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立時瞪圓了眼睛, 她明白皇妃待她好,可殿下就在那坐著呢?坐著呢!坐著呢!!
暮霄當年曾承過殿下救命的恩情,她怎敢與殿下相較?既算沒有那恩情, 她亦從未想過與殿下比較。暮霄的忠心與待她好,並不相悖。就像她與皇妃一般,怎能這般相提並論?
暮霄亦是僵住,抬眸望向楚元逸, 得來允准方坦誠道:“屬下會救殿下, 而後與石竹一起死。”
安若略有些驚異這樣的回答,卻又覺得這樣已是最好。末了, 她終是鬆開石竹, 待兩人離去方與楚元逸道:“還請殿下不要介懷, 我在意的人不多,是以總要處理妥當。”
楚元逸默了默:“你在意的人, 石竹算一個,石榴也算一個。”
安若沒有吱聲,算是預設他所言。楚元逸頓覺石頭砸在自個腳上,明知她在意的人裡斷然不會有他, 偏要自尋煩惱。
“他二人的婚事辦完你就預備走, 可想好去哪?”
“南方吧, 去個沒有嚴寒多是雨季的地方。”安若望向窗外, 目光略有些悵然。“京城的雨季也快到了。”
“已經到了。”楚元逸道。
安若低低“嗯”了一聲, 正想說“還請殿下事先將和離書備好”, 亦想問一問皇子和離應是怎樣的程式, 是否繁瑣。然她腦子剛剛轉過一個圈,還未來得及開口,楚元逸忽的說道:“晚些走吧!”
“呃?”她著實愣了下。
四目相對, 楚元逸面色卻是平常,彷彿說出口的話不是為著挽留。
他道:“楚顏已經在路上,她時常惦念著你,好歹與她道個別。”
安若微微點了點下頜,想著倒也是應當。楚元逸又道:“對了,她還帶了面首回來。”
面首?
“噗嗤!”安若一時沒忍住,笑意頓時在嘴角咧開。要不要以這樣正經的神色說這樣的話?
“四公主若是知道殿下也這般說,怕是要與你置氣。”四公主雖還未歸京,這流言卻是先一步傳入了楚京之中。四公主休夫後難耐寂寞,找了面首入門。
那面首,便是暮雲。
安若先前閒來無事聽石竹說過此事,京城內的唾沫星子早已堆了滿缸,多得是說四公主不成體統。可旁人說來便罷,楚元逸竟也順口拿四公主打趣。
楚元逸卻是沉溺在女子清甜的笑靨裡,極力剋制方斂住目光,眼皮低垂道:“她不怕人說。”
“是啊,四公主性情爽朗,想來也是不懼人言。”
數日後。
安若將一襲紅色嫁衣的石竹送出門,鞭炮聲漸漸遠去,她一人站在簷下,第一粒雨滴落在手背時,心口彷彿又空了一片。不知過了多久,雨水濺溼她的鞋面和裙襬,她才緩慢後退了一步。可卻未回到房內,而是依舊站在那裡,不知是等雨停,還是等大雨瓢潑。
一道青色身影手執玉骨傘出現在眼簾時,她正思索著最後一樁事。安歌的歸處。她也該問問安歌,日後有何打算?她若是離開皇子府,安歌也不便再留在府上。
“捨不得?”男子不知何時立在肩側。
“天要下雨,攔不住。”
“你若是阻攔,石竹石榴此刻仍在你的身邊。”那兩個丫頭極是忠心,硬是阻攔必是能攔住。
“我喜歡她們奔向自己的幸福。”
“你呢,從未想過嫁一人過一生?”楚元逸側身凝著安若的側臉,她的臉頰似也沾染了雨水,像淌過池水的花朵,誘人採擷。
安若微微搖頭,隨口反問:“殿下呢?可有喜歡的女子?”他曾說蘇綰綰乃是棋子,不知他中意的是哪個?那一世,又是誰最後做了他的皇后。
“確有一人。”
“是誰?”微弱的好奇勾扯,安若眼中終於躥出些光亮,“能讓殿下喜歡,定是個極好的女子。”
她定定地凝著他等他回答,四目交接,安若清楚地望見那眸底翻湧的情緒,一層一層像海浪一樣奔來。她沒來由的就有些慌張,可身子反應慢了半拍,沒能及時錯開臉,因而便一眼不曾錯漏,看他滿目情深,聽他清清楚楚地說道:“是,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遇見她之前我以權術以籌謀,遇見以後,我想俘獲人心。”
安若終於錯開臉,那一瞬的慌張也消失不見。她平靜道:“殿下喜歡,為何沒有求娶?”說著又是失笑,“我倒忘了,不過殿下寬心,待四公主回城,我便騰出皇妃的位子。總不能令人家姑娘一直等著。”
“是我在等她。”楚元逸驀地說道。
“嗯?”單相思啊!這便不大好辦。“那……殿下多多用心,心誠則靈。”
“她是個姑子。”
呃……
安若張了張嘴,好會兒方才小心閉上。她就不該多問,現下可好,楚元逸竟是要與佛祖搶人,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
是夜。
因著不適應石竹不在身側,安若翻來覆去許久方才睡著。可陷入沉眠依舊不得安生,爹爹忌日將至,她又開始如幼時般被夢魘侵襲,那明明是面目猙獰幾近癲狂的模樣,可夢裡的她偏偏知曉那是爹爹,她一面害怕一面又因為思念想要靠近。
忽然,那鬼魅向她撲來。她嚇得心口都停止跳動,伴著一聲驚雷,她猛然睜開眼,眼前清晰地劃過一道可怖的身影。
“石竹?”她下意識想大喊出聲,卻只發出微弱的聲響。驚惶之餘,想再發出聲音,已見紗簾微動,一道身影疾速而來。
“別怕,已經醒了,別怕。”
那聲音溫柔低啞,卻又帶著極強的力道。
安若心口撲通撲通狂跳,什麼都顧不得。她一把抓住來人的袖子猛地起身,整個人結結實實撞到他的懷裡。
他的心跳沉穩有力,安若貼著他寬厚的胸膛,附著他輕柔地撫在她的背上,一遍遍說著,“不怕,不怕。”
她終於安定下來,也終於發覺她緊緊抱著的人並非石竹,而是與她一般只著了裡衣的楚元逸。兩人隔著薄薄的衣料肌膚相貼,她似乎是第一次察覺,男子的身體比女子滾燙的多。
她慌忙鬆開手,垂下頭低低道:“對不起,我以為……日後煩請殿下歇在別處吧!”
