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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君(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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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熬藥

 真是一張無辜可憐的臉!

 安寧用盡全力,偏似打在汙糟的棉花上,氣力無處釋放。她愈是揚了聲調:“什麼寧兒?我早說過,我叫蓁蓁,蓁蓁!”

 “嗯,蓁蓁。”安若愈是閒散應聲,說話間已是連一個眼色都懶得遞去。

 乍然重生,安若有太多事需要細細考量,不能由著世事往前推行。她要拓出一條自己的路。

 安寧見她不應對,愈是揚聲:“安若!”

 安若收斂神思,耐著性子,清冷眸光淡然瞟去:“蓁蓁?”

 安若知道,“蓁蓁”二字,原是安寧的本名。是在她入叔父名下,叔父緊接著被擢封定國公之後,叔父為表忠心,當即改了安寧與其兄長的名諱。

 安寧河是若水的支流。

 為此,安寧每每拿此事與她鬧。安若從前亦覺得虧欠,彷彿只要安寧一提,她便萌生一股罪孽,覺得矮她一頭。偏安若從前還以為,是她的寄居,奪走了部分原屬於安寧的寵愛。是以安寧無論怎樣的欺辱,她大都忍著,一直忍到最後丟了性命。

 走過一世,許多事變得明晰,她再不能如從前一般,委屈求生,低微入塵。

 這端安寧本就怒氣升騰,瞧著安若不鹹不淡,一股火直衝天靈蓋。她當即上前一步,一掌便要甩在安寧臉上。一面喝道:“我看你是睡得久了,忘記自己是誰,這是我家,你給我滾出去!”

 “啪!”

 掌聲清脆,安若心知她要發火,心底有所準備,還是下意識閉上眼。

 不曾想,這疼痛竟是未曾落在自己身上。石竹身子全然傾斜,生生替她捱了一掌。

 安若本不在意這一掌,安寧失了理智才好,到時自有打算。然安寧打在石竹身上,她清淡的眸子乍然冷下,目光駭然落在安寧面上。

 安寧一掌難以洩恨,又是撲過來。

 安若果決道:“石竹,鉗住她。”石竹年長她幾歲,身量也比她和安寧高些,又因從前在西南偏僻之地,身上略有些身手。

 對不住男子,對住閨閣女子卻是輕易。

 尊卑有別,石竹一向知道自家小姐不愛惹事,是以第一掌悶頭抗住。這時小姐猛地發話,猶疑不過一瞬,下一刻,輕易握住安寧的手腕,令她掙脫不得。

 安寧身後的兩個丫頭急急走來,眼見得一番撕扯避免不過。安寧身在她人院落,頃刻落了下風。

 安若睨一眼安寧,眸光涼涼:“蓁蓁,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打我。”她姿態悠然,仿似當真由著她一掌揮來。

 說著,又是與身前的石竹溫聲道:“現在可以放開她了。”這一息停頓,不夠安寧醒過神,也足夠她身後的兩個丫頭分辨局勢。

 安寧杏目圓睜,死死地盯著安若,又看著嫩白皓腕被掐出的紅痕,愈是心緒起伏,恨不得將眼前人撕碎。石竹將一鬆開手,她就要再度近前,身後的兩個近身侍女忙生生將她攔住。

 一面急急道:“小姐,小姐千萬不要衝動!”

 “小姐您忘了那回嗎?安若小姐身上若是見了傷,到時候不止小姐您,連帶著老爺和夫人都要被問責。”

 “小姐您緩緩,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啊!”

 安寧掙扎片刻,終是深吸一口氣,竭力鎮定下來,恨恨地凝著安若:“你給我等著!”說罷,甩袖而去。

 安寧剛走,周媽媽那端便也似掐著時辰一般打簾進來。安若懶懶抬眼,目光只落在石竹身上,姿態疲乏:“你們先出去吧,我歇一會兒。”

 周媽媽將一進門,只瞧見那杌子被人踢倒,話還未曾說上一句,就又被人遣了出來。不過瞧著石竹臉頰指印,便明白了大概。

 幾人退去,內室只餘她一人。安若眼皮微掀,露出乾澀的眼珠。不願見著周媽媽是一回事,避著張氏稍後可能的問候亦是一回事。然她卻也真的有些疲累,挪到床榻之上便是沉沉睡去。

 再一睜眼,已是暮色四合,周媽媽不知何時立在床側,溫聲問她:“小姐起身吃些東西吧?廚司備了甜棗羹還有鮮魚湯,小姐用些。”

 安若闔上眼瞼,壓下那絲不耐:“我不餓,你們去吃吧!”

