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臨神色微怔。
万俟仙王想得可真多, 他才沒想過要去窺視那位仙王的肉-身呢，不過轉念一想，一位仙族之王的肉-身……
他眼眸微滯，腦海中某個想法飛快觸動了一下。
只這麼一下, 甚至未曾深思, 就被某位仙王大人飛快捕捉到了。
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語調從冷漠突然變得幽怨：“本座就知道你會覬覦他。”
伏天臨立刻反應過來, 壓下心中某個一閃而現的想法，他辯解道：“我沒有。”
人的思維本來就是由許多想法組成的，但這又不代表他一定會去做這件事，若無必要, 他自然也不會閒著沒事非要去奪舍別人，別人的肉身如何比得上自己的使用得當？
見万俟仙王目光依然幽幽，彷彿他是個什麼負心薄倖的東西一般，伏天臨對他的眼神便莫名有種心虛, 他抿著唇再次辯解：“我不過是想想而已, 怎麼可能真去奪舍別人？我還捨不得自己的身體呢。”
“本座不信。”
“你愛信不信！”
輕哼一聲，伏天臨和万俟仙王兩個人冷眼相對, 好一會兒氣氛都沒有緩和下來，可到底如今身在東山澤，離仙墓也不遠了，僵持半響，伏天臨還是先服了軟。
他清了清嗓子, 軟下神情, 聲音低了些：“除了那位仙王, 還有什麼其他需要注意的大人物嗎？”
万俟仙王靜靜凝視他, 一言不發。
伏天臨又等了會兒, 只好揉了揉臉頰，做出伏低做小的姿態，嘆道：“好吧好吧，是我的錯，玉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我計較。”
仙王大人這才聲音淺淡地開口：“便是有，也是仙族之人、御氏族人，至於本座麾下，本座到時候會提醒你如何做。”
“好吧。”
伏天臨覺得具體的情況恐怕還要等他自己去探索，畢竟萬年過去，如今仙墓之中又發生了哪些變化，恐怕万俟仙王也不清楚。
他能告訴他的，只有一些大體上的東西。
問詢結束，伏天臨靜默了一會兒，實在是有些好奇，沒忍住，他小聲問了一句：“那御氏王者，是不是比你更好看？”
不然他怎麼這麼氣急敗壞。
“……”
寂靜半響，是仙王大人響徹識海的冰冷聲音。
“付、甜、甜。”
伏天臨的神識狼狽地滾出自己的識海，差點讓他現實中也踉蹌了一下。
旁邊江聽玄感知到他的異樣，立刻扶住他的手臂，關切道：“師弟？”
伏天臨朝他搖頭，語氣緩和：“師兄，我沒事，就是方才想到了些什麼，走了一下神。”
江聽玄這才鬆開扶住他的手，叮囑他：“集中精力。”
“嗯。”
識海中暫時是交流不下去了，伏天臨只好將自己對那位御氏王者的好奇放到一邊，認真地和江聽玄一起在東山澤的密林中穿行。
這並非一件簡單的事。
越往裡走大妖的等級便越高，還有無數奇異花草，都是能置人於死地的植物，光這些東西就足夠伏天臨險象環生，他更無法想象仙墓中是什麼模樣，難怪至今也無人探索，連掌教都沒有入內。
細想著這些，伏天臨兩人一邊歷練，一邊艱難往前，掌教依然白日墜在他們身後，晚上便用這種方法歷練折騰他們。
從宗門到東山澤外圍不過幾日時間，但從東山澤外圍到仙墓邊緣，伏天臨和江聽玄花了半個多月。
便是法衣能恢復傷痕，又帶了不少補充靈氣的各類丹藥，等他們兩到達仙墓邊緣時，依然有些狼狽不堪，身上的衣物破爛了一大半。
天極掌教難得發了善心，給了他們兩一人一瓶丹藥，准許他們在仙墓最外圍修整一天，而這一天，由他本人警戒。
伏天臨也不跟他客氣。
雖說歷練辛苦，不過這半個多月還算有些收穫，只是識海中万俟仙王有半個月沒和他說話了。
這次不是‘自閉’，也沒有弄了厚厚的神識屏障包裹自己，仙王大人明明聽得見他說話，可每次回答的時候皆是一聲冷哼。
仙墓之中還要依託他來行走，伏天臨也不敢這時候和他翻臉，只當自己沒聽見，順便在心中腹誹一句他‘真小氣’。
他不過就是那日問了一句而已，用得著生這麼大的氣嗎？那御氏王者說不定都死了好多年了，万俟仙王這活著的霸主還這麼計較，簡直有失強者風度。
不過這話他不敢當著万俟仙王的面說。
