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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殺手的哭包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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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許叫別人哥哥

 嬋兒聞言將頭抬起來,抵在李允的下頜,長長的眼睫被夜色映出彎彎的弧度:“哥哥是因為我與陌生人聊天才生這麼大的氣嗎?”

 李允微微一怔,好似這個理由也能解釋得通,他養大的姑娘被別人覬覦,自然不是件開心的事,這樣想著時,對自己失控的難堪又減輕了些許。

 他“嗯”了一聲,伸手將小姑娘微涼的手指捲入掌中,“哥哥是擔心你遇到危險。”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不過是原因之一而已。

 嬋兒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哥哥不會生我很久的氣。”她說著將頭低下來,重新靠在李允肩上:“我沒有跟那個人怎麼聊,他問我住在哪裡,我說住在不遠處的山莊裡,他又問下次能不能再見面,我說不知道,然後他讓我叫他子央哥哥,還送了一隻信鴿給我。”

 一聽到“子央哥哥”這幾個字,李允不由得又微微蹙起了眉頭,火氣在胸腔裡躥動,他握了握小姑娘柔軟細滑的手,輕嗅著她髮間清新的香味,努力將那火氣壓了下去,故作平靜道:“以後可不許隨便叫別人哥哥。”

 嬋兒重重地點著頭:“我知道了,嬋兒的哥哥只有一個,他的名字就叫李允。”說完便伸手環住李允的窄腰,腦袋拱在他的胸前:“哥哥不準不開心了。”

 李允的眉梢染上些許溫柔:“好,哥哥不生氣了。”他握著少女的肩,又問:“你冷不冷?”

 “哥哥,好黑。”嬋兒答非所問,將頭更緊地貼在他身上。

 小姑娘一向怕黑,李允便在她屋中添了好幾顆碩大的夜明珠,就連珠簾也是用小顆的夜明珠串制而成,所以小姑娘屋中每晚都是亮堂堂的。

 而李允這屋子便相對簡陋了些,連燭臺也只設了一座,一來他不常來青州,二來他也沒那麼講究,但為了讓嬋兒夜間找他時方便,他仍在屋中的抽屜裡放了一顆夜明珠。

 “你坐好。”李允將嬋兒從身前扶起來,繼而在床頭的抽屜裡拿出了夜明珠。

 瑩瑩的光亮瞬間灑滿室內,連地磚也泛出一片淺淺的白光,李允看了看嬋兒光著的腳丫子,蹲下身子用手掌握了握,冰冰涼的。

 “腳這麼冷,快躺床上去。”他說著起身將小姑娘輕盈的身體橫抱起來,輕輕放到了床上,繼而給她拉上被子。

 嬋兒見李允徹底不生氣了,心裡大鬆了口氣,伸手又將一側的被子拉開:“哥哥你也上來。”

 李允眉眼翕動,說了聲“好”,便提腳上床將少女擁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去捂熱她。

 “哥哥,我想你每天都能陪著我睡,這樣我就不會害怕了。”小姑娘靠在李允暖烘烘的懷中慵懶地說道。

 李允將小姑娘柔順的發捋向一邊,露出她白皙柔美的側臉:“那可不行,你都長大了,得自己一個人睡。”

 “可紫紫說,我長大了就得嫁人,就得離開哥哥,還得和夫君一起睡,哥哥,我不想嫁人,也不想離開你。”小姑娘說著又往李允跟前湊了湊,兩人的身體幾乎毫無縫隙地靠在了一起。

 李允脊背一僵,驀地感受到嬋兒這幾個月身體的變化遠出乎他的意料,誰讓她平時總穿一身寬大的衣衫與長袍呢,浮光掠影地看著只覺得她在慢慢地長成大人,卻也並未長成到讓他吃驚的地步。

 如今兩人躺在一起,李允這才發現,那個成天纏著他的小跟屁蟲早已成為了一個女人的樣子,只因幽居於深山裡,遠離了世人,性子才仍像小時候一般乾乾淨淨簡簡單單。

 他無來由地感覺到焦躁,將自己的身體往後挪了挪,沉聲道:“你不會嫁人,也不會離開哥哥。”

 嬋兒開心地抬起小臉,瑩瑩的光亮落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眼睫如刷子一般輕輕顫動:“真的嗎哥哥,太好了,嬋兒要一輩子陪著哥哥。”少女說著身子又往李允這邊跟過來,枕著他的胳膊,緊緊地貼著他。

 李允不敢再亂動,無措地挺直著脊背,任由嬋兒軟軟地趴在他懷中,“夜深了,你早點睡,可不許再亂想了。”

 嬋兒悶哼了一聲,像小時候一般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蹭得李允心神微微的慌亂,這似乎又跟小時候不一樣了,具體為何不一樣李允也想不清楚。

 他握著拳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氣息,直到少女的呼吸聲漸漸均勻後他才鬆了口氣,也將整個繃緊的身體鬆了下來。

 夜靜謐無比,一室清輝,讓整間屋子愈加顯得空蕩蕩的,身旁的少女恬靜而安祥,美得恍如畫中走出的仙子一般,哪怕就這麼靜靜地躺著,身上也飄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光華。

 李允低頭細細瞧著嬋兒白皙的面容,瑩瑩的光亮中,他甚至能看清那肌膚裡細細的絨毛,以及若隱若現的淺藍色經脈。

 他不由得好奇地伸手去輕輕摸了摸那肌膚,細細的,滑滑的,又轉而摸了摸自己的臉,雖說不上自己的臉有多粗糙,卻遠不及嬋兒的細滑,看來女子與男子果然是不一樣的。

 嬋兒似被驚動,悶哼一聲,仰著腦袋往上拱了拱,嘴唇剛好觸到李允的下頜,軟軟的,還撥出暖暖帶著馨香的熱氣。

 李允身子又是一僵,那股莫名的焦躁又從體內湧出來,他氣息微顫地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平復下去,繼而輕輕從嬋兒脖子下抽回自己的手臂。

 嬋兒扭了扭身子,終於翻了個身,朝另一側睡了過去。

 李允穩了穩心神,輕輕從床上坐起來,按住一邊的被子躡手躡腳下了床。

 他猶疑地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站立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嬋兒後,轉身去了旁邊的盥室。

