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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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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塗初初x裴墨④

 ……就不該起床。

 塗初初靜默三秒,安靜如雞地轉身離開,回臥室,沉默地躺回去。

 再醒過來,已經是下午。

 陽光入戶,無聲地在窗臺下游移。

 她揉揉眼,終於睡飽了,燒退了一些,終於開始感到飢餓。

 “裴墨,裴墨。”臥室門虛掩著,她猜裴墨肯定還在外面。塗初初試探著,超小聲地嘀咕,“你在嗎?”

 “在的。”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門外響起回應。

 裴墨起身,邁動長腿,走到臥室前。

 屈指,輕敲門:“我進去了。”

 “夜裡不見你這麼客氣……”塗初初哼哼唧唧地吐槽,叫他,“你來。”

 裴墨推門,走到床邊。

 他在家辦公,穿材質柔軟的居家服和亞麻色長褲,一雙腿又長又直,鼻樑上架著一副金屬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深不見底。

 塗初初咽咽嗓子:“我餓了,想起來,但走不動路。”

 裴墨聳眉,問:“你剛剛怎麼起來的?”

 “剛剛是怕你把手給切了,強大的驅動力令奇蹟發生,我才站起來了。”

 “……”

 裴墨無語,好氣又好笑,走到床邊坐下,軟墊稍稍凹陷。

 他伸長手臂,一邊跨過一她的肩膀,一邊從她膝窩穿過,將這一小隻撈進懷裡:“走,初寶,去吃飯。”

 裴墨給她熱中午熬好的魚湯,另炒了幾道菜。

 奶白色的湯,湯底裡加了一點點山楂,喝不太出來,塗初初一口下去,被燙得倒抽冷氣。

 “你怎麼回事。”裴墨把湯挪開,微微皺眉,“張嘴,我看看。”

 “我不是故意的……”塗初初乖乖張嘴,“沒燙到。”

 裴墨微眯眼,確認這傢伙沒事,才又坐回桌前。

 “但是,裴墨,這個好好喝。”塗初初舔勺子,“我們才一小段時間不見面,你的廚藝突飛猛進。這證明什麼?證明你還是需要出差、需要獨處,你以後別天天跟我躺一張床上了,阻礙你個人發展。”

 哪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話。

 裴墨拎著小木勺盛飯,聞言,似笑非笑:“別看不起自己,跟你睡一塊兒,我精神很好,會發展得更好。”

 行。

 精疲力盡的只有自己。

 塗初初被嗆一下,默默低頭喝湯。

 裴墨以前不常做飯,今天炒的菜也很清淡,山藥百合荷蘭豆,脆筍尖,厚蛋燒,翻來翻去,一點兒辣椒沫子也看不見。

 她看著他不急不緩盛好了兩碗飯,放下,拿起其中一碗,伸筷子。

 塗初初睜圓眼:“你拿筷子幹什麼?”

 裴墨納罕:“我自己做的,我不配吃?”

 “不是,你沒吃午飯?”

 “沒有。”

 “……”

 塗初初下意識抬頭看眼掛鐘,已經下午三點半了。

 她小心翼翼:“你幹嘛不吃啊,總不會是在等我?”

 裴墨看她的眼神更加匪夷所思:“不然呢?”

 “……”

 塗初初一下子失語,想來想去,謹慎地放下筷子:“裴墨。”

 “嗯。”

 “你忽然對我這麼好,會讓我有點惶恐。”

 她這燒退得怎麼樣看不出來,話很多倒是真的。

 裴墨奇怪地看她:“那不然?我打你一頓?”

 “我上次生病,你跟我說。”塗初初永生難忘,呢喃著複述,“‘發燒正好啊,熱一點才舒服’。但你這次都沒說。”

 裴墨無語:“你想聽這個?我再說一遍?”

 再說了,他上次也就是逗逗她,心疼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真的做。

 這傢伙……

 他撩起眼皮:“你腦子裡沒別的東西了,只有這個?”

