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無故為何將她叫入宮中?安若心下一緊, 當著來傳話宮人的面,只得先行應下。
“皇妃快些收拾吧,皇后娘娘等著呢!”宮人忽的開口。
這是不給她任何周旋的時間, 安若愈是覺得此行必定有詐,只得在臨出門前深深地望了一眼姜嬤嬤,遇著此事,唯有四公主能出面進宮。
然安若不知, 她與石竹前腳出門上轎, 後腳便有另一個宮人前來,傳皇后娘娘旨意, 命三皇子府緊閉大門, 任何人不得出入。
及至鳳華宮, 安若恭敬見禮後端坐於下首。她屏息凝神,目光低垂落在皇后娘娘膝頭。
“元逸出徵, 你一人在府上住的可好?”皇后娘娘的聲音聽來還算和善。
安若起身回話:“多謝皇后娘娘關心,臣女一切都好。”說罷,鳳華宮的宮人掠過她,將一盞冒著熱息的茶水擱在她的座位旁。
“哪那麼拘謹, 快坐下, 嚐嚐本宮新制的茶。入口苦澀, 回味卻是無比甘甜。”
“是。”安若褔身應下, 端過那盞茶放於唇邊, 卻只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擦過唇瓣, 甚至沒有穿過喉嚨。
她心知皇后娘娘多半不會明目張膽將她在宮裡殺害, 可若是楚元逸已死,殺她便不算什麼,隨便什麼藉口就能遮掩。可楚元逸斷不可能輕易死去, 即便出了意外,暮霄與暮雲也當盡力捎信回來。
眼下並無楚元逸的訊息,她委實拿不準皇后如今這姿態是為著什麼。
如是想拿她要挾楚元逸,行動的太慢了。合該楚元逸一出發,她們便動手,不該生生等了這許多光景。
安若思索不出因由,身子卻是沒來由地一寸寸發軟。
她將茶盞放下,手臂撐在桌面上。抬眸去望,皇后娘娘的臉色哪還有半分慈善?
“皇后娘娘!”她的聲音已然有些發顫,“您對我做了什麼?”
“皇妃,您這是怎麼了?”石竹忙蹲到她身前,明明方才還好好地,怎麼忽然就成了這副模樣?
皇后娘娘終於從高位之上起身,一個眼色便有人進來將石竹拖出去。
“別動她!”安若的聲音愈是微弱。
皇后娘娘一陣冷笑:“還有空關心她,想想你自己吧!”說著,便要一掌甩在她的臉上,手臂高高揚起,忽而又是輕輕落下。
圓潤的指甲輕輕劃過女子嫩白的臉頰,嘖嘖感嘆:“早知你是禍水,本宮就該殺了你。”
安若深吸一口氣,竭力想要恢復些力氣,可不知為何,愈是如此,身子愈是無力。直到此時,她才發覺這屋內燃香似有不同,嗅著清淡,可太過用力吸入喉間,竟卡得喉間痠痛,似乎是極濃郁的味道一般。
“娘娘恨我,是因為太子殿下。”她竭力發出聲音,“殿下因何而死,娘娘很清楚,為何要怪罪於我?”
皇后娘娘輕哼一聲:“誠然你是沒有罪。”說著忽然俯身,一雙眼近在咫尺地盯著安若的眼。“誰讓他們都喜歡你?”
他們?
安若心下一動:“娘娘是要以我來要挾殿下?”
皇后娘娘不屑地曬她一眼,當即甩手離去。可這偌大的鳳華宮正殿並未由此恢復平靜,緊接著便有四個宮女蜂擁而來。她們將她環在中間,兩人摁住她的手腳,兩人開始毫無預兆地剝她的衣裳。
“你們想幹什麼?”她只能發出微弱的氣聲,眼底已然冒出真切的恐懼。
天氣雖已轉涼,她也不過穿了四層衣裳,這一層層剝落,她彷彿在這些宮人無情的視線裡預見自己的結局。
皇后娘娘處置她,不必殺她,毀了她便是。
她怎麼就忘了,曾經皇后娘娘親自帶她見過如何處罰宮人。那是貼加官,是活來死去,死去活來,生死不能。
眼下皇后娘娘對她,竟是要毀了她的清白。偏偏,要她這般清醒著被人凌辱。
安若無法掙扎,亦掙扎不動,只能眼看著她們脫她的衣裳。最後一餘一層裡衣時,剝她衣裳的宮人上手又要去脫,另一人忽然摁住她。
那宮人略有疑慮:“姐姐這是做什麼?娘娘不是說要把她脫乾淨送去嗎?”
被喚作姐姐的宮女道:“你懂什麼?娘娘說把她脫了送去,可沒說要脫個乾淨。”說著,又是拍拍那女子的肩,“你年紀小不懂這些,佳人是欲語還休猶抱琵琶半遮面才是,脫乾淨了還有什麼意思。”
安若死死地凝著她們:“你們要送我去哪?”
