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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藏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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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禮物

 喬綰被突如其來的人影驚嚇到了。

 她只來得及吐出一個“誰”字,便已被抵在花鳥屏風上,她睜大雙眼抬眸看去,一眼便看見近在眼前的臉,那張臉全無血色卻豔如霜雪,雙眸幽深地盯著她。

 “慕……”喬綰皺眉喚道。

 卻沒等她說完,慕遲陡然抵著她的身軀,俯身朝她吻了下來。

 他吻得生硬,只憑著本能吮著她的唇瓣,像是乾涸的魚拼命地汲取著唯一的水源。

 喬綰怔忡地靠在原地,雙眸震驚地圓睜,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手腳並用地掙扎起來:“慕遲……你放肆……”

 慕遲面無表情地將她的雙手禁錮在大掌之間,高抬起鉗制在頭頂,另一手扣著她的腰身,迫她靠近自己,藉著她開口的瞬間,無師自通地撬開她緊閉的牙關。

 唇齒糾纏間,鉗制著喬綰的手臂上有冰冷黏膩的血珠汩汩湧出,沿著喬綰瑩白的肌膚,滑落到她的身前,隱藏進小衣之中。

 喬綰嗅到濃郁的血腥味,看見慕遲被血染紅的半邊雪袍,愣了幾息。

 豔紅的血線,雪白的肌膚,還有隻穿著小衣雙眸紅腫、唇瓣泛著詭異亮澤的女子。

 慕遲的呼吸急促起來,來時胸口澎湃的單純的憤怒不知何時變了味。

 深入骨的傷口都未能帶來知覺,此刻卻像是憑空升起一股熱浪,不斷地下湧著。

 他狀似痛苦地皺了皺眉,忍不住弓著腰身嵌合她的動作,喉嚨深處溢位一聲低哼,雙眸也不覺染上了嫣紅,緊閉起來。

 喬綰的手腳被束縛,見他閉眼,徑自以額頭重重朝他撞了過去。

 喬綰只覺額頭一陣悶痛,慕遲卻真的被她撞開了,他睜開眼,呼吸急促地看著她,蒼白的唇染上一抹豔麗。

 喬綰抽出自己的手,看著手腕上的一片血跡,又看向眼前的慕遲,怒火中燒地狠狠推開他:“慕遲,你這個瘋子!”

 她也顧及不得自己此刻只穿著小衣,就這麼光裸著手臂,手腳並用毫無章法打著踹著他。

 髮髻早已散亂,可即便披頭散髮,她仍半點不留情:“你將本公主當成什麼人?”

 “竟敢輕薄本公主……”

 喬綰說著,抬手便要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方才始終一動未動的慕遲,抬手輕描淡寫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喬綰用力地抽了抽,沒能撼動一絲一毫,她瞪著他:“你……”只說了一個字,她的眼圈便忍不住紅了,“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的昭陽公主府?”

 “要發.情去別處!”

 慕遲的眸光動了動,看著她:“你覺得,我將你當成了喬青霓?”

 “不是嗎?”喬綰憤憤地看著他,隨後又想到什麼,否決道,“不,不是。”

 “你才不敢對喬青霓這樣。”

 喬綰想到,當初同樣的刻意討巧,他對她都可以冷眼旁觀她吐血受傷,而他對喬青霓,卻可以為之擋箭。

 喬綰說著咯咯笑了兩聲,眼眶微紅,帶著股猖獗的嘲諷:“你也捨不得對喬青霓這樣。”

 “因為喬青霓才不會喜歡你這樣的瘋子!”

 “所以你才不肯放我離開,我離開了,你瘋子的一面發洩給誰看?”

 “喬綰!”

 “我說錯了嗎?”喬綰橫眉怒視著他,“有本事你便放我離開!”

 慕遲攥著她手腕的手一緊,死死盯著她的目光,許久突然笑了起來:“喬綰,說來說去,你還是想離開。”

 他走到她跟前,俯身看著她,嗓音低柔:“但是喬綰,你以為喬恆倒了,這裡還會有人縱容你的蠻橫任性嗎?”

 “你以為做了錯事,像在馬車上那樣認個錯,便可以當做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哪有這樣的好事!”

