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瑜在溫家住了五天。
溫盛然的第一次發情期持續的時間門意外地長,好在有足夠的抑制劑。
這期間門，黎瑜一直沒走。
溫盛然對發情期的時候自己的狀態還不太適應，黎瑜就不跟他共處一室,而是待在了隔壁的空房間門。
這樣，溫盛然抑制劑起效的時候，他還可以陪對方說說話。
除了第一天。
溫盛然的狀態都還可以。
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母親不再出現。
他起先疑惑過，也私下問了阿姨，才知道對方在第二天的時候又出差了。
他垂了眼眸，這倒是很符合他對對方的印象。
於是他便不再問。
第五天晚上,最後一波熱潮過去,溫盛然靠在床頭失神。
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這個點,只有黎瑜會來敲他的門。
他說了句請進，一身休閒裝的alpha就走了進來,手上端了熱騰騰的雞片粥。
黎瑜很會做飯。
這件事不是他自己學的,是被逼出來的。
在溫盛然小學的時候,他有段時間門身體很弱，經常需要吃藥調養，所以胃口也很差。
那個時候黎瑜讀初中，課業還不算太重。
omega有的時候來他家吃飯,吃得跟貓似的一點點。
他人也像只瘦弱的小貓咪,黎瑜看在眼裡，嘴上沒說什麼,私下裡就自己買了本菜譜開始學習。
時至今日，無論是甜點還是清淡的小菜,他都已經很得心應手。
溫盛然在床上就聞到了雞片粥的香味。
他幾乎是立刻就坐了起來。
黎瑜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勾了起來，自然地拖了把椅子坐在了他的身邊。
“好點了麼？”
這是他每天的開場白。
“嗯。”溫盛然點了點頭，然後頓了頓,“哥哥，其實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這也是溫盛然每天會說的一句話。
而黎瑜通常的回答是――
“我沒什麼事。”他道。
溫盛然端著雞片粥，沒有說話。
“喝吧。”黎瑜看著他，“一會兒粥涼了。”
omega點了點頭，用勺子舀著粥，小口小口地喝。
黎瑜看著他，眼神柔和了下來。
才幾天的發情期，omega的臉色就肉眼可見地蒼白了不少。
S級omega跟S級alpha一樣稀少，S級alpha各項條件都比普通alpha都要優越，與之相對應的，S級omega也有優勢。
他們更為漂亮纖細。
資訊素也更為甜美和敏感。
黎瑜知道，溫盛然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優勢。
但是幸運的是，他跟溫盛然的匹配度也很高。
如果有什麼意外，他可以很好地壓制或者說引導對方的資訊素。
他這樣想著，面前的溫盛然已經把粥喝了大半，這會兒已經停下了動作，這會兒正盯著面前的碗發呆。
“怎麼了？”黎瑜問。
溫盛然回過神。
“沒什麼。”他道，“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笑了笑，“哥哥那個時候出國唸書，在機場，下了大雨，我去送你的時候，也吃了這樣一碗熱騰騰的東西。”
黎瑜頓了頓：“我記得。”
“是一碗雲吞麵。”他道，“是麼？”
溫盛然點了點頭。
“那確實是熱騰騰。”黎瑜嘆了口氣，“裡面也不知道掉了我們然然多少眼淚。”
這句話他說得戲謔，溫盛然耳根紅了。
過了一會兒，他道：“……因為我捨不得你啊。”
這句話很直白。
黎瑜難得地怔在了原地。
溫盛然看著被面，笑了笑，臉上難得出現了近似於溫和和平靜的神情。
*
他們確實對那一次的離別印象深刻。
因為那次是他們距離現在的最後一次見面。
在機場。
黎瑜馬上登機踏上去國外求學的旅途，而溫盛然在此之前放了話，說絕對不去送他。
找的藉口當然是有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為什麼，因為捨不得。
他和黎瑜，從他五歲開始幾乎就形影不離。
他自己有哥哥，但是從來不叫他們哥哥，而明珩跟他同歲。
所有人都知道，他唯一的哥哥只有黎瑜。
而他們也都知道，黎瑜除了明珩這個親弟弟以外，身後永遠跟著勝似親弟弟的一個小omega。
