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上元節那天小師叔要同我去玩的,結果卻病倒,不得不趕回太真觀休養。”
說到這裡陸有道望著沒什麼反應的蘇北顧幽怨地嘆了口氣。
經陸有道這麼一提,蘇北顧隱約想起來似乎確實有這麼一回事至於病因她想應該是那段時間她琢磨陣法琢磨得太忘我,忘記了身體無法支撐她這麼大量地消耗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靈氣。
不過她還模模糊糊地記起了當時她遇到了一個似乎陷入了迷茫的少女她跟少女聊了天,還給少女施了個陣法……
隨著蘇北顧的思緒越飄越遠記憶深處的點點星光也變得觸手可及,在她朝那些記憶星光伸出手,正要觸碰之時,陸有道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記得小師叔家在浮丘鄉,小師叔來城裡是有什麼事嗎?”
蘇北顧道:“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是隨便逛逛。”
要推廣軋棉機的是覃家,跟她確實沒什麼關係,如今她這麼悠哉地出現在勾欄看雜劇可不就是閒逛麼!
陸有道眸光微亮:“既然沒什麼要緊的事,不如到縣衙坐一坐?”
蘇北顧略困惑:“縣衙?”
陸有道頓了下道:“我所嫁之人前不久剛調任回益陽任知縣。”
蘇北顧在心底感慨:大魏疆土那麼廣袤州縣那麼多陸有道在嫁了人後還能回到這裡來可見她跟潭州的緣分不是一般的深。
相較於蘇北顧的平淡覃如意則顯得驚訝許多她沒想到對方的夫婿居然就是那位新到任的縣令哦不,知縣!
理智上告訴覃如意,她該為了軋棉機能順利推廣而向陸有道打聽知縣的為人,可察覺到陸有道那若有似無的敵意之後,她反而不想讓對方知道她的身份。
蘇北顧道:“有機會再去吧,等會兒我們還得去置貨。”
陸有道有些失望,不過想到自己已經知曉了蘇北顧的下落,隨時都能去找她,便又把這抹失落的情緒隱藏起來。
“對了。”蘇北顧忽然開口,她壓低了聲音詢問陸有道,“雖然有些冒昧,但我還是想問一下,師侄的夫婿可好相與?”
陸有道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提到自己的夫婿是否好相處,但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對自己的夫婿感興趣的模樣,便試探地反問:“他挺好的,小師叔想見他嗎?”
“見倒是不必了,就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連見對方的興趣都沒有,這可真是符合小師叔以往的形象。陸有道勾了勾唇角,道:“他出身貧寒,但是為人上進,且脾氣溫和,說起來,性子方面與小師叔有幾分相似。”
僅從她這隻言片語中得不到什麼有效的資訊,但料想覃倌此行哪怕不能成功跟官府合作,也不會遭到知縣的呵責,蘇北顧便不再多問。
這時,陸有道的婢女前來提醒她:“夫人,差不多該回去了。”
陸有道並不想離開,但她還有事情要做,只能遺憾與蘇北顧作別:“小師叔,我還有事得先行離開,我們改日再聚如何?”
蘇北顧頷首,陸有道的目光從覃如意身上掠過,壓下心中的想法,吩咐勾欄的掌櫃好生伺候這裡的兩位客人。
覃如意趴在欄杆上看著陸有道的身影遠去,直到她上了門外的馬車,這才收回目光。她回頭的時候,冷不丁對上蘇北顧探究的眼神,嗔道:“北顧,你做什麼這麼看著我,嚇我一跳。”
蘇北顧道:“方才陸師侄提及往事,我忽然想起了我四年前在浮丘觀認識了一位少女,雖然不記得具體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我隱約覺得那個少女與你有些相似。”
覃如意的心砰砰直跳,她直勾勾地看著蘇北顧,盼著對方能記起那初識的一幕。
但蘇北顧的話沒了下文,她只是笑了笑,把目光重新投入到那戲臺之上。
“然後呢?”覃如意忍不住問。
蘇北顧眼神探究:“阿覃姐姐如此感興趣,莫非那少女當真是你?”
覃如意一噎,心道:“你壓根就沒想起我來,還想從我這兒得到答案?!”
