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柳沒有正面回答康亦寧的問題，努力摁住了要幫他聯絡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衝動，拿出她不多的職業精神，扯著嘴角朝他勉強笑笑算做回應。
電梯到了三十五層，她幾乎落荒而逃，匆忙刷卡進入公司。跟在後面的康亦寧慢了一步，玻璃大門在他面前關上，讓他吃了個閉門羹。
看著萬柳瞬間消失的身影，康亦寧微微低頭，無奈摸了摸鼻子。嘴角漾起笑容，眼睛卻酸澀溼潤。
她還是以前那臭脾氣啊，真是一點兒都沒有變。
沒曾想，隔著幾百年的歲月，在幾十億的茫茫人海中，只餘光一瞥，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哪怕長相只有兩三分相似，可舉手投足，不經意間的眼神動作，她嫌棄的口味，她靈動的眼神，憋著腦子裡亂七八糟想法，嘴上卻說出來另外冠冕堂皇話時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她。
那個陪伴他幾十年，早已刻在心底，融入骨血裡的萬妞妞。
康亦寧相信她只是暫時忘記，他從康熙變成了康亦寧，他能認出她，她肯定也能回到他身邊。
這個熱鬧繁華，卻異常孤獨的世界，他只剩她了啊！
萬柳回到辦公室，透過窗簾，看到李晉與一個陌生的男人，幾乎小跑著奔出去迎接康亦寧。她刷地拉下百葉窗，乾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康亦寧肯定不是傻子，但是瘋不瘋，萬柳就很難斷定了。
康氏家大業大，明面上涉足多個產業，私下投資更是不計其數。不過不對外公開，普通人也不清楚。
前任大老闆是康亦寧他爸，錢多女人也多。前後合法領證的妻子有三個，共生了三兒兩女。
康亦寧是第二任妻子所生，他爸媽結婚沒兩年便離婚，他跟他媽生活在國外。一直是小透明，從沒有公開露過面。
康亦寧他爸死後，本來是他大哥接班，他弟弟也在公司任常任董事。前段時間不知道康亦寧從哪裡殺出來，公司大變天，接班人變成了康亦寧，兩個兄弟退出了公司。
萬柳所在的康氏地產，主要是負責商鋪酒店公寓等的租賃業務。按照“萬元戶”埋汰女兒的話來說，她就是一個代理收租婆。
現在幾乎很少有人用紙幣，她連錢過手的乾癮都體會不到，只能看到賬戶上的一串數字，無聊得很。
不過萬元戶與蔡女士都沒太反對她在康氏混日子，主要是他們也從事房地產相關的工作。她以後要回家去接手家族企業，就當是提早在康氏鍛鍊。
當然這是他們夫妻吹牛皮的說法，用萬柳反駁埋汰他們的話來說，其實兩人就是個低買高賣住宅商鋪，賺取差價的二道販子。
萬柳很不想理會那對一言難盡的夫妻，不過看樣子，她估計得英年早退，回家去加入二道販子行列了。
她脾氣不那麼好，也是因為有底氣。吃穿不愁有退路，看人臉色的事情，恕臣妾做不到啊！
拿起手機翻了翻，首先是李晉一長串觸目驚心的訊息，她往下拉，懷疑李晉感嘆號包年，每條後面都用料十足，至少三個起。
“跟你一起進電梯的就是大老闆康總！！！！！”
“你要禮貌點！！！”
“你說你生了絕症，要趕著去醫生!!!”
