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然坐在咖啡廳內。
落地大窗外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北京的夏天很熱,道路邊的常青樹鬱鬱蔥蔥,陽光透過交叉的枝椏灑下斑駁光點。
店員端著被卡布奇諾上前,“先生,您點的餐。”
他回過神,笑了下:“謝謝。”
店員眼睛頓時一亮,連忙說:“不用客氣。”
啊啊啊!好帥!好有氣質!
她激動地捧著空托盤離開。
今天這是走了什麼運,一大早就能看帥哥!
她走後沒多久,店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著白色短袖,染著金髮,清爽又俊朗的男生,男生在店內環視一圈,看見葉然後,臉上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招手走來:“學長!”
葉然放下手中的卡布奇諾,微微站起身:“嘉銘。”
“抱歉啊學長,出門前遇到點事……真的抱歉。”程嘉銘愧疚的撓撓頭髮,他是很大男孩的長相,笑起來還有虎牙,比葉然小了兩屆,一進學校就是風雲人物。
今天的約會也是臨時起意,葉然並不介意他的遲到,於是輕輕搖搖頭,說:“沒事。”
店員走上前,這次端來了一杯泛著濃香的冰美式。
程嘉銘打眼一看,笑容更深:“學長,還是你懂我。”
“沒讓他們放太多冰,”葉然也笑了下:“今天臨時約你出來,有沒有耽誤你的事?”
“當然沒有啦,學長什麼時候約我我都有空。”程嘉銘享受似的抿了口咖啡,搭在桌上的指尖不動聲色地敲了敲桌面,“不過學長,你今天怎麼有空約我出來?”
“我聽說你們工作室最近接了個大活,你是不是又熬夜了?黑眼圈這麼濃。”他很關心的問葉然。
葉然坐在窗邊,臉色略微蒼白,唇色也很淡。
盛夏灼熱的陽光傾斜在他臉側,他垂著眼簾,五官如水墨暈染般雋秀內斂,氣質更是難得一見的通透乾淨,就像一塊未經打磨的溫玉,很勾人。
短短几分鐘,店裡已經有不少人瞥向他。
程嘉銘眯了眯眼,收回視線,抿了口冰美式,潤潤乾渴的喉嚨:“……是不是葉叔叔的事?”
“是。”葉然苦笑。
葉懷山去年年末出了車禍,纏綿病榻至今,他這一倒,葉家的小服裝公司也搖搖欲墜,公司幾個大股東都撐不起事,商量著找上葉然,要葉然主持大局。
葉然學的是藝術,畢業後在一家原畫工作室工作,幾個股東從小看著他長大,當初送他去學藝術,幾位股東明面上沒說什麼,暗地裡都鬆了口氣,結果現在公司真出事了,卻讓他這個門外漢來扶持。
程嘉銘是葉然學弟,當初迎新時,葉然幫著迷路的程嘉銘找到寢室,程嘉銘為表感謝,請他吃了兩次飯,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悉起來。
葉家出事以後,程嘉銘第一個給他打了電話,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程家在京城也算是中流世家,比葉家高了幾個層次,每月光流水就有幾千萬的收入,想盤活一家小小的服裝公司,輕而易舉。
葉然自認為和程嘉銘關係還沒好到這種程度,而且他沒把握能讓葉家公司盈利,於是拒絕了程嘉銘的好意,程嘉銘很講義氣,提了幾次注資都被葉然拒絕後,乾脆也不再說,而是幫葉寒山全國範圍的找專家、找醫生。
這幾個月葉寒山病情好轉,也有程嘉銘的功勞。
這一點,葉然不能不承情。
不過想到程嘉銘做這些事的初衷,又讓他為難起來。
沒錯,程嘉銘是他的追求者。
已經追了他三年。
從他大三那年一直追到現在。
藝術系多是雙性戀,同寢室的室友很難理解他為什麼能拒絕這麼一心一意的好男人,葉然也說不出來為什麼,只是很奇怪的,他總能在程嘉銘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妙的違和。
