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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君(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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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觀南

 他從身後拿出小小的包袱, 包袱裡放著一隻錦盒,錦盒開啟可見一塊極素淨的帕子,展開那帕子, 才是類人形的山參。

 這樣的小心翼翼,平白顯得十分用心。

 石竹平和的面目立時冷了下來,她道:“我家皇妃與公子素不相識,談何恩情?”

 “這……”於觀南一臉懵懂, 卻未有受挫之意。“小生失言, 還請姑娘見諒。小生實是有事求見皇妃。”

 於觀南道出真實目的,石竹卻未有興致同他迂迴, 當即道:“公子可是耳力不好?莫非是公子另有親人在府上做活, 公子報上名來, 我叫她出來見你。”

 如此,近乎於戳穿。於觀南臉色當即難看起來:“沒……沒有。”

 石竹利落道:“日後也請公子謹言慎行。”

 確認於觀南不情願離去, 石竹方才返回雲間院,見安若仍未睡下,方小聲稟告:“皇妃,於公子走了。他應也是覺著咱們皇子府要倒, 不放心聽竹軒那位。”

 “嗯。”安若低聲應著, “快些睡吧!”

 她自個眼皮亦是愈發沉重。腦中轉過, 不過是殿下小心看護的女子, 怎能在她的看護下受人攪擾?不過這位於公子倒也有一分誠心, 他漏夜前來, 而非青天白日鬧得人盡皆知。

 石竹在躺椅上歇下, 皇妃身子沒有大礙,她倒被這位於公子攪得一時睡不著,反覆思量, 只覺得石榴前路艱辛。

 然腦筋一轉,忽的驚覺出另一樁事來。於公子喜歡蘇姑娘,蘇姑娘心上有殿下,殿下的皇妃乃是自家小姐,如小姐再喜歡了這位於公子,可是走了一條環路,比那唱戲的還要令人驚歎。

 石竹忙甩甩頭,閉上眼醞釀睏意。

 翌日清晨,安若就著石竹與姜嬤嬤兩人的攙扶安穩坐上馬車,暮霄親自駕馬,以求儘可能少些顛顛。然而不過一會兒,安若昏沉間便聽得暮宵道,“皇妃,有人攔路。”

 坐於安若一側的石竹撩開簾子,正見昨日那襲藍色衣裳。“是於觀南。”他站在路中央,擺明是要以自個的身體做賭,攔下他們的馬車。

 安若依舊閉著眼,只發白的唇瓣一啟一合聽不出情緒。“石竹你去駕車,暮霄將人挪開。”

 音落,石竹迅速移身到簾外控制車馬,這馬溫順,也無需費什麼力氣。暮霄只瞅準時機,在馬車將要撞向於觀南時,先一步飛身向前,挪物什一般將他掠起挪向街邊。

 待於觀南迴過神,馬車早已遠去。

 很快有人湊到他跟前,“公子方才怎麼了?這般不小心。”

 “是啊,這富貴人家的馬車可是不看路,公子可要小心才是。”人們說著,彷彿不曾瞧見正是那馬車之上的人將於觀南救下。

 於觀南迴首作揖:“多謝諸位,小生還有事,先行告退。”

 待他遠去,後頭層層疊疊的聲音卻又換了說辭。一人道:“我也是沒見過如此不長眼的人,青天白日站在馬車跟前。”

 “莫非是受了挫,過不慣咱們尋常人的日子,只喜歡以色侍人。”言罷,周遭頓時一陣大笑。笑過,又有人揣測,“也不知是哪家小姐替他贖了身。”

 “小姐?我怎麼聽那掌櫃的說,去送銀兩的是位公子啊!”

 “嘖!”那人又是冷哼,“掌櫃的收了那麼多銀子,早就被封口了還能讓你聽著。”

 ……

 馬車一路行至天牢,安若才被石竹輕聲叫醒,下了馬車,便見天牢門口正站著一位大人,不知幾品官銜,他將看牢門的打發走,親自領著安若往裡走,一面走,一面自顧自說著:“皇妃金尊玉貴,想是不曾來過這等地界。”說著,又是叮囑,“皇妃小心,這兒有臺階。”

 “咱們這監牢與尋常牢獄不一樣,沒那些個吵嚷哀嚎。關著的畢竟都曾經位高權重之人,腦子清醒,也要些體面。”

 “只是都安靜,就顯得僻靜了些。”

 “僥倖出去的人是怎麼說的,哦,閻羅界也不過如此。”

 安若沒心思聽他說話,也不管他這番話是誰授意,只半靠著石竹的支撐艱難行走。入門時這位大人也說了,尋常探視,最多一她人前往,如今帶上石竹,已是法外開恩。

 而後往裡不知走了多久,直走得她額上虛汗層層滲出,整個人亦開始不住地打顫。這位大人終於停下步子,開啟一間牢房的門與她道:“皇妃,請吧!”而後直接攔下石竹,“這位姑娘,這邊請。”石竹只得離去。

 安若定在距離敞開的牢門只有兩步的位子,一眼望見那個只著一層裡衣且衣裳早已破爛的男子。

 她微微張嘴:“殿下……”

