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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藏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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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花閣

 喬綰已經七日沒出府了。

 她素來閒不住的性子,可眼下數十侍衛將公主府守得嚴嚴實實,連只雀兒都飛不出去。

 倒是倚翠每日煎一副藥湯,喬綰喝後肺腑的燥熱和悶痛減弱了許多,除了在府中憋出的煩悶,倒也過得舒坦。

 往後離開陵京,定要讓倚翠將藥方子戴上,喬綰一邊暗自想著,一邊看著毓秀閣送來的華服首飾。

 那些華麗精緻的物件,喬綰越看心中便越是歡喜,心中的煩悶都淡了幾分。

 “公主,沒想到司護衛竟真的付了銀錢。”倚翠走進寢殿,驚喜道。

 喬綰沒覺半分意外,只隨意應了一聲,便讓倚翠和自己一同試著穿戴,她偏愛華美驚豔,便將幾樣素雅的首飾給了倚翠。

 看著身上這件百花縷金曳地裙,紅玉還有髮間簪的紅玉點翠鳳頭步搖,喬綰頗有些愛不釋手。

 以往穿上這樣好看的衣裳,她定要出門招搖一番的,眼下四處皆是守衛,若是慕遲一日不滿,要將她在這裡活活關死不成?

 喬綰眉頭緊鎖,片刻後扭頭朝外走。

 “公主,您去哪兒?”倚翠忙跟上來。

 喬綰徑自朝府門口走去,不出意外地被守衛攔了下來,兩柄寬刀橫在她眼前。

 “你們敢攔我?”喬綰受夠了每日悶在府中,沉聲發問。

 守衛面無表情:“長樂公主,我等也是奉命行事,長樂公主不許出府半步。”

 “本公主這會兒偷偷出去,不出幾息便回來,你們不說我不說,誰知我出去過?”

 守衛不為所動。

 喬綰一咬牙,拿出自己殿中的私房錢塞給二人。

 “長樂公主不要為難屬下。”守衛滿臉剛正不阿。

 喬綰一惱:“你們還知道我是公主……”

 “長樂公主。”喬綰的話被一陣馬蹄聲打斷,司禮自遠處疾馳而來,翻身下馬,對守衛抬了抬手。

 守衛立即將寬刀收了回去。

 喬綰臉色越發難看。

 司禮對喬綰一抱拳:“公子有令,今日許長樂公主出府小逛,申時前歸,如若不歸,往後便再不許出府。”

 倚翠驚喜地看向喬綰:“公主,您可以出府了。”

 喬綰反倒質疑地看著司禮:“他竟會這般好心?”

 司禮放下手,低咳一聲,聲音輕了些:“長樂公主送與公子的東西,公子很喜歡。”

 雖然公子沒說,可他守在書房外,公子沒有將木箱扔出來,應當是喜歡的。

 喬綰怔了怔,繼而冷笑一聲:“他自然是喜歡的。”

 以往她給他的那些成雙成對的物件,他一次都未曾穿戴過,又是嫌厭又是毀壞。

 而今仍是這些物件,不過換個人他便喜歡了。

 司禮不解地看著喬綰:“長樂公主?”

 喬綰回過神來,喚了倚翠便朝府外走。

 司禮看著二人的背影,對暗處的兩道人影頷首示意了下,人影極快地消失在屋簷上。

 這是喬綰自宮變後第一次上街市來,如今早已看不出宮變時的詭譎陰霾。

 街市兩旁仍是攤販熙熙攘攘地叫賣聲,店肆林立,

 鱗次櫛比,遠處秀雅的亭臺樓閣有文人墨客登高遠眺,近處酒肆有壯士豪飲高歌。

 也有人在竊竊私語著新政清朗,免了兩年賦稅,還發放米糧,甚是和樂。

 喬綰很清楚,這些萬不可能是喬恆的功勞。

 直到途徑最為繁華的街市,這方最大的酒樓鶴頤樓二樓,幾名書生正淺酌笑談。

 “昭陽公主不愧為天命之人,這次傾盡府中財力幫城中百姓,更是親臨粥棚,十足親和。”一名書生飲了一口清酒嘆道。

 “王兄所言極是,我族中嬸孃便在粥棚處遠遠瞧了昭陽公主一眼,雍容華貴。”

 “可惜啊……”有人惋惜一聲,幾人紛紛靜默片刻。

 喬綰不用猜也知,這些人可惜的不過是喬青霓已有婚約一事。

 她剛要離去,便又聽那幾人道:“我還聽聞,毓秀閣裝了大大小小几輛馬車的上好貴物,送去另一位公主府上了。”

 “那位不是已經被軟禁起來了,怕是凶多吉少,怎會還這般奢靡?”

 “嘖嘖,驕奢淫逸豈是輕易能改的……”

 喬綰腳步一頓。

 “公主,別聽那些文人胡謅。”倚翠憤憤不平道。

 喬綰默了默,揚眉一笑:“那些人說得倒也沒錯。”

 她確是被軟禁,毓秀閣也的確將那些華服首飾送去了她府上。

 倚翠爭辯:“可公主明明……”

 “兄臺此言差矣,”倚翠的話倏地被鶴頤樓的一抹聲音打斷,那人語調文雅,“在下聽聞,長樂公主此番也捐出不少銀錢,比之昭陽公主只多不少,想必長樂公主也是心懷百姓之人。”

 有人不服:“說不定那長樂公主是被迫才捐出那些銀子的。”

 那溫和的聲音道:“被迫也好,甘願也罷,長樂公主終是造福了一方百姓。”