這種違和感讓他漸漸減少了與程嘉銘的接觸。
一直到畢業後找完工作,滿懷欣喜的入職……接著,便是葉寒山出車禍,葉家公司遭受惡意攻擊,一時間四面楚歌、難以維繫。
短短半年,葉然便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而在葉家遭受重創的時期,除了安瑜,便是程嘉銘伸出了援手,這讓葉然感到愧疚,覺得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俗話說的好,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
不論以前他怎麼揣測程嘉銘,但現在,程嘉銘都算得上是葉父的救命恩人,有些恩情他必須記住。
“你放心,”程嘉銘注視著葉然,看清他面上的疲憊,忍不住放柔了聲音:“葉家公司的事都是小事,當務之急還是葉叔叔的病。我已經叫人去國外找了專家,一定能讓葉叔叔醒過來。”
葉然難掩感激:“嘉銘,真的謝謝你。”
“沒事,學長的事就是我的事,”程嘉銘道:“公司那邊真的不需要我出手嗎?我現在也有點小股份,注入葉家就是一句話的事,到時候葉叔叔醒來也能安心修養。”
談到公司,葉然眼裡的笑意淡了些,想到隔三岔五就要來找自己的幾個股東,他搖搖頭,很平靜地說:“公司就算了。”
就算盤活也沒意義,葉寒山沒醒,幾個股東里沒一個能扛大旗的,他又是門外漢,一旦程嘉銘淌了這趟渾水,那就沒法抽身了。
他對如今的形勢看的很清,並沒有想趁這個機會掌權、洗牌的念頭。
程嘉銘一頓,笑了笑:“那好吧,只要有需要,學長你說一聲,我一定幫忙。”
“嘉銘,真的,除了謝謝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葉然握緊了杯子,認真道:“以後如果你遇到麻煩了,我絕不推辭。”
“可別,咱們的關係還說什麼謝不謝的,學長要是真覺得還不起,那不然就答應我的追求,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更不用談什麼謝。”程嘉銘說。
葉然無奈的看著他:“不要胡說。”
“怎麼就胡說了,”程嘉銘坐正身體,俊朗的面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直直的盯著他,道:“學長,我認真的。”
“我現在能力有限,幫不了你太多,但是如果你願意和我交往、訂婚,我保證,我能盡我全部所能,幫葉家起死回生。”
“學長,你知道的,”程嘉銘深情道:“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
……
“淦,他真這麼說的?”
咖啡店裡又進來幾個人,風鈴鈴聲清脆。
豆子的香氣醇厚瀰漫,如絲絲縷縷的煙霧。
程嘉銘中途接了個電話,急急忙忙地走了,臨走前還在等他的回覆。葉然疲憊的靠著窗戶,淡淡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將他垂落的眼睫染成淺金色。
他很安靜,身形清瘦而蒼白,白襯衫穿在身上,越發顯得清冷內斂,還有種不堪重負的脆弱韻味。
只是微微一笑時,這點憊怠的脆弱感便消散於無。
“是。”
電話裡安瑜頓時像吃了炸/藥包,三句話不離髒字,“他媽的他這不是在挾恩圖報嗎?我就說這人不老實,然然,你可千萬別被他騙了!”
安瑜畢業後便回國進了安家公司,對於葉家的困境看的比葉然還明白。
“你們家這事兒說起來有點邪門,太巧了,葉叔叔剛出車禍,後腳就被人舉報賣假貨,又搞營銷、潑髒水,這手段這麼髒,一看就是競爭對手差人乾的,程嘉銘能看不出來?看出來了他還讓你往渾水裡淌,他這不就是在逼你的意思嗎?”安瑜十分火大道。
葉然輕聲安撫他:“我沒答應他。”
安瑜就又爆了:“你要是敢答應他我就敢去搶婚!”
