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捏著手腕拖上車的時候,溫盛然還是笑著的。
他今晚還是喝了兩杯,酒量不行,腦子現在都有些暈。
捏著他的力道不輕不重,但是“拖上車”這個動作本身就帶著粗暴的意味,哪怕對方再剋制和優雅,都是“怒氣”的一種體現。
他被塞到副駕駛,面前的人垂著眼眸,卻沒忘記給他繫上安全帶。
這能夠讓他以一個非常曖昧的角度看清對方的臉。
這確實是一張完美無缺的臉。
他舔了舔唇。
想。
系完,黎瑜沒有立刻從他的上方離開,問他:“喝了多少?”
溫盛然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矜貴的小少爺,以往在他面前又乖又規矩,這會兒領口的扣子卻開了顆。
精緻的鎖骨鋪陳,像是一幅畫。
溫盛然有些費勁地想了想,有些想不起來。
片刻後,他道:
“兩杯。”
其實應該比兩杯少,因為他討厭喝酒,但是這種酒不知道是什麼牌子,後勁挺足。
黎瑜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直起身,把他關在了車上。
五分鐘後,溫盛然手裡被塞了杯加蓋的蜂蜜水。
黎瑜上了駕駛座發動車子,溫盛然看著手上的蜂蜜水,又舔了舔唇。
“我還以為你要親我。”他道。
或許是真的想。
黎瑜給他系安全帶,卻沒有跟他對視。
比起不習慣,或許是不敢。
溫盛然沒有經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能猜出來。
黎瑜的回答很簡單:“我現在很生氣。”
“所以再多說一句這樣的話。”他道,“我不介意付諸實踐。”
付諸實踐就付諸實踐。
溫盛然想。
反正,他們在外人眼裡已經訂婚了。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
一路上,誰也沒再說話,黎瑜說著生氣,開車卻很穩,溫盛然手上的蜂蜜水都沒怎麼潑出來。
他拿著吸管吸了一口,是熟悉的甜味。
他垂了眼眸,想著黎瑜要把他帶他去哪裡。
結果意料之中。
他坐在座位上,看著隱在夜色中的黎家建築,沒有動。
“我要回家。”他道。
“你家裡沒人。”黎瑜道。
“我回去了我家就有人了。”溫盛然很執著。
黎瑜:“……”
他放棄了跟半醉鬼說話,轉身離開。
溫盛然作好了寧死不屈的準備,又喝了一口蜂蜜水,思考黎瑜會用什麼方式把他弄下來。
用暴力拖下來?
還是平復之後好言相勸?
哪種他都不會被說動的,他家就在隔壁,他挪也要挪回去。
幾秒後,明珩顛顛兒地從屋裡跑了出來:“然然來啦,哪兒呢?然――”
溫盛然:“……”
*
進門的時候,黎瑜還能從溫盛然眼底看見不可置信。
清澈乾淨的眼神,裡面寫滿了“這不是犯規麼為什麼人可以這麼厚顏無恥出去一趟就會變化這麼大嗎”諸如此類的――
無聲的控訴。
他頓了一頓,心底的那點氣終於消了些。
明珩在,溫盛然就不好意思拒絕一些提議,比如住在黎家,再比如一起坐下來吃夜宵。
不知道是不是跟黎瑜聊過,原先沒心沒肺的傻小子今晚特別會來事兒。
黎瑜還沒開口,他就直接說了。
“然兒你今晚住我家吧。”他道,“叔叔阿姨都出差了,你家沒人給你做飯。”
“正好。”他笑眯眯地道,“我哥回來了,你不是最喜歡他做的飯嗎,讓他給你做幾頓。”
溫盛然:“……”
“你就是這麼壓榨你哥的。”他道。
黎瑜剛回來不到一天。
明珩沒想到這茬,撓了撓頭,有些羞愧。
“沒事。”黎瑜適時開了口,“剛回來這兩天沒什麼事,可以陪你們。”
“不需要。”
“那謝謝哥嘿嘿。”
兩聲同時響起,溫盛然抿了抿唇。
“隨便你。”他道。
不知道是他喝得少還是黎瑜給的蜂蜜水確實有用,總之到了這會兒,他的頭腦變得異常清醒。
跟明珩沒什麼好玩的。
無非就是下棋和一起打遊戲。
溫盛然的五子棋技術如今已經非常精進,把人殺了個片甲不留之後明珩悻悻地去洗澡,房間裡只剩下兩個人,溫盛然收著棋子,黎瑜坐在了他的身邊。
“聊聊?”他問。
溫盛然的手頓了頓:“沒什麼好聊的。”
黎瑜笑了笑,輕輕嘆了口氣。
溫盛然等著他的下文,卻沒想到這一聲之後,對方就不再說話。
他等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抬起了頭。