等好不容易修整完，兩個人又變成了俊美整潔的天之驕子模樣，天極掌教才下令往前。
不過和之前在東山澤歷練不同，天極掌教走在了前面，讓他們兩跟在後面，且三個人隔得很近。
看得出，即便如掌教這般強者，在仙墓中行走也非常謹慎小心。
伏天臨和江聽玄亦然。
只不過首席多了一點，便是他還在與万俟仙王交流。
動身之前，他死皮賴臉終於又和仙王大人建立起了聯絡，此刻，他正在識海中詢問：“你感知到了什麼嗎？”
万俟仙王也不廢話，只簡短回答：“本座神軀在東，那東西在西。”
‘那東西’指的是御氏一族那位不知道還有沒有神魂殘留的王者。
雖然對另一位仙王很好奇，不過凡事有輕重，伏天臨這一點還是明白的，万俟仙王說完之後，他便往東方看了眼。
之前從東山澤外圍往裡面走，樹木草葉越濃，可從東山澤深處與仙墓接壤的地方往仙墓裡面走，所見草木卻愈加少了起來。
翠綠的植物似乎被什麼特殊的力量染成了有些奇怪的深綠色，其中還隱隱約約透著些淺薄的藍，天極掌教走在最前面，面容嚴肅看著周圍景象掠過眼前，很快在一處斷壁殘垣中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頭，但伏天臨聽見他的聲音傳來。
“本座之前便是在此處遇險，你們要小心。”
那一次，掌教在這裡遇見了一個與他完全相同的人，差點身隕當場。
不過按照其他掌教們的說法，每一次遇見的危險都不一樣，所以誰也無法預料之後會發生什麼。
伏天臨也面容肅穆，只有他識海中的聲音依然淺淡悠然。
万俟仙王慢條斯理告訴他：“映象之境，你們掌教先前遇見的大約便是這種力量，這是如今幻術之道的起源，來源於仙族的水氏，放在仙族之中不算什麼頂尖力量，但放在如今卻算得上可怕，且你得注意，映象之境生出的人是不會消失的。”
“不會消失，什麼意思？”
他這話讓伏天臨有種不祥的預感。
“意思便是那複製了你們掌教而誕生的人並不會在你們掌教離開之後便消失，‘他’會一直遊蕩於仙墓之中，成為仙墓中一部分，之前那幾個仙門掌教大約運氣不錯，沒有碰見，仙族水氏弄出來的幻境或是幻物並不會因為失去了主人的控制而消失，這一點你得記住。”
他說得伏天臨有些毛骨悚然。
“那若是遇見，有什麼應對之法嗎？”
這要是又遇見了那個被複刻出來的‘掌教’，在帶著他和江聽玄這兩個拖油瓶的情況下，縱然天極掌教這些年又有長進恐怕也難以援手。
“有。”
万俟仙王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淡定。
“有一個很簡單的方式，此地仙族之力瀰漫混雜，你直接拿一面鏡子出來，對照那復刻之人，鏡中會再誕生一個幻靈，屆時兩個幻靈會打起來，就和你們無關了。”
“？”
伏天臨表情微怔，總覺得他的辦法聽起來不太靠譜。
“仙族水氏都死絕了，無人操控自然如此，若有人操控便沒有這麼好解決。”
許是看出他的想法，万俟仙王又輕笑著說了句：“小傢伙，論見識你還淺得很，坐井觀天而已，真以為自己真無敵於世？不過是本座寬容你不和你計較罷了。”
他最近經常強調自己的存在感，伏天臨也不在意，便當沒聽見，與万俟仙王說完之後，他立刻於現實中開口：“師兄。”
江聽玄側頭看他，連走在前面的掌教也回過頭瞥了他一眼，皺著眉頭道：“不要生事。”
此地詭譎，連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若這混賬東西再生事，惹出了什麼麻煩，他也難救。
伏天臨卻沒在意掌教的訓斥，只低聲道：“師兄，你的冰可以凝成鏡子嗎？”
江聽玄目光微怔，但很快點頭：“可以映照出人影，但沒有水銀鏡面那麼清晰。”
“足夠了。”
伏天臨立刻道：“你凝聚三面鏡子出來，給我和掌教一塊。”
話說到這份上，旁的人自然都能看出異樣，天極掌教依然皺著眉，語氣卻緩和了一些。
“你看出了什麼？”
伏天臨搖頭，只簡短道：“掌教，上次攻擊你那怪物也許還會出現，若是遇上與你上次相似之事，用鏡子照耀對方即可。”
“鏡子？”