“瑪德,咱們國家同性戀結婚都不合法,他打的什麼主意老子看的清清楚楚,訂個婚又沒法律效應,到時候隨便找個由頭就能取消訂婚,你能落得什麼好?!”
這年頭大眾對同性戀普遍持中立偏差的態度,真要是聽說一對同性戀取消訂婚了,估計還能高呼浪子回頭、迴歸正途。
葉然失笑,知道他一貫不爽程嘉銘,沒有再說別的:“你說的我都明白,你放心吧,我不會隨隨便便結婚的。”
“你心裡有譜就好,我就怕你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不知想到了什麼,安瑜嘆了口氣:“下個月我要跟我爸去一趟海市,那有個金融論壇會,可能會是接下來一年的風向標。”
“我不在的時候你也得保持清醒,懂不懂?程嘉銘這男的一看就一肚子壞水,你千萬別跟他走近了!”
他也很想和葉然一樣感激程嘉銘,但這半年來程嘉銘乾的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事,仗著幫葉父找了個專家,用這個人情多少次叫葉然出去參加宴會、酒會。
這用意就算是瞎子也能看明白,隱晦的宣示主權罷了,現在兩人明面上沒有交往,但圈子裡早就有風言風語,說葉然是程嘉銘的人。
安瑜快氣瘋了,他見過葉然安靜的在藝術領域發光、發亮的模樣,也見過葉然專注又柔和的看著畫板的模樣。
他的葉然明明應該在葉父的保駕護航下做真正想做的事,現在卻莫名其妙被貼上別人的標籤,成了圈裡人的心照不宣。
要不是程嘉銘請的專家真的很有用,安瑜早就去錘爆他的狗頭。
他只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拿到那位專家的聯絡方式,讓程嘉銘這臭傻逼搶了先。
越想越氣,安瑜一肚子火,又不能像葉然發出來,他道:“下午我去醫院看看叔叔,你呢?”
電話裡,葉然聲音溫和:“我也去。”
……
下午兩點。
安瑜和葉然在醫院碰頭。
安瑜手裡拎著水果,遠遠的,他看見葉然從計程車上下來。
因為天氣太熱,葉然蒼白臉上有些紅,他形象出眾,丹鳳眼如煙雲聚攏,洇著紅,薄薄的眼皮垂斂著,形狀姣好細長,只穿著樣式簡單的白T恤,寬寬鬆鬆的罩在身上,越發顯得清瘦。
安瑜心疼的跑過去,摸摸他的胳膊和腰:“我的老天爺啊,你這周是沒吃飯嗎?怎麼瘦了這麼多?”
葉然被他摸的一笑,唇瓣柔和的翹起來:“吃了,最近事多,睡得有點晚。”
“這得是多晚啊,下週來我家住,別熬夜了。”安瑜說。
葉然搖搖頭:“我晚上得畫稿,會吵著你。”
“行了,跟我說這些幹嘛,”安瑜大手一揮:“讓你來你就來!”
葉然笑著點頭,和安瑜去了住院部看望葉父。
葉父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葉然開的VIP病房,病房裡五臟俱全,小廚房、陪護床、衛生間都有,護工正在床上打盹,見他們來了,連忙起身打招呼。
安瑜家乾的就是服務業,護工也是從自家公司挑的,很盡職盡責。
讓護工先出去,葉然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沉默的看著床上的葉父。
短短三個月,葉父便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下頜輪廓凸起,眼窩深陷。
這張清醒時總是嚴肅威嚴的臉,在昏迷狀態下,也顯得十分脆弱。
葉然握住他的手,感受著葉父緩慢的心跳聲,有些空白、迷茫的靜靜盯著虛空。
……他該怎麼辦?
爸爸,他該怎麼辦。
當初選擇去學藝術,是不是一個錯誤。
就像那些股東在背後說的那樣“葉寒山怎麼教出了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孩子”。
如果他去學了企業管理,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
思緒漸漸變得混沌起來。
葉然有點喘不上氣。
“咚咚咚”。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接著,是安瑜不耐煩的聲音:“你們怎麼來了?”
