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倦垂眸,下意識要去拿手邊的煙,開啟才發現,煙盒已經空空如也。他只好從一旁的夾層裡又拿出一包,動作有些粗暴地拆開包裝,從左邊衣服的口袋裡摸到打火機,點燃了煙。
高中那會兒,不知道怎麼,就流行起一股壞小子的風潮。那些乳臭未乾的小男孩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打扮成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但在他們眼裡,成熟男人的特徵只有抽菸、喝酒、脾氣暴躁、滿嘴髒話、以及燈紅酒綠。這股風潮在尋常人那兒颳得響,在這些富二代的圈子裡颳得更是響。
那時候常有人堂而皇之在學校裡抽菸,甚至已經有人開始以和女孩睡覺為榮,交了幾個女朋友,又換了幾個與朋友。
薛倦不屑於此,也厭惡抽菸和無故換女友的浪蕩。那時候覺得煙味並不好聞,如今菸圈從肺裡吐出來,卻覺得好像真能有鎮定煩悶的效果。
他苦笑,像疼痛得到緩解,不死心地再看向陽臺。
還是空空如也,似乎輕紗的窗簾被風吹動。
顧意把樓上陽臺的窗簾拉上後,下樓又將客廳的窗簾也拉上了,她胸口起伏不定,手掐在抱枕角落,陷進柔軟沙發。目光一轉,看見那一箱子齊全的藥,冷冷地笑。
窗簾一被拉上,房間裡的光線就昏暗不少。顧意兀自氣了會兒,忽然想起早上沈若若說的話,真要這麼結婚嗎?
她根本無法忽視薛倦這個人,當年愛也強烈,後來恨也強烈。如果是別人,起碼還能說清楚相敬如賓,可是薛倦不可能。
顧意目光猶疑了會兒,放開手裡的抱枕,攥著手機發呆了好一會兒。
算了吧,顧意。
薛倦也好,旁人也罷,都沒有什麼所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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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紀,那些臭男生變得尤為討厭,抽菸喝酒說髒話,甚至於隱約愛開黃腔。可薛倦還是沒變,仍舊那麼不可一世,不愛抽菸喝酒,也不會經常無故逃課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對比之下,顧意覺得薛倦更招人喜歡。
其實初中時早戀風潮已經颳起,只不過那時還沒這麼誇張,到了高中,基本上班上同學十個有八個都在談戀愛。顧意也想成為其中一員,可惜薛倦不給她機會。
薛倦不給任何人機會。
放學的鐘聲響起,顧意按滅手機,螢幕上薛倦的臉也隨之熄滅。她抄起書包和畫板,轉去畫室。
沒想到路上會遇見薛倦被人表白,同行的同學拿胳膊肘捅顧意,一驚一乍地說:“哎,那不是薛倦嗎?有女生向他表白耶,顧意,怎麼辦?”
顧意只是把眼一抬,望著藍天白雲無慾無求地說:“怕什麼。”
反正薛倦眼裡沒有任何人。
他心裡根本就沒有談戀愛這個想法,所以那些人,不足為懼。
這件事是顧意從什麼時候明白的呢?
那一年班上有個女生邀請薛倦來參加節目,薛倦同意了。他來的那天,大家都很激動地起鬨,那個女生明顯也很羞澀,被人竄動著,事後找薛倦表白。
結果顯而易見,她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那天她們還試圖擠兌顧意,結果很快就和顧意成了同一陣線。
顧意很想笑,其實這樣也好,因為她們都不會有她堅持得久,她會一直一直喜歡薛倦,俗話說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總有一天,她能把薛倦這塊石頭透一個洞。
同行的同學打趣:“不是吧,顧意,你好黃。”
顧意呸了聲:“是你們自己想多了。”
那個年紀,不只是男生,女生也開始大膽起來。顧意甚至跟風看過那些東西,不過真人不好看,甚至有點噁心,何況她作為一個學美術的人,更加無動於衷。
但……顧意有個秘密。
她撞見過薛倦沒穿上衣,就在不久之前。
顧意抬頭望天,原來的那片雲好像散了。前一個星期,她跑去薛倦家裡找他玩,結果叔叔阿姨都不在,只有家裡的阿姨在。阿姨說小少爺在樓上,顧意心急,也沒來得及聽完,就衝上了樓。
薛倦還沒鎖門,她擰開門把手,興致沖沖地舉起手裡的袋子,“阿倦阿倦,噹噹噹當……”
然後袋子啪嘰一聲,掉落在地。
袋子裡的黑色西服掉出來一截,顧意看著眼前顯然剛洗完澡出來的人,呆呆地眨了眨眼。
薛倦擰眉,她怎麼能這麼沒有羞恥心?