 從他進入陵京開始,是她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攪亂了滿盤計劃。

 現在她想要揮揮衣袖走人,哪有這麼便宜!

 喬綰氣憤地瞪著他,掙了掙手腕仍沒能掙開,她不覺用了力氣,死命掙扎。

 慕遲看著她固執地掙著,目光徐徐下移,待看見她微紅的手腕時頓了頓,將手鬆了開來。

 “公主?”倚翠在門外擔憂地喚著。

 喬綰飛快地揉著手腕後退兩步,此刻也已經冷靜下來,披上一旁溼淋淋的外裳,謹慎地看著慕遲。

 慕遲迎上她的視線,似乎此刻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抿了抿唇:“這段時日,長樂公主便好生待在府裡反省吧。”

 說完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卻在開啟門的瞬間,喬綰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是不是一切回到原本的位子,才可以?”

 語氣少見的低啞沉悶。

 慕遲的手僵在門框上,良久才笑了一聲:“長樂公主有本事的話。”

 這一次再未猶豫,開啟房門走了出去。

 倚翠驚懼地看著慕遲的身影,忙端著湯藥走進寢殿。

 喬綰仍站在屏風後,身後的溼衣裳涼颼颼的,可她也不覺多寒。

 “公主,您……”倚翠錯愕地看著她。

 喬綰回過神來,冷笑一聲:“被畜生咬了一口。”

 倚翠不知發生何事,可見公主這般,不覺心疼得緊,忙上前將她身上披著的衣裳脫下:“湯藥熬好了,您先將溼衣裳脫了吧。”

 喬綰老老實實地任由倚翠擺弄,又乖乖地喝了湯藥。

 倚翠又命人備好了沐浴的熱水,看著喬綰在溫熱的水中泡得臉頰泛紅才罷休。

 片刻後,喬綰坐在梳妝檯前,倚翠拿著木梳一下一下地為她梳著長髮。

 喬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又想到方才慕遲的話。

 他將她的最後一層遮羞布徹底揭去說開了。

 ——明面上所有人仍叫她一聲“長樂公主”,實則眾人都知,而今的陵京,不會有人縱容她了。

 喬青霓仍是那個“得之便可得天下”的命格高貴的昭陽公主,而她這個長樂公主,再無任何價值。

 而她也終於知道,對於自己當初在松竹館阻攔喬青霓買下他,他心中是怨恨的。

 如果不是她半路殺出,只怕這會兒慕遲早已和喬青霓龍鳳成雙了。

 只要一切回到原本的位子……

 喬綰突然正了正身子,眼神微微亮了亮。

 他不就是厭惡她這副蠻橫又無禮的做派,愛慕喬青霓的溫婉淑雅嗎?

 只要讓他一次次地難以忍受她,沒有人想要留一個自己厭惡的人在身旁的。

 等到促成他和喬青霓的好事,到時他沉浸在溫柔鄉里,更無心再管她的行蹤了。

 “公主,”倚翠看著一直沉默的喬綰,擔憂地輕喚她,“府中似乎又多了不少守衛。”

 喬綰“嗯”了一聲。

 倚翠頓了下:“您之前藏在地窖裡的銀錢,也被那個慕……慕公子給搬走了。”

 她不喜歡那個慕遲,因為公主從楚州回來後昏睡的那三天,為他流了好多眼淚。

 可公主不說,她只得裝不知道。

 喬綰想到那些銀兩,忍不住將慕遲在心底咒罵千遍萬遍,可到嘴邊只剩:“無妨。”

 “那,您還準備離開嗎?”倚翠輕聲問道。

 “離開,怎麼不離!”喬綰瞬間直起身子,死死抿著唇。

 這陵京沒有她的位子,沒人喜愛她,沒人縱容她,剛巧,她也厭煩極了這個陵京。

 倚翠滿目憂色地看著喬綰,她總覺得……那個慕遲不會輕易放人的。

 可看公主提及離開的篤定,她頓了頓只說:“奴婢願意追隨著公主。”

 喬綰感動地眨了眨眼睛,卻在此時,殿門被人輕聲敲了兩下。

 倚翠將梳子放下,起身去了門口,再回來時神色有些糾結:“公主,毓秀閣的掌櫃的來了。”