她有些氣惱,登時便不樂意再跟蘇北顧說話,負氣地扭過頭去。
“原來不是你啊!”蘇北顧又道。
覃如意氣得很,可想到那時候蘇北顧因在丁蘭尺上施了法而導致病倒,說到底也是為了她,她便有些愧疚,這怒氣也消了大半。
“是我。”覃如意悶悶地道。
“原來如此。”蘇北顧笑了。
覃如意抬眸瞅她:“你怎麼就這反應?”
蘇北顧眉頭微擰:“我有些好奇,既然我去覃家為亡父挑棺材那一次不是我們初次相識,那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呢?”
覃如意暗暗白了蘇北顧一眼,道:“你都能忘記這事,就不許我也忘了嗎?”
蘇北顧信以為真,她釋然地笑了:“也對,那我們扯平了?”
說起來,原來她們那麼早就結下了緣分,若不是她那時候一門心思都在修行和陣法上面,興許也不會忘了這事。不過忘了這事的不只是她一個人,連覃如意也都忘了,那她就沒必要為此而感到慚愧了。
覃如意:“……”
誰跟你扯平了,你真的信了啊?!
覃如意悔不當初,果然不該耍脾氣的,因為蘇北顧這榆木腦袋壓根就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反話!
因這事和陸有道的出現所帶來的危機感,覃如意接下來逛街都提不起興致,買完東西就準備回去雜貨鋪等她爹的訊息了。
蘇北顧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算了下日子,問:“阿覃姐姐,你是不是快來月事了?”
覃如意臉色漲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好會兒,她才問:“你怎麼知道的?”
“畢竟一起住了這麼久,你的月事基本很準時……”
覃如意的臉更紅了,急忙捂住她的嘴:“好了,你別說了。”
有些夫妻婚後都沒這麼清楚妻子的月事時間,蘇北顧倒是清楚!幾年前的記憶怎麼就沒有現在這麼好?!
她似嗔非嗔地瞪了蘇北顧一眼,後者似乎被她的羞惱情緒感染,也變得有些不好意思,乾脆沉默了下來。
二人都不曾注意到,她們的相顧無言在外人看來倒像是在醞釀著別樣的曖昧氣息。
覃倌與種大郎很快便回來了,二人的臉上帶著喜色,顯然是這番洽談有了好的進展。
“爹與小姑父見到明府了?”覃如意問。
覃倌笑道:“沒見到,不過我們跟妹婿的東家談了一大筆買賣。”
原來種大郎的東家在見過軋棉機後,也看到了它的前景,於是決定跟覃倌合作,覃倌負責打造,然後將打造好的軋棉機以每臺三十七貫的價格賣給雜貨鋪的東家,由雜貨鋪進行統一的售賣。
為了防止盜版軋棉機損害他們的利益,雜貨鋪的東家會動用他們在益陽縣的勢力,保證不會有盜版的軋棉機在市面上出現。
而如何區別正版與盜版,覃倌受到蘇北顧的啟示,也想到了不少主意,比如他給每臺軋棉機的內部打下一個編號,再將這些軋棉機記錄在冊,包括誰買了哪臺軋棉機都是有憑證的,將來的售後都是根據這些憑證來的進行的。
打編號還有個好處,若有人拆了軋棉機,再效仿軋棉機的結構來打造盜版軋棉機,萬一對方沒注意到這個編號的作用,讓人打出了一模一樣的軋棉機,那他們就能知道,到底是誰洩露了軋棉機的結構的。若是沒有這個編號,那就一律按盜版來處理。
因此,覃倌必須要想一個巧妙又不會引起別人注意的符號。
蘇北顧想了想,問種大郎要來紙筆,然後在上面畫起了橫豎的符號來。覃如意和覃倌覺得有些陌生,但種大郎卻一眼能辨識出這是什麼:“這是算籌啊!”
“對,刻字有些麻煩,而用算籌來代表編號就簡單多了。”
雖然有些人能認出算籌所代表的數字,但確實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覃倌道:“嗯,就用算籌的符號吧!”
雜貨鋪的東家為了展示合作的誠意,他甚至派出了自家的馬車將覃倌父女和蘇北顧送了回去。
送走他們後,種大郎又被東家喊去商議事情,待東家要回去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雜貨鋪的夥計燒了飯菜,種大郎開口請東家留下一塊兒吃飯,本來只是客套之言,畢竟東家吃習慣了山珍海味,又怎麼會願意吃他們這些粗食?
