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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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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生病

 在溫盞的認知裡, 商行舟骨子裡,一直是憋著壞的。

 這種壞勁兒一般不表現在表面上,藏著。

 他就跟個躲在陰影裡的野生動物一樣, 睜著雙眼睛盯著, 伺機而動, 一逮到機會,立刻衝出來,殺得你措手不及。

 溫盞現在面臨的就是這個“措手不及”。

 公司工作人員不止在會議室內,會議室外也有, 佈景的, 收拾器材的。

 溫盞被商行舟這麼囂張地抱著, 從國會中心走出去。

 一路上, 幾乎吸引所有同事的目光。

 尤其商行舟肩寬腿長,氣場太正, 看起來實在不像普通人。

 她聽見好幾個姑娘, 發出近似豔羨的聲音:“靠, 這拽哥誰?”

 溫盞耳根不受控制地發熱。

 靠在商行舟懷裡, 貼得太近, 兩人隔著薄薄一層襯衫, 她聽到他的心跳聲,覺得他胸膛都是溫熱的。

 他手臂非常有力量, 即使走得快,抱人也很穩。

 手掌落在她腿窩, 她甚至感受到他帶薄繭的掌心的溫度。

 ——幸好。

 燒得失去意識之前,溫盞腦子裡, 閃過最後一個念頭:

 幾個直播平臺的同步鏡頭都關了。

 就算是社死, 她也不至於死得太難看……吧?

 意識短暫地模糊。

 眼前虛浮的光點散去又重新聚合, 意識再恢復,已經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屋裡靜悄悄,她昏迷的時間非常短暫。

 窗外殘陽漫天,鐵架子上掛著裝在透明袋子裡的藥物,順著輸液的針,一點一點滴進手背青色的血管裡。

 門沒關嚴,溫盞稍稍坐起來,感覺體溫已經稍稍下降,伸手想去夠床頭的手機,門外傳來壓低聲音的對話:

 “你女朋友急性胃炎,吃什麼東西了?”

 “我倆不住一起,我不知道。”商行舟腰桿筆直,抿唇。

 “哇你這男朋友怎麼當的,不住一起你就不關心她了?你不知道你還指望誰知道?”醫生罵他,“她腸胃本來就不好,這老毛病了年年有,肯定吃什麼不該吃的了,你使勁回憶一下!”

 商行舟微默,眉峰微聚,只能低低說:“那可能是昨天的冷海鮮。她吃了很多螃蟹。”

 “冷海鮮?螃蟹?”醫生尖叫,“你有毛病,她都這樣了你還讓她吃?你做人男朋友能不能負點責任啊!再發展下胃潰瘍成胃穿孔了你整天還想著同居?”

 商行舟:“……”

 商行舟張張嘴,想說什麼,到嘴邊,放棄了。

 頹然但平靜地承認:“對,我有毛病。”

 溫盞默了默,敲敲桌子弄出點動靜,然後喊:“醫生。”

 門外對話聲立馬停了。

 下一秒,一隻大掌推開虛掩的房門,穿過醫院走廊的赤色夕陽星星點點的,跟著落進來,攀爬上男人筆直雙腿的褲管。

 溫盞低咳一聲:“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確實是吃了冷海鮮……呃,也可能是因為香辣蟹。”

 罵人的內容被聽了個正著,醫生莫名微妙的尷尬。

 他輕咳,板著臉囑咐:“行了,也沒別的,就還是那幾個注意事項,保暖,少食多餐,別碰刺激性食物。你都幾進宮了,沒跟你開玩笑,再鬧胃穿孔啊。”

 溫盞點頭如鸚鵡。

 這時候倒是很乖。

 商行舟站在醫生身邊,默不作聲,內心失笑。

 囑咐完,醫生撂下一句:“觀察一晚,明早走人。”

 很酷,說完抱著病歷本,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屋裡靜了靜。

 單人病房,沒別人,橙色的陽光從地板爬上床,落在白色被單上。

 商行舟順手關了門,從旁扯個白色椅子,長腿一邁,在溫盞面前坐下。

 他微抬抬下巴,語氣散漫:“來,交代一下。”

 溫盞抬起眼:“什麼?”

