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出門,石竹仍是不安:“小姐,咱們真要趕著午膳的時辰出門?”這樣只怕更會激怒主院之人,也會令公主對自家小姐生出不好的印象。哪有上趕著蹭一頓飯的?
安若清淺一笑,只道:“昨日既已說過,今日自當按時前去。”
待到公主府,今日與昨日無差,只是楚顏當真備了一桌極豐盛的午膳,石竹也被安排同府上的下人一道用飯。膳後歇息片刻,又是拉著她駕馬。
黃昏離去之際,楚顏依是同昨日一般備了精美的糕點。
與昨日略有不同,大約是這食盒多了一個。一盒糕點,一盒將將做好還冒著熱息的飯食。這飯食,正好當做安若與石竹石榴的晚膳。
石榴開啟食盒,瞧見幾樣菜式就忍不住道:“小姐,公主對您真好!”
這樣的示好,近乎是體貼入微。如石榴所言,太好了,好的有些過界。
石竹面上憂色更甚:“小姐?”
“無妨。”安若淡然,拿起銀箸便開始用飯。用過方是叮囑兩人:“石竹,這幾日你注意咱們院裡的動靜,安寧受了氣,定要發洩。”
“石榴,往後主院送來的飯食你照樣接過,但絕不再用。往後我和石竹只吃你做的飯菜。”
兩人鄭重點頭,知曉事情非同小可。
頓了會兒,石竹忽然想起另一樁事:“可是小姐,公主那裡……”今日自公主府離開,公主倒是不曾說明日再來的話。可瞧這情形,明日即便不請,過幾日也會再請。
“不再去了。”安若道,“往後公主府來人,你親自前去回話,就說我考妣忌辰將至,要潛心抄寫佛經,好供奉至祠堂父母靈位。”
“奴婢明白。”
這一樁事石竹懂了,若是靜安堂的人回話,只怕又要說小姐身子不適。眼下換了說頭,便是小姐孝心。
此後,碧江院當真陷入如早前一般,不問世事的寂靜。
安若每日裡抄寫佛經,每抄好一卷便親自送到祠堂供奉。偶有疲累,便是歇在簷下躺椅,瞧雨滴淅瀝。
幾日後,公主府確如安若所料來人相邀,石竹自去主院回話。而主院那端,連帶著安寧那處,或是因了安若又如從前近乎整日閉門不出,數日都沒生出一絲波瀾。
安若喜歡這樣雨聲淋漓的雨季,每日裡一睜眼便是清新與潮溼。只是爹爹和阿孃忌辰將至,她又開始如從前一般,陷入夢魘。
想念嵌入骨髓,在夢境裡,安若卻是再也記不起他們的臉。時隔太久,眼前只剩模糊的面容。
她下意識朝著那一雙人影飛奔而去,將近之時,卻是驟然撲了空。回身去瞧,爹爹和阿孃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又一次不顧一切,然等她走近,原本模糊的面容忽然變成森然恐怖的鬼臉。
長髮直直垂下,一雙眼睛似被掏空一般空洞,那裡偏又留下兩行血淚,面頰慘白不見一絲血色,血盆大口卻是向她襲來。
安若身子驟然發抖,又一次自噩夢中驚醒。
石竹在次間聽得動靜,慌忙赤腳跑來,坐在她床側輕柔地撫著她的後背:“小姐別怕,別怕。已經醒了。”
安若重重地喘息,夢魘過後,她瞪圓了眼睛,絲毫不敢閉眼,怕一閉眼就是那樣可怖的畫面。她就著石竹的手喝了兩杯涼茶,神思才算漸漸醒轉。
“近日可有特別的事發生?”安若輕聲問。
石竹遲疑了會兒:“是有,但奴婢還不能完全確認。”
“何事?”安若問。
“今晨石榴醒來時,非說前夜她見了髒東西,一身白衣,舌頭老長。奴婢仔細問過她,她自己也拿不準,到底是起夜時見著,還是做了一場噩夢。”
“未經確認,白日裡奴婢便沒有同小姐說,想著今夜不睡,查明再說。”
安若揉著微微發痛的額角:“石榴心寬,鮮少做這樣的噩夢。”說罷,用力握了握石竹的手。
此後數日,石竹石榴輪番打著精神守夜,終是又逮著兩回。確認是當真鬧鬼,不是玩笑。
“小姐,咱們怎麼辦?”兩人站在她身前,關了門小聲道。
“距離忌辰還有七天。”
“嗯。”石竹道,“距離小姐進宮的日子,也只有八天了。”
安若記得,當年爹爹過世,阿孃數日後病逝。自那年起,每年爹爹忌辰的第二日,皇后娘娘便會請她入宮。這亦是一整年的時間裡,這一家人待她最小心的日子。
還有八日……
安若盤算過後,道:“下一次,下次你們誰再看見,當即叫醒我。”
兩人應下,第二日深夜,安若便被石竹輕輕搖醒。這次,她沒有刻意警醒,只順著腦袋混沌之際,赤腳迷迷糊糊走出房門。
不一會兒,她便瞧見一道在月光下煞白的身影,那影子碎步行走,像在飄蕩一般。
安若如陷在往日每一個夢魘,向著那身影跌跌撞撞奔去,一面含混不清地喊著:“爹爹,阿孃。”
那影子似乎不曾料到竟有人撞見卻沒被嚇著,直直衝她走來,下意識便要躲閃。偏安若一聲聲喚,影子只怕招惹出更多的人,急切地想要逃離。一時不慎,便推了安若一把。安若跌在地上,手心抵在一處堅硬的稜角,當即見了血痕。
院中人隨著安若的驚呼,很快聚集起來。
石竹同石榴小心將安若扶起,滿目擔憂:“小姐這是怎麼了?”
