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覃一夜惴惴不安，凌晨做噩夢恍然驚醒。
一時分不清身處現實還是虛擬。
後來輾轉幾次才又睡著。
翌日一早她醒來的時候，溫雲霧已經在廚房為兩個小朋友準備早餐。
幼兒園八點上學，下午六點放學。
蘇若星和溫若辰都是中班，上的是京市最好的私立幼兒園。
蘇覃先進廚房詢問需不需要幫忙，得到了溫雲霧的拒絕。
早餐就是很簡單的麵包牛奶和煎蛋，溫雲霧細心地給兩個小朋友分好餐具，即便失憶了也將一切做得井井有條。
蘇若星和溫若辰被教育得很好，吃飯時安安靜靜的。
不過吃完飯後溫若辰跑著去拿了自己的東西，眼睛亮晶晶地問：“媽咪，今天你來接我們嗎？”
溫雲霧一怔，“要是我忙完的話，就去接你們。”
溫若辰撇嘴，“好吧。”
“沒忙完的話，你媽會接你。”溫雲霧說。
蘇若星和溫若辰的目光同步落在蘇覃身上。
蘇覃笑了下，“我今天沒事，一會兒我去送你們上學。”
蘇若星低頭把碗裡的飯全部吃完。
溫若辰啊了聲，“好耶。”
這興奮裝得都有些勉強。
送兩個小朋友去幼兒園的路上，蘇覃還問：“我送你們，你們不喜歡嗎？”
“還好啦。”溫若辰聳聳肩，跟個小大人似的，“我們不習慣。”
“為什麼？”蘇覃說：“以前我可能忙一些，以後會多擠出時間來陪你們的。”
溫若辰猛地從後排擠過來，震驚道：“媽耶，你說真的嗎？”
蘇覃點頭：“當然。”
溫若辰又坐回去，“好吧。反正媽的話也只是聽聽而已。”
蘇覃：“……”
原主到底是有多不靠譜？
“星星。”蘇覃喊了聲：“你這周是不是要去林醫生那裡呀？”
蘇若星乖巧點頭：“嗯。”
“我陪你去好不好？”蘇覃問。
蘇若星繼續點頭。
兩個小朋友坐在車上也還算安靜，蘇覃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麼。
尷尬地聊了聊便到了目的地。
蘇覃一手拉著一個進了幼兒園，她們老師已經等在門口，教室裡坐了近一半的人。
依舊陸陸續續有來的。
蘇覃叮囑她們好好吃飯，不要跟同學起爭執。
結果兩個小朋友頭都不回地往前走。
“您是？”老師見她面生，猶豫著打招呼詢問。
蘇覃笑道：“她們是我女兒。”
“啊？”老師一驚，隨後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過分了，立刻收斂，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之前都是溫媽媽過來的，我還沒有見過您呢。”
“沒事。”蘇覃找了個藉口：“我之前工作忙，家裡都是她媽媽一直在管。”
“好吧。聽說溫媽媽出車禍了，現在還好嗎？”老師略帶擔憂地詢問：“之前辰辰在課上哭了好幾次。”
蘇覃瞟了眼已經坐到座位上的兩姐妹，剛好和她們的目光對上。
兩個小朋友的眼神很複雜。
似是期待，又像是害怕。
蘇覃竟然讀不懂。
但在對上那一瞬間，她們立刻回頭，正襟危坐。
裝得毫不在意。
蘇覃心裡五味雜陳，朝老師笑了下，“是這樣啊，給您添麻煩了。我家小朋友情緒有點敏感，現在我和她們媽媽都沒事了。”
“那就好。”老師說：“您和您太太都是有福氣的人，星星和辰辰聰明又乖巧。”
聽了老師的一番客套話，蘇覃才從幼兒園離開。
但也從老師的話裡能知道，原主一次都沒接送過孩子。
話裡話外的，都預設溫雲霧是單親媽媽。
蘇覃：……
原主可真是太不稱職了！
—
京市的秋天氣候多變。
蘇覃回去時變了天，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沖刷著這座城市。
甫一進門就遇上了正要出去的溫雲霧。
“你去哪兒？”蘇覃問。
溫雲霧化了個淡妝，穿了件棕色的風衣，長髮用鯊魚夾隨意夾起來，正站在鞋櫃處挑高跟鞋，眉頭微皺，似乎沒一雙滿意的。
