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慣寵溫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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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番外-江婼

書房外的江灣緊緊攥著門把手,身子漸漸滑落蹲坐在地上。她緊抵著門,連手腕上的青筋都泛起,張著唇大口呼吸著。

過往的記憶像是泛黃發灰的膠捲如潮般連翻劃過,幾乎佔據了江灣的整個大腦。

十多年過去,好像過不去的人只有自己,江灣垂著頭,臉上再無生氣。

她哪有嘴上說的那樣灑脫。

當初她離開上海飛回了墨爾本,在那之後的三個月,江灣開始出現了強烈的妊娠反應。

那時的江灣已然有了抑鬱傾向,連帶著厭食反應,身體已經是骨瘦如柴。

鍾遲不敢看她凹陷的面頰和空洞的雙眼,只覺得那樣死氣沉沉的江灣不再是自己在大學時認識的江灣。

他讀不懂江灣眼底藏著的情緒,更看不透江灣的心,他只覺得心疼。

也是在得知懷孕的訊息後,江灣才猛然想起,在別墅那個昏暗的夜裡,兩人瘋狂到歇斯底里,聞彥庭每一次都盡數留在了裡面。

什麼措施都沒有。

那時的江灣剛經歷了感情上的大起大落,整個人都被聞彥庭的一句話打的魂飛魄散,哪還有心思想著事後補救。

江灣沒想過這個生命的去留,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

墨爾本的心理醫生建議江灣停止妊娠,她的身體太虛弱,又在服用抗抑鬱的藥物,這時候懷孕對江灣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江灣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在心裡做了決定。

她停了抗抑鬱的藥,每天都強忍著噁心與不適大口地吞嚥著食物,只為了給腹中的孩子補充營養。

那是她與聞彥庭之間,唯一留下的回憶了。

江灣光是這樣想著就止不住的眼眶發酸,她還是沒辦法做到和聞彥庭兩清。就像聞彥庭當年所說,從一開始兩個人就是不對等的,連同感情。

懷孕幾乎要了江灣的半條命,她獨自一個人生活在墨爾本,事務所在得知江灣懷孕後為其發放了一年的產假,鍾遲來過幾次,都被江灣隔絕在了門外。

她不是看不懂鍾遲的心意,她只是覺得不能這樣不公平的對待鍾遲的那一份感情。

她不能帶著對聞彥庭的懷念去接受另外一個人。

妊娠期的江灣好像把所有苦頭都嘗過了一次,江婼是個鬧騰人的,江灣每天都要吐上十幾次,直到月份足了,江灣又開始睡不著覺。

肚子越來越大,壓迫到了膀胱,夜裡沒人照顧,江灣的腿抽筋到不能動彈,又疼又酸,就那樣發洩了出來。

那是江灣第一次在孕期漏尿,惹了半張床都是。

墨爾本的夜沉靜的駭然,江灣跪坐在床邊上,突然就崩潰失聲痛哭。

這樣一個人的夜,江灣獨自過了九個月,直到江婼出現的那一天才被打破。

江婼出生時瘦瘦小小的,怎麼都不會哭,小臉憋的紫紫的,她那雙眼像極了聞彥庭,好多次江灣都不敢看。

她太瘦小了,江灣忽略掉了聞彥庭的潛在基因。心臟病具有遺傳性,江婼恰好繼承了這一點。

江婼從小便懂事,才三歲大就懂得為江灣分擔壓力。在別的孩子吵嚷著想要玩具時,江婼只是趁著江灣去選食物時偷偷站在那裡看上兩眼,又在江灣轉身時,重新換上了那副不想要的模樣。

她知道媽媽工作繁忙,哪怕是病發時也用小手緊緊攥著老師的指頭,用她軟嫩的聲音哀求著:“別告訴我媽媽。”

也是在那時候江灣才知道,自己竟然忽略虧欠了江婼那麼多。

江灣辭去了事務所的工作,帶著江婼離開了墨爾本回了國,從金牌律師轉職做了家教老師,只為了能每天都陪在江婼身邊。

大上海人潮洶湧,來來往往之間,人與人也只是過路的那一面,要想遇見一個人實在太難。更何況她早就聽陸硯生說,聞彥庭回了倫敦,再也沒回過那棟別墅。

藕絲被徹底割斷。

而今年,是江灣回上海的第三年。

別墅灣花園內的鞦韆上纏滿了丁香花,江婼坐在藤椅上,手裡還抓著一把小熊軟糖,她低著頭邊吃邊數。.