年長的宮女不欲理會她,簡潔道:“皇妃很快就知道了。”隨即便拿過黑色的布巾矇住她的眼睛。
不一會兒,柔軟的錦被將她裹住,她努力地想要掙扎,可不論如何眼前終是一片漆黑。絕望像海浪一樣洶湧而來,她慌得無法喘息,後來不知是淚水流的太多,還是錦被裹得太緊令她無法呼吸,在轎子不停地顛簸中她漸漸沒了知覺。
再醒來,身子已然被人平躺著安置。不再那般如蠶蛹般被裹著,她平躺在一張大床上,身上錦被只覆到腰間。
可是她平躺在上面,一動不動。
是入目而來的明黃驚駭住她,令她一時間甚至忘記掙扎。這樣床幔的顏色,難道是在陛下的寢殿?
只有陛下的寢殿。
這念頭一起,她便是猛地閉上眼,許久方才緩慢地睜開。可眼前依舊如此,不是做夢。
她愈是難以置信地凝著眼前的一切,忽然明白了人心到底能有多狠毒。殺她算什麼,不過一條性命罷了,汙她清白也還是不夠,最後竟是將她送到陛下的床上。那是她夫君的父親,是她合該喚一聲公爹的人。
她噁心的想吐,驚慌的想要逃離。然而她什麼都做不了,她還要睜著眼,清醒的看著這一切。
她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從前被安置在天泉寺,被迫入皇陵,她都能勉強替別人尋到一個說辭,一個藉口來。可如今這一切,她只恨不得頃刻死去。
明明重活一世,她已經很努力的想要好好活著。
淚水順著眼尾滑落浸溼軟枕,忽然間她便聽見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那力道,是男子向她走來。
心底的驚懼越來越濃,男子卻未有停頓的打算,他徑直來到床前,在望見床榻之上躺著的女子時忽然頓住步子。
四目相望,安若竭力發出聲音想要懇求他放過她。身著明黃龍袍的陛下卻是先一步呢喃開口:“阮阮……”
安若一雙眸子赫然睜大,這是阿孃的閨名,陛下怎麼知道?
一個念頭不自主地從心底躥出,直到此時她才勉力發出些聲音:“陛下,陛下認識我娘?”
然而她的聲音實在低微,陛下沒聽真切,他應是醉了,身上還沾染著酒氣,這會兒已是身形不穩。身子微微晃了幾下,忽然整個人向下跌去,下一瞬,整個人便是趴倒在床側。
他抬起頭,伸手撫摸她的臉頰,依舊是喃喃自語:“我怎麼又夢到你了?想來你是不願見朕的。”
安若被男子尤其是長輩觸及肌膚,整個人一陣惡寒,恨不得自盡,或是讓對面之人頃刻死去。
第一次,她因為自己起了殺心。
哪怕這個人是陛下,在她如此侵犯她之時,她只想讓他死。
然而還是不能,她什麼都做不了。她只能暫且忍下這份噁心,竭力恢復些鎮定,將餘下微弱的攢在一起。而後終於開口道:“陛下,陛下我是三殿下的皇妃,是您的兒媳。”
陛下貼在她面上的手掌未動,混沌的眼珠卻是終於轉過一瞬的清醒,隨即又是迷茫。
“我是三皇妃。”她重複著。眼下,她什麼都顧不得來,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陛下與阿孃到底有什麼淵源。
這一刻,她只要不被侵犯,只要活著。
“皇妃……”陛下輕聲重複著她的話,晃了晃頭,忽然猛地坐直了身子。
安若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知道他終於清醒。
“是若兒啊!”他忙抽回手,“你怎麼在這?”
“求陛下放過我。”她艱難道。
陛下手掌擱在膝上,眉眼低垂。良久,似乎終於反應過來:“是皇后將你弄來?”
“皇后用心良苦啊!”
這一聲嘆,安若沒聽出陛下心緒,卻只見他將目光一寸寸挪回她的臉上。那老邁渾濁的眸子忽然又變得迷茫懵怔起來,他自顧自地輕嘆:“真像啊!”
安若心底驚惶愈重,忙開口道:“陛下醉了,我和我娘長得並不相像。”幼時關於阿孃的記憶早已隨著漫長的時間湮沒,可她一直小心保留著那張爹爹和阿孃的畫像。
她的模樣與阿孃當真沒幾分相像。
陛下卻是默然搖頭,彷彿身在夢中一般感慨:“不,這雙眼睛,是一樣的倔強。”
“朕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眼睛,像清泉一樣。”陛下說著,一面又要抬手撫摸她的臉頰。
“陛下!”安若急促道。
奈何聲音微弱,深陷夢魘的人似沒聽到一般。仍舊低低呢喃著:“朕就喜歡這樣的,不服氣,呵!”他說著,忽然又是輕輕笑起,略帶些自嘲的意味,“一個個曲意逢迎,有什麼意思。”
安若心下大駭,甚至顧不得去想陛下言下之意,那另一層更深的含義。她只驚慌無助,最後一絲防備也被破碎個乾淨。
她沉沉地閉上眼,這一刻,甚至她甚至沒了眼淚。
粗糲的手指順著她的臉頰緩緩移到她的眼尾,哪怕她閉著眼,仍舊清楚地察覺面前的人一點一點向她傾倒。
她的眼皮不住地發顫,那一瞬,甚至開始祈求神明。她寧可,從來沒有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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