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比尼先生，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對你……沒什麼感覺。”
她小巧的下頜倔強揚起，努力想要表達清楚，但對面的他始終保持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兩人站在黑暗的小徑裡，沒有人路過。她方才一時衝動，撇下像是炸了鍋的潘西，和佈雷斯走到這裡“單獨談談”。然而此刻，她後知後覺手心冒出細密的汗，心砰砰不安。
這個幽暗的角落令她不安。
“我知道。但是沒關係，不試試怎麼知道呢？”他笑著看她。
“我現在不想談戀愛，”她微微咬唇，“你知道的，我剛和喬治韋斯萊分手。”
“這不重要，你不需要考慮什麼，”他輕笑著緩步上前，將她逼到牆邊，“我不是喬治韋斯萊。我會讓你，徹底忘掉他。”
他左手支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緩緩低頭，不斷靠近她，她卻如同被雄獅壓在爪下的獵物白兔，無處可退，無處可逃。
她長而彎的睫毛顫了顫，忽閃著不知所措。
他的喉嚨裡發出低沉而愉悅的笑聲，似乎有意停了片刻，令他溫熱的呼吸縈繞在她周圍，微涼的唇輕落她的額上。
她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猛地推開他。
佈雷斯低著頭，怔怔看著她。她眼中盈滿淚水，幾乎要落下來，一言不發捂著臉跑開。
後來赫敏見到她紅腫的雙眼，只是多看了幾秒，便神態自若說起其他話題，說起施普勞特教授總是那麼好心，作業簡單到不可思議；說起一對尋求刺激的情侶在圖書館某個書架間親熱，讓平斯夫人連人帶書包扔到樓道里，一大群看熱鬧的人都把女孩半露的香肩看個分明。
赫敏那樣聰明，怎麼會猜不到她因為什麼而流淚。她或許以為自己找了個不錯的話題，卻無端令她又憶起那天圖書館裡佈雷斯鎮靜冷淡的眼眸，還有他在星空之下吐露的那些心事。
他們原本不該有任何關聯。
今天是個格外重要的日子，三強爭霸賽的三名選手即將揭曉。對於霍格沃茨的少女們來說，重要的意義在於，她們很快就能知道這一學年最值得追求的夢中情人會是誰了。
簡也難得地雀躍起來。她並非是加入了花痴少女的行列，只是太需要一件足夠振奮的事情讓她轉移注意力。
桌上是萬聖節晚宴，和歡迎宴那日一模一樣的豐盛美味，卻沒有幾個人用心品嚐。她又一次看到法式焗蝸牛，然而連舉起叉子的動力都沒有。所有人似乎都坐立不安，如同今晚的長凳被施了法長出密密小刺一般，他們都在焦急等待著。
禮堂裡烏泱泱坐滿了人，鄧布利多教授雙手交握，笑眯眯看著臺下或是霍格沃茨傳統黑，或是德姆斯特朗灰黑色，還有布斯巴頓的霧霾藍，都是朝氣蓬勃潛力無限的小蘿蔔頭。
“靜一靜，我的朋友們，”他說道，“火焰杯是時候告訴我們，選手們都是誰了。”
頭一回，孩子們不需要他使用擴聲咒，便很快安靜下來。
他笑容慈祥和藹：“叫到名字的同學請走到大廳盡頭，沿著教工席去另一個房間，你們將在那裡接受第一個指令。”
鄧布利多一揮魔杖，屋裡的燈光瞬間暗淡，僅剩南瓜裡點亮的蠟燭幽幽亮著，還有高臺之上冒出藍白火焰的高腳杯。所有人目不轉睛盯著它，彷彿時間已凝固。
灼人雙目的藍白火焰倏然變紅，猩紅之中吐出一張燒焦的紙條——剎那間，禮堂中聽不到任何呼吸聲。
他捉住紙條，就著再次變回藍色的火光高聲念：“德姆斯特朗的勇士是——維可多克魯姆！”
斯萊特林長桌上最先響起轟然掌聲，簡似乎聽到約塞爾興奮的叫喊。羅恩和哈利也在拼命鼓掌：“我就知道會是他！”
克魯姆帶著矜持而驕傲的笑意，搖搖晃晃的走向另一頭。
緊接著，火焰再次變紅。
“布斯巴頓的勇士是——芙蓉德拉庫爾！”
芙蓉扶著拉文克勞長桌，身姿搖曳地站起來，齊腰的金髮令所有人出神不已。
第三次變紅的火焰卻比前兩次更為引人注目。鄧布利多滿意地翹起鬍子：“格蘭芬多的勇士——塞德里克迪戈裡！”