 “小姐?”周媽媽滿目擔憂,“您本就身子虛,這樣不吃東西怎麼行?”

 安若縮了縮身子,整個人蜷在錦被裡,只露了張慘白的小臉。她緊閉著眼,不再應聲。

 周媽媽又勸了兩句,到底是打簾離去。

 一炷香後,張氏得了安若身子不適的信,匆匆趕來,一面著人去請孫太醫。

 孫太醫原在宮中太醫院供職,安若七歲那年生了場大病,險些丟了性命。陛下便賜了道恩旨,著孫太醫住在定國公府,方便照看。

 “若兒,若兒……”

 安若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見張氏坐在床側,她口中說著擔憂的話:“你這白日裡還好好地,怎麼忽然就……”

 安若眼睫輕顫,無力應聲。

 外頭周媽媽繞過屏風,走至張氏面前恭敬道:“夫人,孫太醫到了。”

 “嗯。”張氏立時起身,“快請孫太醫進來。”言罷,一側的石竹便將安若床側的紗帳放下,又取來迎枕墊在腕下。

 後頭,孫太醫不過又說些她身子虛,需要好生將養,另開了藥方命石榴去熬藥。

 安若不在意這些,孫太醫醫術再是精明,為她診治十年,說辭卻是沒有大變。倒是周媽媽與張氏,那些個眉眼往來,她從前竟是沒有發覺半分。

 張氏白日裡見過安若那般模樣,平白讓她吃了個軟釘子,心中正閃過疑慮。可瞧著眼下,安若又是那副病歪歪的模樣,那一絲疑慮便是消散大半。

 半個時辰後,石竹端著熬好的藥進門,卻是一抬眼便驚住。

 小姐方才還虛軟無力,這時怎麼竟自己起身了?

 石竹急急走去,開口便要關切問詢,卻見小姐豎指抵在唇上,忙將卡在喉間的話猛地嚥下。

 “將門關好。”安若低低道。

 石竹照做,末了才端著藥走到她身邊。安若凝著石竹手上藥碗,苦澀的滋味順著氤氳的熱息飄入鼻端。

 她喉頭微動,低低道:“石竹,將這藥悄悄倒了。”

 “小姐?”石竹不解,遲鈍了好一會兒才猶豫著開口,“小姐是怕藥苦嗎?可是小姐喝藥向來……”向來不是矯情為難之人,怎麼今日?

 石竹忽然靈光閃過:“小姐是怕這藥有問題?小姐不信孫太醫?可是小姐自小到大,一直是孫太醫照看,若是小姐不信……”

 這裡頭的關隘,石竹從未深想。但今日自小姐醒來,分明有什麼和從前不同。

 安若眸色清淡:“孫太醫是否可信我不知,但張氏不可信。”

 她活過的那一輩子,從未想過身子虛軟同張氏有關。因著從小如此,又寄居在他人屋簷,得人處處關照,何曾會以這樣的惡意揣度他人?

 縱然這一世,她亦是沒有張氏從中作梗的證據。但有一樁事她卻是知曉,天泉寺半載,她斷了府上每日兩碗的湯藥,身子竟是日日康健。

 這藥,她必斷。

 張氏?

 若說方才石竹僅是有些警覺,這時察覺到自家小姐對夫人稱謂的變化,頓時懂了。

 她的小姐真的和從前不同。

 石竹隨即轉身,將湯藥悉數倒入唾壺。轉而又是擔憂道:“小姐,那您的病……咱們在後宅,實在不好掠過夫人去找府外的大夫,您可有打算?”

 安若思忖片刻:“孫太醫何時休沐?”

 “應是逢五歸家。”石竹想了想,“後日便是。”

 “嗯。”安若微微沉吟,“那這事便不及,先避開這個日子。”

 “呃?”石竹下意識驚異,只覺小姐既要尋了旁人來看診,自當正挑著孫太醫不在的日子才是。頓了頓,又是猛地點頭,“嗯嗯,好。”

 安若見石竹明明不解,偏還鄭重認可她的模樣,不由得揚唇:“若正趕著孫太醫休沐,目的太強,恐被人猜疑。”

 石竹緩了緩,眼底瞬時清明璀璨:“奴婢懂了。”

 “石竹,”安若喚她,聲音壓得愈低。待石竹湊近,她方才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石竹額間一點點蹙起,末了,眉眼卻是蘊出笑意。“奴婢一定辦好。”她輕聲應下,眸間鄭重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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