 她上次生病,他也抱著她哄,說了那麼多話,敢情一句沒記住,就記住了個這。

 “問問啊,你兇什麼兇。”塗初初往旁邊一閃,一瞬委屈出飛機耳,“我都被你弄生病了,你不僅不肯不放過我,還兇我。”

 “我說了,你不是被我弄發燒……”裴墨忽然頓住,“吃你的飯,再不吃又要涼了。”

 塗初初伸筷子夾山藥,從碗後面探出一雙眼,幽幽盯他:“那你跟我道個歉吧。”

 裴墨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整整沉默了五秒鐘,徐徐慢慢地,一字一頓:“對不起,我是個禽獸。在你生病的時候,還想做那種事。”

 塗初初將臉埋在碗後面,偷偷笑起來。

 下午,她把電腦搬到客廳沙發,蜷到裴墨身邊辦公。

 平時工作日,她和裴墨幾乎沒什麼相處的機會。

 他哪怕在家裡也要穿得整整齊齊、坐得端端正正,跟他比起來,塗初初好像一隻多動症小動物,看沒幾眼電腦,就抱著毯子癱倒了。

 抱枕枕著太高了,裴墨平靜地推推眼鏡,對著電腦那頭連麥的同事,低低道:“稍等。”

 說完他站起身,去櫃子裡將備用小枕頭拿出來,墊到塗初初腦袋下。

 塗初初正不舒服地將姿勢換來換去,頭忽然被人抬起,再落下時,頸椎輕鬆很多,她的後腦勺陷進枕頭裡。

 “裴墨?”一抬眼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睛,她嘟囔,“我收回上午說的話……你偶爾也會照顧一下人的。”

 “嗯。”他雲淡風輕,指指她頭下的枕頭,“下次你再敢夜裡罵我,我就把它墊到你腰底下。”

 “……”

 塗初初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挪,看著他長腿微屈坐下,手中拎著一罐剛從冰箱拿出來的蘋果汽水,修長手指扣在金屬拉環,單手開啟汽水罐子。

 白色泡沫滋滋往外冒,一股清風從窗下悄悄溜進來,帶起白色窗簾一角。

 塗初初的角度望過去,下午陽光正好,天空一片蔚藍。

 他手指輕敲鍵盤,表情淡淡地盯著電腦螢幕,看不出情緒,只有喝東西時,膚色冷白的喉結微微滾動。

 好像,這樣很久了……

 從她學生時代,認識裴墨起,他就不怎麼表達情緒。

 平時總是板著一張臉,就連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的幾個發小,平時都看不出他是開心不開心。

 只有塗初初,長期跟他朝夕相對,總結出了一些可能連她哥都沒有的經驗。

 比如,他開心時,雖然也沒什麼表情,但眼睛深處是帶笑的,眼尾會微微向下彎一點,不明顯;

 生氣時,雖然也不會表現在臉上,但氣場會變得比平時凌厲,讓人下意識不敢靠近,想逃跑。

 塗初初偷偷觀察他,下一秒,聽他戴著耳機,淡淡道:“沒,我女朋友在旁邊。”

 她僵住,陡然屏住呼吸。

 客廳裡沉默幾秒,也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麼,裴墨臉上表情不變,輕笑:“那當然。”

 然後,他們開始聊工作。

 塗初初數著秒,他跟同事這個短會開了二十多分鐘,開得她昏昏欲睡。

 他一放下耳機,她立刻湊過去:“裴裴。”

 裴墨挑眉:“嗯?”

 “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喊我。”她眨眼,故意問,“你叫我了嗎?”

 “嗯。”裴墨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修長手指按住電腦螢幕,啪一聲輕響闔上。身體朝後靠,慵懶地拖著尾音,低聲道,“我同事問我,在跟誰說話,他聽到我的聲音了。”

 “他聽到……”塗初初腦子飛快轉,“你說那句把枕頭墊我腰底下……?裴墨!”