 “咱倆才不在一塊兒幾年啊,你把自己弄出來一身病?”怪了,他以前養得不好嗎?分開之後,她都把她自個兒都給養壞了,“胃病怎麼得的?聽醫生說,病了好久了,沒找人看過?”

 溫盞撓撓臉:“看過的,但沒有立竿見影的藥。”

 胃病只能慢慢養,她在公司吃飯,已經儘量每一頓飯都吃得非常準時、絕不延誤了。

 但遇到比如……婚禮這樣的,特殊情況,就還是忍不住。

 偶爾也會出一些問題。

 商行舟提出三個問題,她迴避了兩個。

 他眯起眼,漫不經心地下結論:“ 那就是婚宴上的東西不乾淨。跟費元嘉沾邊的東西,都不乾淨。”

 溫盞抿唇,沒接茬。

 拿起手機,手指劃開鎖屏。

 開啟簡訊,果不其然。

 她發錯了人。

 但既然不需要溫儼過來接了,溫盞索性就也沒跟親爹再提這回事兒。

 倒是遲千澈聽說了情況,給她留言:“還好嗎?在哪個醫院?我叫人過去看你?”

 前後也就幾個小時,溫盞敲字:“謝謝遲總,不用了。”

 一隻手還在打點滴,她回話不是很方便。

 商行舟側眼看過去,她微垂著頭,過肩的黑色長髮柔然地落到胸前,整個人看起來溫和安靜,就是二十六鍵的鍵盤,打字有點費勁。

 嘆口氣,他站起來,長腿邁開走過去:“給誰發訊息,我幫你發。”

 一低頭,看見三個大字:遲千澈。

 商行舟動作一停,周身氣場變得危險起來。

 溫盞退出資訊介面,感覺床邊一陷,商行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男人很大一隻,氣場裡侵略性過盛,顯得存在感超強。

 她屏住呼吸。

 下一秒,商行舟一言不發板著臉,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掌:“手給我。”

 溫盞不明所以,手沒使勁兒,他將她掌心的手機拿走,放在床頭。

 然後,變魔術似的,不知從哪,變出一大把棒棒糖。

 泯滅人性的紙棍設計,動物造型,小小隻,有很多五花八門的口味。

 溫盞微怔。

 “溫盞。”他眼瞳漆黑,聲音低低的,打商量,“你別叫他過來了,我在這兒陪著你,行不行?”

 溫盞猝不及防撞進這雙眼,被蠱惑,迷糊了一下。

 但很快就清醒過來:“不用。”

 微頓,她又撇開目光,強調:“我沒叫他過來,但你也不用留在這兒陪我。商行舟,我是成年人了,我沒事,謝謝你送我過來。我知道你平時也很忙,不用特地遷就我的。”

 每一句話都非常禮貌。

 每一句話,都在無聲地,將他推得更遠。

 商行舟身體頓住。

 “而且……商行舟。”溫盞沒看他,微垂著眼,有點不安。

 手指微微蜷曲,她把攥著棒棒糖的手掌放到床頭,稍稍傾斜。

 那些套著透明包裝紙的彩色糖果被重力吸引,一顆顆掉在白色的床鋪上,像碎掉的夢境。

 “在西城的時候,你不是問我,兩顆蛋能不能吃飽?我現在每頓飯都吃不了太多東西,我不喜歡甜食,不喜歡甜甜圈,口袋裡也早就不放棒棒糖了。”她輕聲說,“你不用給我送這些東西。”

 她垂著眼,能感覺到商行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和他整個人一樣,是濃郁的,極其難以忽略的。

 像是要看到地老天荒。

 “所以。”很久,他聳眉,啞著聲兒問,“這算是,又拒絕了我一次?”

