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之中,喬木起身要走,不再去聽說書人講故事,打算繼續順流而下,去西州的夸父山看看。
只是他才起身走到門口,身後卻有人跟了上來:
“好漢留步!”
喬木回頭,卻見來者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勁裝武夫,腰佩一把長刀,步伐虎虎生風,隱有威勢,明顯是久經沙場的武夫。
在他的身後,還有數個同樣佩刀的武夫。
“在下,伐仙軍百夫長,古山。”中年勁裝武夫抱拳道:
“我觀閣下一身武功功參造化,深不可測。既然如此,為何不將一身武功用在合適的地方,為九州之伐仙大業效力?”
聽到這話,喬木有短暫的失神。
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招攬人才的?
遙想當年,這所謂伐仙軍的名號,還是他在大漠孤城中欺騙孤城殘老編出來的。他是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被伐仙軍招攬的時候.....
下一刻,卻見那百夫長往袖中一拿,拿出一紙文書來。
這一紙文書類似朝廷的海捕文書,上邊是一個白眉道人的畫像,只是畫像中的人並非靜止不動,彷彿有生命一般微微起伏。
畫像之下,還有道人的簡單介紹:
“少陰道君。”
“衍神道仙門的道君之一,總攬西北州人間香火事,修為已達化神期,負傷後往南潛逃。”
“提供線索、協助追查者,得功德一千。”
“真是伐仙軍的追殺令?看來他真的是伐仙軍。”茶樓中也有人望見了這邊的動靜,驚撥出聲。
“有那一千功德,去尋李功德換些療傷聖藥靈肉丹,關鍵時候可是能救命的!”
“哪怕不換靈肉丹,去桃源山莊裡頭,也能去聽聽當代最前沿的九州武道。”
“確實。桃源山莊的武學雖然不設門檻對外傳授,並不敝帚自珍,但這世上的武學,可不是憑一本秘籍就能完全練就的。”
喬木看了眼議論紛紛的眾人,伸手接過中年百夫長手裡的追殺令。
“追殺一名化神道君?你是認真的?”喬木疑惑。
在他離開九州之前,人間化神道君一共九人,俱是仙門掌教,地位尊崇。
祖師不出,各個化神期掌教便是九州修仙界的最強者。
“少陰道君已經負傷。”中年百夫長解釋道:
“況且,我等怎麼可能強人所難,要求閣下去送死?”
“並非是要閣下追殺少陰道君,只是協助追殺而已。”
說到這,中年百夫長再度從懷中取出一件事物來。
那是一個只有半個手掌大小的神像木雕,雖然小巧,雕工也並不顯得多精緻,但卻隱隱帶有莫名的神韻,與喬木之前在道觀中見到的仙人像很相似。
“這是少陰道君的木雕神像,若是靠近了少陰道君十里之內,自會有所感應。”中年百夫長解釋道:
“若是閣下有少陰道君的線索,不必輕舉妄動,哪怕負傷的道君亦是仙門之中有數的強大修士。”
“可用《靈犀傳音術》告知任一伐仙軍即可。”
喬木頓時聽明白了。
這不是要他擔負起對付化神道君的重責,而是採取廣撒網的戰術,來一步步尋找少陰道君這麼一個漏網之魚。
不過話說回來,十里範圍內能感應到化神道君的蹤跡的奇物,別說五十年前沒有。
哪怕自知已過五十年,喬木也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喬木的短暫沉默,卻讓百夫長會錯了意。
“若是閣下尚未練就《靈犀傳音術》...”百夫長竟如懷中掏出一頁帛書來,上頭正記載著《靈犀傳音術》的要點..