 裴墨笑意飛揚:“沒有。他問我為什麼去了那麼久,我跟他說,女朋友在旁邊,生病了,照顧她。”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塗初初明明聽見了後半句:“但我聽見你還說……”

 “初初。”裴墨手指落在鼻樑,有些疲憊地摘掉眼鏡,隨手放到小几上,低低打斷她,“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你真的很擔心被別人知道我倆的關係?”

 塗初初頓住,靜默幾秒,手指糾結地攥緊毯子:“我不是……”

 她對上裴墨的眼睛,靜靜的,像深夜看不到盡頭的海。

 她想起,兩人最初正式在一起,也是這樣一個安靜的下午。

 她結束實驗往外走,剛好在教學樓門口,撞見同系一個正對她窮追不捨的師兄。

 因為已經約了裴墨和紀司宴他們一起吃晚飯,她也沒多糾纏,婉拒了師兄的約會邀請,轉頭去找裴墨。

 一轉身,就見他靠著車站在樹下斑駁的光影裡,指間腥紅一點明明滅滅,一根菸抽到底,他望過來,深邃到完全看不出情緒、又好像別有深意的一雙眼。

 她上了他的車,兩人一起往校外走。

 過門崗時,夕陽撒在前車窗,裴墨很出其不意地,就那麼忽然轉過來,啞著嗓子說:“忍不了了,你跟我試一試。”

 塗初初當時還沒聽懂:“什麼?”

 裴墨說:“試試在一起,試試談戀愛。”

 那時候……也是這種目光。

 欲說還休,似乎總藏著很多話,還沒有告訴她。

 塗初初肩膀塌下去:“我沒有。只是我半年前沒想好的事情,現在也還是沒想好……裴墨,我又夢見爸爸了。”

 裴墨抬起手碰一碰她的臉,體溫傳達給她,輕聲:“我知道。”

 “他問我,過得好不好。”塗初初有點茫然,“我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現在沒有以前那麼缺錢了,想吃的東西都能吃到,但是……”

 “但是?”

 “但是還想要更多。”塗初初不確定這樣對不對,有點困惑,又有點難以啟齒,“我現在想……有人能喜歡我。”

 裴墨手掌停留在她臉頰一側,點頭:“你覺得,我不喜歡你。”

 “也不完全是。”塗初初撓撓頭,很難描述,“主要是,我沒談過別的戀愛,不知道正常的流程是什麼樣,你說正常情侶,會像我們這樣嗎?”

 “我也沒談過別的戀愛。”裴墨從小到大總是被人告白,但此前從沒想過跟人在一起。早年父親把女人一個接一個往家裡帶,他一度懷疑自己有什麼心理障礙,“像我們這樣,是什麼樣?”

 “就,沒有正常的流程?”塗初初也不太確定,“你問我說要不要在一起,我們就立刻在一起了。正常來說,我是不是應該矜持一下……然後,你來追我?”

 裴墨身形微頓,腦子裡想象了下,表示:“你現在也可以矜持。”

 “嗯?”

 “等你病好了,我問你,接不接吻啊?”裴墨低笑,“你就紅著臉搖頭後退,然後等我來追你,捉住,按住。”

 “……”

 塗初初不是這個意思,嘆息:“裴墨……”

 “知道你想說什麼。”裴墨笑完了,稍稍正色,朝她的方向靠一靠將她撈進懷裡,額頭貼上她的額頭,“還是燙,晚上睡覺之前,要再吃一次藥。”

 塗初初趴在他懷中,靜悄悄。

 “初初,我不是臨時起意想要在一起,也不是隨機在人群裡挑人談戀愛,恰巧選中了你。”大概總是夢見父親的緣故,她每次生病都會想東想西地想很多。

 裴墨很有耐心,輕輕揉她柔軟的長髮,“我很認真地思考過,才問你要不要在一塊兒的。”

 他說:“我很喜歡你。”

 塗初初垂著眼,嘴裡發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咕嚕聲。

 裴墨不明所以,低頭,側耳過去:“怎麼?”

