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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氧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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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貳拾壹

 你深沉地凝視緣一。

 開什麼玩笑,雖然你用的角色先天不足白值低下,但那也不代表你是個弱雞好麼?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你怎麼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被一個七歲小孩打斷片了?

 你很想這麼說。

 但你脖子上那個巨大的腫包正以極強的存在感提醒你,你確實被什麼人襲擊了,如果緣一沒有對你說謊,那這件事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

 他開掛了。

 “剛才那次不算。”你說,忍著疼痛細細修復身上紅腫部分破裂的血管,“你等等,我們等下再打一次。”

 緣一少見地露出些許躊躇的神色。

 他似乎有了退意,但還是在你的催促下拿起竹刀,為了防止再次被秒殺,你這回對打前特地提前強化了一遍血管和內臟,確認身體已經調整到最好的狀態,這才信心滿滿地對緣一道:“攻擊吧!”

 你眼前一黑。

 十分鐘後,你再次從草地上醒來,緣一依然跪坐在你的身邊,安靜地注視你。

 你痛苦地捂住臉。

 “你剛才打我哪了?”你悶悶地問。

 “右頸。”緣一說,“我用了刀背。”

 不,竹刀的話,是不是刀背也沒差吧。

 你躺在地上麻木地想。

 大概是因為你之前強化了血管,這次攻擊並沒有讓你脖子再腫起一個大包,你肩頸痠痛地爬起身,憤憤地表示:“剛才那次也不算!”

 你撿起一旁的竹刀,“來來來,我們再打一次。”

 這一回,緣一拒絕了你。

 “不打了。”他說,默不作聲地掰斷手裡的竹刃,然後在你臥槽的目光中牽過你的手,平靜道:“回去練字。”

 咦咦咦?

 你愣愣地被緣一牽著走,這時你才發現他的腕力大得驚人,幼小的手掌燙得像烙鐵,你掙脫不開。

 這是……要半途而廢的意思嗎?

 “你不當武士了嗎?”你問。

 緣一沒有說話。

 很多年後,你才知道這個孩子在第一次用刀的時候厭惡上了這種擊中人的感覺,他生來情感淡薄,遇事處變不驚,但也同樣擁有著正常人的共情和本能,他的眼睛能看透一切活物,也讓他更加清楚地看見自己攻擊時所帶來的傷害。

 然而你當時不知道。

 所以你腦補錯了方向,直覺緣一嫌棄你太弱雞,用實際行動宣佈放棄向你學習劍術的打算,不由得憤憤不平起來。

 “我下次會贏過你的。”你生氣道,“我一定會贏過你的!”

 你說到做到,沒過多久,你又搞來兩柄竹刀,在確定天時地利人和後,拖著緣一去無人的偏院繼續決戰繼國府之巔。

 然後你發現緣一在放水。

 “用刀面打人是怎麼回事啊!”你怒罵,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緣一你是在拍蒜嗎?這是刀!不是棍!給我認真點!”

 下一回合,緣一把刀甩了出去,被你揪著臉罵了五分鐘。

 下下一回合,緣一在格擋的時候借力打力打斷了自己的竹刀,被你拎著腰帶提回屋教育了半個小時。

 扮拙是個技術活,而緣一顯然沒有演戲的天賦,他不知道正常人的劍術水平,所以裝起失誤來錯漏百出,別說上輩子是個劍客的你了,就算是同年齡的少家主在現場,也同樣能一眼看穿他的退讓。

 一個拔刀速度快過眨眼的孩子忽然揮刀動作錯漏百出,這有可能麼?

 你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你當著緣一的面吃掉了他所有的下午茶點心。

 於是第六次對打的時候,緣一終於上心了,他少有地擺好站架,你見狀也立馬拉開事先準備好的Mod列表,飛快選了個「防禦力提升500%」的輔助,你剛想上前迎擊,就感覺一陣勁風颳過。

 嘭,一聲巨響自你身後傳來,你詫異地回頭,看見不遠處的牆壁上斷開一條切面完整的巨縫。

 你:“……”

 “抱歉。”不知何時跑到你身旁的緣一撿起你落在地上的一撮長髮,對你道:“不小心砍偏了。”

 不小心砍偏了……是什麼意思?

 你驚恐地看著他。

 緣一對你的表情恍若未見,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繼續麼?”