沒想到那東家看見熱氣騰騰的菜餚,竟真的留了下來。
吃到一半,東家忽然開口問:“這菇很鮮,哪兒收的山貨?”
種大郎連忙去看那負責做飯的夥計,對方愣了下,看著種大郎道:“這不是掌櫃讓我煮的嗎?”
種大郎忽然想起來,這是覃如意給他的,說是蘇家種的平菇,讓他帶回家跟覃小姑吃的。
種大郎便向東家解釋:“這是我那內侄女帶過來的,說是她那夫家種的。”
東家道:“這菇越吃越覺得是好東西,下次可以多收一些。”
種大郎還沒吃過,他本來是想吃的,奈何東家一直挑這菇來吃,害得他都不好意思下筷。聽到東家這麼說,他才試著向那蘑菇伸出筷子,結果這蘑菇竟然沒有平常吃的鮮菇那種自帶的土腥味,而且口感非常好,難怪吃慣了山珍海味的東家也對它讚不絕口。
他想起覃如意的話,準備下次見到覃倌時,讓覃倌幫忙帶句話給蘇家,準備跟蘇家收蘑菇。
……
有了馬車,蘇北顧一行人趕在天黑前便回到了浮丘鄉。覃倌興致勃勃地回家彙報今日的成果,蘇北顧看了看覃如意,問:“阿覃姐姐可要隨我回蘇家?”
覃如意早已消了氣,喜滋滋地道:“既然你開口了,那是肯定要的。”
二人回到蘇家,正好趕上晚飯,盧雪歡一邊吃著晚飯,一邊說道:“今日你大舅來借軋棉機了。”
蘇北顧問:“那娘答應了嗎?”
盧雪歡心情複雜,此刻也顧不上覃如意在場,道:“我本不想借,可他畢竟是我的兄長。”
若盧大舅上門的目的跟盧二舅一樣,盯著蘇家的那點家產來算計,盧雪歡肯定不會給對方好臉色。奈何對方不提蘇家田產要如何處理這事,只說:“待妹妹家的棉花軋完,那軋棉機空了下來,不知能否借給為兄一用?”
盧雪歡有些遊移不定,最後道:“這軋棉機是北顧的,我先徵詢她的意見。”
盧大舅眉峰一揚,到底沒有步步緊逼,道:“那就等她回來了,我再過來一趟吧!”
與盧二舅相比,盧大舅的態度極為端正,並沒有引起盧雪歡的一絲不滿和厭惡,因而等他走後,盧雪歡越想越心軟,這才開口向蘇北顧討主意。
“這軋棉機本就是你的,還是交給你來處理吧!”盧雪歡道。
蘇北顧微微一笑,沒說答應也沒有立馬拒絕,道:“既然這樣,那我還是先見過大舅一面再給他答覆吧!”
吃完飯,蘇北顧回去沐浴之後又打坐吐納了一會兒,待到二更天,她忽然聽見院子裡有人正在走動。她料定外頭是覃如意,推門出去一看,果然,覃如意大概剛出浴,溼漉漉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垂至腰際,而她只著一件單衣,正在月下散著步。
“北顧。”聽見開門的動靜,覃如意望了過來。
蘇北顧擰眉:“阿覃姐姐怎麼這麼晚才洗頭?”
覃如意走了過來,道:“我沒有洗,只是髮梢不小心被水打溼了。”
話雖如此,蘇北顧仍是拿來乾的巾帕替她將頭髮攏起,儘量擦乾。覃如意也沒有拒絕,像只木偶一樣任她擺佈。
涼爽的秋夜,秋風微微吹拂,一股淡淡的花香忽然傳來,蘇北顧的動作一頓,問:“阿覃姐姐用了傅身香粉?”
傅身香粉便是在沐浴後擦在身上的香粉,不僅帶有香氣,還能讓肌膚變得更加嫩滑。
覃如意應道:“嗯,今日逛街的時候買的,北顧忘了?”
蘇北顧當然沒有忘記,不過她記得覃如意以前最多用胭脂水粉裝飾一下臉蛋,傅身香粉之類的很少用,如今怎麼變了?
