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山一場包圍戰後,起義軍隊與大燕皇室的對峙愈加緊張。
僵持階段，衛洵向年隨聲提出了一個建議,遭到了否決。
“你本就是大燕國的太子！這身份只需現於天下人面前，就算是逼宮到太極殿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那些老臣、還有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不會反對你登上皇位，何必要背上反叛弒君的罪名？！”
始終勸不動年隨聲，衛洵也不免有些激動。
年隨聲沉默不語。
“你可想過，以太子的身份登基，你是天下正統。若是以邪僧的身份，你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史書記載裡，你便是竊國賊，是弒君罪臣？”
“我清楚的很。”
年隨聲表情冷淡。
衛洵被他油鹽不進的態度氣得頭疼,最後只能拂袖而去。看樣子太子是鐵了心要把邪僧這身份用到底,若真是如此，他不得不改變策略,畢竟那些朝中老臣可不是好相與的。
若是太子登基,他們倒不會反對，可若成了邪僧,怕是有的磨了。
衛洵思索半晌，正籌劃著,卻聽外帳有人稟報,原是千秋閣安排在京城的探子傳訊息過來了。
“什麼？孟太傅死了？！”
衛洵太過驚訝,手中的茶盞竟一時滑落,啪得碎裂在地。
而等到探子將詳細情況一一說清後,衛洵皺緊眉頭,神情也嚴肅起來。
孟太傅雖然早已退離朝堂,但在京城百官中的地位依然無人可敵。不管是跟著陛下征戰多年的老臣還是初露鋒芒的新秀，其中不少都與他有聯絡，將他比作大燕朝堂中的定心柱也不為過。
然而如今，這根定心柱竟是驟然傾塌，還是被他名下弟子郭御史親手殺害。
此事發生後，陛下並未治郭御史的罪，反而以大義滅親的名義將他放出了大牢。而孟太傅，卻以冒犯君威的名義被剝奪稱號，草草入葬，竟連死後的一點體面都沒有。
如此一舉動使得眾臣皆驚，紛紛痛罵郭御史無情無義、弒師違道，昔日人緣極好的權臣搖身一變成了罪大惡極之人，便是郭御史回了府養病，平日裡也有不少人在府門前唾罵幾句。
衛洵雖然沒見過郭子野，但他了解過對方的秉性，以那人的溫雅正直，做出這種事……還真是匪夷所思。
不過此事暫時不作考慮，衛洵想得更深。郭子野被千夫所指只是表面，內在裡是朝堂眾人對薛炎統治下的信任逐漸分崩瓦解。
畢竟，就連孟太傅這樣一手將陛下推上皇位的老臣都落得如此下場，其他臣子能不心中惶然嗎？說不定，陛下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他們了呢。
實際上，孟太傅的死倒真讓這場起義變得更加順利了。
這是一個好時機。
衛洵心思一動，他立刻吩咐人給姑蘇太守送去訊息。姑蘇物產豐饒，軍中糧草運輸少不得地方的支援，唯一尚缺的還是兵馬，起義準備的時日還是太短了，到現在他們還沒有足夠的兵馬與朝廷相抗衡。
若是求穩妥，衛洵認為還是暫且躲避，等到將天下間的義士招攬完畢，起義軍隊愈加壯大，到時候勝算更大。但是很顯然，年隨聲等不到那麼久。
既然如此，只能兵出險招。
聞嬗請命去北境與回鶻新王商談時，侯明枝大為吃驚，他用聞秋生會擔心的理由勸她，遭到了反駁。
“為何我不能去？秋生如今又被那狗皇帝擄回皇宮，我身為他的二姐不作為，他還能指望誰？”聞嬗冷哼一聲，“再說了，論起武功謀略，我自認也不輸於你們男子，難不成你覺得我做不到？”