 “商行舟。”溫盞感覺,自己腦子確實不太清醒。

 這種不清醒,從重逢時,就開始了。

 好像被什麼東西纏繞著一樣,又像是一場大病,或一個很長的夢,一直沒有醒過來……

 她在海拔只有幾米的平原,竟然也有高反的症狀。

 她最終也只是嘆息:“你讓我一個人躺會兒。”

 商行舟默不作聲,又看了她一陣。

 認輸似的,站起身,嗓音沉啞:“行,我出去。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溫盞沒說話,餘光追著他的身影走到門口,聽見他開啟門,又反手關上。

 屋內徹底沒聲了。

 那些糖果沒有拿走,還在床頭,靜靜躺著。

 溫盞縮回被子,良久,將它拉過頭頂。

 -

 後半夜,起了風。

 春風駘蕩,疾風穿過樹影,拍打窗欞。

 有點要下雨的架勢,商行舟進門幫溫盞關了窗,回頭見她蜷在床上睡得像一隻海獺,睫毛長而卷,清亮的月光落在臉上,露出來的半張臉頰,透出白皙的色澤。

 商行舟失笑,退出房間,幫她關上門。

 手機就震起來。

 “舟子。”接起來,是裴墨,他那頭風聲很大,國際長途,估計在港口。聲音聽著有點悶,“你現在在哪兒?方不方便,去趟派出所?”

 商行舟怕吵到溫盞,往走廊另一頭走了幾步,才回他:“在醫院,怎麼了?”

 “你妹跟人打架,搞進局子,石一茗已經跟著過去處理了。”裴墨說,“但我估計,還是得她家裡人出個面。”

 商行舟在綠色塑膠板凳上坐下,長腿一伸,冷笑:“敢打架,就得付出代價。叫她在局子裡蹲著吧。”

 裴墨輕笑一聲:“我聽說你在西城,遇見溫盞了。”

 商行舟聳眉:“怎麼,你跟塗初初關係挺好?她還真什麼都跟你說?”

 “那沒有,我也就隨便跟她聊聊。”裴墨笑得深藏功與名,“溫盞跟塗初初關係才叫真好吧?你瞧這麼些年了,倆人還一直保持聯絡,什麼事兒都互通有無,人家的友情保質期可比咱們哥兒幾個長多了。我尋思著,要是以後溫盞那邊有什麼動向,塗初初收到訊息,得比你我都早吧。”

 商行舟身體朝後靠,碰到牆。

 有點痞地抵了下腮,他悶笑:“威脅我?”

 “那沒有,我就是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裴墨鬆了鬆袖釦,不緊不慢道,“你要是現在不去找她,估計以後溫盞的訊息,得少一半。”

 商行舟吊兒郎當地,故意道:“她什麼都跟你說,那我問你不也一樣?”

 裴墨很有禮貌:“你今晚要是不過去,那我也不樂意再告訴你了。”

 商行舟低低地笑罵了句“草”,轉身往電梯間,外套衣角劃破空氣:“地址發我。”

 -

 警局,白燈熾烈,空氣森冷。

 塗初初披著件黑外套,裡頭白色短袖的袖子被人扯爛了,膝蓋併攏坐在一排座位的邊邊上,眼圈紅紅,可憐巴巴地,左看看右看看。

 商行舟從屋裡走出來,一手拿著單子,一手龍飛鳳舞地簽名:“不好意思啊,給你們添麻煩了。”

 民警跟在身後走出來,站門口接回紙筆,忍不住提醒他:“你妹是給人開瓢了,人你帶走,但醫藥費得賠啊。”

 商行舟很痛快:“行。”

 短暫地寒暄,兩人道別。

 商行舟轉過身,長腿邁開,大跨步朝她走過來。

 塗初初覺得自己好像那個貓貓表情包。

 弱小,可憐,無助。

 但能打。

 她往座位裡頭又縮了縮。

 石一茗開車去了,商行舟單手揣兜,拽裡拽氣,在她面前停下。

 塗初初不敢看他。

 商行舟居高臨下,漫不經心問:“怎麼著,你跟人打架的時候,也這麼委屈?”