天極掌教接過江聽玄凝聚的冰鏡，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伏天臨也不欲多說，像他這般強者，只要提醒一句就可以了，真出現了這種情況，他自己能反應過來，至於江聽玄——師兄毫不懷疑他的話。
幾人收下鏡子，繼續謹慎往前。
這處斷壁殘垣面積不小，大約走到一半時，一個有些模糊的身影隱隱約約從邊緣顯現出來。
江赫海立刻攔下兩個小輩，將之護在身後，他目光銳利，盯著那逐漸清晰起來的人影。
並不是他的複製體，但看得出也不是人類修者，倒是和他那複製體有相同的氣息，且是一位強者。
他目光微沉，剛想動手，突然想起伏天臨方才說的話，看了眼手裡的冰鏡，天極掌教半信半疑，到底沒輕舉妄動，只輕聲囑咐了一句：“你們在此勿動。”
他迅速掠身而去，主動靠近了那人影。
人影的眼眸沒有絲毫感情色彩，見到他便舉劍襲來。
掌教沒有回擊，只舉起鏡子。
只是一面普通的冰鏡，沒有任何特殊效果，但這人影在看到鏡中模樣時卻立刻頓住，舉劍的動作便這麼僵在了空中。
大約三息之後，天極掌教感覺手中有些異動，一隻帶著些虛幻的手掌從鏡子邊緣伸了出來，摸向鏡緣。
那場景有些驚悚，他一時不查，差點把鏡子直接丟了出去。
好在掌教修為高深，硬是按捺住這種衝動，在他目光些許震動中，鏡中雙手伸出來的部位越來越多，一點一點，很快整個身子都從那面鏡子裡探出。
這‘鏡中人’扒著鏡緣，一下子躍了出來，鏡子破碎，他的身軀從虛幻變得凝實，直到最後和之前那人影一模一樣為止。
然後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似乎被彼此吸引了目光，頃刻鬥在了一起，沒有絲毫理會天極掌教的意思。
他有些愕然捧著碎裂的冰塊，冰冷寒意浸上他的掌心，他才回過神來，丟掉手裡的冰塊，又飛快回到兩個年輕人身邊。
伏天臨笑著問他：“掌教，如何？效果不錯吧？”
這方法簡單，但沒有幾個修者能知道。
天極掌教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便是此刻，他多信了幾分，伏天臨確實是知道些什麼才敢來此處冒險，這小子秘密不少。
難得在掌教面前裝了個X的伏天首席十分開心，轉頭又問万俟仙王：“其他的應對之法呢？”
“太多了，等你遇見再說。”
万俟仙王似乎不想囉嗦，聲音格外慵懶。
伏天臨也不惱，現在這時候万俟仙王就是他大爺，他得供著點。
只是轉念間他又想到了那位御氏一族的王者。
按照万俟仙王的說法，仙族應該有好幾位仙王，只不過他是最厲害的一個，不僅帶著氏族叛出了仙門，還自立魔國，最後兩敗俱傷、同歸於盡，致使仙族滅絕。
而他所求的風系血脈就在那位御氏王者身上，若是那位還有意識尚存，其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幫万俟仙王奪得神軀之後，他縱然得了好處，可也無法一日登天，但万俟仙王恢復起來必然很快，修仙界出現這麼一位活著的上古霸主也不知是好是壞，若他想重立魔國，那對十大仙門來說便是一場災難。
伏天臨無法阻擋，便是他不幫，他懷疑万俟仙王也還會有其他方法，只是世事一啄一飲皆有定數，未必沒有制衡他的存在——比如那位御氏仙王。
兩足鼎立總好過一人獨大。
所以伏天臨看似只隨口問了一句，實際上已經把這件事記在心頭，不過不是想著奪舍，而是想著偷偷幫某位冤種仙王樹立一個敵人，免得他還沒成長起來霸主的地位就被別人佔了。
這絕對是万俟仙王沒想到的。
某個沒良心的小傢伙根本不是想著喜新厭舊，而是準備直接釜底抽薪。
所幸他如今還不知道伏天臨的打算。
伏天臨也不多說，只依然笑著喊他‘玉哥’，態度熱情不已，胸膛拍得‘砰砰’作響，和他保證自己一定先幫他找回神軀再說。
而私下裡，他已經想著如何與那位御氏王者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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