“出去一趟。”溫雲霧隨意地回答，這才從鞋櫃中挑了一雙跟稍高一些的黑色高跟鞋。
七釐米的細跟，在鞋櫃中獨樹一幟。
蘇覃是不太習慣穿高跟鞋的，她本身就高，一米七三。
個子高，肩寬就特別好搭衣服。
尤其是穿襯衫。
她自己以前上班就是套裝，襯衫也穿得比較多。
原主在這一點上跟她比較像，衣櫃裡全是成套成套的白襯衫，有裁剪得體的西服褲，也有及膝的包臀裙，但不多。
也有一部分吊帶長裙和西裝外套。
都很職場風。
不過櫃子裡的鞋大多都是不帶什麼跟的，即便有也是三到五釐米的粗跟。
這為蘇覃提供了方便。
不過蘇覃更喜歡衛衣和牛仔褲這種裝束。
鬆鬆垮垮，解放身體。
尤其下班以後把Bra一脫扔出去，拎一罐可樂再加點兒燒烤，別提多愜意。
但蘇覃對高跟鞋也很熟悉，因為南黎是個腳控。
那人除了愛寫小說之外就是愛觀察別人的腳，基本上看一眼就知道人家穿多大碼。
而且獨愛看女生的。
蘇覃掃過那一排排的高跟鞋，指了雙白色五釐米粗跟的給她，“這雙更合適一些。”
溫雲霧一怔，用手把那雙拿出來，“這個？”
蘇覃點頭。
在仔細對比打量過之後，溫雲霧還是選擇了那雙黑色的。
她坐在鞋凳上換鞋，說話的聲音很輕，似是有心事：“我不喜歡穿粗跟鞋。為什麼我的鞋櫃裡全是這種？我不懂。”
蘇覃猜測：“有了小孩兒之後行動不方便，估計平時穿運動鞋的時候更多吧。”
“不。”溫雲霧執拗地回答：“我喜歡高跟鞋。”
她在說這個答案的時候，眼中堅定與迷茫共存。
不過片刻，她已經穿好那雙鞋，站起來時和蘇覃一樣高。
甚至從視覺效果看，比蘇覃還高一些。
蘇覃側目看她，真誠地誇讚：“很漂亮。”
溫雲霧的目光穿過她，落在她身後的全身鏡上。
蘇覃適時給她讓開位置。
站在鏡前的溫雲霧眉頭微蹙，看上去不太開心。
“怎麼了？”蘇覃問。
溫雲霧兀自搖頭：“沒事。”
她只是在想，這身裝束一點兒都不適合她。
可她已經從衣櫃裡找出最喜歡的風格來搭配，但一睜眼似乎就是那個“溫雲霧”。
二十歲的溫雲霧不會穿低於五釐米的鞋子，也不會在櫃子裡掛一排風衣和衛衣，更不會穿成套的內衣和內褲。
但二十六歲的溫雲霧會。
溫雲霧把這些感傷藏起來，轉身出門。
“下雨了。”蘇覃立刻提醒 。
溫雲霧卻像沒聽見一樣，踩著高跟鞋小跑出門。
蘇覃手中還拎了一把墨藍色的傘，在她身後低聲喊：“溫雲霧。”
可溫雲霧沒回頭，她挎著一隻去年款的LV，從包裡拿出車鑰匙開鎖，很快上了那輛白色的賓士。
蘇覃見狀，也飛速跑進雨中，敲了敲她的車窗。
車窗緩緩落下，蘇覃把傘放進她車後排，一隻手搭在腦袋上，細細密密的雨沿著她的髮梢淋遍全身。
溫雲霧很冷靜地看著。
蘇覃叮囑：“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溫雲霧點頭：“好。”
蘇覃又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溫雲霧嗯了聲，隨後把車窗合上。
車內和車外瞬間隔絕開兩個世界。
她躲在這個溫柔又狹小的“繭”內，看雨裡的蘇覃。
那人漂亮、高挑、細緻、溫和，和她醒來後聽過的流言裡的蘇覃完全不同。
溫雲霧在車內換了備用的運動鞋才開車，從後視鏡裡能看到蘇覃站在屋簷下輕輕抖落身上的雨，略顯狼狽。
即便如此，也是美的。
不同於南黎那種張揚的美，是看似很淡，但隨時會讓你感覺到壓迫感和危險的美。
五官像是被畫出來的一樣，濃顏系的建模臉。
豔這個字似乎和她不搭邊，卻能讓人一見難忘，且在歲月中歷久彌香。
整幢別墅都被溫雲霧拋在身後，白色賓士行駛在雨幕之中。
和這龐大的雨勢連成一條線。
—
告亭苑是一家戲院，兼做茶館和飯店生意。
雨勢漸大，但絲毫沒影響這裡的生意，來來往往的賓客形影匆匆進去。