葉然轉頭,看見了父親的左膀右臂、公司的副總,孫海國。
孫海國站在門口,臉上有些尷尬,身後站著的是其他幾位股東,和孫國海不同,他們臉上的神情卻是冷漠的。
近乎挑剔的打量著葉然,其中一位股東正要開口說話,葉然便冷淡道:“出去說吧。”
他俯身,輕柔的為葉父蓋好被子。
“別在這吵。”
*
深夜,夜幕低垂。
整個北京城依舊熱鬧繁華。
市中心燈紅酒綠,相比而言郊區這片的高階住宅區就安靜許多,能看見閃爍的星星。
葉然坐在二樓別墅的陽臺上,出神的看著夜空。
和以往一樣,幾個股東來除了旁敲側擊的問他程氏集團會不會給投資,便是問他葉父的恢復情況,如果醒不來能不能請專業管理人來管理公司這種問題。
葉然疲於應對,懶得回答他們。
安瑜是個一點就爆的脾氣,直接一噴五,把幾個年過半百的股東噴的急赤白臉,差點血壓升高撅過去。
葉然覺得好笑。
這些年葉父為公司鞠躬盡瘁,節假日也在談合同的路上,現在還只是昏迷,這些股東便攛掇他把股份賣了,換得投資。
可真是好辦法。
他緩緩開啟手機,看著螢幕上程嘉銘發來的一大串話。
全部都是溫和的寬慰,以及勸說他千萬不要賣股份,實在不行他現在就可以注資救活葉家。
一旦注資,程嘉銘將成為葉氏最大的股東。
到時候就連葉然手上這點小股份,也得靠程嘉銘為生。
他淡淡關上螢幕,繼續在微涼的晚風中出神。
手機響起時,他忽然升起一股濃濃的、厭棄的煩悶。
這通電話又是誰打來的?
孫國海、程嘉銘,還是萬萬千千,向他打聽訊息的‘叔叔’‘阿姨’。
他看著陌生來電,竭力平復下心情,接通:“喂,您好。”
他的聲音在夜風裡溫和而輕緩,帶著一貫的平靜,彷彿即將融入夜色的溫水,很輕的問:“有什麼事嗎?”
那頭,電話靜了許久。
似乎有兩道不穩的呼吸聲同時響起。
片刻後,電話發出移動時的聲響,那頭傳來一個小心翼翼地女聲。
“是、是然然嗎?”
葉然一頓,斂下眼:“我是葉然。”
“……真的是!真的是!”
女聲難掩激動的和旁邊的人似乎說了些什麼,接著,她才冷靜下來,控制著呼吸頻率說:“你好,然然,我是你姜阿姨……你,我,我小時候還抱過你的,你媽媽陳婉,是我的朋友,你父親也是我的朋友。”
女人聲音裡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氣問:“你媽媽在嗎?能讓我和她說句話嗎?”
……他母親的朋友?
葉然頓了下,有些遲疑地說:“抱歉,阿姨,我母親……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
那頭瞬間沒了任何聲音。
女人像是失了聲,喉嚨裡一時只溢位來幾聲沙啞的“啊”,幾秒後,電流滋滋幾聲,傳出一個沉穩的男聲。
“你好,然然,我是你沈叔叔,能把電話給你父親嗎?”
葉然垂下眸,聲音更輕:“抱歉,我父親現在還在醫院,也接不了電話。”
“醫院?”男人聲音一沉,聽得出來他常居上位,有些不怒自威的威嚴:“你父親生病了嗎?”
“嗯,他出了車禍,現在還沒醒。”葉父朋友遍天下,葉然也以為這兩位是葉父走南闖北這些年認識的朋友,如實說出。
更何況葉懷山出車禍的訊息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到,沒必要遮掩。
“怎麼會出車禍?”電話裡,男人問:“然然,你們家現在就你一個人?”
