時間寫字樓電梯最為擁擠，門外等著的人一起擠進來。
康亦寧往後退，萬柳也跟著退到角落，暗搓搓打算等電梯再停到下一個樓層時，她就悄悄溜出去。
手上手機震動得手心發麻，萬柳不用看也知道是李晉提醒她康亦寧來了。
她想拿起來回一句，可惜電梯裡太擁擠，她根本抬不起手。康亦寧身體微側，看上去像是將她半護在了懷裡。
萬柳聞著康亦寧身上清淡的氣息，還有心情苦中作樂瞎想，幸好他沒狐臭，也沒有噴能燻死蚊子的香水。
樂到一半她又樂不起來，電梯這麼擠，她偷偷溜出去的想法根本行不通。
電梯開開關關，一路停靠，裡面的人卻沒減少幾個，康亦寧一直兢兢業業擋在萬柳面前。
到了一樓大堂，人總算出去得多了些。萬柳見康亦寧沒動，她乾脆悶頭隨著人群往外走。
一隻手及時拉住了她：“還未到。”
萬柳回頭，康亦寧很紳士放手，她假笑道：“我沒注意，還以為到了呢，多謝康總。”
康亦寧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說道：“不用謝，你下次注意力集中一點就不會出錯。”
萬柳很想罵街，生無可戀到了地下二層。
康亦寧看了一圈，微微皺眉，問道：“你平時中午都在這裡吃飯嗎？”
說起這個，萬柳就不想走了。
整個商圈都是屬於康氏集團的地產，在江市屬於黃金地段，除了商場，還有寫字樓五星級酒店頂級公寓。
地下二層的餐廳，就算吃個煲仔飯，都比別的地方要貴十幾二十塊錢。
雖然公司有餐補，但是萬柳胃口大吃得多。飯後再喝一杯咖啡提神，加上閒著時候無聊去逛商場血拼的錢，每天地下車庫昂貴的停車費，她左手從康氏領到工資，右手又還了回去。
萬惡的資本家！
萬柳先替打工人罵了一句，臉上再掛上假笑面具，不忘小小自吹自擂了一下。
“公司事情多，實在太忙沒有時間吃飯。這裡又貴又不好吃，我只是圖方便下來買點三明治咖啡對付一下，平時主要還是叫外賣。”
康亦寧又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笑：“那你真是辛苦了，為了獎勵你，今天我請客，你想吃什麼？”
見鬼了！
萬柳完全摸不準康亦寧的用意。
初次見面的大大老闆，要請她吃飯，莫非是要把她培養成公司裡的親信眼線？
可李晉都看到了他們在一起，這也太明顯了。
萬柳手上的手機在震動個不停，康亦寧在微笑等著她回答。一時間，她覺得站在了人生的重要十字路口，要做出兩難的抉擇。
李晉雖然很狗廢話多，但從不在公司群裡發各種打狗血洗腦的雞湯，也不會無理要求人加班，臨時組織各種團建聚餐，萬柳勉強對他還算能忍。
但若是康亦寧給得很多呢？
萬柳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她張口就來：“啊，對不起，我胃有些不舒服，康總您自己去吃飯吧，我先回去吃點胃藥。”
康亦寧的神色微變，萬柳發誓在他眼裡看到了深深的擔憂：“只吃藥行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萬柳的臉都快笑僵硬了：“不用不用，小毛病，只喝點熱水就會舒服很多。”
康亦寧不放心，略微緊張追問：“真沒事嗎？若是身體不舒服要早點檢查，還是去醫院看看吧，別最後拖成大病。”
萬柳差點兒沒白眼亂翻，大哥，這年頭誰還沒點病啊！
不過按照她媽蔡女士的話來說，萬柳這是不會來事。
老闆都這麼主動了，她就該趁機混個臉熟，以後成為大老闆嫡系，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蔡女士堅決認為，萬柳能在職場走到今天，純粹是她逢廟必拜，求菩薩保佑萬柳的結果。
如老闆能看穿萬柳內心的吐槽與毒舌，估計她得被全職場聯名封殺。
萬柳還挺會裝腔作勢，她覺得自己拿個諾貝爾最佳表演獎提名應該沒問題，把誠惶誠恐與受寵若驚拿捏得死死的，雙手亂擺。
“不用不用，老毛病了，不用去醫院給醫生添麻煩。”
康亦寧意味深長看著她，片刻後哦了聲，“那走吧。”
“呃？”萬柳傻眼。
敢情她出來溜了一圈，又被架回去了？
不是，康亦寧是幾個意思啊？
他來就是為了陪她坐電梯？
莫非，萬柳小心心亂跳。
他看上了她的絕世美顏，想要潛規則她？
萬柳眼神亂飄，康亦寧結婚了嗎？有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他身體抗造嗎？
“你等一等。”康亦寧叫住萬柳，然後大步走進了一家老字號北方糕點店。
萬柳傻站在那裡，康亦寧很快提著紙袋走出來，遞到她面前：“吃點吧，不吃東西胃會更難受。”
萬柳這下子徹底懵了，她怔怔接過紙袋開啟一看，裡面是綠豆酥，各種糖餡兒的酥皮中式糕點。
康亦寧正在等著她挑選，滿含期待的眼神，令她壓力倍增。
萬柳的健身教練已經催了她無數次，她都找各種藉口逃掉了，幾乎想拉黑他。
懶就要節制...，萬柳很快放棄自我雞湯，其實她就是嫌棄而已，脫口而出道：“謝謝我不吃，這些太甜膩，吃了會長胖。”
康亦寧神色變換不停，他很好說話，拿走她手中的紙袋，聲音柔和得不可思議：“那就不要吃了。”
萬柳逃過一劫總算鬆了口氣，上樓的電梯此時很空，狹窄密閉的空間裡只剩下他們。
天底下估計沒有比這更為尷尬的局面。
你與你老闆同處一室，無路可逃又無話可說。
淡淡的，微妙的氣氛縈繞其中。
到三十五層辦公室的這段路，是萬柳此生走過最艱難曲折的路。
康亦寧本來站在她的左側，正目不轉睛看著頭頂層數變換。
突然，他側過頭，神情極為嚴肅認真，問道：“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嗎？”
萬柳愕然。
我信了你的邪！
康亦寧莫非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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