溫盛然的哥哥在背後譏諷地稱呼溫盛然是黎家的小童養媳。
這些溫盛然自己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歡黎瑜，所以他想和黎瑜在一起。
他們小的時候，也幾乎沒有分開過。
哪怕是黎瑜上了大學，因為X大就在A城本地，他也沒有黎瑜離開他的實感。
因此，得知黎瑜要去國外唸書的時候，溫盛然剛開始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出國，去哪裡？”他有些迷茫地問。
“交流專案呀。”明珩道，“大概去兩年左右吧，如果那邊有工作機會的話可能也會跟著那邊的團隊再留一段時間門，我哥的研究方向國際化交流挺頻繁的還。”
溫盛然沒說話，轉身去找了黎瑜。
他進黎瑜書房是不需要敲門的，他一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放著的申請材料。
“哥哥，你要出國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
黎瑜頓了頓:“是。”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音也有些猝不及防的無措。
溫盛然看著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黎瑜沉默了一瞬:“還沒來得及。”
“可是明珩已經知道了。”溫盛然低聲道。
這句話很有些無理取鬧的意思，因為明珩才是黎瑜的親弟弟，他比溫盛然先知道這件事簡直再正常不過。但是溫盛然問得理直氣壯，黎瑜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他看著面前仰著臉，面容還有些稚嫩的omega，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對不起。”
溫盛然沒有接受他的道歉。
那是他們自籃球賽之後的第二次冷戰，一直到黎瑜去機場那天。
他以為他等不到溫盛然送他。
但是他還是來了。
人來人往的機場裡，小小的omega隔著來往的人群偷偷地看安檢口，眼眶很紅，被黎瑜一眼看見。
那個時候距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黎瑜跟黎家人說了一聲，把小朋友牽了過來，帶他去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面。
然後，他給了溫盛然讓他記到現在的叮囑。
溫盛然垂著眼眸，臉都埋進碗裡，眼淚直往下掉，還要說是被熱氣燻的，倔強又可憐。
黎瑜沒有揭穿他，只是摸了摸他的頭，說“哥哥會回來的”。
只是……
那個時候，溫盛然還沒有現在這麼直白。
至少。
“我捨不得你。”這句話，黎瑜從來沒有在溫盛然的嘴裡聽到過。
還沒等他從溫盛然的話裡回過神，他就聽到了溫盛然的另一句話。
“我很誠實。”他輕聲道，“所以哥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跟我媽媽說了什麼。”
他頓了頓，抬起眼，看向了黎瑜，“你跟她說，你要我，是不是？”
*
空氣中寂靜了一瞬。
片刻後，黎瑜開了口。
“怎麼知道的？”他輕聲問。
他沒有否認。
溫盛然的眼睫顫了一顫。
“因為她走了。”他低聲道，“如果按照以前，她不會這麼容易放過我，至少也會讓我難過一段時間門。”
他不是傻子。
女人走的時候毫無留戀。
這是事情已經圓滿才會有的狀態，而不是失敗。
“而且……”
那天他像是準備好被獻祭一般被留在房間門，以為接下來會碰到最糟糕的事情，但是最終，黎瑜走了進來。
他什麼都沒有做，照顧了他五天。
如往常一般，像是一個真正的哥哥。
但是他為什麼會走進來？
為什麼女人會把他放進來，明明那個時候已經是深夜。
種種疑點加在一起，匯聚成一個溫盛然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如果再過兩年，他或許會把這件事埋在心底，變成心照不宣，然後再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現在，他承認，他被黎瑜寵壞了。