葉然:“是的。”
“好,我知道了,這兩天我和你姜阿姨會去北京看望你和你父親,”得到準確的答覆,男人雷厲風行道:“能把醫院的具體地址給我們嗎?”
不等葉然回答,手機很快被女人接了過去。
女人壓著聲音裡的泣音,溫聲說:“然然,我們是你父親的舊友,不知道你父親有沒有和你提過,我叫姜如煙,我丈夫叫沈寒清,我們還有個孩子,叫沈時,比你大五歲,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你還記得嗎?”
幾個熟悉的名字彷彿成為開啟記憶盒子的鑰匙。
隱隱約約的,葉然腦海裡掠過一些細碎的、溫暖的畫面。
他心裡的警惕莫名消散不少,遲疑又緩慢的,叫道:“沈姨?”
沈母險些喜極而泣。
“欸,欸,是我,然然,你想起來了?”
葉然捏著手機的五指鬆了鬆,“……好像想起來了。沈姨,我把醫院地址給你發過去。”
人與人之間是有磁場的。
當聽到女人叫他‘然然’時,葉然能從中聽出真心的喜悅和親近。
這段時間接觸了太多偽善,他居然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一個人的真心。
他做下決定,“沈姨,你們來的話,可以提前和我說一聲,我去接你們。”
“不用瞭然然,”女人聲音溫柔:“這段時間你應該也很累了。等到了北京,阿姨就留在那幫你,我和你媽媽就像親姐妹,你們家的事就是我們家的事。”
“而且我兒子天天坐辦公室,我也想讓他拎行李鍛鍊鍛鍊。”
*
海市。
沈家老宅。
一通電話結束。
沈母還有些戀戀不捨。
葉家的情況的不用想,沈父沈母都知道一定到了嚴重的時刻。
不然今晚的聚會他們也不會聽到風聲,繼而產生懷疑,去查了查,才發現居然真是早就失去聯絡的葉懷山。
“然然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撐得起這麼亂的葉家,”沈母糟心道:“那些股東都是什麼人,賣股份都賣到咱們南邊來了。”
沈父撐著報紙,正在看新聞,聞言冷哼一聲,他已經退居二線,頤養天年,沈家交給沈時,沒人敢置喙。
想到沈時,他冷冷道:“那臭小子今晚不回來了?”
今天週一,按理來說沈時是會在家裡陪陪沈母的。
沈母嘆口氣:“我今天給他安排了相親,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這蘇小姐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姑娘,留過學,學的是藝術,氣質好得很,還會跳舞,就是不知道咱們小時喜不喜歡。”
沈父:“二十八了,過兩年就三十了,難不成他還想打一輩子光棍?!”
沈母瞪他:“別胡說,小時只是有主見。”
有主見跟結不結婚衝突嗎?
沈父正要開口,玄關處便響起陳媽的招呼聲。
“大少爺,你回來了?”
陳媽是沈家的老人了,這麼多年,還是習慣叫沈時大少爺,無論誰說也不改。
沈母立刻緊張起來,又期待又屏息的往玄關看,就連沈父也不再翻報紙,雖然沒什麼動作,但耳朵也豎了起來。
玄關處,男人低沉的嗯了聲。
隨後,是一道不急不徐的腳步。
一個人影轉過轉角,率先露出的,是鋥亮的皮鞋,修長的雙腿,緊接著,是隨性的解開兩顆紐扣的襯衫。
沈時剛從宴會離開,一身淡淡的酒氣,但在他身上卻不顯違和。
他看了眼客廳,對翹首以待的沈母道,“媽。”
“回來了?”沈母心裡已經涼了半截:“怎麼鬧得這麼晚……你今晚沒去老鳳齋?沒去見巧巧嗎?”