 這聲喚,伴著驚訝與無力。卻也因著一路走來這重傷的身子承受不及,每一個音吐出口,都帶著極強的顫意,似是悲慟至極。

 楚元逸聽著聲音,猛地轉過頭。一眼得見,是那下一刻便要隨風而逝的脆弱。

 其實這樣昏暗的光影,未曾走近合該看不清彼此,奈何一個耳力好眼難,一個一眼望見浸透衣裳的血痕。

 安若吸一口氣提步向前,楚元送那端猛地起身向她奔來,約是看她行走艱難,想要上前攙扶。結果這一動,帶動一陣鐵鏈的聲響。她這才瞧見,他的手上腳上都帶了鐐銬。

 “殿下這是怎麼了?”她急急道,“他們怎麼這麼對你?”走得愈近,那衣裳的破損處,愈能清晰地瞧見血肉翻滾而出的模樣。

 “該是我問你,”他的聲音止不住的發啞,“一日未見,怎就虛弱至此?”

 “夜間沒睡好,有些著涼。”

 “染了風寒更不該來這樣的地方,快些回去。”

 安若似沒有聽見,只前行兩步將手中食盒擱在桌上,而後側身去拉他的袖口,低低道:“殿下可讓我坐會兒,我站不住了。”

 楚元逸手指扣入掌心,猛地一緊。

 兩人配合的太過默契,戲都做得太好。他假裝不知,她承認風寒。

 然他明知她今日會來,更知道她又用了傷及自身的法子。原本的計劃,他是要在牢裡待上十天半月,哪料想,一日光景,她便來了。

 或是入戲太深,他極想同她說一句:你不必為我如此。

 然隔牆有耳,隔牆定然有耳。

 他略略收斂思緒,真情假意揉合在一起,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攙扶她,那模樣似是捧在心尖的人怕磕了壞了。

 坐於她對面,女子蒼白的面目仍是顯著最溫婉的模樣。她道:“這是石竹親手做的飯菜,殿下快用些。”

 他明白她的意思,這些飯菜乾淨,無毒。

 他將食盒開啟,拿出裡面的碟子,他整日未曾進食,那香味很快湧入鼻端,可洶湧而來的卻不是食慾,而是酸澀迷漫至喉間,下一瞬,便要打溼眼睛。

 他忙垂下眼,甚至顧不得感慨這假意未免太做真,只一下下用著飯食,彷彿能將喉間不適一併壓下。然他往日也算在雲間院嘗過石竹石榴的手藝,今日入口,卻是全然無味。

 四周寂靜,隱於暗處偷聽的人也未發出一點聲響,耳邊唯有眼前女子的喋喋不休絮絮叨叨,有那麼一瞬他甚至在想,她這麼多話,那副孱弱的身子怎麼抗得住。可愈是這樣的模樣,才愈發顯得她不過是個擔憂夫君出事的天人。她只是太過擔心他,擔心的慌了神。

 她道:“我打聽了,太子薨逝,你有最大的嫌疑。”

 “殿下,可是陛下懷疑你,我們夫妻一場,你與我說句實話,這事可是你做的?”說著,不等楚元逸做出回應,自個又道,“不會是你,你明知謀殺太子是滿府盡滅的罪過,你不會做這樣的事。”

 “可既不是你,怎會懷疑到你身上?”

 楚元逸終於擱下竹箸,驀地開口道:“我沒有殺害太子殿下,但我有動機。”

 “什麼?”安若驚異道。

 她知今日是要配合楚元逸演一齣戲,不想,他竟是直接認了。

 他繼續平靜道:“太子殿下喜歡你,有人證。”

 安若豁然明瞭:“安寧。”

 “嗯。”

 “她?她怎能算是人證?”安若氣急,奈何身子極度虛弱,氣過又要不停地平順著呼吸。

 楚元逸忙起身蹲到她身側,溫聲寬慰著:“若兒,你莫急。縱是查出我有動機,只要我沒有做過,陛下早晚會還我清白。”

 安若頓時懂了楚元逸之意,事情若是全然推翻,自是能夠顯得無辜,可未免太假。如此認下一半,推開一半才是法子。

 遂道:“安寧說太子殿下喜歡我,你為何不解釋呢?”

 楚元逸沉沉道:“若兒,這是真的。”既是真的,又如何解釋。

 安若情緒漸漸上來,手指掐著掌心愈是不平道:“我知道,可是,是他強擼我,是他意欲給我下藥,是他險些害了我的性命。是!安寧是看見了,她親眼看見太子將我堵在我閨房的門口。她既知太子喜歡我,便知我從來都不願。”

 “這些,你都可以解釋,為何要受這樣的罪?”

 說到最後,她不停地喘息,嗓音裡甚至帶了哭腔。

 楚元逸怔怔地望著她,她永遠能給出比他預料更好地答案。只是請她來,辨一辯清白,她直接以自己的清白下注,來成全他的清白。

 可他是真的清白嗎?

 良久,楚元逸方才緩緩抬起手,手指想要撫過女子蒼白的面頰,注意到手指早已染了髒汙和血跡,終是移轉一步,落在她的肩上。

 他沉沉道:“我是真的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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