 “毓秀閣的人來做什麼?”喬綰蹙眉。

 倚翠道:“那掌櫃的說,毓秀閣又上了一批新貨,皆是上好的綢緞衣裳和金銀首飾。”

 喬綰驀地想到,以往每年四月二日便是黎國春宴,各千金公子皆會前往。

 毓秀閣會藉此時機,進一批上好的華服首飾,供小娘子和郎君們挑選。

 她仗著長樂公主的身份,便讓掌櫃的每逢要進新貨時,將冊子送到公主府上先給她過目。

 也正因如此,她年年穿得最為華貴亮眼。

 如今陵京雖然時局變幻,她的公主府也不若往日榮光,便是她也被變相軟禁了。

 可那到底是一大筆銀子,掌櫃的鋌而走險前來問一嘴,也不吃虧。

 “公主,您看,還要嗎?”倚翠為難地問她。

 喬綰哼笑一聲:“為何不要?倚翠,你將冊子拿進來我看看。”

 刁蠻任性,驕奢淫逸,不就是慕遲最為厭惡她的緣由之一嗎?

 倚翠領命出去,不多時便將冊子拿了回來。

 喬綰翻看著那些冊子,飛快地掃了一眼便合上了:“這上面的每一樣,都送來一套。”

 倚翠一怔,沒等她驚訝,喬綰倏地又想到什麼,再次將冊子翻開,仔細地看著那些首飾:“倚翠,三皇姐本是二月末的良辰吉日,如今雖延遲到五月,可之前到底有不少官宦世家獻上大禮吧?”

 倚翠不知公主為何突然提及此事,仍點頭應道:“是。”

 喬綰再沒開口。

 她因著心知慕遲不會讓喬青霓嫁去大齊,所以也懶得費心思選厚禮。

 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喬綰諷笑一聲,走到書桌旁,拿毛筆圈住了其中幾樣首飾。

 倚翠看過去,只見圈住的多是“連理纏絲鑲珠對簪”“紅豆玉佩”“金縷鴛鴦香囊”這類陵京年輕男女定情的物件。

 “將這幾樣成雙成對的,一樣給三皇姐送去,一樣給慕遲送去,”喬綰將毛筆放回筆架,“其餘的全送到我房中。”

 倚翠應:“是,”說完又問,“可這銀錢……”

 喬綰抿了抿唇,冷笑:“過幾日掌櫃的將東西送來時,讓他找那個叫司禮的要。”

 倚翠疑惑:“司護衛?他會給嗎?”

 “他收走我那般多銀錢,這才幾個銀子,”喬綰沉默良久,垂下眼簾嘲諷道,“他不給就說是送給昭陽公主的。”

 *

 司禮這幾日又是提心吊膽過來的。

 也不知公子在前幾日冒著暴雨去找長樂公主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回來後公子便吩咐,多派人馬嚴防死守公主府,任何人不得輕易放出去。

 而這幾日,公子也未曾再靠近公主府半分,以往他還會每日彙報公主府的事,而今公子直接駁斥了他,更是勒令任何人不許提及公主府那邊。

 一時之間,慕府上上下下噤若寒蟬。

 倒是每日的藥引從未耽擱。

 司禮拿著手中的瓷瓶暗自想著。

 眼見公主府已到,司禮勒緊韁繩翻身下馬,便要將瓷瓶交給那名叫倚翠的姑娘,卻發覺她今日未曾在府門口等著,反而停靠了幾輛商號的馬車,幾個布衣打扮的夥計正搬著一箱箱物件朝寢殿的方向走。

 “司總管。”守衛抱拳相迎。

 “發生何事?”司禮問道。

 守衛遲疑了下:“長樂公主買的衣裳首飾……”他的話並未說完,司禮便聽見熟悉的女聲,“掌櫃的找這位便是。”

 司禮轉頭,正瞧見倚翠跟著一個穿著綢緞的商戶走了過來,身後還有個小廝抱著一個精緻的紫檀木箱。

 司禮不解:“倚翠姑娘?”

 這幾日相處下來,倚翠雖仍對這些守衛心有驚懼,但見司禮人雖冷了些,到底不是嗜殺的性子,人也放鬆了些許:“司護衛,公主的銀錢被收了,可如今換季,公主千金之軀,到底不能少了衣裳首飾,還得勞煩您將銀錢付了。”

 司禮一怔,一時覺得有些荒誕。

 而今陵京風雲驟變,長樂公主竟一心想著衣裳首飾這類物件。

 可轉念又想到楚州那次置辦的物件,他默了默問道:“多少銀兩?”