聞彥庭坐在她旁邊,手裡還拿著糖袋子,等著江婼吃完了手上的再拿給她。

“聞叔叔,你和我媽媽吵架了嗎?”

江婼低著頭,拿起一顆糖放在唇邊含進去,又將手中剩下的軟糖揣在了身上隨身揹著的小挎包裡。

那顆軟糖她沒捨得嚼,只是放在含著,吮著滋味。

聞彥庭沒回答,只是轉頭看著江婼頭上的羊角辮沉吟了片刻,問了一句:“你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媽媽喜歡他什麼?”

這個問題觸及到了江婼的知識盲區。

江婼抬起頭茫然地看著聞彥庭,眼睛眨了眨後,又認真地回答。

“不知道,媽媽沒說過,”江婼想了想,“我沒見過爸爸。”

聞彥庭頓了片刻:“你媽媽

沒再給你找一個爸爸?”

江婼搖了搖頭,嘴裡的小熊軟糖已經沒了甜味,她小牙輕輕咬著,含糊回答。

“媽媽說她只喜歡短命鬼。”

聞彥庭:“……”

感覺有種莫名被傷害到了的感覺。

他看著江婼,抬手攥住了她搖搖晃晃的那隻小羊角辮:“那你覺得,我做你爸爸怎麼樣?”

江婼的辮子被攥住,小下巴不受控制地往上抬了抬。她‘唔’了一聲,一雙黑葡萄大亮晶晶的眼望著聞彥庭。

“可是媽媽不喜歡你啊。”

聞彥庭:“……”

感覺又被補了一刀。

他彎著身子,捏著她的小肉臉戳了戳。

“你怎麼知道你媽媽不喜歡我?”

“我每次一提你,我媽媽都一副不高興的表情,媽媽性格很好的,從來不跟別人發脾氣,她肯定是不喜歡你才這樣。”

聞彥庭:“……”

他只是當作童言無忌。聞彥庭這樣欺騙著自己。

……

根本騙不了啊!江婼一句句都直戳聞彥庭的肺管子,偏偏說的句句都是真的!

聞彥庭靠在藤椅上,雙腿懶散地撐著鞦韆搖晃,江婼跟著他的動作晃動著兩條小短腿。

她看著聞彥庭那副頹然的模樣又小聲補了一句:“可是我喜歡你。”

聞彥庭的心尖一顫,轉頭看著江婼,一大一小的對視著,聞彥庭又覺得自己那顆被戳的滿是瘡痍的心又再次復甦。

他抬手卡在江婼腰間,將小孩抱在了自己腿上坐著,低聲問她。

“你喜歡我什麼啊?”

“你給我扎辮子,還給我買了好吃的和這個小挎包,我很喜歡。”

江婼的小腦袋靠在聞彥庭的肩膀上,兩條小辮子也隨著動作在他肩頭上摩挲著,小孩的髮絲柔軟,劃過聞彥川的臉頰上還能感受到微微的癢。

聞彥庭的心都快化成了一團。

他抬手撓著江婼的小下巴逗弄著她:“我給你買東西你就喜歡我?”

江婼‘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在了聞彥庭的懷裡。

“我也喜歡小喬姐姐和珩珩弟弟。”

“那我不給你扎頭髮,不給你好看的小裙子小挎包你還喜歡我嗎?”

江婼瞬間彈坐起來,臉色大驚,大呼著一聲:“啊!”

