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細小的紙片被夾在兩指間。
時矜微微鬆了口氣:“我沒緊張。”
鬱辭輕挑眉:“行, 你沒緊張。”
時矜抬眼看他:“你怎麼在這裡?”
他自己也沒發現,見到鬱辭之後, 剛剛壓抑的情緒似乎清掃一空。
鬱辭隨手將那紙片丟進垃圾桶:“來跟朋友喝個茶。”
“倒是你——”他眉眼微揚, 目光若有所思:“我沒看錯的話,你剛剛是從單叢雅苑出來的。”
而單叢雅苑,今日似乎只有一位客人。
秦家家主秦漠。
他眯了眼, 視線探究的落在時矜身上:“你見的人是秦漠?”
時矜抬首。
鬱辭就站在他的面前,身形高挑, 這樣的距離下,像是無形的禁錮。
他眉眼天生就生的鋒利, 只此刻微側著頭,絳黑色的眸光輕飄飄的掃過牆沿, 落在他的臉上。
神情探究。
“是。”時矜頷首,眸光淺淡:“你認識他?”
“算不上認識。”
鬱辭動了動身子,脖頸處那根細長的頸鍊便跟著晃了晃:“圈子裡的一個長輩。”
時矜抬眸和他對視。
混合著沐浴露香氣的淺淡氣息侵入鼻息, 鬱辭摸了摸鼻尖, 率先移開了視線:“所以你就是秦漠找的那個外孫?”
這話出口, 他又想起昨天夜裡瞥見的那一抹白紗。
頓了頓,鬱辭改口, 又加上了一個字尾:“......女”
他的尾音說的清淺,時矜沒聽清, 只聽清了前面的問句。
於是他點了點頭:“從血緣關係上看的話, 是。”
鬱辭敏銳的察覺到了他話裡的排斥,聯想到剛剛成肆說的秦家的事, 他停頓兩秒, 轉移話題:“你的感冒好點沒有?”
時矜點頭, 淺色的唇瓣微張:“昨晚......””啪——“
有東西砸在兩人旁邊的那間茶室門上, 沉悶的聲響後是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隨後是一個少年帶著怒意的怒罵:“你就是個提上褲子就不認賬的人渣。”
下一秒。
“刷——”
那間茶室門被一把拉開,露出一張怒氣衝衝的臉。
一個穿著嫩黃色T恤的少年從茶室裡出來,清秀的臉上滿是怒氣,見到門外的兩人,他腳步一頓,像是有些尷尬。
時矜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少年咬了咬唇,迅速從茶室內走出,路過時矜時留下了一句小聲的謝謝。
少年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
鬱辭的視線不經意的掃過茶室,在看到屋內端坐的人時眉梢微挑:“人渣啊——”
屋內的人也看到了他,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閃過一道光。
那人起身。
鬱辭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在他對面的時矜身上:“你的熟人。”
屋內男人向門邊走來的腳步只是微頓,旋即坦然的走到門邊。
時矜剛剛向後退的那一步讓他站到了遠離茶室屋門的位置,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那扇半開的房門和他正對面的鬱辭。
他抬首,正好看見從茶室內出來的男人。
米色的休閒西裝,斯文的金絲邊眼睛,面容俊秀的男人神色淡定的朝著他打了個招呼:“中午好。”
時矜並不驚訝,畢竟魏禪在他面前表現的從來都沒多收斂,
更何況......
他掃了眼一旁單手插兜斜靠在牆上的鬱辭。
某位好心的室友昨晚也曾經給他發了張照片。
察覺到他的目光,鬱辭抬起頭來,銳利的眉尾就那麼輕輕往上一挑。
恣意又矜怠。
時矜收回視線,看向魏禪:“魏主編。”
“相逢即是有緣。”魏禪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向時矜發出邀請:“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不行。”
時矜還沒開口,鬱辭就先拒絕了:“他身體不舒服,需要回家休息。”
時矜微頓,他有些疑惑的看向鬱辭:他沒有身體不舒服。
鬱辭坦然回視:你有。
雖然不知道鬱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時矜還是配合的點了點頭:“抱歉,我確實不太舒服,下次吧。”
魏禪將兩人的反應看在眼底。
他勾著唇角轉了轉食指上的戒圈,視線在兩人臉上轉了轉,突然開口:“冒昧問一句,二位是戀人關係嗎?”
當——
鬱辭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被巨大的撞鐘給砸了一下,腦海裡嗡嗡的迴響的都是“戀人”二字。
魏禪重複著又問了一次:“是嗎?”