 錦繡山莊的盥室在改造過程中完全依了清風宅的樣式,除了專門用來沐浴的浴堂外,還在旁邊特意建了一座用來泡澡的水池。

 屋內光線幽暗,但李允目力極好,他闊步行至水池旁,三兩下脫掉了身上的衣物,哪怕在這幽暗的夜色裡,也能看到這個已經成熟了的男人極好的身形,肩寬腰窄,身上壁壘分明,每一處線條都勾勒得恰到好處。

 他縱身躍入池水中,池水“啪“的一聲清響,繼而一切陷入寂靜。

 他漂浮於水面上,任冰冷的池水一下下輕拍著自己的身體,體內湧動的那股焦躁終於慢慢趨於平靜,心也逐漸平復下來。

 不知如此漂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彷彿睡著了一般。

 門外忽然出現一盞燈籠,順子站在一團光暈中不知所措地愣了愣:“少……少主,小的聽到響動以為出了什麼事,沒想到是您在這兒。”

 李允在水中翻了個身,似乎沒怪罪他的突然打擾,順口問了句:“睡不著麼?”

 順子鬆了口氣,將燈籠放在腳邊,彎下身子倚著門框席地而坐:“少主這是,也睡不著麼?”

 “只是想洗個澡而已。”李允一邊在水中游動一邊隨意地答道。

 順子聽著那清脆的水聲沉默了片刻,繼而鼓起勇氣開口:“小的擔心少主,所以睡不著。”

 池釁響起更多緊湊而密集的水聲,是李允正從池水中起來,拿了長巾準備更衣,不一會兒,屋內便傳來他的問話:“我有何可擔心的?”

 順子不敢朝幽黑的屋內張望,自顧自地垂著頭,用腳根一下下地摩挲著地磚,“少主今日發現嬋兒姑娘與外男來往,反應未免大了些。”

 “壞了處子之身,血便無用了,我不得不防。”李允淡然應道。

 順子顯然不信:“少主仍是打算將嬋兒姑娘當活肉來養嗎?”

 屋內猝然安靜了片刻,順子的心也跟著提起來。

 片刻後屋內才傳來窸窸窣窣的更衣聲,繼而仍是李允淡漠的聲音:“這是自然。”

 順子緊咬著不放:“但養了這麼多年了,她如今也到了及笄之年,是不是也該取一次血了?”

 “她一個人的血不夠,取了用處不大。”李允斷然拒絕。

 順子急躁地將摩挲地磚的腳收回去,咬了咬牙:“少主這些年雖一直聲稱自己在找活肉,卻是再也沒找到別的活肉,小的不知,少主是不是故意為之,因為若是沒有別的活肉,便可以拖著不在嬋兒姑娘身上取血。”

 “休得胡言。”李允厲喝一聲,已是穿戴整齊地闊步行至門口,冷冷地俯視著燈籠旁的順子。

 順子席地而跪,將頭埋在雙肘間:“少主,你自己都曾說過多少次,情愛乃人的軟肋,會讓人失控,包括咱們的同門蘇右使,都因與女人私奔而被堂主挑斷了腿筋,小的不願眼睜睜地看著少主越陷越深,還望少主迷途知返。”

 “你今日莫不是喝了酒,胡話連篇,再多說半個字,小心本少主割了你的舌頭。”李允面色沉下來,一腳將順子踢開,想要往門外走。

 順子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架勢,已然顧不得生死,他一把抱住李允的雙腿,苦口婆心:“少主,你的第九重功力練了十年卻依然無法突破,朝廷那邊又時時控制著你的血源,堂主那裡的態度更是曖昧不明,少主,你現在出不得丁點差錯,可不能因為一個嬋兒姑娘而滿盤皆輸,何況你其實連她究竟是誰都不知道,值得麼?”

 李允僵在夜色中,一陣冷風襲來,拂起他額際一縷溼潤的發,涼涼的,比剛才的池水更令他覺得刺骨。

 他確實不知道嬋兒是誰,這十年來他曾試圖找寧嬤嬤探問真相,但寧嬤嬤卻彷彿消失了一般江湖上再無她的訊息;

 他後來又去找魏雲飛,想從他嘴裡獲得一些線索,魏雲飛卻時常避而不見,哪怕見了也是王顧左右而言他不透露丁點口風,他只得無奈放手。

 這十年來,李允也一直在找別的活肉,但這樣的人實在難找,他便不再強求。

 當然,他也沒有取過一次嬋兒的血。

 這是毫無進展的十年,歲月流逝,但一切都還在原地沒動。

 李允握了握拳,目光虛浮而空洞地落在茫茫夜色中:“我對嬋兒並沒生出什麼情愛來,你不必在此無事生非。”

 “那少主為何不取一次她的血,養了這麼多年,哪怕血量不夠用處不大,但至少能讓少主堅定當初的用心,也能讓少主更明白地看清自己。”順子頓了頓:“倘若真無情愛,便也能毫不猶豫地下手。”

 李允高大的身影如樹樁一般靜默了好一會兒,繼而啞聲回了句:“那就取吧。”之後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順子提起腳邊的燈籠,面上終於浮出一抹喜色。

 活肉被取血前須得禁食一日,且還得關在密不透光的屋子裡,如此才能保證血液的質地清澈與氣味純正。

 次日清晨,嬋兒在李允的床上醒來,揉著惺忪的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為何會在這邊的屋子裡。

 她在屋內環視了一圈,並未見到李允,於是下床喃喃地喊了幾聲“哥哥”,也無人應她。

 嬋兒提起一旁睡在篾籃裡的小白轉身往門口走,剛開啟屋門,便見順子迎上來:“嬋兒姑娘醒啦,少主交代小的要帶嬋兒姑娘去一個地方。”

 小姑娘眯著眼看了看耀眼的天光,慵懶地說道:“好的小順,等我洗漱完了便去。”

 “嬋兒姑娘無須洗漱,少主怕是都等急了。”順子信口說道。

 嬋兒眨著長長的眼睫打量了一眼順子,又看了看不遠處站著的杆子,“哥哥是想要給我什麼驚喜嗎?”