“出去。誰讓你不敲門進來的。”
他拿過浴巾披上,顯然有些不高興。
顧意後知後覺,拎起自己的東西,乖巧地轉身,悻悻開口:“抱歉抱歉,我先出去,你換衣服。”
她靠著門框望天,從脖子根一路紅到耳朵。
她剛才看見了什麼?
十七歲的少年已經長得很高,變聲期後奶音蕩然無存,變成了低沉而有磁性的好聽嗓音,身高躥到一米八三,隱約還有更往上的趨勢。至於身材,因為薛倦還打籃球,做各種運動,身材不用說。
可以說,他儼然長大了。
顧意閉著眼又害羞,又有些欣喜。
雖然目前來說,她也只是薛倦眾多追求者裡的一個,可是那些人看過薛倦不穿衣服嗎?
沒有。
顧意胡思亂想著,門從裡面開啟,身後的依靠一下子失去,薛倦冷著臉問:“有什麼事?”
顧意還有些赧然,舉起手裡的袋子,又頗為驕傲:“這是我自己做成功的第一件衣服,比著你的尺寸做的,你能不能試試看?然後告訴我,還有哪裡需要改進。”
她眼睛大而明亮,好像裝著兩輪明月,露出有些哀求的神色:“求你了,阿倦,你幫我試試,好不好?”她伸手要扯他袖子搖晃。
薛倦把自己袖子拉出來,其實應該拒絕,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她又已經喋喋不休。
“求你了啦,你不幫我的話,我就沒辦法進步了,對不對?”
“你最好啦,是不是喔?”
“就試一下,不會太麻煩的。”
……
說到最後,海城口音都出來了。
拒絕的話到了喉口,又逐字改成了別的:“絕沒有下次,顧意。”
他接過顧意手中的袋子,又說:“你的夢想是你自己的,不要總是莫名其妙地帶上我。”
顧意咬著唇,被他這話講得有些難過。她為什麼總是帶上他?他真的一點也不明白嗎?
那還不是因為……她喜歡他!
顧意癟嘴,趁他換衣服的時候,在走廊裡踱步。短短几分鐘,她腦子裡想了好多東西,心裡有個天平,兩段分別是:再也不要喜歡薛倦了、還是好喜歡薛倦。
指標來來回回地,最後還是把自己說服,傾斜向了,還是好喜歡薛倦。
那已經是她喜歡薛倦的第六年,人生才長達十七年,薛倦這兩個人就佔了快三分之一,哪那麼容易說放下就能放下。
薛倦開啟門,一身服帖合身的黑色西裝,襯得人矜貴清俊。
“你自己看吧。”他沒好氣說。
顧意思緒被拉回來,食指勾著,撐在下巴上琢磨打量薛倦,“感覺挺好的呀。”
她笑眼彎彎,嘴角上揚。
“嗯……不過感覺腋下這裡好像太緊了,不太施展得開,還有腰側,走線好像歪了點……”
“啊,阿倦果然最好啦。”顧意最後又笑眯眯地歪頭撒嬌。
薛倦垂下眼睫與嘴角,冷笑了聲。
他那時候只覺得這是一段孽緣,早知道不該善心大發,在那天揹她去醫務室,就此被纏上。
有時候真的覺得她很煩,煩人到難以忍受。
不經他的同意進他的房間,不經他的同意給叫他阿倦,即便說過沒可能還是一直追著他跑……
那時候學校裡時常有人打趣,說薛倦是故意的。因為顧意的諧音,故意。
那天校運會顧意跟著薛倦跑一千米比賽,結果摔了一跤。明明就是她自己要跟著的,他明明就說過,他不需要。
可是那些人還是說,薛倦,顧意都為了你受傷了,你送她去醫務室吧。薛倦冷著臉,揹她到醫務室後,和顧意吵了很兇的一架。
“你不會覺得你很煩嗎?顧意。你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為什麼每一件事都要圍著我轉,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不行嗎?”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
後半句他收了聲。
顧意卻聽明白了,他想罵她賤嘛。
她覺得薛倦說得挺對的,她明明也要什麼有什麼,每天苦苦地追著他跑,可不就是犯賤嗎?
但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流,十一歲時留下的傷疤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地變淡了,而今天又有了新的傷痕。
“我就是喜歡你啊,我也沒有辦法啊。我每天早上看見你,就想笑著和你說早安,見你一面就覺得能高興很久,給你做衣服,也想著你能穿上就很開心……”她哽咽到語無倫次,用手背去擦眼淚,卻越擦越多,最後狠了狠心,“以後我不找你了。”
說得斬釘截鐵,但沒出半個月,還是給他帶了杯牛奶,很輕地說:“早安。”
後來的幾年裡,又陸陸續續說過很多次,以後我不找你了。
可是每一次,還是她低頭,說早安,阿倦。
所以,這一次也這麼以為嗎?
以為她還能像以前很多次一樣,低頭說,早安,阿倦。
顧意苦笑,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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