喬木啞然失笑。
被伐仙軍傳授《靈犀傳音術》,讓他有種微妙的怪異嬒感。
“不必。”
喬木信手接過那追捕文書與木雕神像,眨眼間已經消失在百夫長的視野之中。
通天河水洶湧南下,水流在河面上託舉著一艘靈光氤氳的天舟。
“五十年前的九州武林,不可能出現一個針對化神道君的追殺令,哪怕是負傷,哪怕只是要求別人提供線索。”
“這人間的五十年,看來比我之前料想的,有更多的變化。”
喬木把玩了一番手裡的少陰道君木雕,然後信手將木雕丟給旁邊的地元仙人。
“這是仙道煉器手段的造物。”地元仙人只簡單看了幾眼,便作出了判斷。
雖然已經不再有真仙之體,但她的見識閱歷尚在,是三萬年前就飛昇仙界的真仙。
“九州香火道觀裡的仙人像,與背後對應的仙道修士之間存在香火願力的聯絡。”地元仙人解釋道:
“信眾在道觀中跪伏祈禱頌念仙名,幕後仙道修士也會有所感應。”
“製作這個木雕神像的人,則是試圖藉助仙人像與修仙者之間的聯絡,反過來尋找幕後修仙者的蹤跡。”
死在喬木手上的諸多仙門祖師修為在合道期與大乘期之間,與這位三萬年前就飛昇的真仙都隔著巨大的鴻溝。
以仙界真仙的眼光來看,九州人間修士的術法都是微末小術。
哪怕是青玄道仙門探索出的香火道,對於地元仙人而言也沒有什麼大秘密。
“果然是仙道產物。”喬木點頭。
九州武道並沒有仙道的千般手段,五十年過去還不至於折騰出連喬木都看不明白的奇物。
“不錯,這木雕的製作者很不凡。”地元仙人繼續道:
“但他修為境界還是淺了些,思路雖然對,但這神像只能探查十里範圍。”
“無形的香火願力之線,可不止延伸十里距離啊。”
地元仙人思索片刻,一指點在少陰道君木雕眉心。
整個木雕一抖,眉心出現清晰裂紋,差點被這一指完全毀壞。
同一時刻,喬木心中微動,隨後與似有所覺的地元仙人對視一眼,都是莞爾一笑。
就在木雕被破壞的剎那,他感覺到了一道來自遠方、若有若無的目光注視。
“是少陰道君。”喬木篤定道。
地元仙人也點頭。
她剛才的一指,是藉著仙人像與背後修仙者的無形聯絡,隔空攻擊不知在何處的少陰道君。
地元仙人修為不再,因而這隔空攻擊並無什麼威力,只是簡單的一次試探。
而那少陰道君卻不知道厲害,藉著喬木手裡的這一尊仙人像短暫“現身”,隔空注視過來。
不注視還好,他一有了動作,哪怕只是相隔千里的注視,也會在喬木與地元仙人面前暴露自己。
地元仙人開口:“這少陰道君,在更南的地方....估摸著距離此地至少有數百里開外。”
作為曾經的真仙,要對付一個人間化神期修士自然是輕鬆拿捏。
“南邊數百里...已經在西州地界了麼?那正好順路,將此人順手解決了也行。”喬木開口。
與此同時他一點眉心,靈犀直覺化作無形巨網,與西北州城中那位伐仙軍百夫長隔空傳訊:
“少陰道君的所在地找到了....”
與此同時,西北州大梁城中的百夫長古山,還在剛才的事情。
“剛才那位武功奇高的白髮武夫,也太急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呢....”
百夫長古山稍稍有些惋惜。
煉神武夫都有極強的直覺,雖然也並非不會出錯,但他的直覺中的確察覺剛才那人遠強於他。
只是這時候,身後一名軍士卻插話了:
“頭兒,你說剛才那人,長相是不是與當年的喬家人有些相似?”
“像又如何?”百夫長古山並不以為意。
當年的喬家人雖然只曇花一現了三年,但卻名聲極盛,尤其是在老一輩武夫的口中。
五十年過去,九州又換了一代人,新一代的江湖武夫聽膩了老一輩武夫的吹噓,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在如他這般,年紀在六十歲的武夫,年幼時曾親歷過喬家人橫掃九州的三年光陰,自然知道武道神話非虛。
“當年的武道神話已經被喬鑫前輩親口道滅了,只是一張相似的臉說明不了什麼。”百夫長古山深深道:
“這些年,又不是沒有膽大包天的冒名者,只是一張臉又算得了什麼?”
“區別喬家人與其他武夫的,可不是一張臉,一個名字...”