 順子順勢點著頭:“大概是的。”而不遠處的杆子卻搓著手,默默地垂下了頭。

 嬋兒開心地嘻嘻一笑,“好吧,那我現在隨你去。”昨日她讓哥哥生了那麼大的氣,今日可不能讓他久等。

 小姑娘將小白交到杆子手上,轉身便隨順子往宅子的另一棟閣樓走去。

 閣樓正門的扁額上寫著“永寧軒”,地處山莊的東北角,平日裡都是大門緊閉,除了打掃的小廝,極少有人會來這邊。

 嬋兒四處張望了一眼,心下不由得奇怪:“這棟宅子都沒人住,哥哥讓我來這邊做什麼?”

 順子早在半夜便與杆子及唐四將此處收拾出來,此時更是輕車熟路地在前方引路,“小的也不知,嬋兒姑娘到時就曉得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入了樓裡,經過了一條昏暗的走廊,繼而轉入一道向下的樓梯。

 嬋兒小時候便住過清風宅的密室,對地下的屋子本能地有些排斥,不由得抓住一旁的扶手搖了搖頭:“小順,我不想去地下室,你能讓哥哥上來嗎?”

 順子臉上堆著笑:“嬋兒姑娘放心,咱們這山莊裡的地下室比清風宅的地下室可舒服多了,不然少主怎會讓你過來。”

 嬋兒抿了抿嘴角,心裡想著既然哥哥在那兒等她,她便先過去看看吧,於是便提腳下了樓梯。

 不一會兒兩人又轉入一條走廊,走廊兩邊掛著燈籠,光線昏黃,在最東邊的一間屋門口,順子終於停下來:“嬋兒姑娘,到了。”說完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姑娘站在門口往裡張望了一眼:“小順,哥哥呢,裡面怎麼黑黑的?”

 順子仍是眸中帶笑:“少主馬上便過來,嬋兒姑娘先進去等著,小的現在去給你拿燭火。”

 嬋兒勉強地“嗯”了一聲,繼而毫無防備地進了屋子,藉著走廊的燈光找了處椅子坐下,正欲再交代“趕緊讓哥哥過來”時,門卻突然“呯”的一聲關上。

 屋內全然黑下來,不剩丁點光亮。

 小姑娘本就怕黑,這下恍如掉入深淵中一般驚慌地大喊著:“小順,你別關門,好黑。”“小順,你還在嗎?”

 屋外已毫無動靜。

 嬋兒又喃喃地喊了幾聲:“哥哥,你在哪裡?哥哥——”

 但無人應她,唯有密不透風的黑暗籠罩在四周。

 小姑娘絞著手指,穩了穩心神,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後終於適應了屋內的光線,她伸出手臂摸索著站起身來,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向門口。

 “有人嗎?小順?哥哥?”她拍了拍關著的屋門。

 粘稠的黑暗裡,唯有她的心跳聲回應她。

 小姑娘又在門上摸索到木栓,開啟木栓後將門使勁往一側推,可是推不動,門好似從外面鎖死了一般。

 “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出不去?”嬋兒在黑暗中嗚嗚地哭起來,“哥哥,你在哪裡,我好害怕。”

 小姑娘的哭聲與喊聲交織在一起,穿過地下室的走廊,微弱卻倔強地一陣陣湧向地面。

 李允站在永寧軒二樓的平臺上,將那哭聲與喊聲聽得一清二楚,他握著拳,面色緊繃,沉重地凝視著霧氣中的遠山,彷彿在凝視著另一個混沌的自己。

 他也想知道,自己對嬋兒是否能下得了手。

 只是這個過程如此煎熬,嬋兒的每一聲哭泣,都像刀子一樣剜在他的胸口,剜著他的血肉。

 彷彿是第一次,他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什麼是“心痛”,那痛,雖比不上百蟲噬骨之痛那麼暴戾,卻又遠比百蟲噬骨更為綿長而幽深。

 順子端著一個陶鼎走上樓來,“少主,到時就用這個裝嬋兒姑娘的血。”

 李允沉著臉看了一眼陶鼎,沒吭聲。

 順子又從衣兜裡掏出一把匕首,遞給李允:“少主,玄鐵的,據說玄鐵傷人會讓人感覺不到痛,你拿著吧,到時可用來割開嬋兒姑娘的手腕,可讓她少遭些罪。”

 李允聞言抬起眼眸,目光如冷箭一般投到順子臉上:“這些,無須你來操心。”

 順子被主子冰冷的目光嚇得縮回了手,喃喃道:“既然少主不需要,那小的便收回去了。”

 一時兩人無話,唯有簷角的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晃動,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以及不時飄過來的嬋兒的哭聲與喊聲:“來人啊,開門啊,嗚嗚嗚……”

 順子有些無措,卷著手指,不時拿眼角瞟著主子,巴望著時間能早點過去。

 李允卻一動不動,好似被定住了一般直視著遠方,感覺每一息都無比難熬。

 兩人正各懷著心事,冷不丁突見水琴從閣樓旁的夾道躥出來,站在樓下的平地上“嗚嗚”地朝樓上的李允比劃著什麼,身後跟著一臉無奈的杆子。

 李允此時無心理會旁的事,轉身坐到了平臺上的太師椅上,眼不見心不煩。

 順子大聲問杆子:“發生了何事?”

 杆子搖著頭指了指水琴,“她要見少主,攔都攔不住。”話剛落音,只見水琴甩掉杆子飛快地鑽進永寧軒,小跑著上了二樓,直往李允的方向衝過來。

 順子不知水琴要做什麼,待她走近,本能地擋在平臺入口處的廊柱下,厲聲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水琴伸著脖子看了一眼不遠處坐著的李允,撲通一聲跪地,嘴裡“嗚嗚”著說不出話,臉上淚水漣漣。

 順子一頭霧水,轉頭看李允:“少主,你看,她這是想幹嘛?”