 塗初初擦乾眼睛裡殘留的眼淚,用力點頭:“嗯啊。”

 “你嗯啊個屁。”商行舟淡聲,“起來,跟老子走。”

 塗初初站起身,亦步亦趨,跟上商行舟。

 他走得不快,遷就她,放慢了腳步。

 出警局,塗初初越想越委屈,又一顆眼淚啪嗒掉下來。

 “行了,甭哭了。”商行舟停住腳步,夜風吹拂,他微眯起眼,“不就罵你沒爹?人總是要老要死的,到時候他生病了去你那兒看病,你往他腦子裡捅一刀,不就報仇了?”

 塗初初:“……”

 塗初初委屈地囁嚅:“那犯法的。”

 但她忍不住,想象了下這個畫面。

 那種遊離的難過感,好像確實消散了一些。

 是有點爽的。

 商行舟無聲嘆息,不太放心,問她:“你等會兒去哪,送你回學校?”

 塗初初點頭,想到什麼,又搖頭:“回司宴哥酒吧行不行?我書包還在他那兒。”

 今晚事發太突然,塗初初走的時候什麼也沒帶。

 她去紀司宴那兒拿東西,撞見人喝醉酒鬧事。

 她過去勸阻,被人反推一把。

 那人轉頭看見是個姑娘,罵得特難聽,別的塗初初都不太在乎,但這人上來就說她沒爹。

 不能忍。

 得打。

 商行舟聽完,也沒再說她什麼。

 回去的路上,紀司宴打電話問:“出醫院了嗎?接著人了嗎?”

 商行舟冷笑:“接著了。你那什麼破爛地方,請不起保安嗎,打架要客人自己上?你開什麼店啊,醉漢在店裡打架都不管的店,你趁早歇業大吉吧別禍害人了行嗎?”

 紀司宴:“?”

 紀司宴:“你再賤一點,等會兒別進門了。”

 商行舟掛了電話。

 車內一瞬寂靜,窗外燈火如同流光,在餘光外撲漱著閃過。

 塗初初感覺他心情不太好,試探著問:“哥你從醫院過來的?”

 商行舟淡淡:“嗯。”

 “你生病了?”

 “不是我,溫盞。”商行舟頓了下,“胃病。”

 塗初初慢慢撓撓頭:“喔……”

 車拐個彎,駛下高架,衝出綿長的光帶。

 商行舟手指敲在方向盤,微微側過臉:“我不記得溫盞以前有胃病,她什麼時候得的?”

 “不就你們分手那年。”塗初初脫口而出,“她夏令營的時候,腸胃炎,後來發燒燒了好久,之後胃就一直不好啊。”

 紅燈,商行舟猛地剎車,輪胎與地面猛烈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後座的石一茗和塗初初被慣性帶著猛地前傾,又重重摔回軟墊。

 石一茗:“哥們兒,你冷靜點。”

 塗初初蒙了一下:“你不知道啊?”

 她探頭過去,有點不可置信:“我以為你只是不知道她在斯坦福時生病……她在國內的時候,生病,你也不知道?可你們那時候不是還沒分手?”

 商行舟表情不太好看。

 路燈昏黃,燈光從側面打下來,映亮他一半面龐。

 紅燈倒計時十秒,數字跳動,他啞聲:“這幾年,她一直在生病嗎?”

 塗初初舔舔唇:“也不能這麼說。就是……我總覺得她,不太高興。”

 她也參加聚會,跟好友出行,有假期的時候,制定遠途旅行計劃。

 但過去六年,不跟任何人戀愛,也不同任何人牽手。

 紅燈轉綠燈,商行舟重新啟動車子,低聲:“我知道了。”

 SUV穿過二環,抵達老將軍府。

 這店開了這麼些年,已經開成了圈兒裡出名的高階酒吧,夜夜笙歌,通宵嗨。

 下車時,石一茗總算回過勁兒來,問:“不是,你跟溫盞,就算這麼些年不聯絡,你在西城又遇見她,也沒沒告訴她你去舊金山找她的事兒?”

