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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君(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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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桃花

 張氏斂目輕曬,渾不在意。只摩挲著指上碧玉的指環:“老爺預備如何?”

 羅媽媽道:“這訊息應是剛到世安閣。”

 張氏沉吟片刻:“那便打一頓,都賣了吧!”嫡長女受了這樣的委屈,於情於理這些個下人都該受到處罰。尤其眼下老爺已然知曉,未免老爺還要操心內宅之事,她自是利落處理。

 末了,又是笑著:“不過,這狠厲不容人的名聲,還是要落在安若頭上。”

 羅媽媽領命離去,心下轉過一句:這樣柔弱堪憐的主子,便是狠厲的名頭傳出去,怕也沒人信。

 然張氏未必不知,只是這些與人不利的名聲,總歸要落在安若小姐頭上,羅媽媽也不必多嘴。

 羅媽媽自去碧江院提了三人,院中安若小姐道是行走一日身子疲累,不曾露面。提來的三人,茶花梨花兩個丫頭倒好些,哀求一會兒便認了命,周媽媽卻是杖責二十後又堪堪跪在靜安堂前。

 張氏眼皮微掀,眼色懶懶地遞過去:“她不用你,你還有什麼用?”

 周媽媽不顧身後疼痛,滿身狼狽,一頭猛地磕在地上:“求夫人給奴婢一口飯吃。”

 張氏嗤笑了聲:“你去求她,也算你有些腦子,來求我?”說著睨一眼羅媽媽,眸色已是不耐。

 羅媽媽當即示意身後另兩位媽媽將人拖走,周媽媽仍想抗爭,到底是抗不過。

 她何曾沒有求過安若,可她實在不知,明明安若一貫依賴信重她,不過幾日的功夫,忽然她就落得如此下場。甚至她痛哭哀求,安若都似沒有看見一般。

 難道,都是報應不成?

 念頭一起,周媽媽整個人的氣勢便弱下來。寄人籬下,何等艱難,又有幾人能抗住當家夫人的威逼利誘?

 她不過求生而已。

 是啊!她不過是求生。

 這念頭激得她忽然又大叫起來:“奴婢有用,夫人,奴婢還有用!”

 隨後,不必張氏言明,羅媽媽便將人放了,令她近前低語。

 ……

 春雨淅瀝,微風乍起,石竹探身將安若身後的軒窗關上,免得風雨掠進屋內。

 安若拎了毯子,同石竹道:“咱們去外頭坐著。”

 從前那一世,她日日困頓在這屋子裡,滿屋子皆是苦澀的藥味。現下,她喜歡這樣清冽乾淨的味道。

 石竹搬了躺椅擱在屋簷延出的亭下,院門敞開,安若躺著便可一眼望見流動的河水,和河對岸的梨林。

 石竹與石榴也一人搬一個杌子坐在安若一側,主僕三人難得有這樣怯意的光景。

 石榴雙手託著圓潤的臉頰,眸中憧憬:“若是對岸的梨花盛開,那才是一副盛景。”

 石竹道:“梨花的花期未至,現下這時節,桃花應是開了。”

 石榴側過臉:“姐姐喜歡桃花還是梨花?”

 “嗯……”石竹沉吟著,忽然凝向院中的石榴樹,笑道,“我喜歡榴花。”

 石榴揚了揚下頜,亦是忍不住笑起。

 安若聽得她們兩人笑談,本是聽著雨聲閉目養神,忽的在那一句“桃花盛開”裡,想起另一樁事。

 桃花盛開,那便該有桃花宴。

 而桃花開的最好的院子,在公主府。從前四公主便曾辦過一場桃花宴,據說滿京城的王公貴族都曾前往。這帖子自然也曾下到定國公府,只是那時,張氏照舊用她身子不適,自作主張替她推脫。當她知曉,為時已晚。

 這日子……

 安若蹙了蹙眉,這些時日久遠的細枝末節,她委實不大記得。

 安若撐著身子坐起,側首望向兩人低語:“這幾日你們兩個小心探聽著主院的訊息,尤其注意張氏哪日出門,可有帖子下到府上。”

 兩人神色一緊,眸中滿是疑慮。

 安若又道:“可記得往年公主府曾辦桃花宴?”

 兩人俱是點頭,石竹隨後低聲道:“小姐今年要去?”公主府的桃花宴辦過幾次,小姐卻是一次也未曾去過。

 安若低低“嗯”了一聲,並未做解。現下還早,她自己都不夠明晰,也不好同她們解釋。

 安若打定主意從定國公府跳出,歸於何處卻是並未思量好。且她從前也並未見過幾個男子,這樣人數眾多的桃花宴,她正該去。

 數日後。

 石竹同石榴終於七拐八拐探著訊息,說是桃花宴就在次日。

 原本石竹同石榴是極難從主院,尤其是靜安堂探著訊息。然近兩日,京城最大的綢緞莊和胭脂鋪一道登門,送上最好的料子和脂粉。

 靜安堂撬不開口子,石竹便花了大價錢從那胭脂鋪的掌櫃口中探聽了大概事宜。

 “花了多少?”安若眼含笑意。

 石竹手指緊了緊,似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才伸出五根手指來。

 安若輕笑:“五百兩?”