 隔著近五米遠的距離,李允看著水琴滿是淚水的臉,一眼明白她這是想給嬋兒求情,心頭不由得一沉。

 水琴一早起來便沒見著嬋兒,比劃著讓紅紅與紫紫去找,三人將嬋兒常去的屋子尋了個遍也不見嬋兒的蹤影,再一看悶不吭聲的杆子與唐四,水琴霎時反應過來。

 她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何事,但預感到嬋兒怕是凶多吉少,她也早料到這夥人養著嬋兒沒安好心,今日果然是應驗了。

 嬋兒是她看著長大的姑娘,哪怕是拼了一條賤命,她也要來找這位主子求求情。

 李允面色沉重地起身,驅步行至水琴身側,竟破天荒地將她拉了起來,一旁的順子看著也是微微一怔。

 這個曾背主的奴僕,今日能冒險來替嬋兒討饒,李允心裡泛起一陣欣慰:“你且回吧,我向你保證,嬋兒不會有事的。”

 水琴抹了把臉上的淚,狐疑地盯著李允。

 “少主都說這話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順子不耐煩地催促著水琴。

 水琴聞言又朝李允躬身行了個大禮,繼而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永寧軒。

 四下裡又靜下來,除了頭頂搖晃的燈籠聲,已聽不見嬋兒的哭喊聲。

 李允微鎖著眉頭,沉聲開口:“什麼時辰了?”

 “回少主,剛過了辰時。”順子趕緊應道。

 李允滾了滾喉頭:“聽不到嬋兒的聲音了,怕是嗓子哭啞了。”

 順子臉上堆著笑:“少主放心,嬋兒姑娘今日一天都進不了食,自然也沒那麼多力氣鬧騰,只會越來越安靜。”

 李允看著順子的笑,看著他微微挑起的眉頭及閃動的眼梢,腦中莫名浮現出唐仁死時口吐鮮血的臉,以及他死時說的那四個字“助紂為虐”,不由得從心底又升起了一股寒意。

 “順子,倘若堂主或皇上讓你殺我,你是否會對我動手?”李允冷冷看著他。

 順子面色一驚,撲通跪地:“小的一輩子效忠少主,一輩子都不會生出傷害少主的念頭。”

 “這世道最大不過皇權,咱們清風宅也是奉皇命行事,按說你殺了我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順子擲地有聲:“小的從小在少主身邊長大,哪怕是讓小的自己去死,也絕不會做出傷害少主的事。”

 “那就對了。”李允咬了咬牙,“嗖”地從太師椅上起身,闊步衝向樓下的方向。

 “少主,你要去做什麼?”順子飛快從地上爬起來,惶惶地跟在李允身後。

 李允突兀地停下步子,扭頭看向身後的順子,一字一頓道:“你聽好了,我現在要去接嬋兒出來,從此之後,你們誰也不許再傷害嬋兒,誰也不許再提取血之事。”

 順子眼中似有什麼破碎了一般,恍然一顫,繼而扯著李允的衣襬跪下去:“少主,你要三思啊,可不能半途而廢,不能讓情愛成為你的軟肋。”

 李允焦躁地握了握拳,眸中似燃著熊熊烈火:“你尚且知道護主,水琴尚且知道護主,我對嬋兒的情誼與之有何不同?這本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與庇護。”

 “但她不是你的主子。”順子幾乎崩潰地嚷道。

 “但她是本少主的妹妹。”李允面色陰沉,咬著牙:“而不是你所說的什麼情愛。”說完他甩開順子的手臂,朝著地下室的方向急步行去。

 順子無力地癱坐在地磚上,心裡只有一件事,他的主子,完了。

 罷了,他也便陪著主子一起完吧。

 想到此,他面色黯然,無奈卻又堅定地嘆了口氣。

 李允的一顆心快要揪出血來,他大聲喊著“嬋兒”,如疾風般飛快地穿過地下室的走廊,繼而一腳踹開了最東邊那間屋子的屋門。

 屋內靜悄悄的,走廊的光亮洩進來,照亮了門口的一片空地,李允闊步入得屋內,面對著黑暗急切地喚著:“嬋兒你在哪裡?”

 “哥哥,你終於來了。”小姑娘像只貓似的蜷在門口的牆角,用手擋在額際,以免被光線刺到眼眸,“我等了許久,小順也不理我了。”

 李允趕緊躬身蹲過去,一把將小姑娘擁入懷中,骨節分明的手掌摩挲著她的長髮,深深地嗅著她身上的馨香,心裡的某個地方瞬間便被填滿了。

 他長長舒了口氣,心裡愧疚難當:“是哥哥不好,以後都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哥哥向你保證。”

 嬋兒伸手吊住李允的脖頸,將頭埋進他的頸窩:“哥哥,我剛剛好害怕,喊了許久也沒人理我,可是我又想到,哥哥就在這莊子裡呢,若是哥哥沒看到我,定然是會來尋我的,所以我不用喊,等著哥哥來便是,你看,只等了一小會兒,哥哥便來了。”她說完嘻嘻一笑。

 李允喉頭哽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哥哥你怎麼了?”小姑娘的指尖無意中觸到李允的臉頰,感覺到溼溼的,“你哭了嗎?”

 李允霎時覺得難堪,偏著頭將臉藏於另一側的黑暗中:“沒有,哥哥怎麼會哭。”他可是從未哭過,自然也不會相信自己會哭。

 “可是我剛剛哭了,屋子裡太黑,我害怕。”嬋兒說得理直氣壯,再次緊緊地貼在了李允胸前。

 “咱們出去,不待在這黑屋子裡了。”李允說著將小姑娘一把橫抱起來,闊步走出了地下室。

 屋外的陽光明媚而耀眼,和風陣陣,拂起嬋兒的長髮及李允的衣襬,好一對如謫仙般的妙人。

 順子怔怔地站在門口,一臉惶恐地看著主子將小姑娘抱出永寧軒,一時竟不知要將目光放向何處。

 嬋兒從李允手臂旁翹起頭來,脆生生地喊著:“小順,你剛剛去哪裡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順子低垂著頭:“對不起小姐,是小的錯了,小的願意受罰。”

 他特意將稱謂換成了“小姐”,主子認她為妹妹,她便也是他的主子了。

 嬋兒抬頭看了一眼李允俊朗的臉,見他一聲不吭,便抿嘴一笑,轉頭對順子道:“小順,哥哥說不罰你,你放心吧。”

 順子哪能放心,這一關主子沒踏過去,他便是拂了主子的逆鱗,受罰是小事,往後主子的不信任才是大事,順子慌亂地搓了搓衣襬,一時不知所措。

 李允將嬋兒直接抱回到屋內的扶手椅上坐好,拿了件長袍給她裹上,又將領口的繫繩一下下繫好,“不冷了吧?”