她面色有些為難,絞著手指頭:“那還要再考慮考慮……”

聞彥庭氣笑了,一把抱過江婼按著她輕拍著她的後背,笑的一臉寵溺。

“小錢串子,和誰學的這麼市儈。”

江婼被他按在大腿上趴著,她嘻嘻笑著,眼睛都眯了起來。

爺倆玩的開心,全然沒注意到站在花園外的江灣。她站在紫藤蘿中望著兩人,面色發白。

血緣這東西有多奇妙?哪怕是從未見過也能如此親密。

在聞彥庭出現之前,江婼很少會笑的這麼開心。

直到臨睡前,江婼手裡都抱著聞彥庭買來的安撫玩偶不肯鬆手,她小手揉捏著兔子的耳朵,嘴角還咧著笑。E

江婼躺在床上撲騰著小腳,連語氣裡都是滿滿的笑意。

“媽媽,這個兔子可不可愛呀?是聞叔叔買給我的,他對我好好哦!”

江婼身上還穿著小喬同款睡裙,領口還帶著黃色的小雛菊,衣裙被她撲騰起時好帶著好聞的香氣。

凡是小喬有的,聞彥庭都給江婼備了一份,兩個小孩一視同仁,只有聞嶼珩什麼都沒有。

“我和聞叔叔約好啦,週末要一起去遊樂園看小狐狸。”

江婼緊緊抱著小兔子,小臉都埋在玩偶之中,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雙眼滿含期待。

江灣沉著眸,滿臉的心不在焉。她看著江婼,只覺得心情複雜。

“媽媽、媽媽,你幫我挑一件好看的小裙子,我要和聞叔叔……”

江婼的話還沒說完,江灣就出聲打斷了她。

“我們明天就走,不在這裡了。”

江婼的戛然而止,興奮的表情還停留在臉上,原本上揚的嘴角也隨著江灣的話一點點地垂了下來。

“媽媽?”

江婼一臉茫然地看著江灣,雙眼被失望貫穿。

江灣看著江婼的那副表情,只覺得一陣窒息。她迅速別開了臉,不去看江婼的那雙眼。

“我們明天就離開了,把那些小衣服小玩具都還回去吧,不要欠人家的東西。”

江灣的喉嚨像是被扼住一般發緊,說出口的話都覺得刺喉。

江婼眼眶一瞬間就被染紅,她看著江灣,聲音也瞬間哽咽。

“為什麼?”

小姑娘不解,一想到要和聞叔叔分開,淚珠子都快要砸下來。

江灣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自私,江婼剛體會到了溫情卻要被她這樣硬生生的別開。江灣不敢說這是在為她好,但當下她只想儘快止損結束這一切,在江婼還沒有發現聞彥庭就是她父親之前。

她獨自撫養了江婼六年,欺騙著她她的父親去世,讓她從小就沒有體會過父愛。

現在

的她依舊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聞彥庭,更不知道在這層窗戶紙被戳破後如果面對自己的女兒。

這種複雜是她短暫的時間內無法消化的。

江婼呢?如果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最喜歡的聞叔叔就是那個去世了的爸爸後又該是什麼樣的心情。

江婼小小一坨站在床上,雙手緊抱著兔子玩偶將它貼在懷裡,眼裡蓄滿了淚,隨時就要掉下來。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聞叔叔做我的爸爸啊……”

江灣沉默了半晌,堵在胸腔內的那一口氣終於被沉出。

“是媽媽的錯,媽媽不想留在這裡了。”