 石竹搗搗下頜,站於她身後的石榴,亦是垂著小腦袋。當時做這決定兩人皆拿不準,縱是小姐說了,她們在主院行不開路,無妨用些銀兩。是以,三千兩,小姐全然擱在了她們手上。

 結果,不過幾日的功夫,就生生用了小姐五百兩。這銀子,夠她們用上一輩子。

 最後還是石竹拍板,“銀子是其次,完成小姐交代之事才是要緊。”

 “這是怎麼了?”安若笑得愈是明媚。

 石竹抬起眼,趕忙又道:“不過小姐,這銀子咱們也不算白花,我同石榴在她們那綢緞莊給小姐挑了身極好看的衣裳。”

 “嗯嗯。”石榴忙不迭附和點頭,“對的對的,小姐穿上那衣裳,定然比仙女還要好看。”

 安若倒不在意這些,只道:“若真有極好看的,也是安寧挑過,不必計較這個。”她只消稍加裝扮,模樣看來康健,精氣神足,也就足夠。

 “不不不!”兩人小腦袋晃著,撥浪鼓一般。說著,石榴獻寶一般從身後箱子裡捧出一個細綢面的包袱。

 包袱在她手中小心翼翼開啟,露出裡面霜色的面料。

 安若只瞧一眼,便是驚豔。

 一襲霜白,若是著身,大約似靜立在雪中,和著滿樹風霜,不染纖塵。

 這樣地衣料,趁著皎潔月光,衣衫雲紋盡顯,才算美到極致。而這樣的桃花宴,縱是她重活以來頭一遭出現在眾人跟前,卻是不必這樣招搖。

 安若伸手撫過柔滑的衣料:“收起來吧!”

 “小姐不穿嗎?”石竹蹙眉,這是做好的成衣,適合尋常女子的身量。然小姐偏瘦,要今夜先試一試,細節處應還要改良。

 “明日我著尋常衣裳即可。”

 “小姐?”兩人仍是不解。

 安若只得將話說得明白些:“此乃公主所辦,咱們穿得不失臉面即可,不必太過招搖。”

 兩人愣了愣,這才懂了。她們只想著定要壓過二小姐一頭,卻是忘了這一層。

 安若又是囑咐:“明日起早,定要叫我。”若是被張氏落下,可就白費了這番心思。

 兩人應下,正巧主院的廚司傳了飯食,兩人當即將碟子一一擺好。安若坐下,也不必同石榴使眼色,她便提步出門,往碧江院的小廚房去,隨後拿了罐辣椒醬進門。

 卻是一抬眼就瞧見石竹姐姐同小姐的臉色,俱是不對勁。

 原是安若坐在桌前等著石榴回來,等候的間隙,石竹吃了兩口桌上的糕點,安若先用了兩口燕窩粥。一勺入口,是和從前她喝過的一樣,腥味極淡,甜味瀰漫口腔。可是第二勺,安若便察覺出不對來。

 她自小身子不好,縱不是每日都喝,卻是十年來月月不曾斷過。今夜的粥,似摻了微弱的苦澀。

 “近日廚司的師傅換了人?”安若抬眸望去。

 “……”石竹石榴皆是一臉迷茫,對於主院的事,她們知道的實在有限。

 安若擱下勺子:“這粥的味道不對,今夜咱們就先餓一頓。對了石榴,廚房可有剩的饅頭,咱們拿來先勉強墊墊肚子。”

 停藥之事,後來石竹曾與石榴說過。眼下這粥的味道又不對,石榴在門風處站著,只覺得身子發冷。

 好一會兒才道:“小姐,要不奴婢再為小姐做些,咱們廚房還有些食材。”

 “這個時候開火太扎眼。”安若道,“去拿饅頭吧!”

 又同石竹道:“等上一刻,再將這些飯食收拾了,注意別被人瞧見,只當我們同往常一樣吃了不少。”

 “是。”石竹應下,眸中亦是謹慎。

 主僕三人皆是明晰,不能賭。哪怕真有可能是廚司換了師傅,可更大的可能,是停藥之事被人警覺,所以將藥下在了飯裡。

 翌日清晨。

 天色灰白之際靜安堂便有下人翻身而起,利落收拾妥當又來到內室,言語輕微:“夫人,該起了。”

 榻上婦人只迷濛了短暫一刻,隨即由著下人伺候起身,一面問道:“可叫了小姐?”

 羅媽媽道:“奴婢一睜眼便著人去問,小姐身側的丫頭怕醒的晚了,守了整夜沒睡。”

 張氏睨著鏡中眼下烏青,眼皮微掀:“算她們有心。”頓了頓又是叮囑,“蓁蓁及笄已過,距離太子婚期也愈發近了,往後的宴會,須得一個比著一個小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落人把柄。”

 在她的蓁蓁成為太子妃之前,決不能出半點紕漏。

 “奴婢明白。”羅媽媽應下,隨後著人進門,五六個丫頭魚貫而入,各司其職,不一會兒張氏便衣著妥帖,從方才略顯憔悴的婦人,轉眼又是那位京城頭一份尊貴的國公夫人。

 待得女兒進門,桃花面桃花妝,淡粉色襦裙更是襯得少女人比花嬌。張氏滿意地點頭,她的女兒就是比那個病秧子瞧著好看,明媚有氣色。

 母親二人簡單用了早飯,飯後坐在窄榻之上,張氏捧一卷賬冊,安寧拿過未完的繡帕,又坐了近一個時辰,方才出門。

 晨起是一回事,悠悠然出門又是另一回事。

 母女二人自主院側門出,臨上馬車前,張氏餘光忽的瞥見一朵粉色絹花,頓了一剎,隨即沉聲道:“藕荷留下,初荷一人陪著小姐就是。”

 說罷,又是與羅媽媽打了眼色。羅媽媽當即橫跨一步擋在一青衣丫頭跟前,一手扯掉她髮間絹花。

 張氏這才收回眼,輕蔑一哼:“招搖給誰看?”言罷提步就要上車,足下將是邁開,忽然又是頓住。

 生生頓住。

 比那丫頭還要招搖之人,赫然撞入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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