“你是餓死鬼投胎嗎！！！上午送來的外賣奶茶，你喝了兩杯這麼快就餓了，十分鐘都等不得嗎！！！”
“不要連累我！！！要給大老闆留個好印象，不許翻白眼胡說八道！！！”
“老妹兒啊，求你了，現在工作不好找，哥一大把年紀，上有老下有小！！！”
萬柳：“呵呵。”
李晉那個狗東西，上有老婆下有小三，被萬柳碰到過他與小三在一起，她又認識老婆，所以對她客氣得很，生怕她告狀。
而且他在維修費與廣告費用這塊不清不楚，不過膽子不大，只摳了些小錢。
他工資卡都在老婆手上，去給小三買點花等便宜的禮物。其餘都是靠他一張嘴嘚嘚嘚，哄得女人死心塌地，以為是真愛。
所以萬柳認為，一切不能以資料衡量的感情，都是白扯淡。
退出李晉的訊息，公司愛八卦的同事也發了好幾條訊息來打探情況，她全部沒回。
同事就是同事，萬柳完全不想在公司交朋友。
上班見面，下班若還要朋友聚會，簡直慘過結婚。
萬柳半癱在椅子裡，糾結著要不要叫外賣。李晉的訊息提醒了她，今天已經喝了兩杯奶茶，熱量早已大大超標，再吃飯實在有點兒過分。
猶豫中，手機在桌上震動，她掙扎著摸到開啟一看，李晉來的訊息，通知她開會。
萬柳在營銷部，算是重要的部門，大老闆來叫她開會也正常。
不過，想到康亦寧那神叨叨的問話，萬柳又不太確定了。
算了，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萬柳拿起趣÷閣記本去了會議室。
其他部門的人還沒來，會議室只有康亦寧與李晉，加上先前見到的陌生男人坐在裡面。
李晉介紹道：“康總，這是營銷部的Mia。”
萬柳心裡鄙視李晉假模假樣，面上還是浮起得體的笑容。
康亦寧站起身，扣上西裝釦子，好似第一次見她，對她伸出了手，臉上帶著笑意：“你好，Mia。”
不知是不是錯覺，萬柳覺得康亦寧叫她英文名的時候，好似在舌尖轉了一圈，聲音低沉，纏綿悱惻。
她也只得裝模作樣，忘了什麼前世今生，伸出手客氣而禮貌他打招呼：“您好，康總。”
康亦寧的手指修長，手掌算不得柔軟，手心甚至有薄繭。她懷疑他以前在國外幹苦力，為什麼他的力氣那麼大，緊緊握了足足有十秒左右才鬆開她的手。
李晉又介紹陌生男人：“這是康總的助理梁玏。”
梁玏也站起來伸出手，康亦寧彎腰側身從他面前去拿紙袋，隔開了他與萬柳，對李晉說道：“開始吧，我們邊吃邊開。”
握手失敗，萬柳收回手，正準備坐在李晉旁邊，康亦寧又發了話：“Mia你坐過來，我有很多資料要問你。”
萬柳只得認命，抱著趣÷閣記本去到了康亦寧的右手邊坐下。他順手推給她三明治與熱牛奶，說道：“吃吧，我先看看營銷部門這個季度的報表。”
萬柳本來打算減肥，看到食物又餓了。她偷瞄了康亦寧一眼，見他正聚精會神看報表，拿起熱牛奶先喝了一口，再慢慢啃著三明治。
等她全部吃完，康亦寧也從電腦前抬起頭，指著手邊沒動的三明治，“這裡還有。”
萬柳深吸氣，微笑著道謝拒絕。她大概七八成飽，與李晉梁玏吃得一樣多。
他們已經吃完在電腦前忙碌，她也不想搞特殊，暴露自己能吃的優點。
康亦寧沒有勉強，拿起三明治很快卻不失優雅吃完，問了她幾個簡單的問題之後，便去為難李晉。
萬柳黑人問號臉。
她以為康亦寧起碼得問，為什麼商鋪與公寓空置率提高了近百分之十。她已經找好了一堆實體經濟下行等藉口，誰知他就隨便問了幾個資料，好像他不認識數字一樣。
可是，隨後康亦寧問李晉的問題，又推翻了先前萬柳的想法。
可以說是一針見血，刀光劍影，句句都朝李晉砍去，把他稀裡糊塗的賬，全部翻了出來。
萬柳見李晉緊張得舌頭打結，暫時忘了康亦寧的古怪，好整以暇欣賞起李晉的狼狽。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她吹了吹腦子裡幻想出來的槍.口，頓覺深藏功與名。