 商行舟一言不發,熄火,停車。

 才低聲:“沒說。”

 “那你擱這兒折騰什麼呢?你倆中間隔著六年,誰也不跟誰說自己幹了什麼。”石一茗費解,“費不費勁啊,談戀愛還是猜謎語呢?”

 三個人往裡走,穿過中庭,夜風輕和,暗香浮動。

 已經是後半夜,庭院內樹木上覆古的金屬燈被風吹得搖晃,幽幽藏在樹冠裡,燈紅酒綠才剛開始。

 商行舟捏捏後頸,有點不知道怎麼講:“我去找她的時候,那陣子,正好她有一個老同學,在追求她。”

 石一茗聲音顫抖:“然後你退縮了?懦夫!”

 商行舟:“……不是。”

 他說:“她那個同學,心理有點問題,但又還沒到變態的程度。就……溫盞應該挺困擾的吧,我跟了她一段時間,感覺她特別小心,可能有點恐男。”

 那陣子,兩人分手剛過去不到半年。

 一切都還是鮮活溫熱的,商行舟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沒有溫盞的聯絡方式,對她在美國的一切一無所知,只知道學校專業,於是他守株待兔,等了幾天。

 運氣好,真讓他給碰見了。

 她比記憶中瘦一點點,迎面走過來,商行舟臉龐籠在黑色外套的帽簷下,擦肩時一低頭,她就從身邊過去了。

 真的沒有看見他。

 他那股不管不顧要見面把她按在牆上強吻的勇氣,像被潑了水的火焰,囂張的氣焰忽然滅下去一點。

 也沒多想,轉身手插著兜,就跟了過去。

 然後,他見證了溫盞在舊金山的一天。

 非常單調,跟過去沒什麼差別,上課,吃飯,圖書館。

 至少是他觀察她的那兩天裡吧,沒見著她參加什麼社交活動,或者是去運動。

 但第二天下午,發生一個事情。

 溫盞回公寓的路上,一架小無人機嗡嗡地跟著她,停在她面前,特突然地,噴出來一條橫幅。

 對,噴。

 橫幅寫的什麼,商行舟記不太清了。

 總之是土味情話,對溫盞同學熱烈的愛意,希望能收下我的心意,之類。

 這玩意兒吸引不少留學生駐足看,起鬨,女生們竊竊私語,討論自己從沒被這麼熱情地追求過。

 然而溫盞站在人群中央,表現出來的只有困惑,以及茫然。

 商行舟後來想。

 她甚至可能是無助的,她連在食堂遇到陌生男生,都會刻意避開。

 商行舟於是放棄了“在黑暗的走廊裡將她按在牆上強吻”的念頭。

 “就,你懂嗎。”商行舟推門進酒吧,表示,“我那時候再出現,一定會嚇到她。”

 但他又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所以他把始作俑者暴打了一頓。

 他母親在美國,有探親假,但休假期間私自跑掉,回來還是領了處分。

 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再想跑出去,變得很難。

 他預感那時候的溫盞特別需要陪伴,偏偏他給不了這個。

 重新在一起,又會回到之前的境地裡去。

 鬼打牆一樣。

 進屋,掀翻屋頂的音樂聲如同潮水,撲面而來,將三個人包裹。

 石一茗嘆氣:“那你現在怎麼想?”

 商行舟胸腔微震,慵懶地勾勾唇角:“現在我比過去可靠吧?”

 這麼長時間,也不是沒反思過初戀。

 商行舟得出的結論裡有一條,是:溫盞真的非常沒有安全感。

 跟她戀愛的時間裡,他每天都在搜:怎麼才能讓可愛的小女朋友更信任你,以及,跟她貼貼?