 “是罵你的話。”塗初初嘀咕,“你是不是在哄我,反正我發著燒腦子不清醒,現在把我糊弄得高高興興,明天我也不一定還記得你說過什麼了。”

 “……”裴墨有些好笑,怪了,“這事兒很難證實?”

 他跟塗初初認識這麼多年,有什麼好事好吃的第一個想著她。

 大學她過生日,他揹著商行舟,翹課帶她去山上觀星;她跟媽媽吵架,他凌晨四點大半夜跑到商行舟家裡,把她偷走;後來她系裡有人追她,也是他第一時間跑去警告對方——

 不知道商行舟有沒有對溫盞的追求者幹過這種事兒,但裴墨認為,他對塗初初肯定比她哥對她上心多了。

 雖然在塗初初的戀愛之魂覺醒之前,一直把他當兄弟。

 但這並不妨礙,他每週讓紀司宴給她送吃的——以“我追求者送的禮物太多我吃不完”這種但凡細想就經不起推敲的理由。

 不過眼下,塗初初生著病,膽子大大的,竟然還真點點頭:“很難證實,我經常覺得你只是饞我身子……”

 裴墨被氣笑:“你再說一遍?”

 塗初初哼:“你饞我身子……”

 裴墨悶聲笑起來,低頭咬住她的唇:“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熟悉的氣息靠近過來,塗初初藥勁兒上來,又開始困:“裴墨,你以後每天都跟我說一遍喜歡我吧。今天說的這一遍不算,我睡醒就忘了。”

 “你是金魚嗎?剛剛還說我饞你身子,現在又跟我提要求。”

 “饞就饞吧。”塗初初哼,“騙我也行。”

 她嘟嘟囔囔的,裴墨哭笑不得,又有些心疼。

 他抱緊她:“回臥室睡好不好?初寶。”

 “好。”塗初初伏在他肩膀上,揉著眼睛突然想到,其實,好像,最開始……是她饞他身子來著。

 裴墨說在一起時,她能那麼暢快地答應,不就是因為覺得他好看,怎麼也不虧嗎……

 誰能想到,他後來那麼能do。

 “裴裴。”身體一輕,她被他抱起來,問,“你同事剛剛到底說什麼。”

 “不告訴你。”

 “裴墨……”

 “反正你一覺醒來,八成也會忘記了。”裴墨失笑,“記得我喜歡你,就可以了。”

 塗初初腦子宕機,挺認真地想了想:“那倒也是……”

 裴墨長腿邁開,幾步走進臥室,躬身將她塞進被窩。

 她嘀咕著重複:“那等明天,你要再說一遍。”

 他低笑:“好。”

 塗初初昏昏沉沉睡過去,臥室裡落著輕柔的陽光,將她包裹。

 就這麼個瞬間,裴墨看著她白皙到發光的臉,之前的疑慮與困惑倏地煙消雲散。

 他想到,上一次她生病,也是這樣抱著他,一直重複:“我好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怎麼會不喜歡。

 ——你跟父母住一起嗎?

 ——沒,我女朋友在旁邊。

 ——還是之前你提過那個嗎?天吶,你們是不是快結婚了。

 ——那當然。

 他現在不止想讓紀司宴他們知道他喜歡她了,他想讓全世界都知道。

 “初初。”裴墨坐在床邊,退下他戴了很多年的尾戒,展平她的手掌,放進去,重新闔上,“如果想走流程,等醒了,我們來走個別的流程吧。”

 我會把你不知道的事,都告訴你的。

 比如,在我還十幾歲的時候,就想娶你回家了。

 (全文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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