 小姑娘隨他侍弄著,嘴裡卻說道:“哥哥,嬋兒不冷。”

 “這山中早晚的寒氣重得很,哪怕不冷也得多穿一件,免得受了寒,尤其是你的腳。”李允說著用手掌給小姑娘捂了捂腳,又喚了聲“來人”。

 紅紅與紫紫應聲入內,連水琴也跟著進了屋,三人怔怔地看著嬋兒如大小姐一般坐在椅子上,高大的李允卻如奴僕一般蹲在她身前。

 三人一時無話,趕緊低下了頭。

 “將小姐的羅襪找出來。”李允冷冷吩咐道。

 紅紅低頭應“是”後趕緊打開了一旁的木櫃,片刻之後拿了兩隻羅襪在手裡,面色惶恐地看了一眼李允,不知是該自己伺候小姐,還是要將羅襪交給少爺。

 “給我吧。”李允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接過了羅襪,“你們再去給小姐準備些吃的,今日她還未進食。”

 三人趕緊退身去忙活,水琴行至門口時又往屋內回望了一眼,嘴角總算露出了一絲鬆快的笑意。

 李允低頭給嬋兒的兩隻腳穿上羅襪,繼而又從坐櫃下拿過繡花鞋,一隻只地給她穿上。

 小姑娘伸手摸了摸李允的臉,瞧出他今日面色有些沉重:“哥哥,你是不開心嗎?是因為我被關進了黑屋子嗎?沒關係的,我不好好的嗎。”說完她露出嘴角的梨渦,似要討好他一般甜膩膩一笑。

 李允握了握嬋兒蔥白一般的小手,微微翹起嘴角:“哥哥今天很開心,因為哥哥決定了一件大事。”

 嬋兒眨著撲閃閃的眼睛,期待地問:“哥哥決定了什麼大事?是要來山莊與嬋兒一起住了嗎?”

 李允無奈一笑:“是另外一件事。”他也等不及讓她來猜,直接說道:“這件事還須得經過你的同意。”

 嬋兒挑起眉,眸中波光瀲灩,嘴上卻故意拿起了姿態:“真的嗎?那我得聽聽是什麼事,再決定同不同意。”說著還將雙臂叉在胸前,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李允的面上卻浮出幾許羞澀,他從旁邊拉過另一張扶手椅,端端正正地坐到嬋兒對面,一本正經地問道:“嬋兒,你可願意做我的妹妹?”

 滿臉期待的嬋兒聞言一怔,偏著腦袋打量著李允:“哥哥,我本來就是你的妹妹呀。”

 “以前不夠正式,這次要正式地讓你成為我的妹妹,讓我成為你的哥哥。”李允語氣堅定。

 嬋兒卻一臉疑惑:“怎樣才是正式呢?”

 “向山莊裡的人正式宣佈,而且,你以後便跟著我姓,叫李嬋兒。”李允說得擲地有聲。

 “好呀哥哥,是不是咱們還得互送禮物?”她見到紅紅與紫紫之間有什麼好事都會互送禮物,“可是哥哥送了我好多禮物,我卻不知道給哥哥送什麼。”

 李允將手掌輕輕壓在嬋兒的手背上,溫聲道:“不用你送禮物給我,你好好的,便是給我的最大的禮物。”

 嬋兒點頭“嗯”了一聲,腦子裡卻仍自顧自地想著要給哥哥什麼禮物好。

 此時紅紅與紫紫也將準備好的餐食端進屋,再一一在方桌上布開,兩人正用著飯食,順子卻突然跪在了殿門外,嘴裡大呼著:“小的今日有錯在先,還望少主責罰。”

 李允懶得理他,繼續與嬋兒用餐。

 順子便繼續大嚷著:“小的今日有錯在先,還望少主責罰。”

 嬋兒放下了筷箸:“哥哥,小順好可憐,我去扶他起來吧。”說著便欲起身去殿外。

 “坐下。”李允喚住她,繼而朝跪著的順子吩咐道:“別在這丟人現眼了,且起來吧,將宅子裡所有人都叫過來,我有事宣佈。”

 順子悻悻地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心裡鬆了口氣,“好的少主,小的這就去叫人。”說完麻溜轉身跑開了。

 不一會兒,山莊裡各僕從便都站在了殿前的空地上,除了一開始買下的幾個僕從,十年間山莊裡又先後加了好些個小廝及守衛,此時一大片空地上站滿了人。

 李允與嬋兒也已用完餐,簡單收拾了一番,李允牽著嬋兒的手,雙雙行至殿門口。

 正午明媚的陽光穿過簷角灑下來,給如璧玉一般的二人彷彿度了一層金邊。

 李允高出了嬋兒大半個頭,肩寬腰窄,面容清俊,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凜烈殺氣,讓人不由得一邊沉溺於他的俊美想要靠近,一邊卻又懾於他的冷酷想要逃開。

 旁邊的嬋兒長衣長髮,膚如凝脂眉若輕煙,氣質出塵如天上的仙子,讓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明明是一個嬌嬌弱弱的善良小姑娘,卻毫無防備地站在了一個如惡狼般狠厲的男人旁邊,偏生她還眉眼含笑純淨如小兒,讓旁人看著不由得捏把汗,又不由得驚歎,兩人在外形上竟是如此的般配。

 李允對著烏泱泱一群人環視一圈,沉聲開口:“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一事要宣佈,同時也請你們做個見證。”

 他說著扭頭溫柔地看了一眼嬋兒,“本人願與嬋兒正式結為兄妹,自此之後同生共死一生相依,嬋兒也將改姓李,正式成為你們的主子。”

 雖然在這錦繡山莊嬋兒被喚為“小姐”,但她最多隻能算是被照顧的物件,真正當家的卻是杆子。

 李允看向杆子:“往後在山莊裡,你除了全權負責安全守衛,其餘事等皆要尊重嬋兒意願,不可有任何傷害她違逆她的事發生。”

 杆子立馬抱拳應道:“是,少爺。”

 李允斂住神色,眸底陰森冷酷:“若是讓我發現山莊裡還有誰敢對小姐藏著二心,我定要將他一刀刀凌遲處死。”

 順子聽到這裡打了個冷顫,頭更深地低了下去,深知內情的杆子與唐四也皆不敢吱聲。

 明明是養的活肉,十年後竟變成了妹妹,除了無語,他們還能怎樣?