 他嘗試了很多方法,沒法帶她去見家人,就帶她去見了朋友。

 可她好像還是放不開。

 他擔心她不喜歡那樣的場合,後來不再帶她去,又被人問:“怎麼以前都不帶女朋友來?”

 似乎怎麼做都不對。

 他始終不能找到一個很好的平衡點,讓溫盞既對他的生活有適度的參與感,又不會太患得患失。

 所以每次溫盞叫他,他都隨時出現,他很想讓她感受到“男朋友的存在”,哪怕溫盞總是隻能接收到一小部分喜歡。

 但再後來,這個問題還是反覆地出現.

 於是他想,也許也要給溫盞一些時間,等她長大一點。

 到那時候,他已經能完全把控自己的人生,強大到可以保護她。

 交錯的燈光,在商行舟頸肩打轉。

 他抵了下腮,挺囂張地道:“現在就是,‘那時候’。”

 石一茗笑起來:“總之是還喜歡,對吧?”

 他搭他肩膀:“那你再想想辦法啊,兄弟。”

 三個人穿過酒吧,不出所料,紀司宴在後面的吧檯等他們。

 聊完一輪,紀少爺晃著酒杯問:“你什麼時候結束休假?”

 商行舟:“下週一。”

 紀司宴佩服地鼓掌:“那你下週一之前就要追到溫盞?時間很趕啊,來得及嗎?”

 商行舟:“滾。”

 塗初初背上雙肩包,悶聲打斷:“下週一肯定趕不上,你倆之間對方不知道的事,也太多了。”

 商行舟冷笑一聲:“你要是不打算說,就甭提這茬了,行嗎?”

 塗初初乖乖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太不瞭解溫盞了,你活該的。”

 商行舟放下水杯,正要罵人。

 紀司宴忽然想到:“說起來,六年前,你們在海邊分手那天,談了什麼?”

 大家都喝趴了,沒人知道談話內容。

 燈影拓在商行舟臉龐,他低聲:“她說她注意到我,比我想象中早。”

 紀司宴:“別的呢?”

 商行舟:“不記得了。”

 紀司宴:“……”

 紀司宴:“那你是挺活該的。”

 商行舟忽然就又有點煩。

 那晚他也喝了酒,量不小,說話時以為腦子是清楚的,一覺醒來,幾乎什麼都沒記住。

 “算了。”他沉聲,“你們等會兒送塗初初去學校,我回醫院了。”

 紀司宴已經調好了酒,石一茗問:“來都來了,不喝一杯再走?”

 商行舟拿起酒杯,又放下:“不喝了。”

 以後都不喝了。

 石一茗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身形高大,消失在燈與光交織的地方。

 收回視線,他感嘆:“心裡有人就是不一樣啊。”

 紀司宴促狹地笑:“要不說呢?他再喝,媳婦都喝沒了。”

 -

 從酒吧回到醫院附近,晨光已經熹微。

 天氣回暖,日出時間比之前要早很多。

 醫院附近小吃街已經很熱鬧,溫暖的白煙在空氣裡飄。

 商行舟買了一些早餐,停車,折身上樓。

 回病房門口,敲門:“溫盞?”

 沒動靜。

 是不是還沒醒。

 他推門:“我進來了?”

 門仍虛掩著,跟他離開時一樣。

 屋內靜悄悄,晨光落在窗臺,病床上乾乾淨淨,被子疊好了,像是沒人來過。

 只有床頭空落落,放著一把沒人要的糖。

 商行舟身體頓住,一隻手還停留在門把手上,忽然想到,在紀司宴那兒喝了檸檬水,檸檬也是苦的。

 很久以前,溫盞下課,眼睛亮晶晶地朝他跑過來,捧著臉問他:“一天沒見面了,你想不想我?”

 他還低笑反問:“你說呢?”

 現在他確實有點後悔。

 應該更肯定一點的。

 應該更肯定地說:是的。

 也許就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想。

 她是真的不在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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