“不是聊麼?”他道。
黎瑜頓了頓。
溫盛然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他決定,只要黎瑜反問他“不是不想聊麼”他就立刻起身走人,但是黎瑜沒給他這個機會。
“以為你還在生我氣。”黎瑜道。
一句話,幾乎把溫盛然拉回了兩年前。
那個弔詭又離奇的夜晚。
它本該成為溫盛然人生的轉折點。
但是因為面前的人,最終,它以一個溫和而平和的方式收場。
兩年過去,溫盛然早就忘掉了那一天晚上對未知的恐懼,取而代之徘徊在他夢裡的,是那幾天的黎瑜。
他總是會夢見對方坐在他床沿一邊陪著他,一邊低頭看書的樣子。
他看的是他不懂的專業書,有的時候,溫盛然精神好些的時候,會讓黎瑜給他念一段。
他開玩笑說自己像是個躺在床上只能靠聽書打發時間的重症病人,被黎瑜直接往腦袋上敲了一下。
夢裡的黎瑜沒有敲他,但是他的聲音總是趕不走。
這是噩夢麼?
不是的。
但是溫盛然每每從夢裡醒來,都會發很長時間的呆。
當然,他也會做另外的夢。
比如黎瑜走的那天。
他夢到他趕上了那次航班,跟黎瑜彆扭又平和地說了再見。
然後黎瑜讓他等等他。
他想說憑什麼等你,但還是乖乖地應了好。
相較於這個夢境,現實顯然更殘酷。
他沒有趕上那架飛機,黎瑜也遠在大洋彼岸,了無音訊――
他單方面的了無音訊。
他也沒有拉黑對方,但是對方發訊息過來的時候總是不鹹不淡,在影片的時候甚至會故意避開。
他等著黎瑜跟他吵一次架,轟轟烈烈的一次。
但是沒有。
明明黎瑜什麼都沒有做錯,自始至終是他在無理取鬧。
兩年。
曾經他們連兩天都沒有分開過。
就這樣過去了兩年。
-
“我為什麼要生氣。”片刻後,溫盛然開了口。
他頓了頓,聲音很輕,“你高尚,你無私,你捨己為人不求回報。關係到你一輩子的事情,你為了讓陳臨清打消她愚蠢的念頭自我奉獻,我有什麼資格生氣。”
“你這麼厲害。”他道,“怎麼還要跟她妥協,當個霸總直接讓我家破產算了。”
聲音有些顫。
不是不理解,不是不明白。
就是因為一下子就知道了黎瑜為什麼這麼做,所以才不願意接受。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訂婚意味著什麼他們彼此都明白。
訂婚當然不決定一輩子。
但他的母親,陳臨清女士,顯然不會把它當成玩笑。
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破產難度太大了。”黎瑜輕輕嘆了口氣,“這個難度比較小,你也不能對我要求太高。”
溫盛然看著他,眼眶紅了。
omega撲進懷裡的時候,黎瑜是始料未及的。
懷裡是柔軟而熟悉的身軀,他僵硬了好一會兒,才閉了閉眼,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背。
“又哭了?”他開了口,聲音裡帶著笑。
“沒有。”omega的聲音悶在肩頸處,聽著的確只是有點啞。
“那就是長大了。”黎瑜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有的時候會希望溫盛然不要長大。
他第一次見溫盛然的時候,對方還只有五歲。
小小的一點,團在車庫的柱子前,困得整張臉都埋進膝蓋,像個糯米糰子。
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了對方是離家出走,卻不知道溫家究竟是怎樣的家庭,只覺得這個弟弟很可愛,又很乖。
再後來,黎父有意無意地提了幾句,讓他如果願意的話,和溫盛然多一起玩一玩。
慢慢的,他就發現了。
發現了也無濟於事。
那畢竟是人家的孩子,雖然不是所有物,但是他顯然更沒有資格管。
但他還是想管。
這種時候在小的時候體現為對弟弟的照顧和縱容。
明珩和溫盛然在他這一視同仁,因為溫盛然是omega,又乖一點安靜一點,他對待溫盛然會更細膩。
而不知道什麼時候……
這種想要照顧的情緒就變了。
溫盛然十六歲那年,陳臨清問他,你覺得然然怎麼樣。
然後是下一句。
他是個omega,將來總要找一個歸宿,讓一個alpha終身標記,做他的伴侶。
阿姨知道你跟然然關係好,你願意做這個人麼?