 站在李允身旁的嬋兒開心一笑,扭頭看向李允:“哥哥,他們都是好人,不會藏著二心的,放心吧。”

 李允對著嬋兒溫柔一笑,繼而面色飛快地板下來:“你們可都聽好了?”

 杆子領頭大呼:“我們記住了,小的恭賀少爺,也恭賀小姐。”

 空地上的僕從跟著齊聲大呼:“恭賀少爺,恭賀小姐。”

 李允心滿意足,隨後又讓杆子給在場的每人賞了二兩銀子,晚上又在後廚加了許多菜餚,山莊裡這一日可謂一派喜氣!

 成為了正式的兄妹,李允也覺得要給嬋兒送點什麼。

 可在山莊的主院裡,他給嬋兒備下的凌羅綢緞珠寶首飾都快堆得裝不下了,再加之因安全考慮嬋兒也幾乎從不出門,送的這些物件兒只能待在庫房裡發黴。

 送什麼好呢?李允站在後窗冥思苦想。

 冷不丁見到杆子正領著幾名守衛在後院搭建鴿舍,後院地勢不平,板壁固定起來有些難度,幾人勾著身子弄了半天也沒弄好。

 李允從後窗縱身躍出,騰空將幾塊木板重新固定,不一會兒便將鴿舍的主體搭建好。

 杆子鬆了口氣,拍了拍手上的泥灰,面露尷尬之色:“還是少爺有辦法,小的們都弄兩天了一直沒固定好,這下終於弄好了。”

 李允朝初具規模的鴿舍掃了一眼:“再加個屋頂便可使用了,什麼時候去買鴿子?”

 “小的已差人預定好了,待這裡收拾完後便去青州城郊一農戶家裡將鴿子拉回來。”

 李允點了點頭:“我到時與你一起去,順便去城裡看看。”看看有沒有適合送給小姑娘的物件兒。

 用過了午食,趁嬋兒在房中小憩的機會,李允換了身商人衣衫,坐上馬車與杆子直朝青州城而去。

 這青州城雖比不得上京繁華熱鬧,卻也獨有一份小家碧玉般的精細與雅緻,來往的行人不急不躁,慢走細瞧,街邊的鋪子也打點得乾淨利落,帆旗迎風招展。

 杆子將馬車停在巷口,正欲下車陪主子一起逛逛,李允卻揚手阻止:“我自己去看看,你看住馬車便可。”

 “好的少爺。”杆子身子一頓,愣愣地盯著李允的背影好半天,主子什麼時候喜歡上逛街了,且還是一個人?

 李允自然是沒喜歡上什麼逛街,這些年除了給嬋兒大量買些首飾、胭脂及綢緞,他並沒多少空閒與興致踏足這等市井之地,一切不過是為了讓小姑娘開心而已。

 因換了身商人的行頭,李允在人群中倒沒顯得特別扎眼,除了一張俊臉時常引來女子的側目外,再無人用畏懼而提防的眼神打量他。

 李允一連路過了好幾家鋪子,全是一些常見的胭脂首飾,有幾個女子在一邊假意挑選,一邊偷偷打量他,打量幾眼後又羞澀地低頭竊笑。

 李允面色冰冷,哪怕是眼角餘光也未曾向這些女子旁洩過。

 路邊一攤主正在繪製糖畫,黃橙橙的糖汁在爐具上變換出不同形狀的小動物,繪完後再將糖畫用竹籤舉起來,插在攤前的筒子裡,兩文錢一隻。

 一男子買了副糖畫遞給身旁的女子,溫言細語道:“你喜歡的兔子,吃吃看,甜不甜。”

 女子抿嘴一笑:“這麼好看的兔子,捨不得吃。”

 男子寵溺地拂過女子腮邊的髮絲:“別捨不得,吃完了咱們再買便是。”

 女子羞澀地點了點頭,當真將兔子的一隻耳朵放到嘴裡,“嗯,好甜。”兩人說說笑笑,轉身徐徐走遠。

 李允看著這一幕竟有些發愣,倘若嬋兒也能如此這般與他悠然地在街頭閒逛,她想要什麼便選什麼,她選什麼他便買什麼,該是副多麼愜意的畫面。

 可是嬋兒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躲著藏著呢?李允斂住了神色。

 等到宣德帝過世嗎?以宣德帝如今的身體,離過世怕是還須得一些年頭,即使是宣德帝立馬過世,宮裡也不一定能選出一位良善的皇子繼承皇位,說不定到時嬋兒一樣見不得光。

 何況,他也並不確切地知道嬋兒的生世究竟如何事關社稷,也便無法找到解除危機的關節點,想到這些,胸口不由得有些發緊。

 李允站在嘈雜的街市中,面色就這麼緩緩地沉了下去,有兩名小兒在街心打鬧,撞到了李允,李允一道冰冷的目光掃過去,嚇得小兒身子一縮,撒腿跑遠。

 他抬眼看向茫茫街市,窄窄的巷弄裡來來往往的皆是素不相識的行人,每人皆有一個名字、一個身份,一份不足為外人道的生活,要是嬋兒是這些人中的一員便好了,李允微嘆了口氣。

 他自然是不能決定嬋兒是誰,但又能否決定她不是誰呢?

 假如將嬋兒是他妹妹的身份不只在錦繡山莊公佈,還去明月堂公佈,去上京公佈,往後嬋兒是不是就可以如眼前這些人一般,光明正大地走上街市了呢?