 餘下的聲音喬綰再懶得聽,她徐徐抬眸,剛巧望見二樓闌窗後,一名青衣書生噙笑坐在那裡,眉宇舒展,神情溫和。

 似察覺到她的視線,書生轉眸看過來,愣了下,繼而得體一笑,便移開了眸子。

 喬綰也不再停留,繼續朝前走著。

 “未曾想還有明目之人。”倚翠在她身側,替她抱不平地小聲嘀咕。

 喬綰笑了笑沒有應聲,目光落在不遠處香氣瀰漫的樓閣前。

 “公主在看什麼?”倚翠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是花閣。”

 “自打松竹館被燒燬後,花閣便起來了,這樣的風月場,說毀就毀,要起來也是一夕之間的事兒。”

 喬綰聽說過鬆竹館被燒一事,只是那時她未曾在意,只知那夜整座樓閣都燒成了空架子,樓中死傷者眾多,淒厲的哀嚎聲整條街都聽得真切,可火勢洶湧無人能救,十足慘烈。

 如今她全都明瞭了,那一場查不出因由的大火,定是慕遲的“傑作”。

 他怕是厭惡極了和松竹館有關的一切。

 倚翠見喬綰始終盯著花閣,睜大眸子:“公主,您想……”

 “一個公主,只驕奢不淫逸,豈不是不務正業了?”喬綰抬了抬眉梢,抬腳便朝花閣裡走。

 慕遲厭惡,她自然要去。

 許是長樂公主被軟禁的訊息傳遍了陵京,花閣中

 的鴇兒並未認出她,但見她滿身華麗,也躬身笑臉相迎。

 花閣不若松竹館裝潢奢華,裡面的小倌倒是各有姿色,只是舉止都帶著幾分輕浮放浪。

 喬綰不喜歡。

 最終喬綰只對鴇兒道:“喚個模樣精緻,身姿出眾,溫柔聽話且會彈琴……”說到此,她的話驀地頓住,良久,喬綰垂下眼簾,“就這樣吧。”

 話落,人已徑自上了三樓。

 廂房倒是雅緻,瀰漫著合歡花的香氣,紗帳豔紅,氣氛曖昧。

 喬綰正看著壁上懸著的戲水鴛鴦,身上的朱槿披風被人輕柔地拿去,一股陌生且清雅的蓮香襲來。

 “大膽!”喬綰下意識道,轉過身才發現是一個樣貌清秀的白衣少年。

 少年身姿修長卻瘦弱,肌膚帶著幾分孱弱的白皙,正輕咬著唇驚懼道:“奴伺候小姐休息。”

 喬綰抿了抿唇,看著眼前的溫柔少年,眼神恍惚了下。

 少年的樣貌不及當初慕遲的三分驚豔,可這股柔和卻令她心中驟然一澀。

 她想起了“死”在雁鳴山上的那個溫柔的慕遲。

 “小姐?”少年低聲喚她。

 喬綰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方才的反應,有些懊惱地收回心思:“你先幫本……幫我倒杯茶來。”

 少年體貼地應下,轉頭走到桌旁。

 許是很少見客,他的手抖了下,茶盞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少年臉色煞白,忙跪在地上:“小姐恕罪。”

 喬綰看著地上的碎片,神情微變,想到了什麼,幾步走到少年跟前:“你是何方人士?家在何處?為何會淪落至此?”

 等到少年一一作答,毫無紕漏,喬綰才鬆了一口氣。

 招惹到一個小畜生就夠了,她可不想再來一個。

 “你起來吧,”喬綰坐到一旁,興致也散了許多,懨懨道,“你先將地面收拾了。”

 少年輕手輕腳地將碎片收拾好,看見坐在一旁有些疲憊的喬綰,她不像旁人,對他滿眼鄙夷或是淫邪,也許,這是他爬上枝頭的貴人。

 少年頓了下,悄然走上前,蹲下,體貼地為她捏起腿腳來。

 喬綰一怔,少年的力道剛剛好,將她前段時日困在府裡久未活動的酸鈍都揉化了。

 喬綰舒適地閉上雙眼,不由想起去年冬日的一個午後。

 她坐在梳妝檯前選著首飾,時不時轉頭看向身後的人:“慕遲,這個好看嗎?”

 “這個呢?”

 問著問著,不知怎得,話頭就跳到了別處,她閉著眼睛不敢看身後人的眼睛:“慕遲,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有一個人站在她身後,輕輕地捏著她的肩頭,他溫柔地說:“我會永遠陪著公主。”

 可在那場真實的夢中,說出這句話的人,始終面無表情。

 “小姐,您在想什麼?”廂房寂靜,少年總要說些什麼。

 喬綰沒有睜眼,只冷哼一聲:“想起以前養過的一隻白眼狼。”

 少年輕輕揉捏著她的膝蓋,順從地問道:“後來呢

 ?”

 喬綰惋惜地說:“他墜下懸崖,摔得屍骨無存。”

 *

 與此同時,一道暗影飛快地飛入慕府中,手腳麻利地朝書房走去。

 慕遲早已看完了摺子,目光瞥向一旁的紫檀木箱,默了幾息方才開啟,看著裡面的金簪香囊,良久嗤笑一聲,自書案下將白玉膏和笏板拿出來,一併扔了進去。

 門外腳步聲動,慕遲手微頓,敏捷地合上箱子,眉眼如常。

 下瞬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身著尋常布衣的暗衛半跪在地:“公子,長樂公主今日出街……”

 說到此,暗衛有些為難。

 慕遲睨了眼暗衛,諷笑:“她又買了一堆華而不實的東西?”

 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是,”暗衛遲疑片刻,低下頭道:“長樂公主去了花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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