他還是隻會一步，那就是看著黎瑜的眼睛直白地質問。
過了片刻，他得到了黎瑜的回答：“很聰明。”
是一句毫不吝嗇的誇讚。
很輕，帶著無奈。
“為什麼？”溫盛然看著他，低聲道，“是不是她逼你了，她那個人說話就是那個樣子，
其實她不會對我做什麼，其實……”
他開始著急起來，給黎瑜找無數個理由。
黎瑜看著他，心底就這麼軟了下來。
然後，他開了口：“不是。”
“是我自己願意的。”他輕聲道，“因為我喜歡你。”
他的腦海中，是進門前，他和女人的對話。
-
“你想好了麼？”女人道，“你踏進這個門，就意味著你接受了我的提議，他會是你的，但是你必須和他訂婚，然後結婚。”
她笑了笑：“別覺得阿姨把話說絕了，然然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總得也為他考慮。”
黎瑜看著她：“您確定是在為他考慮麼？”
“當然。”女人道，“我是在為他選擇一條對他來說最好的路。”
她打量著黎瑜，過了一會兒，停頓了一下：“如果是你，我覺得我的選擇會是最佳的選擇。”
這是讚美。
但是黎瑜沒有接受。
他只是沉默了一瞬，然後道：“我會和他結婚。”
“所以。”他道，“接下來，他就是我的。除了我，任何人――包括您，都不能碰他，干涉他的任何自由，這個條件，您接受麼？”
女人看向了緊閉的房門。
在那一刻，她的神情難得地有些複雜。
只是過了片刻，她開了口：“當然。”
-
黎瑜在半個月後離開了A城。
走的時候天氣很好，是一個晴朗而明媚的週日。
明珩要送，被他攔住了，只有黎瑾跟他到了機場。
臨到登機口，他回頭看了一眼，像是又看到了那個眼眶通紅、躲在人群后的小孩兒。
但是他知道，這一回，對方不會來。
“非要把話說得不明不白的讓人誤會。”黎瑾嘆了口氣，“淨說些沒用的，你怎麼不告訴然然，只要你的名字擺著，從今以後他那個討人厭的媽就再也不敢給他安排什麼相親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他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了。還你管他，你管過他麼？慣著還差不多。”
黎瑜笑了笑：“說喜歡算沒用的話麼？”
黎瑾沒好氣地道：“十六歲，就一小孩兒，懂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啊，你看人理你麼？”
“你說得對。”黎瑜道，“所以他不用懂。”
“這不是他在這個年齡該考慮的事情。”
冰冷的交易、骯髒的成人世界，這些他都不需要接觸。
他只要……
平安，幸福，自由地長大。
像他的同齡人一樣，有一個健康平靜的高中生活。
就可以了。
“替我照顧他一段時間門。”黎瑜道。
黎瑾果斷拒絕：“不要。”
“姐。”黎瑜道。
黎瑾：“……”
“你贏了。”她道，“記得早點回來，我也喜歡我們然然，不回來給你拐跑你信不信？”
黎瑜笑了笑，說了句“好”，最後看了一眼人群。
然後，他轉過身，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走向了登機口。
而機場外面的馬路上，一輛計程車在路邊停靠。
司機擦了把額上細密的汗，面露愧疚：“實在不好意思啊同學，我也沒想到路上這輪胎會突然出問題，耽誤你時間門了吧，要不這單我不收你錢了。”
他試探著道：“你是……送人還是接人？”
後座的人沒有帶任何一樣行李，路上也一直沒催他，看著並不像是有行程。
溫盛然看了眼手機，沉默了一瞬。
“送人，沒事。”他輕聲道，“是我出來得晚了點。”
現在，飛機已經起飛了。
他付了錢，沒告訴司機這件事，一個人下了車，進入了大廳。
他在辦登記和託運手續外面的椅子上坐了半個小時，人來人往，一直到又一班飛機起飛，他對著窗外滑翔的飛機看了一會兒，然後才站起了身。
這一回，沒有人再在安檢口等他，牽著他的手安慰他，陪他再吃一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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