陳臨清的目的太明顯了,明顯得都不能成為一個陷阱。
但是黎瑜想的卻不是這些。
或者說,他想到了這些,但是還有另外的事情,讓他更為在意。
他想,溫盛然會和另外的一個alpha在一起麼?
從小到大,對方一直跟在他身後。
所以,長大之後,對方就會被別人帶走,帶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會跟那個人牽手,用同樣信任的目光看著他。
很乖,很漂亮,但不是他的。
這個念頭出現的剎那,黎瑜幾乎就立刻攥緊了掌心。
在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
他對溫盛然,已經不是哥哥對弟弟的那種照顧和愛護。
而是更為深層的感情。
在那一刻,他對陳臨清從無感變成了厭惡。
這一切都不是溫盛然該承受的。
他寧可溫盛然只是當年那個五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還以為媽媽是愛他的,是在意他的。
但是……
他也知道。
人不可能不長大。
*
等到抱久了,溫盛然終於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
……都十八了。
他想。
想到這,他又想到了之前在酒吧自己喝多了之後說了些什麼混賬話,一時之間臉變得更紅。
黎瑜跟他認識這麼久了,自然是有默契的。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老公給你再做點夜宵吃,還是要蜂蜜水?”
溫盛然:“…………”
他的身體還是一個全然信賴地靠著黎瑜的狀態,黎瑜漫不經心的語氣就徑直響在他的耳畔,讓他那一邊的耳朵都發麻。
他的整張臉全紅了,慌慌張張又手足無措。
過了片刻,他低聲道:
“……對不起。”
被佔了便宜還要說對不起。
黎瑜喉嚨發緊,面上卻沒什麼異樣:“那些人是誰?”
“沒什麼交集的。”溫盛然有什麼答什麼,老實得很,“算是朋友的朋友。”
“朋友是……家裡跟我們家有生意往來的。”他道。
黎瑜懂了。
“是有想要的東西了麼?”他問。
溫盛然猶豫了一下。
他在判斷眼前的人值不值得信任。
毫無障礙的,他的每一個細胞都給了黎瑜全票透過。
“嗯。”他道,“想要。”
“也不是想要。”他看著黎瑜,“……我想要證明,omega的作用並不只有用婚姻來換取利益。”
黎瑜頓了頓。
他沒有否定溫盛然。
“你要聽聽我的看法麼?”他道。
溫盛然立刻就點了頭。
“如果你對這方面感興趣,那麼溫家有現成的基礎擺在那裡,我覺得你可以試試。”他道,“但是,最好不要為了向誰證明什麼,去做一件或許會影響自己一部分未來的事。”
他說得很溫和,溫盛然沉默了一瞬。
“而且。”黎瑜道,“你要證明的那件事,只是她個人的偏見,我就從來沒那麼想過。”
溫盛然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想了想:“我覺得……拋開陳臨清,這也是我感興趣的方向之一。”
“那就試試。”黎瑜道。
溫盛然默然,過了一會兒,臉上的神情已經堅定了不少。
只是,他想到了什麼,表情又有些猶豫。
“怎麼了?”黎瑜問。
溫盛然抿了抿唇。
“我媽……”他實在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你回來了,她可能會想讓我們……結婚。”
與其說是難以啟齒,不如說是有一種奇怪的情緒牽引著他。
他剛剛其實就該提起這件事。
因為除了證明之外,如果他能夠真的繼承溫家的家業,那麼陳臨清就再也管不了他,他和黎瑜的婚約,自然又是自由的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意地避開了這件事。
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他只是怕尷尬。
但是再尷尬,一件事也迫在眉睫。
omega的分化是在16歲左右,所以18歲是法定的結婚年齡。
18歲之後,他就可以結婚了。
陳臨清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事實上,這兩天,她就已經在委婉地問他,知不知道黎瑜什麼時候回來了。
他必須得跟黎瑜商量。
他看著黎瑜,像是做了一件對不起他的事,眼中有了愧疚。
然後,他想了想:“要不……”
“我逃婚吧?”