 ……明明是很安定的眼神,但不知道為什麼,你總覺得自己從他的眼裡看到無數刀光劍影。

 你屏住呼吸,緩緩搖頭。

 “我忽然想起我有段程式碼沒測。”你說,完全沒注意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總之……總之我先回去加個班,老鐵下一個宇宙年再見!”

 說完你就飛快地跑走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明明只是一個人類,卻有這麼強大的力量,日本的神明到底想幹嘛?

 不會真的要學亞瑟王那樣一統日本然後打下十二場救國的勝仗吧?可現在這個時代日本也沒外敵啊?

 你想不明白,又覺得裝逼失敗丟臉,乾脆暫時減少了在緣一面前露面的次數,轉頭把注意力放在夫人身上。

 夫人的病情又加重了。

 夏天才剛剛開始,她就已經出現了盜汗心悸的症狀,時常在半夜被咳嗽驚醒,你見她實在難受,乾脆在夫人的臥房門口打起地鋪,每天晚上守著她睡,以防止她在你不注意的時候發生什麼意外。

 你不希望夫人太早死去,但也知道她大限將至,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儘量延緩這個過程的到來。

 戰國時代的日本人本就不長壽。

 戰亂和食物來源貧乏帶來的影響自不必說,保持固定運動量的武士情況或許會好些,但女性貴族絕對是多病衰弱早逝的重災區。

 飲食結構不正常、婚後起居活動範圍小、早孕多生、每次出臥房都要穿上幾公斤重的吳服、長及腰間的頭髮一個月才洗兩次,還要抹上味道奇異的髮油——身體先天就不好的女性在這種情況下生病根本不是件稀奇事,這是時代的侷限。

 苦難乃眾生常態。

 如果夫人只是個普通人,你說不定會替她改命,好讓自己多過幾年好日子,可她偏偏生了個這麼不科學的兒子,你摸不準她的死是不是緣一命中註定的變故,思來想去許久,怕角色遭報應,到底沒敢動手。

 阿系的人生那麼長,你還沒玩夠。

 夫人不知道你心中所想,對你的態度一如既往,甚至因為你近期的表現而變得更加溫柔,她不再讓你幫忙眷寫書信,而是時不時叫你到身前聊天。

 “院子裡的紫苑花開了嗎?”夫人問。

 “開啦,挺漂亮。”你回答。

 “利本的女兒生孩子了嗎?”

 “生啦,是個大胖小子。”

 “巖勝長高了嗎?”

 “長啦,快高過我腰了。”

 聊天的內容,大多都是諸如此類無營養的廢話。

 其實對病人而言,思考也是一件很費勁的事,夫人並不是真的有那麼多無聊的疑問,她只是太寂寞,所以在有人的時候停不下嘴。

 彷彿她一旦安靜下來,這個寬闊的房間就會變得清冷而可怖了。

 你知道這種想要傾訴、但卻無人可說,最後只好自言自語的心情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所以近乎縱容地配合她,有問必答。

 “今天有去找緣一嗎?”夫人問。

 “找啦……誒?”

 你抬起頭。

 夫人溫和地重複:“今天去找緣一了嗎?”

 “……夫人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你問。

 “沒什麼。”她說,“只是感覺你們最近很少一起出現,所以問一下。你們吵架了?”

 “不,沒有。”你乾巴巴道,“就是,就是……”

 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因為您的兒子天賦異稟隨隨便便打敗你好幾次,所以導致你這陣子不太好意思見他?雖然確實是這麼回事,但要是真的說出來,就顯得你太小氣了。

 夫人忽地嘆了口氣。

 “緣一是個好孩子。”她握住你的手,把這句堪稱她口頭禪的話對著你又說了一遍,這個年輕的女人有一雙非常漂亮的長睫,垂目的時候,側臉的線條柔軟得像是北冰洋的裸海蝶。

 “阿系,”你聽見她呼喚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在教他識字,這個宅子裡除了我,你是對緣一最好的人……”

 “……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

 你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夫人一開口,就是託孤的架勢。

 “阿系,如果……我是說如果。”她似是很難為情,但還是十分哀傷地向你託求道:“如果我某天故去了,你能不能幫我照看緣一,直到他離家?”

 你:“……什麼?”