碧江院其他下人來得遲,這時也瞧見安若形容極是狼狽,正發愣,就見石竹猛地揚頭:“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孫太醫。”
下人們很快各自散去,有的去請人,有的去打水,有的先一步跑到靜安堂,悄悄給張氏送信。
很快,主院燭火驟明,張氏帶著孫太醫趕至內室,安向淵在次間等候訊息。眼見得就要進宮,安向淵早前便細細叮囑過張氏,最近莫要找事。
不想忽然生出此事,他自是無法安睡。
安向淵濃眉緊鎖,只盼安若只是被嚇著,不曾生出意外。不曾想,隔著一道屏風,忽然聽見侄女沙啞的嗓音。
“母親,母親我真的見著爹爹和阿孃了,他們就在院子裡看著我,母親,你相信我。”
安向淵驟然渾身發僵,只聽張氏在內間溫聲寬慰著:“你這孩子,”說著,又是喟然一嘆,“孫太醫,勞煩您好好看看小女,她這樣可是又被夢魘住了。”
孫太醫道:“小姐神思不穩,正是衰弱之相。不過依老夫瞧著,這事倒不是最要緊。”
“還有旁的?”張氏聲音提了一分,次間安向淵的心口亦是猛地一緊。
“小姐手上的傷口……”孫太醫說了一半,便是搖頭。
安若手心的血珠在孫太醫來之前已然清理過,因而看著並不駭人,張氏一眼瞧著,只覺傷口淺顯。當即道:“可是會留疤?若要養好,須得幾日?”
孫太醫又是輕嘆:“悉心養著,半年方能不見痕跡。”
“半年?”張氏聲調陡地揚起,次間安向淵亦是險些提步而起,進門檢視安若傷痕情形。。
安若神思混沌,彷彿在張氏這一聲驚呼裡幽幽醒轉,待孫太醫被人送出門,她便是啞聲道:“母親,女兒記得過幾日便是進宮的日子,女兒不去了。”
“這怎麼行?”張氏竭力鎮定下來,撫著安若另一隻手寬慰,“你好生養著,此事自有我同你父親商議。”
“可若是皇后娘娘見了,只怕又要……”安若面色蒼白,滿目擔憂。
張氏牙齒緊咬,撐著一口氣:“不妨事,你的身子最是要緊。”說罷,便是匆匆離去。
張氏與安向淵走出碧江院,不及走入主院,安向淵一揮手便將身側之人全數散開,而後壓著嗓音指責:“又是你做的!”
安向淵口吻堅定,此事張氏做過不止一次,這一次,必然也是她。安若寄居在府上,上頭有皇后娘娘和陛下時不時提點,安若身子可弱些,卻是不能見疤。張氏早年便想出這樣的法子,安向淵素未說過什麼,這次,偏趕在這樣的檔口,還見了傷。
“愚蠢,愚蠢至極!”
“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玩這些伎倆?”
“我之前怎麼與你說的,不出幾日便要進宮,這個時候你偏要找事。”安向淵惱極,面目近乎抽搐。“若是僅僅受驚便也罷了,偏偏身上見了傷,還是落在手上,藏都無法藏。”
“我看你是不想你的女兒當太子妃,你這是要生生斷了蓁蓁的路,斷了咱們一家的路!”
事發突然,張氏亦是一頭霧水,眼見得安向淵將髒水驟然潑在她身上,急急道:“妾身沒有。好端端的,我為何要如此?”
安向淵眸中戾氣愈盛:“不就是公主請了她幾日,後來若兒便不再去。這口氣,你就非要現在宣洩不可?”
“老爺……”張氏愈是百口莫辯。
安向淵雙手負在身後睨著她:“今日之事無論如何都要蓋下,找遍楚京也要找出醫術更高明的大夫,醫好若兒的傷。至於你,安生待在你的靜安堂,這幾日都不許出門。”說罷,徑自甩手離去。
張氏待在原地,怒氣直衝天靈蓋,偏是想不出到底哪裡出了差錯。直至羅媽媽回到她身側,兩人探討幾句,才驟然發現其中蹊蹺。
隨後,絞著帕子氣沖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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