過去她被困在內宅不得施展，就連弟弟深陷險境都無能為力，如今有了機會，更是沒放任它生生溜走的道理！
“我又不是針對你，就你這暴脾氣！”侯明枝被她一懟，只能望向衛洵，希望他能夠勸一勸。
豈料衛洵卻道，“這一招還是聞姑娘提出來的，巾幗不讓鬚眉，此事成功與否還要拜託姑娘了。”
衛洵思考兵馬一事時，聞嬗提出建議：與回鶻新王藥葛煦合作。只要藥葛煦於北境發兵，到時薛炎必然會派嚴靖遠領兵對抗，京城的兵馬由此削減，對於他們的起義軍來說壓力會大大減小。
而聽聞藥葛煦早就渴望與嚴靖遠在戰場相見以報他兄弟的死仇，想必不會拒絕。
對於這一計劃，衛洵十分驚訝，他沒想到聞嬗深居內宅多年，對天下時事也如此瞭解，再聯想到對方騎射刀劍的功夫也與男子不遑多讓，更是欽佩。
因此他微笑拱手，言辭中的拜託出自真心。
聞嬗自然笑著應了。不論侯明枝有多擔心，聞嬗還是出發去了回鶻，幸好沒過多久，她就帶著好訊息回來了。侯明枝還沒鬆一口氣，卻見她還帶回個男人，五官深邃頭髮捲曲，顯然是異族人。
聞嬗與衛洵交談情報時，異族男子就等在外帳，她一出來，更是亦步亦趨地跟著。
侯明枝試探性地一問，便得到了模稜兩可的回答。要知道小侯爺是誰？幾乎瞬間瞭然聞嬗話中意，但他又想到什麼，驚訝道，“你不是和軍中那個張兄是一對嗎？！”
聞嬗睨了他一眼，“春風一度又算不得數，這種事情小侯爺理應最懂才對啊。”
小侯爺：“……”
他轉念想到自己擔憂聞嬗安危時，對方說不定還在與新歡談情說愛，不禁鬱悶不已。
大概是見他神情不好，有人湊上來問他是不是對聞嬗有意，小侯爺矢口否認，瞪了對方一眼，“別亂說！要是給秋生知道了誤會怎麼辦？”
秋生若以為他對他二姐有肖想，怕不得剝了他的皮，到時候連朋友都沒得做。
再說聞嬗從回鶻歸來後，衛洵得到了準信，知曉藥葛煦答應後，便著手準備接下來的攻城事宜。
可不待衛洵想出攻城的最佳方法，卻聽聞陛下要給回宮的皇后準備一場盛大的生辰宴。不顧及朝臣阻攔，陛下要大開京城城門，讓各地太守進貢奇珍異寶，搜刮天下錢財，就為了在生辰宴上博得皇后的歡心。
陛下有令，只要誰上貢的賀禮能博得皇后一笑，不論出身貴賤，皆賞賜萬金，官爵加身。
“真是瘋了，”小侯爺嘖嘖生嘆，“陛下一點都不擔心有反賊趁此機會混進去？”
衛洵也心有疑慮。
如此大開城門，任反賊出入，反而難以猜測到薛炎的想法。
這方人琢磨著陛下的心思，那方皇宮裡為了這場宴會早已忙得風風火火。
事實上，薛炎的想法很簡單，聞秋生假死前他本就準備要辦一場盛大的生辰宴，結果突出意外，錯過了時日，現下聞秋生回來了，自然要補回來。
還要補的比之前更加盛大，他要讓天下人都知曉聞秋生是大燕國的皇后，是他的皇后，同他一起共享無上尊榮。
當然，更重要的是——
暴君附在聞秋生耳邊出聲，語氣危險，“我要讓你親眼見證，覬覦你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他的項上人頭就是我送給你的生辰賀禮。”
對薛炎的警示，聞秋生只是懶懶一笑，連眼皮都沒抬。
“好啊，我等著。”
他彷彿身處鬥獸場的高位，冷眼旁觀那些兇猛可怖的野獸為了得到“戰利品”而自相殘殺，滿地的鮮血殘骸鋪就成登天之路，最終只會有一個勝者將來到他的面前。
會是誰呢？
聞秋生撐著下頜輕輕笑了一聲，慵懶的冬季裡，他臥於榻上安然度日，無論外界兵荒馬亂，皆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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