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公主瞧人向來眼拙。”◎
黃琉璃瓦頂覆滿白雪,夜霧靄靄,長春宮檻窗簾帳緊閉,暖閣內紅蘿炭火堆疊,偶有滋滋聲傳來。
周太后坐於銅鏡前,任由貼身大宮女替她塗抹凝露。
倏地身後傳來腳步聲,銅鏡中若隱若現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周太后並未驚懼,透過銅鏡漫不經心地瞧了他一眼,隨即抬起手,宮女便識相地頷首告退。
她拂了拂髮髻的功夫,男人已然走到她身後,雙手撫過她的肩膀,挑起髮尾放在鼻尖聞了聞。
“怎的不說話,誰惹你不高興了?”
周太后掀起眼簾,嗔怒道:“今日之事,你做的實在魯莽。怎可讓哥哥把御醫全都召走,這不是平白給姓孫的老匹夫抓著把柄。”
那人聞言,不置可否地輕笑:“慌什麼,就算如此又何妨?”
雲陽侯府手上有兵,有錢,皇位易主本就是遲早的事,何必畏手畏腳。
男人將周太后摟入懷中,即刻二人便親吻起來。
周太后輕輕推拒,蹙眉道,“那也不該做的這麼明顯。”
今兒個姜姒說的那些話,夾槍帶棒,顯然是刻意在試探她。
“行了,我有分寸,倒是你,愈發婦人之仁了。”
話音甫落,二人先後轉入內室。
長春宮庭院紅梅展露尖尖角,屋外寒冬料峭,屋內的溫度陡然升起。
細聽下,只聞得斷斷續續:
“我只是擔心,就算要爭,也總得名正言順才好。”
“是,我明白,別擔心”
炭火正旺,年輕女人僅存的那點怒意很快消失殆盡,突起的寒風吹得窗戶紙嗡嗡作響。
直到裡頭沒了動靜,周太后拂了拂汗輕聲道:“我已命禮部著手準備阿慎的婚事,再拖下去恐怕橫生枝節,早些了了的好。”
男人自顧自起身,渾濁的眸子沉了沉。
“你思慮的對。”
“姓孫的老匹夫那……”
他輕狂地呵一聲,轉身對上週太后的眼睛。
“正巧備了份大禮,提前送他了。”
*
五日後晨起,一份供述孫太傅“通敵叛國”的罪證,在朝堂之上掀起軒然大波。
雲陽侯一派步步緊逼,使得皇帝不得不將孫太傅暫時收押至大理寺獄,由謝凜看守並審理此案。
牽扯到大理寺就意味著關乎鎮國公,雲陽侯表情微變,終是按住未發。
……
圓月高懸,暮色暗合。
亥時剛過,長街盡頭一輛馬車緩慢馳來,車輪轔轔軋過,終是停在大理寺獄府旁的窄巷口。
丹青立於車旁,輕聲喚道:“公主,到了。”
車簾挑起,只見姜姒神色淡漠,望了眼不遠處的大理寺獄,很快又收回手。
“再等等。”
這一等便到了子時。
大理寺獄的獄卒換值,半晌才徹底寂靜下來。
值守的獄卒四下環望,剛歇口氣,就逢了裡頭人的敲打。
“世子下了死令,命我等嚴加看守不得懈怠,你這廝還不給老子打起精神。”
“噯,奴才省的。”獄卒抽了自個兒兩嘴巴提神,道:“只是這孫太傅到底是聖上恩師,世子這般豈不打了今上的臉。”
那人瞥他,“大理寺素來是謝家說了算,咱們做奴才的,還能認兩個主子不成?”
獄卒訕笑,正想回話,只見臺階上一席碧色霞帔落入眼底,那人才陡然清醒。
姜姒身著素色鑲邊對襟衫,腰束橘色芙蓉百迭裙,外罩碧色雪狸夾襖,流蘇挽在青絲之上,超塵脫俗。
獄卒二人原以為夜色催更,無人造訪,這才敢論起主子來。
此刻顫巍巍跪地接駕,一眼不敢多瞧。
姜姒駐足未言,丹青上前將一錠金元寶遞出。
獄卒瞅了眼沒接,身子倒是顫得更厲害了。
“公主恕罪,實是鎮國公府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視孫太傅,這……這奴才也不敢違背吶。”
姜姒垂眸,不怒反笑。
她微微躬身,指尖挑起獄卒後領,輕聲問:“本宮怎不知,這天下竟改姓謝了?”