不過也不足為奇,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覃如意從前興許是沒時間去裝扮自己,如今不用再看別人的眼色生活,又有一大筆嫁妝供自己開銷,她願意花錢和花時間來取悅自己也是正常的。
“這個味道是不好聞嗎?”覃如意忽然有些緊張地往後湊,試圖更加靠近蘇北顧,好讓她聞得真切一些。
香氣像是一團霧,突然就湧上心頭,堵住了蘇北顧的思緒,讓她無法思考。
蘇北顧的臉上湧現一股臊熱之意,她僵著身子應道:“好聞,有丁香、沉香、青木香,還有白檀……味雖多,卻不混雜,還出乎意料地自然、有主次。”
覃如意雖然沒有看見蘇北顧的動作,但是她光是想象蘇北顧在她身後,嗅著她的身體的畫面,便心跳加速,手心緊張得冒汗。
咬了一下嘴唇,覃如意不敢直視蘇北顧,回頭牽著蘇北顧的手便往房中走:“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歇息吧!”
“頭髮……”
“只是髮梢,沒關係的。”
蘇北顧便不再多言。
同床共枕已經是彼此最習以為常的事情,然而當覃如意解開單衣,只剩一件抹肚時,蘇北顧仍是感覺到了一絲不自在。
“阿覃姐姐你——”
覃如意佯裝不解:“我怎麼了?”
她順著蘇北顧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遍,恍然大悟:“北顧不是第一次見我如此,怎麼今夜就害羞了?”
蘇北顧上次見覃如意穿得這麼少還是在生病的時候,那會兒正值盛夏,她冷得很,裹著厚厚的被褥,與她同床共枕的覃如意卻遭了罪,不得不脫了單衣。若非情況不允許,她連那件抹肚都不想穿。
蘇北顧別開臉:“天涼了,阿覃姐姐穿這麼少容易著涼。”
覃如意徑直爬上床,就在蘇北顧的身側躺下,然後抱著她,道:“這樣就不冷了啊!”
蘇北顧:“……”
過了會兒,覃如意的手撫上蘇北顧的臉頰,在她耳邊吐氣如蘭:“北顧,你今晚怎麼硬邦邦的?”
蘇北顧:“?!”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放鬆一些,你弄得我好不舒服。”
蘇北顧忍不住道:“我什麼都沒做。”
意思是,你覺得不舒服就不要貼過來,老老實實睡你的覺去!
“那你想做點什麼嘛?”
蘇北顧:“……”
對話怎麼越發奇怪?
覃如意剛想停止挑逗,腦海中卻突然浮現陸有道的身影,她抿著唇,又往蘇北顧那兒湊近一些,幾乎是半趴在了蘇北顧的身上,指頭還勾了勾蘇北顧的衣領,道:“北顧要不也脫少一點?”
蘇北顧:“……”
她決定裝睡。
覃如意沒有得到她的回饋,抬頭看了她一眼,感覺到她的身子還是有些緊繃,覺得有些好玩。不過擔心過了火,她到底沒有繼續逗弄下去。
興許是這樣的姿勢讓覃如意感覺到舒適,又許是今日在外頭逛了一天,覃如意累了,她很快便睡了過去。
蘇北顧掀開眼簾,眼眸在昏暗的房中泛著一絲微光。
四年前浮丘觀的那次相遇,覃如意當真跟她一樣忘了?那若真的忘了,那為何還會一直帶著那把丁蘭尺,而且還對其來歷還含糊其辭?
且不說對方為何要假裝忘了那次的相遇,就說對方近來的舉止,似乎越發過界。
雖然她也沒有什麼玩得好的童年玩伴,即便青梅竹馬如陸有道,她們之間也從未有過如此親密的舉止,所以對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與她相處的?
她很少把心思放到修行之外的事情上,不代表她真的是棵榆木腦袋,察覺不到別人的心思。
可讓她察覺到了覃如意那不同尋常的心思又如何?她能輕易地做出決斷嗎?
這裡不是修仙界,——哪怕在修仙界,同性之間的感情尚且要受到非議,更遑論在這兒。——她一直都想找到回去修仙界的辦法,並不想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所以就算自己對覃如意產生了那朦朧的情愫,她也必須壓下去。
忽然,覃如意的身子往下滑了些,但她的身軀卻依舊緊貼著蘇北顧,在睡夢中,她發出了一聲呢喃:“北顧……”
蘇北顧的思緒收回,片刻後,她將被子再往上拉了拉,將覃如意露在外的肩膀、胳膊都藏在被子之下,然後才闔眼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蘇道長:得虧我定力好。
覃姐:你身體好棒棒哦~
蘇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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