百夫長古山話音未落,忽然心中靈犀直覺被觸動,感應到了來自遠方的一道傳訊。
““少陰道君的所在地找到了....”
“已經不在西北州,藏身地在西州?夸父山一帶?”
百夫長古山眉頭深鎖,他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狐疑。
他交給喬木的木雕神像,只能在十里範圍之內感應到少陰道君的方位。
為何前腳喬木才離去,後腳居然收到對方的靈犀傳音,說少陰道君在西州夸父山一帶?
“假的吧?哪能這麼快,而且太遠了,遠遠超出木雕神像的感應範圍。”百夫長古山皺眉。
“頭兒,不妨一試吧。”一名軍士提議道:
“在西州夸父山一帶,不是恰好有當今的五絕世之一....”
通天河激流南下,天舟破空如電。
夸父山並不在通天河的河岸邊上,就在河岸邊上的是一座西州大城,孤雁城。
“孤雁城?西州的這座城,以前我曾短暫逗留過的。”
“當年曾經被一個聽潮樓的說書人指引,後來便碰上了中間藏有武聖人的血蓮仙國朝聖隊伍。”
喬木從天舟上下來,看向遠處的孤雁城。
到孤雁城之後,距離夸父山已經不遠....放在五十年前,若是天氣好,不見風沙的時候,站在孤雁城下遠遠地就能望見那座號稱“人神之間”的寶劍谷。
今日的西州荒原天氣不錯,萬里無雲,也無黃沙彌漫。
遠遠望去,變能見到荒原另一頭,一座仿若斧砍刀劈開的高聳山谷。
只是山谷之旁,形似巨大寶劍的的寶劍峰已經消失不見。
“血肉巨人提峰為劍,是字面意思嗎?”喬木記得那座劍形的巨大山峰。
他曾經試圖靠著血肉烘爐巨大化,然後硬生生拔劍,結果那把奇異的山峰居然隨著他的動作迅速漲大,拔高到上千米直入雲霄。
“夸父山快到了,但在此之前,順手先將那少陰道君...”
喬木看著手裡微微顫動的少陰道君木雕。
到這,哪怕不需要地元仙人相助,他也知道少陰道君的真身,就躲藏在這座凡人城池之中。
只是疑惑與不解卻也接踵而至。
“一名化神道君,明明可以飛天入地,如今卻躲藏在一座凡人城池裡,而非化為遁光遠遠遁走。”
“他在躲什麼?”
腳下真勁成雲,喬木瞬息之間在原地消失,已化作穿城而入的風,進入這孤雁城中。
木雕神像的顫動愈發強烈,無形之間的聯絡越來越緊密。
當喬木停下腳步時,卻見周圍人聲喧譁,來往凡人如織,已經身處這孤雁城中最擁擠的市集之中。
一個身形壯碩的中年人,面無表情地湊近一個西瓜攤。
西瓜攤主是個身形消瘦的漢子,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有氣無力地扇著扇子,在一株樹下看著西瓜攤。
“堂堂衍神道的少陰道君,放眼整個九州亦是前列的強大修士,卻躲在孤雁城裡人最多的市集裡頭賣瓜。”
"號稱道君,在道觀中享頂禮膜拜,可在這生死之前,手段還真下作到如此地步.."
瓜販聞言,卻只是錯愕抬起頭,一副完全沒聽懂的樣子。
“還裝?”
壯碩中年人只是冷笑,他二話不說,提起手中砂鍋大的拳頭,一拳砸去。
“傲天神拳!”
他這一拳果斷無比,拳勢如巨浪排空,帶著一往無前的雄渾氣勢。
在他出手的同時,四面八方一共有十餘名武夫從人群中各自拔劍拔刀而起,劍光刀光紛湧而來。
而喬木的目光卻落在那位使出“傲天神拳”的中年人身上。
“神意貫通,拳勢與心意結合,放在以前可以躋身技藝超品了?”
武傲天的傲天神拳,炎太祖的破嶽龍吟功,還有喬木從中獲得靈感的真勁天魔解體,都在這個範疇之內。
這是五十年前九州武道最前沿的真勁武技,比起招式更重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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