老鳳齋是海市有名的私房菜館。
老字號了,一天只接待一百桌客人,想吃還得提前半個月預約。
沈母將今天這場相親安排在那,便是對蘇小姐的重視。
“去了。”沈時接過陳媽遞來的蜂蜜水,喝了口潤潤喉。
他有些倦怠的坐到沙發上,漆黑幽邃的鳳眸毫無情緒起伏,哪怕聽見蘇小姐的名字,也沒抬一下眼皮,“見了。”
那就是半截走人了。
沈母太瞭解沈時這副德行,沈時就是個工作狂,和他爸年輕時有得一拼,除了工作,好像沒有七情六慾,一點成家的念頭都沒有。
即便知道,她還是滿懷期待的問了句:“你覺得她怎麼樣?”
沈時可有可無的應:“可以。”
可以什麼?
人可以?長相可以?性格可以?還是人品可以?
沈母看見他這副問一句擠一句的模樣就來氣,當即不客氣道:“可以什麼,可以結婚嗎?”
沈時:“嗯。”
沈母:“不行你還‘可以’什麼——什麼?!”
沈母罕見的失態,坐都坐不太穩,沈父也是一窒,轉頭審視的去看沈時,想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這個天之驕子、順風順水的兒子,打大學畢業後每一步路都走的很穩、很正。
不論是自己開公司,還是繼承家業,都做到了同齡人裡的佼佼者,甚至說,這一代沒人比得過他。
唯獨在成家這件事上隨意了點,沈父與沈母是真心相愛、攜手以伴,才走到如今,因此最明白沈時這是什麼狀態。
……他不覺得婚姻就是負責。
他在把婚姻當兒戲。
是湊合、將就,堵他們的口,定他們的心。
他忍下即將出口的冷笑,氣的血壓都有些高。
可以是吧。
答應了是吧。
把婚姻當湊合是吧。
那他也不會多此一舉的勸,等這臭小子以後有真心想戀愛、結婚的人選的時候,他就知道後悔了。
到時候看他怎麼著急!
沈父勉強穩住心神,遞給沈母一個眼色,沈母比他還了解沈時,自然也明白沈時如今這隨意散漫的狀態,二十八歲的成年人了,居然還這麼玩世不恭。
真當自己有兩個臭錢了不起了!
她深吸一口氣,道:“行,等過兩天從北京回來,我就去和蘇小姐父母談訂婚這事兒。”
沈時依舊沒什麼情緒,淡淡的,掀起眼皮看著桌面:“嗯。”
沈母無語了。
又過了一會兒,沈時才像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漫不經心的看過來,問:“怎麼要去北京?”
“去見一位故友,你去不去?”沈母問。
沈時:“不去。”
“公司事多,”他起身,像一頭歇好了的雄獸,姿態雍容而優雅,不鹹不淡道:“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安排人去接你們。”
“不用了,然然說一定要來接我們,”沈母臉色緩和了些,沒忍住,去看沈父:“要我說然然這孩子就是沉穩,家裡出這麼大事也不急不燥,這要是別的孩子,早就被哄得賣了股份了。”
股份才是立身之基。
葉然沒學過那麼多金融管理的知識,但敏銳又獨立的一面,讓他在風雨飄搖中保持了冷靜,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哪怕是葉懷山這會兒醒了,也不會面臨四面楚歌的圍困境地。
沈父抖抖報紙,想到電話裡葉然溫和柔軟的聲音,猶如春風拂面,一聽就知道是個知禮懂事的好孩子,是他最欣賞的一類人。
“嗯,聰明。”
他很少夸人聰明,就連沈時,都沒得到過這個評價。
沈母比聽到沈時被誇了還高興,“明天我就去商場買東西,給然然帶過去,你趕緊讓小周訂機票,咱們後天就走。”
“好。”沈父沒耽誤。
見一向把自己當作心頭肉的沈母對另一個孩子讚不絕口,沈時倒沒什麼不忿與嫉妒,他平靜的挽起襯衫袖子,隨口問:“去見誰?”
“……你葉叔叔,陳阿姨。”
沈母笑容散去,眼裡染上些水光和憂愁,“還有他們的孩子。”
“葉然。”
作者有話要說:大沈沒有見過葉子的記憶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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