 你懵了,你們的話題怎麼突然就變成緣一的監護權變動了?

 而夫人還在繼續向你傾訴自己的煩惱。

 擁有兩個同時出生的孩子,是她這一生最幸福的事,也是她所有惆悵和憂慮的源頭,夫人深陷病痛多年,左半身因此行動不便,只有緣一發現了這件事,你平日所見到的“幼子成天抱著母親的腰黏膩撒嬌”,其實全是他在支撐母親的身體以減少痛苦,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兒子衣食無憂,夫人便總想為沒有著落的次子謀劃生計。

 “這年頭,什麼人不看碟下菜呢?”她說,“若我死了,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愛他的人了。以後他餓了,會有人送飯麼?他冷了,會有人添被麼?夫君那麼討厭他,會提前把他送走麼?阿系,我每天想著這些,我睡不安穩,合不上眼。”

 “幫我照看照看他吧,阿系,哪怕只是維持現在這樣的生活也好,緣一也是我的兒子啊。”

 “別說喪氣話啊,夫人。”你說,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出“您不會有事的”這種本人都不相信的傻逼屁話,“您……”

 您別想太多,太傷神。

 可你望著泫然欲泣的夫人,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您讓我想想。”

 這話一說出來,你就後悔了。

 許諾了的事一定要做到——這是你成年那刻給自己定下的規定。你的家族盛產各類惡名昭彰的魔鬼,你和那些名義上的親人完全不對付,以至於從小發誓要和那些反覆無常的妖豔賤|貨不一樣,既然你已經說了會考慮,那你就一定要在某個期限內給夫人確切的回答。

 你的誓言是絕對的。

 夫人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也不強求你即刻答應,她道:“你要是什麼時候願意了,記得告訴我。”

 “好哦。”你說,覺得這事還能再拖幾天。

 當個渾水摸魚的老師折騰別人業績是一回事,接受夫人託孤幫忙養小孩又是另一回事,當老師總比當媽爽,前者你可以玩夠了隨時放棄撒手不管,後者得管吃管住管睡管學操心這那,你自己都不一定養得活自己,哪有閒工夫管別人死活。

 改天找個理由婉拒了這件事吧。你想。

 晚飯後你尋了個空檔,趁著天色尚未全然變黑之前趕回住房,打算換一套輕薄點的衣服好方便晚上守夜。

 你懶散地走在庭院的小道上。

 距離上次和緣一見面已經過去了好些天,那個孩子有按時練字麼?還是說正趁你不在天天和偷跑過來的哥哥玩鬧?緣一畢竟還是個孩子,沒人看管的話,指不定浪到哪裡去了吧。

 你漫無邊際地地想,遠遠看見一碟物什擺在你的房間門口。

 嗯?什麼玩意?

 你奇怪地走上前,發現那是一碟櫻餅,裝著櫻餅的小瓷盤下墊著一摞質量不好的草紙,你撿起來看了看,督見紙上寫滿了歪歪斜斜的漢字。

 你:“……草。”

 這他媽不是緣一那小混蛋的狗爬字嗎?

 你驚了,一張張翻看草紙,在最後一頁紙上看見五個大大的片假名。

 かみがない。

 (沒紙了)

 你:“……”

 ……這小文盲,語法都用錯了。

 你一時說不出話,抓著紙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就氣笑了。

 你真蠢,你想,為什麼要和一個孩子置氣呢?緣一那傢伙字都認不出幾個,心裡哪有那麼多你所以為的溝溝道道。

 你拿起一塊櫻餅,塞進嘴裡嚐了嚐。

 好甜啊。

 作者有話要說:阿系日記:繼國兄弟倆都是甜派,可怕改文改到頭昏腦漲,應該沒錯字了吧吧吧吧

 雖然大綱潦草地預估要一兩萬字但我真的沒想到要寫這麼久(雙手顫抖)

 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寫(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點明),直接解釋一下緣一那句話的梗:

 因為在日語裡「紙」和「神」都念かみ,所以かみがない這句話可以簡單粗暴地理解為「沒紙了」和「神不在」

 (當然語法是不正確的)

 然後因為が這個助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有點不太對,所以意思聽起來更偏向後一種宇宙年:世界上最大的時間單位,一個太陽系繞銀河系中心運動,轉一週經歷~2.5億年,稱之為1個宇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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