溫雲霧把車停在露天停車場，推門打算走的時候卻被雨勸退，又從後排拿了那把傘，換上高跟鞋才下車。
傘把上還殘留著蘇覃掌心的餘溫。
還有不太明顯的小蒼蘭清香。
溫雲霧在這兒約了人。
印象中這裡的角兒唱戲，水袖一舞，風韻難擋，整個京市也難找這裡的戲臺班子。
第一次來這兒還是程亦梨帶她來的。
程亦梨跟她說：“你看，在這裡唱也是一輩子，在大舞臺上唱也是一輩子，為什麼不去更高的地方呢？”
溫雲霧便跟她簽了合約，走上了大熒幕。
程亦梨曾和她說：“沒人喜歡在山底下待著。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爬上山頂，如果選擇跟我一起走，那我們必須走到山頂。”
溫雲霧把手放在她掌心，“一言為定。”
昨日種種彷彿近在眼前，一踏進這個地方，就有無數的回憶襲來。
溫雲霧徑直去二樓走廊盡頭的包廂。
還沒進去，就聽見一道嬌柔的聲音說：“溫雲霧找我過來，為什麼？”
另一道聲音很平靜：“不清楚。”
“她瘋了嗎？”那道嬌柔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我跟她都多少年不聯絡了。”
“需要我提醒你，你們當初是怎麼掰了的嗎？”那道平靜的聲音帶上幾分冷漠，另一個人忽地噤了聲。
鬱昕的聲線向來如此，溫雲霧一下就聽出來了。
嬌嬌柔柔的，包括長相也是溫柔大氣型別。
兩人當初在舞蹈學院關係很好，畢業以後又一起簽了皓天娛樂，她的經紀人是程亦梨，而鬱昕的經紀人是業內很厲害的一個前輩。
而另一道平靜的聲音是程亦梨。
也是仔細辨認才聽出來的，溫雲霧記憶裡的程亦梨還是長著一張甜妹臉，一說話就像打滿了雞血一樣。
聲音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以前說話特別甜。
現在大概是刻意改變了聲線，沉著聲音說話的時候讓人有很強的壓迫感。
溫雲霧正打算抬手敲門，但鬱昕忽地惡狠狠地說：“要不是她搶我女朋友，我會去撕她的資源？”
溫雲霧的手懸在空中。
“她有沒有搶，你我心知肚明。”程亦梨冷聲道：“但你當初做那些事，不要以為可以瞞天過海。”
鬱昕也氣了，“她把你我都喊過來，就是為了讓你譴責我的麼？呵呵。程亦梨，不要以為你現在成了業內一流的經紀人，就能攀得上蘇家那種豪門。溫雲霧要不是賤得設計了蘇總，能懷上蘇總的孩子還憑藉肚子嫁進蘇家麼？”
程亦梨沉默。
鬱昕輕嗤一聲：“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啊。順帶，朋友一場，我給你也提個醒，蘇家那邊兒早就不爽她了，估計再不久她就成為豪門棄婦了，回來找你也是為了重新進圈吧。”
程亦梨漫不經心道：“鬱昕。”
鬱昕：“嗯？”
程亦梨忽地問：“你當年撕她資源，落井下石，是因為武欣雯還是因為陳朝燦？”
鬱昕一怔。
程亦梨冷笑：“你喜歡的其實是陳朝燦吧。”
往事再次被提起，這個名字很久沒出現在大家口中。
鬱昕愣怔許久，隨後紅著眼睛冷聲道：“那又怎樣？”
“沒事兒。”程亦梨倒了杯茶，茶香嫋嫋，更襯得她有幾分仙氣，聲音卻愈發冷：“我只是在想，陳朝燦要是沒死，你們都不會是現在這樣吧。”
溫雲霧的包忽地掉在地上，口紅和地板碰撞，發出尖銳的響聲。
她臉上完全沒有血色，手顫巍巍地推開門，目光掃過鬱昕，又掃過程亦梨。
包廂內的氣氛忽地降到了冰點。
數目相對。
溫雲霧的嘴巴微微張開，幾次之後，終於哽著聲音問：“陳朝燦……死了？”
眼裡大顆淚珠直接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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