 倚翠正思忖著要不要搬出昭陽公主的名號,未曾想司禮連問都沒問,愣了下才應:“三千三百五十兩。”

 司禮倒未曾遲疑,只看向掌櫃的:“你派個人隨我去府中拿銀錢,”說著又將瓷瓶交給倚翠,“倚翠姑娘,這是今日的藥引。”

 倚翠福了福身子:“多謝司護衛。”

 司禮點點頭,正遲疑著要不要將今日之事報給公子,便聽見倚翠叫住了他:“司護衛留步。”

 司禮疑惑地轉頭。

 倚翠將身後的小廝帶到司禮跟前:“這是公主送給慕公子的。”

 素來冷面冷心的司禮聞言也不由驚愕地看著那個木箱,繼而反應過來,大抵是長樂公主終於明瞭自己眼下在陵京的處境,這才對公子主動示好。

 司禮抱了抱拳便命小廝隨自己回府了。

 彼時慕遲正在書房,這段時日,蠢蠢欲動的幾方勢力得到了鎮壓,朝堂已逐漸恢復如常。

 慕遲對朝堂的事不感興趣,只每日翻看一遍奏摺,便交給文相處理。

 喬琰倒是有監國的野心,念在喬青霓為其說情的面子上,也只讓他隨文相一道去了。

 慕遲不知怎的便想到了喬綰身上,那日那股難以自控的衝動險些將他與她一併吞噬。

 慕遲的臉色一沉,將手中的硃筆“啪”的一聲扔到一旁。

 司禮抱著紫檀木箱進書房時,慕遲正翻看著摺子:“公子,屬下已將藥引送去了。”

 慕遲動也未動地坐在那兒,恍若未聞。

 司禮遲疑了片刻,才道:“正值換季,長樂公主置辦了些衣裳首飾……”

 “我說過,”慕遲的目光仍落在摺子上,頭也未抬,語氣冰冷,“公主府的事不必報給我。”

 “下不為例。”

 司禮後背一寒,站在原處默了幾息。

 “有事?”慕遲終於抬眸,臉色一如往日般蒼白,在看見司禮手中的木箱時眉心微蹙,“這是何物?”

 “是長樂公主送……”

 “扔了。”未等司禮說完,慕遲已不耐地打斷了他。

 司禮一時只覺自己手中的木箱成了燙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他壯著膽子朝案几後看了一眼,公子依舊在看著手中的摺子,卻久久沒翻一頁。

 司禮硬著頭皮道:“公子不若先看看長樂公主送給您的是何物?若是貴重物件,扔了豈不可惜?”

 這一次慕遲未曾開口。

 司禮等了片刻,小心地將木箱呈上去,開啟。

 裡面放著幾樣上好的首飾香囊,紅豆、連理枝,多是成雙成對的物件,一看便極為華貴。

 慕遲睨了一眼,冷嘲熱諷:“奢靡之物。”

 司禮偷覷了他一眼,見他並無怒色,謹慎道:“也是長樂公主的一番心意。”

 慕遲靜默下來,隨後想到什麼,眉頭微蹙:“她何處來的銀錢?”

 自知曉景家正在收拾細軟後,他便忍不住猜測喬綰是否也在收拾,想要同景闌一同離開。

 而搜查公主府後,果真如此。

 地窖裡堆放的幾箱金銀首飾,怕是自己再晚到一步,她早已帶著這些和景闌雙宿雙飛了。

 司禮聞言,垂下頭不敢作聲。

 慕遲見狀頃刻了然,氣極反笑:“用我的銀錢,送我禮物,她好算計。”

 她以為他是什麼?

 司禮是萬萬不敢提楚州花數萬兩置辦的那些物件的,只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道:“長樂公主大抵也是認清如今陵京只有公子能護她,這才……”

 “我為何要護她?”慕遲打斷他,捻起木箱中的金簪打量了幾眼,又扔了回去,嗤笑道:

 “驕奢無度。”

 可眉眼的森寒卻分明逐漸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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