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
葉桑全身上下一會兒冰一會兒燙，那種感覺彷彿五臟六腑都不在原位了。
“我要休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話音剛落，葉桑看到空中驟然亮起了一道閃電。
閃電過後，原本站在對面的金蠶已經不見了人影。
地上沒找到，才發現要抬頭看。
金蠶整個人坐在大桑樹的一條最粗壯的樹枝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身體慢慢變小，慢慢變小。
毫不避諱的，就在葉桑的面前那樣越來越小。
最後小到不能再小了，金光閃了一閃，忽地變成了一隻蠶。
跟一隻普通的蠶一樣，體型還沒有先前捉到的那隻大。
不過倒是漂亮的很，通體如同璞玉一般，透明潤白，帶著點點閃閃的金色。
蠶妖！
葉桑仰著頭，後撤了一步。
心想之前還騙我不是妖怪，這才多久啊，就裝不下去現出真身了。
難怪名字裡帶個蠶字。
蠶妖的蠶！
果然妖怪的話都是不能相信的。
還說自己是神仙。
怪不得討厭麻雀呢。
她今天穿著金絲縷衣。把線抽了可不可以換錢。
她名金蠶。是本體嗎？吐金絲嗎？
……
樹枝上的金蠶翻了個身，懶洋洋的樣子。
他好煩！那是什麼眼神看她！
一片桑樹葉落下來，不偏不倚地蓋住了她金色的身體，像一床暖和和的被子。
葉桑很快明白過來，剛才金蠶為什麼說，無所謂住不住在宿舍雜物間那種地方了。
在這一點上她的確沒有騙人。
“那行。晚安吧。”
葉桑不失警惕地左右環顧了一圈，確定這裡挺安全的，也沒有人看到剛才她變身的那一幕。
要走的時候，聽見樹上傳來金蠶的聲音。
“明天抽空，再去醫院複查一下。”
聽聲音感覺她有些疲憊。
葉桑應了一聲，轉頭走了。
大桑樹上傳來一陣沙沙沙的聲音。
金蠶開始吃她的被子了。
速度飛快，快得就像是來不及仔細咀嚼，恨不得直接一口吞掉似的。
“這具身體，果然還是不行啊。”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
第二天一早。
一上班，葉桑看到了本應該是在出差的王教授，已經站在會議室裡了。
是因為青銅棺木。
“本來是要出差一個星期的，可是聽說你們發現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哎呀，興奮得我呀，一晚上都沒睡，連夜就坐飛機又趕回來了。”
早會上，王教授笑得合不攏嘴，像是自己得了什麼稀世珍寶一樣，滿臉的喜悅溢於言表。
“葉桑啊，這次你可是又立了一個大功！雖然防護做的不到位，不過跟發現這件東西的意義相比，那都不算什麼了。”
投影儀裡，放出昨天挖掘現場的畫面。
葉桑抬頭一看，影片裡出現了與昨天他經歷的發掘現場截然不同的畫面--
白芒和其他隊員離開後不久，金蠶跟葉桑說了兩句話，很快也離開了。只剩下葉桑一個人在那裡挖土。
挖土。
挖土。
挖土……
突然就停住了。
接著就又挖土。
挖土。
挖土。
挖土……
當青銅棺木露出一個巨大的雲紋之後。葉桑開始搬儀器做防護。結果一個趔趄，不小心撞到了棺木蓋子，棺木蓋子就這樣被緩緩推開……
全程只有葉桑一個人在場。
哈，還真是巧！
葉桑看了一眼金蠶。
金蠶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事不關己，只是嘴角多了幾分若隱若現的戲謔。
葉桑撤回目光。淡定地衝王教授點頭微笑。
王教授那邊越說越激動：
“這次又是一個國寶級的重大發現。之前在三星堆，因為沒有出土過任何棺木或者人類殘骸，所以才被推定為祭祀用的場地。
可是這次這個青銅棺木的發現，將徹底顛覆之前的結論。”