江婼向來懂事,懂事到不需要強求,只要江灣的一句不想就可以拋棄自己內心的想法。

臨近初夏,上海的日頭愈發的大,別墅灣的白茉莉開的格外好。

聞彥庭挽著袖子將木樁打在地基裡,襯衫被汗水打溼,他釘著木頭的手都泛起青筋。

天熱了,江婼總是坐在鞦韆上被太陽曬得小臉通紅,他想親手給江婼搭個小涼亭。他打樁子的時候嘴角都勾著笑,就連等一會江婼下來看到時炫耀的話都想好了。

四根樁子直愣愣地打在土地裡,聞彥庭沒幹過這種力氣活,一雙手都紅腫起來,面色蒼白。

他看著那四根木頭,怎麼看都覺得不好看。專業的事就該交給專業的人來辦,但他就是想親手來給江婼做。

他滿腦子都是小姑娘一臉雀躍蹦跳著的樣子,像只小麻雀。

小喬吃了醋,覺得大舅舅變了,對自己都沒有這麼用心。她胖乎乎氣鼓鼓一團,坐在沙發上板著一張臉,氣夠了,又去廚房拿了水跑出去給聞彥庭。

氣歸氣,但她還是心疼大舅舅的。

江婼隨著江灣整理好東西后,對著那間住過的屋子最後環視了一圈,眼眶又紅了。

她徵得江灣同意,去跟聞彥庭告個別。

聞彥庭什麼都不知道,還專心蹲在花園裡搭著涼亭。

他把那片紫藤蘿全移了過來,準備蓋一層花棚。

江婼揹著那個小挎包,紅著眼走到聞彥庭身後,小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角:“聞叔叔。”

聞彥庭聞聲回頭看,嘴角揚起的笑在看到那雙通紅的眼後瞬間落下。

“怎麼了,這麼委屈?”

江婼低著頭,將身上的小挎包摘下來遞到聞彥庭面前,一開口聲音悶悶的,還帶著濃濃的哭腔。

“我和媽媽要走了,不能和聞叔叔去遊樂園看小狐狸了,媽媽讓我把東西都還給你,屋裡的玩具我都收拾好了,包裡的小熊軟糖我就吃了兩顆,還給你。”

江婼低著頭,盡力將那雙紅腫的眼掩下。

聞彥庭蹲在那,剎那間怔愣住。

“走?”聞彥庭問,“去哪裡?”

他是糊塗了才去問一個小姑娘,她又懂什麼。

聞彥庭喉嚨發緊,拿著錘子的手都脫了力:“不回來了?”

他低著頭看著江婼小手攥著的小挎包,胸腔內一陣悶堵,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炎熱,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江婼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聲音哽咽:“媽媽不喜歡這裡。”

“還給我做什麼,你不是最喜歡我送你的東西了嗎?”

聞彥庭的手漸漸收緊,小臂上的青筋也隨著動作泛起。他聲音低沉,眼眸深邃。

“可是媽媽說過不能欠別人的東西。”

“聞叔叔也是別人嗎?”

聞彥庭呢喃的一句讓江婼啞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抬眼看著小江婼,聲音都變得有些失落,他指著身後的小涼亭給江婼看:“聞叔叔還在給你搭涼亭呢,天這麼熱,把小江婼曬黑了怎麼辦……”

聞彥庭心一墜,滿腔都是失落感。

“馬上就要搭好了,你看,按照你的身高做的,你不想再坐小秋千了嗎?”

江婼淚珠子猛地砸了下來,抬頭看著聞彥庭身後光禿禿的四個木頭樁子,上面蓋了兩塊木板,還沒有做好,一點都不好看。

但江婼就是覺得,這一定是最好的小涼亭。

小姑娘抽泣著,小嘴緊緊抿著,臉都哭紅了,話也說不利索。

“不坐了。”

聞彥庭抬手擦著江婼臉頰上的淚,心一陣刺痛。

一個大男人,倏地就紅了眼。他輕輕抹過江婼那雙哭泣的眼,失了聲。

“那聞叔叔呢,你也不想要了嗎?”

江婼咧嘴大哭出聲,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聽不得這話。

好像自己失去了最喜歡最寶貝的玩具,心臟抽痛的她要受不了。江婼一張小臉漲紅,小手緊緊攥著衣服領口。

疼,疼到說不出話。

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她站在未搭建好的小涼亭下,整個人都疼到失去力氣,眼前被淚暈到模糊,耳朵都在轟鳴。

江婼大哭著,看著聞彥庭那雙深邃的眼,哽咽抽泣。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我的爸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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