 李允好似又找回了一些希望,眸中閃爍出點點星光。渾身都變得鬆快了些,他行至糖畫攤點前買了兩隻鳳凰、兩隻兔子、兩隻蝴蝶,又去旁邊的果脯鋪子裡買了蜜餞、糖豆豆,這才轉身去巷口與杆子會合。

 杆子看了一眼主子手裡拿著的糖畫及果脯,咧嘴一笑:“少爺,這些不都是小兒的吃食麼,咱們小姐可是已經及笄的大姑娘了。”

 李允嘴角噙著笑,那笑卻並不是衝著杆子,“讓她安心地做個小孩兒,有何不可?”

 杆子自然是無力反駁,揚著鞭子掉轉車頭,去城郊的農戶家裡拉鴿子。

 馬車到達錦繡山莊時嬋兒已伸著脖子朝大門外張望了八百回,李允剛下馬車還未及站穩,小姑娘便提腳飛奔過來,撲到李允的懷裡,嘴裡喃喃地怨怪道:“哥哥回來了也不好好陪我,竟還偷偷地出門。”

 李允彎起嘴角,將手中的三個牛皮紙袋舉到小姑娘跟前:“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嬋兒這才抬起臉來,踮著腳接過袋子,往裡看了看,眸中立馬放出光亮來:“哇,好好看的糖畫呀,還有糖豆豆,蜜餞,這都是我喜歡的,太好了,謝謝哥哥。”

 “小姐,這車裡還有更大頭的呢。”杆子嘿嘿笑著將馬車門拉開,只見馬車裡放著數十隻鳥籠,籠中白鴿們齊聲“咕咕”叫著,好一派熱鬧的場面。

 嬋兒抱著牛皮紙袋幾乎要跳起來:“哥哥,我好開心啊,一下子有這麼多鴿子了,我以後是不是可以讓它們給你送信?”

 “當然。”李允替小姑娘拿過牛皮紙袋:“你過去好好看看。”

 小姑娘嘻嘻笑著轉身跑到馬車車門前,倚著門框逗弄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捨得讓杆子將鴿子拉到後院。

 “哥哥,這些是你給我送的禮物嗎?”嬋兒挑起眉頭小聲問道。

 李允瞄了一眼小姑娘神秘兮兮的面色,勾起嘴角點了點頭:“沒錯,你正式成為了李嬋兒,哥哥自然要有所表示。”

 “我也給哥哥準備了禮物。”嬋兒羞澀一笑,將唇湊到李允的耳邊,小聲道:“晚上哥哥就知道了。”說完嘻嘻一笑,拿過李允手裡的牛皮紙袋轉身飛快地跑進了屋子。

 李允的耳邊好似還殘留著少女的溫度,他眼睫輕顫,竟一時無比好奇小姑娘會給他送何樣的禮物。

 嬋兒送的禮物自然不是用銀錢買來的,反正她從小到大手裡就沒拿過銀錢,也用不著拿銀錢,她絞盡腦汁想到的,是給哥哥送一個親手繡制的香囊。

 小姑娘也沒專門學過女紅,繡工自然拿不出手,所幸有水琴姑姑在旁幫忙,小姑娘拆拆縫縫弄了幾次繃子,熬了大半夜,總算繡出一個香囊的雛形。

 這會兒見李允給她送了禮物,她得趕快進屋去趕製香囊呢,還有最後幾針便可收尾了。

 又耗了近半個時辰,嬋兒終於將香囊工工整整地繡好,此時飯堂已備好了晚上的飯食,唐四正興沖沖地來喚少爺小姐去吃飯。

 嬋兒派紅紅在門口放哨,牢牢盯著另一間屋子裡的李允,但凡見著他去飯堂,嬋兒便去他住的屋子,將繡好的香囊偷偷塞到他枕頭底下。

 不一會兒李允果然出了屋子,經過嬋兒門口時欲跨門而入,紅紅戰戰兢兢擋在門口:“少……少爺,小姐……這會兒不方便。”

 李允怔了怔,“嗯”了一聲後退身而出。

 紅紅松了口氣,轉頭進屋通知嬋兒:“小姐,少爺剛剛去飯堂了。”

 嬋兒聞言立馬拿著香囊鑽出了屋子,直往李允的房間飛奔而去,不一會兒便將香囊安安穩穩地放在了李允的枕下。

 飯堂裡。

 李允與嬋兒如往常一般坐在桌前用餐,杆子領著兩個婆子在一旁伺候。

 嬋兒心裡藏著秘密,嘴角便總是忍不住上揚,還時不時地拿一雙亮閃閃的眼睛打量李允。

 李允給嬋兒舀了兩勺湯汁放進碗裡,用一貫淡然的聲音問:“是有事要與哥哥說麼?”小姑娘說好的晚上送禮物給他,莫不是現在準備開口送了?

 嬋兒卻小嘴一抿,搖了搖頭,繼而勾著腦袋去喝碗裡的湯,喝得頭也不抬,認真得很。

 李允斂住神色,故作平靜:“反正有什麼話想和哥哥說盡管說便是,若是……現在不想說,過一會兒再說也沒關係。”

 嬋兒“嗯”了一聲,偏偏不接話引。

 李允偷瞄了一眼嬋兒,尋思著這個藏不住事兒的小姑娘今日怕是要硬扛到底了,於是也便閉口不問,等著小姑娘自己憋不住了再來找他開口。

 兩人不鹹不淡地吃完了晚餐,還鄭重其事地在門口道了聲晚安,各自回房。

 嬋兒一回房便開始坐立不安,叫來紅紅:“你說哥哥看到香囊後會不會來找我?”

 紅紅捂嘴一笑:“放心吧小姐,少爺看到香囊後的第一件事,定然就是過來跟你道謝。”

 嬋兒手託下巴,嘻嘻一笑:“那我就等著哥哥過來。”

 可是左等右等,都快過去一個時辰了,也沒見李允找過來,嬋兒又開始在屋內來回踱步了,還特意讓紫紫站在屋外盯著,但許久也不見李允出現。

 “哥哥定是不喜歡那個香囊,所以才懶得過來找我。”嬋兒憂心忡忡,“我第一次送哥哥禮物呢,若是他不喜歡,那我便重新準備個禮物送給他,可是再準備個什麼禮物好呢?”