少女明眸皓齒,眉梢眼角藏笑,兩頰梨渦淺淡相倩,笑意卻不達眼底。
獄卒驚顫,抖如篩糠,“奴才不敢……”
姜姒收起笑,側身而過徑直朝裡走去。丹青跟上,終是將那錠金子丟在了獄卒懷中。
獄門“吱呀”應聲而開。
大理寺獄常年昏暗不見天日,還未走近便能聞到裡頭那股陰腥味。
姜姒以帕抵唇,微微蹙眉。
若她的夢境屬實,雲陽侯府奪嫡的第一步,便是剷除孫太傅,削去皇帝的左膀右臂。
思及此,姜姒周身的氣息又沉了幾分。
來到牢房外,獄卒開啟門,姜姒這才瞧見裡頭已滿頭花白的孫太傅。
“先生。”姜姒低聲喚道。
孫太傅乃姜寒恩師,也曾教導過姜姒,年過半百的人,若非要護住姜家,怎會遭此劫難。
孫太傅起身,見是姜姒,立馬躬身行禮。
“公主怎可來此?”
姜姒上前扶起孫太傅,“先生快請起。”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間牢房並不如外頭那般髒亂潮溼,不遠處的矮几上還布著酒菜,只瞧著沒用過。
孫太傅瞭然,笑道,“公主切莫心焦,要置老夫於死地的大有人在,老夫挨這兩頓不妨事。”
姜姒轉身示意,丹青便從袖中掏出銀針,上前探了探,拔出後朝姜姒搖了搖頭。
“先生受苦了,且再忍上幾日,本宮同聖上定能找到證據翻案。”
這廂孫太傅正要應聲,獄內過道便傳來幾道腳步聲。
月色透過高窗,撒進森冷陰暗的牢籠。深夜寂靜無聲,漆黑走道間的噠噠步伐聲,一下下敲在眾人心頭。
那步子邁得極其沉穩,顯然來者不善。
姜姒暗叫不好,第一個念頭便是自己被雲陽侯府監視了。
她挺直脊背,迎著夾道風,朝黑暗中望去。
來人身著官服,未戴官帽。揹著光,只見男人單手持劍,俊顏由暗轉明。
姜姒眸色倏緊,有一瞬的吃驚,沒料到來人竟是鎮國公世子謝凜。
謝凜一雙眸子銳利深邃,藉著微暗月色,他眸光緊盯著姜姒,半晌過去才微曲行禮。
“臣參見公主。”
身份高貴的鎮國公世子,就連做小的模樣都甚是清高,姜姒內心冷哼,忍著幾分性子稍抬手,卻見謝凜已經直起身。
“……”
姜姒舒口氣,尷尬地抬起方才伸出的手,作勢撫了撫髮髻。
謝凜眼梢沒抬,只清咳一聲道,“夜已深,還請公主回府。”
姜姒才來片刻,重要的事半點未談,眼下就被請走,自然不悅。
“本宮只同先生說兩句話,謝大人若是不放心,儘可在外頭守著,本宮跑不了。”
謝凜挑眉,面色微沉,沒接話茬只作揖道,“公主請。”
好一個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卿。
姜姒怎麼說也是溫憲公主,他竟半分情面不給,當眾下她的臉。
到底是打小金尊玉貴著嬌寵長大的,姜姒何時受過這樣的氣,正想開口分說幾句,卻被孫太傅攔了下來。
孫太傅意味深長地瞧了謝凜幾眼,朝姜姒笑笑道:
“公主莫急,且先回去,老夫身子骨不如從前,現下也想歇著了。”
姜姒聞言,盯了謝凜一陣,到底沒同他硬碰硬。
她轉身走出牢房,同男人擦肩而過,姜姒沒再多瞧他。
謝凜揮手,示意獄卒將牢門栓上,便也跟著走了出去。
行至堂廳,只見姜姒背身而站,應是特意在等他。
大理寺獄森冷異常,更別提寒冬夜裡的風,盡顯蕭條,到處透著冰涼。
冷風吹起姜姒的衣襬,冷傲得如同她纖細的背影。身姿芊芊,那杆細腰徒手堪量,脊背卻挺得直。
姜姒沒有回頭,只冷聲道:“先生屈居大理寺獄幾日,還望世子多加關照。”
謝凜轉動著手中扳指,目光凜冽道:
“公主與其擔心臣,倒不如清肅御下,瞧瞧自個兒身邊,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姜姒蹙眉轉身,一雙眸子炯然有神地盯著他,如同黑夜裡的寶石。
“你什麼意思?”
男人城府深,說話做事不喜直來直往,讓人猜不透。
謝凜偏頭,瞧了眼大理寺獄外。
他眼力極好,自然將窄巷口那對鬼祟收入眼底,只他沒有明言,卻是暗諷道:
“只公主瞧人向來眼拙,怕是辨不分明。”
姜姒挺直的背僵了僵。
謝凜怎敢,怎敢如此無禮。
姜姒未去深究他話語背後。
念著謝家剛正,據她所知,周太后召了鎮國公數次,都未見鎮國公府有所動作。
思及此,姜姒沒再多言。
冷哼一聲,她搭上丹青的手快速離去。
少女身影漸行漸遠,直至馬蹄聲盡消。
謝凜淡淡收回目光,輕聲道:“嚴防死守,若再有人擅闖,自個兒出來領罰。”
侍衛譚禮從暗中現身,低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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