他不吝讚許地看著葉桑，又說：
“不過這件事也側面反應了另一個問題，就是我們的探測儀器還不夠先進。不然之前怎麼沒發現？
是吧。來，葉桑，你給我們介紹介紹當時你是怎麼想到往下繼續挖的？”
老教授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葉桑站起來，貢獻了一波演技--前面一堆感謝祖國感謝考古隊的套話鋪墊之後，來了一句：
“算是有神仙指路吧。”
他有意無意地餘光衝金蠶的方向一瞥，看到她那帶著五分玩味，三分想笑不笑的表情。
“咳，你就直接說男人的第六感不就完了。”白芒一拍大腿，給這事定了調調。
“好！”
全場掌聲雷動。
道賀聲此起彼伏……
****
一整天，團隊都在考古艙裡忙碌著發掘青銅棺木的事。
葉桑有幾次想跟金蠶單獨聊幾句，但周圍一直有人，沒有合適的契機。
索性請假，去了一趟醫院。
昨天才給他做過診斷的老院長，拿到最新檢查結果，驚訝到連老花鏡都摘下來了。
“你這個癌細胞，似乎得到了什麼控制，已經……沒有快速擴散的跡象了，就是被減速了一樣。通俗點說，就是那個有害細胞，它不怎麼分裂了。”
“還能活多久？”
“照這個趨勢的話，再活上一年是不成問題的。”老院長回答得非常肯定。緊接著馬上又追問起來：“你是，用了什麼偏方嗎？”
葉桑想起昨晚金蠶丟給他吃的東西……
拿起自己拍的X光照片，專門指著胃的位置問：“您看我身體裡，有沒有什麼別的東西？比如，本不該屬於我身體的東西？”
“你指……什麼東西？”老院長很不解。
“類似，蟲子什麼的，活的，就這樣的。”就蠶那樣的。
葉桑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小聲說：“吃進去的那種。”
“你這孩子，淨瞎說。”老院長慈祥地笑了。
“除了減速的癌細胞，啥也沒有。你別自己瞎琢磨了。好好吃藥，定期複查，你還年輕，也許真的是個醫學奇蹟也說不定。”
葉桑壓下睫毛。
哪有什麼醫學奇蹟，不就是……
妖術。
“謝謝院長。”葉桑起身道謝，臨走的時候又特意囑咐了一句：
“還是麻煩院長，不要告訴我爺爺我得癌症的事。”
“好好好。”老院長點點頭。
看他出門了，忽然遠遠地又叫他，“記得別亂吃東西啊。什麼吃蟲子的偏方，那都是騙錢的啊！只有相信科學才能救命啊！”
****
在宿管科一波又一波同事不懈努力的三催四請下，金蠶終於勉強同意搬到新宿舍去了。
宿管科的科長親自來幫她搬家，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翻來覆去地給她解釋。
“我們真不是故意的，您也知道，分宿舍的時候女生人數是單數，兩兩組合之後就單出來一個人……說到底，都怪我們工作失職。來看看現在這個房間，還滿意嗎？”
他開啟七樓的一個房間。
200多平米的平層大套間躍然眼前。
裝修算不上豪華，但是非常考究，古色古香，不落五星級酒店套房的俗氣，格外強調了陳設上的貴重。
“湊合吧。”金蠶隨便掃了一眼，順手把防護服放在桌上。
湊合？
宿管科科長撇撇嘴。
要知道，這是隻有高階領導來三星堆視察時才能享用的專門休息室。看著不起眼，殊不知每一樣東西，都是特別打造的，要多金貴就有多金貴。
“要不是葉家，你能享受上這待遇？”宿管科科長忍不住小聲吐槽。
“你說什麼？”
金蠶身段優雅地坐在沙發上，金色的蠶絲紗裙軟軟地鋪在膝頭，落落大方，儀態萬千。
這一坐，宿管科科長倒是豁然開朗了起來。
眼前這女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可這周身的貴氣和內斂的韻致，看樣子絕不是一般人。否則怎麼會連葉桑這樣的人物都親自出面替她安排，可見來頭絕對不小……