鬱辭回過神來,只覺得耳朵的熱度似乎有些高,他的視線飄了兩下,不知為何還有些結巴:“不,不是。”
他壓下心底莫名湧起的異樣情緒,摸了摸發燙的耳垂,否認:“我們只是室友。”
魏禪掃了眼一旁的時矜。
他不知何時垂了眼簾,那張玉白色臉上神情淺淡。
魏禪挑了挑眉:“既然你們不是戀人,那麼我就可以正式追求時矜了。”
鬱辭驟然蹙了眉。
魏禪含笑與他對視。
兩人身旁的空氣似乎凝固住了。
一片安靜中——
“抱歉。”
冷淡的嗓音打斷了莫名對峙的兩人。
時矜語氣冷淡,細長的眼睫向下垂著。
他的眼皮單薄,臉部線條是清瘦的流暢,不說話或者不做表情時是很疏離的長相。
此時這麼垂著眼,眸光淡淡的掃過來,莫名的就有種冷意。
——至少鬱辭有些心慌。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
“我對戀愛沒有興趣。”
時矜眸色淺淡的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
秦家大少的葬禮定在了七月末。
這個時間說早不早,說晚卻也不晚。
說早是因為這個時間用來準備一場葬禮,對於秦家來說多少是有些倉促的。
說晚則是因為按照春城習俗早該入土的秦家大少的骨灰卻沒入土,而是硬生生的停到了葬禮舉辦當天。
雖說秦老爺子的這一舉動叫人捉摸不透,但收到邀請的人卻都還是如約來了。
秦家作為春城的三大豪門之一,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舉辦葬禮的這一天是個雨天。
晴了幾個月的春城下起了雨,或許也是在為這個勤勤工作,樂施慈善的秦家大少送行。
秦家自然不可能像平常的家庭那般讓賓客都跟著送行,除了幾個跟秦家交情好的人跟著靈車去了現場,更多的人則留在了酒店的宴客廳。
許潛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西裝,一雙眼在人群中尋找著。
有人撞了下他的肩:“喂。”
許潛回頭,認出這是成家的一個旁支。
成才見他看見自己了,抬了抬下巴:“你知道今天這陣仗是為什麼嗎?”
許潛來了興趣,他鬆開扯著西裝的手,湊了個腦袋過去:“為什麼啊?”
成才懵了:“我是在問你,你反問我幹什麼?”
許潛也懵了:“你他媽不是在賣關子嗎?”
成才怒而回視他:“我他媽要是能知道這事,我也就不會只是成家的一個旁支了。”
許潛撓了撓頭,莫名的有些委屈:“可是我家也只是個小家族啊。”
許家在圈子裡最初也就只是個最底層的,是後來因為他跟辭哥混在一起,鬱伯父才稍微提拔了一下他爸,許家這才能在春城有點地位。
成才都不知道的東西,他又哪裡能知道呢?
“說的也是。”成才摸了摸下巴,又問:“辭哥呢?怎麼沒見人?”
說到這個,許潛想起自己剛剛就是在找辭哥,可是還沒找到就被成才給截住了。
他搖了搖頭,一雙眼睛在人群中繼續尋找:“我在找呢,還沒看見人。”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在人群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許潛衝著成才擺了擺手,向著那個身影就過去了:“三哥!”
成肆挑了挑眉,轉過身來:“喲,是小潛子呀。”
他今日穿了件黑色的西裝,不說話時,那張臉多少還是唬人的。
跟他穿著同款禮服的成吾板著一張臉站在隔壁,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成肆身旁的少年,像是要用目光把人射個洞。
許潛早就習慣了成肆這樣叫他,他摸了摸腦袋,問成肆:“三哥,你看見辭哥了嗎?”
“鬱辭?”成肆搖著紅酒杯的手一頓,目光在會場裡轉了一圈,沒看到熟悉的人:“他沒跟我一起來,你打他電話了嗎?”
“打了,但是辭哥沒接。”許潛皺起了眉毛:“辭哥昨天說會來的啊,怎麼現在還沒看到人。”
“他說了會來?”
“說了,”許潛點點頭:“雖然當時有些不耐煩,但是鍾姨的電話一直打,所以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那就別擔心。”成肆慢悠悠的抿了口紅酒:“他說了會來那就一定會來,急不來。”
“對了,宴會幾點開始?”
成吾搶先一步開了口:“十一點。”
“現在是.......”成肆看了眼腕上的表:“......十點五十,時間也差不多了。”
他放下手腕,下巴衝著入口的位置抬了抬:“噥,這不就來了嗎。”
許潛循著他看的方向看去。
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酒店宴客廳的門口。
身形高大,肩寬腿長,硬是靠著一副天生的衣架子身材把款式差不太多的黑色西裝穿成了一副私人訂製的樣子。
許潛興奮的招了招手:“辭哥!”
於是成肆就一臉牙疼的看著那人走來,一路跟自帶聚光燈似的吸引著男男女女的目光——包括他身旁這個剛上崗一天的小男友。
作者有話說:
魏禪:鄙人姓魏,名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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