財務部門等人不斷被叫進來，萬柳吃過午飯一般會睡會午覺。
就是再有熱鬧可看，她還是抵不過生物鐘，眼皮不受控制粘在了一起，痛苦萬分才能勉強分開。
突然，康亦寧手上的趣÷閣，輕輕敲了敲萬柳面前的桌子，她一下被驚醒，瞪大眼睛茫然四顧。
康亦寧側頭看著她，神色溫和隱隱含笑：“這裡我們還有別的會，你先去忙吧。”
天王老爺！
萬柳如釋重負，抱起趣÷閣記本回了辦公室。關上門靠在椅子上，不一會就睡著了。
與以前一樣，萬柳只睡了半個小時就醒過來。去茶水間倒了杯咖啡，晃回辦公室，將deadline的工作一口氣做完，下班時間又到了。
萬柳去洗手間，平時這個時候洗手間是最忙碌的地方，大家都趁著下班前的幾分鐘，提早騰空肚子裡的存貨好輕裝上路，今天裡面卻沒人。
她從洗手間出來，路過大辦公區的時候，發現以前早就在收拾東西的同事們，今天還在忙個不停。
萬柳明白過來，總要在康亦寧面前裝一裝樣子。
不過她今天沒空裝，萬元戶與蔡女士夫妻大駕光臨江市，說是準備把她現在住的房子賣掉，重新在隔壁新開現房銷售的小區買一套，讓她早點回去看房。
只隔著一條馬路，行政區劃就變了。新小區樓盤是江市最好的學區房，房價也很可觀，反正她是絕對買不起。
萬柳冷笑，那對夫妻催婚手段真是五花八門，甚至不惜下重金來引誘她。
不過萬柳很眼饞新小區的綠化，站在她家陽臺望去，簡直跟森林公園一樣，生生把她現在住的小區比成了沙漠。
萬柳回辦公室收拾了一下，拿起手機車鑰匙準備下班。路過會議室的時候，梁玏恰好開啟門，康亦寧走了出來。
“準備下班回家了嗎？”他微笑著問。
這叫人怎麼回答呢。
萬柳慶幸現在一部手機走天下，她悄悄握住車鑰匙，支支吾吾地道：“還沒呢。”
康亦寧隨和得很，說道：“沒事就早點下班回家吧，只要工作做完了就行。”
萬柳把先前罵他瘋的話收了回去，工資福利待遇都好，按時發薪水，雙休不加班。
用李晉的話說，以現在的經濟形勢，外面一水的996，這樣好的工作，得走了狗屎運才找得到。
萬柳笑容無比真誠燦爛，對著康亦寧說道：“多謝康總，康總再見。”
康亦寧笑了笑往外走。
萬柳也喜滋滋跟著走。
進了電梯她才後知後覺發現，她又與康亦寧走在了一起。
雖然中間還有個梁玏，可是電梯下班的人湧進來，她又被擠在了角落，康亦寧還是像中午時那樣，擋在了她前面。
出了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梁玏按了車鑰匙，車燈閃爍車門開啟。
萬柳眨巴著眼睛，梁玏在江市開的是公司車，她的車恰好就停在了旁邊車位。
她放慢腳步，慢吞吞跟在身後，打算等康亦寧先上車離開，她再去開車。
康亦寧倒也沒多說，朝她紳士點頭告別，上車離開。
萬柳鬆了口氣，也上車發動車子開回家。
不過一路上，萬柳好幾次碰到康亦寧的車，她不禁懷疑他在跟蹤自己。
萬柳多了個心眼，故意開在了康亦寧的車後面。快到她家小區時，康亦寧的車轉進了別的路，她才放心，看來是她疑神疑鬼了。
萬元戶與蔡女士已經開車去了新小區售樓部，萬柳回家停好車，也急忙趕了過去。
她走到售樓處門口，看到裡面康亦寧的背影，當即想轉頭就走。
只是已經來不及，萬元戶眼尖得很，朝她雙手亂搖招呼道：“小萬同志，我們在這裡。”
萬元戶的動作誇張，康亦寧也被吸引得轉過了頭，他看到萬柳，眼底的笑容，一層層在臉上盪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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