 紅紅安慰主子:“小姐,說不定少爺還沒看到那個香囊呢,若是看到了,萬一喜歡得不得了,你豈不是在這白操心了?”

 嬋兒“嗖”的一聲從圈椅上站起來,“那我現在便去找哥哥,看他到底有沒有發現香囊,問他喜不喜歡。”說著提著裙襬便朝屋外小跑出去。

 紅紅提著衣裳在後面喚著:“小姐,你還沒穿外衣呢。”

 嬋兒頭也不回,霎時便不見了蹤影。

 李允的房門虛掩著,裡面透出黃橙橙的燭光,嬋兒也未敲門,伸手將門推開更大的豁口,繼而側著身子進了屋。

 “哥哥,你睡了嗎?”還沒穿過屏風,小姑娘的聲音便傳到了內室。

 靜坐於燭光下的李允彎起嘴角,溢位一抹邪魅的笑,他起身迎上去,故作平靜地問:“沒睡,嬋兒是有事麼?”

 嬋兒輕喘著氣,先暗暗在屋子裡環視了一圈,接著才看向李允:“要不,哥哥現在就去睡吧?”她牽起李允的手往床榻前拉。

 李允也不掙扎,跟著小姑娘的力度往前走,繼而雙雙坐到了床沿上。

 小姑娘坐在靠枕邊的位置,趁著李允不備扭身去枕下摸索自己放的香囊,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影兒,小姑娘急了,乾脆將整個枕頭翻過來,底下除了絲質的褥子哪還有什麼香囊。

 嬋兒都快急哭了:“哥哥,我放的東西的不見了。”

 “是不是這個?”李允得意地從胸前的兜裡將香囊掏出來,舉到嬋兒眼前。

 嬋兒眸色一亮:“哥哥,你都知道了?”頓了頓,語氣裡有了怨怪:“哥哥知道了也不過來找我。”

 李允溫柔一笑,摸了摸嬋兒軟軟的發:“因為哥哥知道你會過來,正等著你呢。”

 他早在進屋時便發現枕頭被人動過,故爾在第一時間看到了嬋兒送給他的香囊,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便也想要逗逗小姑娘。

 “哥哥你喜歡嗎,我親手繡的。”嬋兒眨著撲閃閃的眼睛抬頭問他。

 “喜歡,很喜歡。”李允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香囊,答得毫不猶豫。

 香囊用了大紅色的緞面,再用金線在上面繡了一男一女兩個小人兒,小人兒頭挨著頭,看上去親密得很。

 嬋兒從床沿上起身,從李允手中拿過香囊:“哥哥你站起來。”

 李允便順從地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在瑩瑩的燭光下,幾乎完全罩住了小姑娘的身影。

 小姑娘微微彎下腰,摸索到李允腰間的玉帶,葇荑般的小手在他腰際輕輕轉換,將香囊一點點繫上去。

 嬋兒今日許是有繡活在身,故爾穿了件輕便的襦裙,腰間也繫了條絲質的帶子,將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束緊,胸前便高高挺了起來。

 柔順的青絲輕輕拂過,落下發間縷縷清香,頸圈伏在雪白的脖頸上,散發出一圈溫柔的光澤,頸間吹彈可破的肌膚不知是天生使然,還是山莊裡從未斷過的牛乳使然。

 李允抿了抿唇,想要別開視線,稍一低頭,驀地又見到小姑娘雪肌上閃爍的鎖骨及深深的溝壑,他腦中霎時如炸裂了一般,那股難言的躁鬱之氣猝然升騰起來。

 他握著拳,心跳如鼓,不可控制。

 嬋兒繫好香囊後站起身來:“哥哥,你看,好不好看。”

 “好看。”李允脊背僵硬,壓根沒低頭看。

 “哥哥你都沒看一下。”

 李允趕忙垂目低頭,將滿眼的無措深深掩藏了進去,“好看。”

 嬋兒終於滿意地嘻嘻一笑,將李允按到床沿上坐好,自己則坐到他的身側,將半邊身子倚靠在李允身上:“哥哥,今天我也想和你一起睡。”

 “不行。”李允拒絕得乾脆。

 “為什麼。”小姑娘可憐巴巴地抬起眼眸看他。

 那一雙眼眸水汪汪的,眼睫又長又密如刷子一般,眼尾還微微上翹,純淨中透出誘人的嫵媚,李允竟第一次發現嬋兒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他滾了滾喉頭,不敢再正視小姑娘:“我待會兒還得去校場練劍,怕是……不能好好陪你,你自己睡,好不好?”

 嬋兒雖不高興,卻也向來知進退,“好吧。”頓了頓,又有些擔憂地問:“那哥哥明天不會就走吧?”

 李允穩了穩心神,語氣軟下來:“不會,明天哥哥還在。”

 嬋兒勉強一笑:“那就好,那我先回房了,哥哥練完劍也要早些休息。”

 李允點了點頭,看著小姑娘搖曳生姿地消失在門口後才暗暗鬆了口氣,繼而伸掌一揮,熄滅了屋中的燭火,黑暗猝然而至。

 黑暗讓他感覺到安全,只有在黑暗中,他才不用直面自己的難堪。

 他也想陪著嬋兒一起睡,只是,很煩。

 李允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竟然生出那樣的慾念。

 他又想到蘇尚恩曾說過,但凡是男人,皆需找個女人來進行紓解,否則是會壓抑壞的,他斷定自己此生都不會涉足情愛,難不成是因為自己的壓抑才對乾乾淨淨的嬋兒生了這樣的邪念?

 李允對自己很是懊惱,睜著眼在黑暗中默默坐了一宿。

 天矇矇亮時順子便站在了門外:“少主,清風宅那邊剛傳來訊息,張啟來青州了,不知他會不會找咱們麻煩。”

 李允面色陰沉:“他來青州做什麼?”

 “據說是執行堂主的另一道刺殺指令。”

 “刺殺何人?”

 順子頓了頓:“魏雲飛。”

 李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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