楚元逸身前驀地一空,嗓音沉沉:“為何?”
“爹爹忌辰將至,每年此時我每每做夢,少不得夜夜醒來不得安生。殿下歇在別處,免得被我驚擾。”
“只是因此,又何必道歉?”
道歉自是因為自己行為不當。她無知時尚可,如今既已知曉楚元逸心上有人,她斷不可沒了規矩。
然這話出口,愈是顯得她輕浮。
安若下意識抿了抿乾澀的唇,到底是直言:“男女有別,是我逾距。”
“安若!”楚元逸嗓音愈沉,他不知安若腦子轉了幾個圈,只覺被人推開幾丈遠。彷彿不論他如何拼盡全力,她仍在層層霧靄之外,看不透,也摸不到。
安若?他極少叫她的名字。
安若以為令他不喜,又是做解:“殿下有所不知,每年此時張氏便會令人扮作鬼怪嚇我,兒時陰影我抗不住。”
“既是抗不住,還要將我往外推?”
安若驀地怔住,抬眼去瞧正撞上楚元逸深邃的眸光,那眸光一眨不眨落在她的身上,幽深凝重。她瞧著有些熟悉,似乎白日裡他用過這樣的神色瞧她。
是了,是她探究他心上人時。
眼色太重,重的她莫名就有些慌。
慌張正要蔓延,驚雷又起,附著閃電霹得室內一陣光亮。她嚇得整個人一抖,卻未再躲到他懷裡,又竭力定了定神,方與他道:“殿下有放在心上的女子,自是要為了她與旁人保持些距離,方才是我逾越。”
“若兒……”
楚元逸輕聲喚她的名字,嗓音低沉,甚至透出些悲傷。
安若眼中的驚駭尚未全然退去,又是滿眼驚異地望向他。這樣的稱謂,實在太過親暱。今日的殿下究竟是怎麼了?
楚元逸見她滿眼迷茫,一口氣自心中憋著直往上衝,翻湧的情緒衝到喉間。他雙手緊握住女孩的肩,開口那一瞬,仍是咬了咬牙,唯剩泛白的骨節微微發顫。
他凝著她的眼睛低低道:“你可知她是誰?”
安若怔怔地回望他,明明他沒做什麼,卻彷彿一股氣勢將她環繞,無可掙脫。
她唇瓣微張,小聲道:“不是一個姑子麼?”
“是你。”
安若赫然瞪圓了眼睛。
“我喜歡的是你,若兒。”
安若怔了好一會兒,終是連連搖頭:“不不……不對,你說她是個姑子,我豈是……”說著,安若一時噤聲,原來楚元逸之意,是說她是個姑子,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還是不對,要緊的是他竟然喜歡她?他因何喜歡她?她被未來的帝王喜歡了?那日後豈非有可能是皇后?不不,三皇妃她都將要卸下,遑論皇后。
無數個疑問飛奔而出,安若愣神許久方才轉過彎揪住一個重點,面頰僵硬著乾咳了聲,正色道:“殿下可是也做夢了,可是睡糊塗了?殿下再去睡會兒吧,天色還早。”
豈是天色還早?分明是夜還未深。
她說過,便是扒下他的手將他向外推。
楚元逸亦不抗拒,只無聲地垂下眼瞼,落下紗簾與她道:“今夜雨大,我在外面隨時叫我。”
安若維持著坐姿好一會兒方才躺下,腦子轉啊轉,不知應當歸於何處。末了,她側身向裡默然想著,楚京在每一年入秋天降轉涼時,總有一陣雨季。雨水連綿大半月,燥熱便會完全褪去。
這大半月的光景,斷不能讓楚元逸再宿在雲間院。
至於這份喜歡,為什麼呀?他瞧上她哪了?
安若揣著疑問擰著眉思索,正好是夜深,想著想著便睡了過去。這一宿,竟是難得安眠。
清晨醒來時,窗前窄榻早已收斂妥當,似乎昨夜無人躺在上面。洗漱過,安若坐於桌前等著下人一道道呈上早膳,一面隨口問站在一側的侍女:“殿下何時走的?”
“天一亮便走了。”
“可有說什麼?”
“殿下說您昨夜沒有睡好,千萬別吵著您。還說您若是醒得早了,他與您一起用早膳。”
這倒是不用。
安若抬眸便要打發她去沉院回話,結果這話還未出口便眼瞧著一道身影走來,那長身玉立目光坦然的模樣,彷彿昨夜什麼都沒發生。
她慌忙錯開眼,心下無聲嘆息。石竹才走一日她這端便全亂了套。石竹若在,至少會在知會沉院前會先知會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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