“哦，沒事沒事。那，您先歇著，我就不打擾了。哎呦，您啊，今後再有事直接找我，我給您辦了不就完了。繞那麼大圈子，興師動眾的，還找葉……哦哈哈，沒必要嘛您看……”
宿管科科長說完就走了。
過了不大一會兒，葉桑來了。
“大夫說，是能再活一年。”
講了在醫院二次檢查的過程之後，他說：
“既然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會白受你的恩惠。為了表示感謝，有什麼要求，你可以儘管提。”
“謝？”金蠶詫異地側過頭，糾正他，“好好聽我的吩咐就行了。不用謝。”
吩咐？真是好誤會。
葉桑的人生經歷告訴他--這世上之所以會有這麼多誤會，關鍵原因就是大家不肯把話說清楚。
他從不這樣，一向是要把話說透的。
“首先，不是我求你救我的對吧。我這人其實本來也沒什麼求生欲，既然不能為國為民做什麼貢獻，死了也就死了。”
金蠶起初聽著想笑。
後來結合昨天他剛從醫院回來時的情形，忽然有點懂了，估計這就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也沒崩潰的原因。
又多少覺得有點悲壯。
“其次，你那個什麼蓋章，我是你的人的那個，也沒經過我同意。所以，什麼叫聽你吩咐，搞得好像我是跟班一樣。”
此刻葉桑想要吐槽的慾望簡直不要太強烈。
“可你就是跟班。”管他再說出一火車皮的廢話，反正她統統就只這一句收尾。
金蠶拿起面前櫃子上一個仿製的青銅面具，皺了皺眉。工藝太差了。
“什麼叫就是跟班？別。咱倆今天在這把話說清楚了。我不是白白承受別人恩惠的人。你幫我續了一年的命，後面也不用再續了。
我呢，就像之前說的，保證不會說出你是妖怪的這個秘密。
另外，我還可以保證，你在這考古隊待著一天，我就儘量照顧你一天，就像今天換宿舍這件事一樣。你我兩不相欠。”
“呵。”金蠶不以為然地把青銅面具放回架子上。
想得真美啊。
“這意思是不行？”葉桑挑挑眉，“那你想要什麼？可以直接說。”
當跟班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當跟班的。
只是葉桑摸不透眼前這個妖怪到底想怎樣。
“不是成心辱沒你，但看你這樣子也不是個想要錢的。當然，你要是想要錢，那可倒是好辦了……”
“啪”一道閃電像鞭子一樣抽在葉桑面前的地板上。
葉桑猝不及防，但依然反應速度極快地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可還沒等站穩，又馬上來了第二道、第三道……
一頓火花四射的啪啪聲中，葉桑就這樣竟生生地被逼得退出了房間。
“你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麼？”葉桑站在門外，衝著門裡理論。
“回去找個鏡子好好照照自己的臉，看看你有沒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砰”的一聲，門重重地被關上了。
葉桑就勢往後退了一大步。
妖怪真不怎麼樣，脾氣太大。
照照自己的臉？什麼意思。
葉桑衝著走廊上的窗玻璃照了照。
挺好的啊。
劍眉星目，眼睛大而狹長，鼻樑高挺，唇形飽滿，臉型方正英氣……
看著看著，眉心處忽地一亮。
葉桑一怔。
凝神屏氣，仔細看去……
眉心那裡，隱約看到了一個非常古老的符號，像是甲骨文的“蜀”字，歪歪扭扭長得像個“蠶”的形狀。
就跟早些年三星堆出土的巴蜀圖語一模一樣。
難道這就是……
她蓋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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