“這樣就不會影響你了。”溫盛然眨巴眨巴眼睛,覺得自己這個建議很可行,“他們只會覺得是我的問題。”
黎瑜看著他的表情,頓了頓。
“或許。”片刻後,他慢慢地道,“你誤會了什麼。”
溫盛然怔了怔。
黎瑜笑了笑:“兩年前,我跟你說的話,是認真的。”
他頓了頓:“我答應你媽媽,一個是為了讓她打消找別人的念頭,另一個……是為了我自己的私心。”
“我喜歡你,然然。”他輕聲道,“所以,我是不介意跟你結婚的。”
“你明白麼?”
溫盛然看著他,像是一時之間沒理解他的話。
片刻後,他猛然推開了黎瑜。
黎瑜沒有動,只是在原地看著他神色僵硬地站起來。
不遠處,是同樣目瞪口呆的明珩,但是他很快就回過了神,臉上“果然如此”和“居然會這樣”兩種心情複雜交織。
幾秒後,溫盛然驀然轉身跑了出去。
這一下讓明珩回過了神,他看向了黎瑜,後者神色平靜。
“困了就睡吧。”他道。
溫家就在旁邊,倒是不用擔心出什麼事。
明珩看著他,聲音很輕:
“……哥。”
“聽你哥的,睡去吧。”樓梯上,黎瑾敷著面膜走下來,邊走邊打了個呵欠,“明天繼續和你琢磨你的志願,給我早點起。”
明珩不敢不聽黎瑾的話,悻悻地回了房間。
黎瑾看著黎瑜,嘆了口氣:“……你還真是始終如一,兩年前這樣,兩年後還是這樣。”
“你不知道。”她道,“你不在的時候,他已經做得很好了。圈子裡沒人再把他當不懂事的小孩子,他那幾個哥哥姐姐現在都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了。”
她頓了頓,“他對你是特殊的。”
再怎麼長大,溫盛然在黎瑜面前永遠是小孩子。
哪怕裝了那麼一時半會兒的大人,最後也會變成原來的模樣,跟哥哥討一個抱。
這樣的待遇,連她都沒有。
只有黎瑜。
“我知道。”他道。
“你知道他喜歡你。”黎瑾不理解,“他剛剛說的話我聽到了,你別告訴我,你知道他喜歡你,卻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你堅持,他未必不同意。”
“感情可以培養。”她道,“但是你現在這樣,在他眼裡,就等於站在了陳臨清那邊。”
“從小到大,他最討厭的就是陳臨清控制他,把他當作商品。”
黎瑜這句話一說,哪怕溫盛然心底有動搖,他也不可能再同意和黎瑜結婚。
到底還只是一個十八歲剛成年的孩子。
黎瑜笑了笑:“喜歡麼?”
黎瑾怔了怔。
“是喜歡。”黎瑜慢慢地道,“還是隻是習慣性的依賴?”
黎瑾沒有說話。
“你也不確定。”他輕聲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因為沒人告訴他,這是需要他考慮的問題。”
“沒人告訴他,我來告訴他。”
“……我除了是他的哥哥。”他看著黎瑾,“也是一個alpha。”
一個喜歡他的,想要獲得回應的alpha。
是alpha,就會有貪婪的時候。
他想要的不止是溫盛然懵懵懂懂就跟他,他想要他的新娘是主動的,清醒的,愛他的。
黎瑾看著他,像是又重新認識了一遍自己的弟弟。
片刻後,她道:“如果他不喜歡你呢?”
黎瑜頓了頓。
“不早了。”他道,“休息吧。”
黎瑾:“……”
說得這麼冷靜,還不是不願意面對可能發生的現實。
不過黎瑜是他們家最有分寸的人,她知道對方既然敢這麼做,就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打算,而且肯定不會傷害溫盛然。
操心還不如看戲。
這麼想著,她開了口:“行,晚安,我等著祝你新婚快樂”。
說罷,她就轉身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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