赫奇帕奇們爆發出足夠響徹城堡的掌聲。塞德里克顯得開心極了，和周圍幾個朋友用力擁抱，又向一直為他鼓掌的鄧布利多點頭微笑，才向外面跑去。
這一次，鄧布利多用了相當長的時間才讓禮堂勉強安靜。“好極了，”他目光矍鑠環視四周，“現在我們選出了三位勇士。相信所有人，包括留下來的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頓的學生們，都會全心全意為他們加油，為他們———”
高闊的禮堂意外地寂靜了，他不尋常的停頓似乎意味著什麼。施過魔法的哥特式穹頂之上，不知何時聚滿陰雲，遮擋了傾瀉的月光。
鄧布利多盯著高腳杯，藍白火焰噼啵作響，卻倏然再次變紅，毫無猶疑地吐出第四張紙條。
他緩緩伸手接住它。
他用了比前三次都要漫長的時間，確認紙條上的字跡。
“哈利波特！”他最終還是念出來。
“WHAT？”簡不禁喊。她扭頭，哈利同樣一臉迷惘。
沒有掌聲。禮堂裡死一般的寂靜，有人瞪著哈利，有人則固執地盯著鄧布利多，似乎希望他下一秒會說是他“看錯了”或者“這是一個失敗的笑話”。
“哈利波特！”白髮老人又喊了一遍，這回他的語氣有些不虞。
“快去，哈利！”赫敏使勁推著他。
十三歲的哈利波特，一頭營養不良的棕色亂髮，襯衣的一側領子壓在毛衫裡，還在長個子的身軀並不壯碩，甚至有些瘦小。他的臉上冒著幾顆青春痘，前一分鐘仍在為塞德里克迪戈裡鼓掌，向他投去羨慕的目光，現在卻被告知，他獲得了和他相同的資格。
一個不受歡迎的勇士資格。
他機械地從長凳起身，鞋跟磕在凳腿上，發出極大的聲響。他拖著步子，從格蘭芬多與赫奇帕奇的長桌間穿過，所有人盯著他，這種如芒在身的矚目卻令他深深陷入不真實，步子一輕一重，彷彿浮在雲端，不知歸途在何處。
簡恍然驚醒般，第一個鼓起掌。漸漸地，禮堂裡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哈利看了她一眼，翠綠的眼眸裡盈滿麻木和困惑。他路過教工席，教授們神態各異，鄧布利多沒有鼓掌，只是審視地看著他。
哈利閉了閉眼，推開側門，走進去幽深的房間。
他必須去面對這一切，不論是否因他而起。
簡望著他消失在門後的背影，瞥見高空之上陰雲籠罩，開學那天起便隱約未散的不詳預感如今已成真。
禮堂再次明亮，暖黃色燈光卻絲毫不令人感到溫暖。她冷透了，那是種脊骨深處外滲的寒意。
熙熙攘攘的人群無一不在議論似乎是橫空出世的第四位勇士，她多想聽到一些褒義的，哪怕是同情的字眼，然而入耳皆是冷言冷語。
“哈利波特總有各種各樣的手段讓自己出名。”他們如此說道。
“他究竟用了什麼方法騙過火焰杯？鄧布利多可是施過咒的。”
“沒準兒……是鄧布利多故意幫他，我們都被騙了。”
“哦，說真的，哈利波特身上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奇怪。他畢竟是救世主啊。”
赫敏不禁連連搖頭：“羅恩剛剛一句話都沒跟我說，他看起來很生氣。”
簡看著在男孩堆裡情緒激動滔滔不絕的羅恩：“可以想象。自己的好朋友，不聲不響要當英雄，然而自己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我若是他，我也會想，這算什麼朋友。”
“你真的這樣想嗎？”赫敏緊緊盯著她。
“我在想，這是一個可怕的陰謀。”她停下來，拉住赫敏的手，入手觸感汗溼冷膩，驚覺她比自己還要倉皇。
身後有人發出不滿的聲音，埋怨她們停在隊伍中，阻礙了行進。
“可是沒人相信，沒人在意哈利的感受！就連羅恩……也要背叛他。”赫敏罕有地露出茫然神色。
簡雙手握著她的手：“赫敏，我不算是哈利的朋友，或許是，但絕不是他最信任的。這個時候，只有你能真正幫助他，就像以前一樣。至於羅恩，他不過是一時意氣，我相信他冷靜下來會理解的。”
赫敏嘆氣，自嘲道：“你是對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書呆子的大腦保護哈利。”
“我相信鄧布利多不會用哈利的生命做賭注。”她輕輕說。
熄燈後，女孩們的呼吸很快變得均勻平穩。簡輾轉反側，聽到一旁的赫敏同樣難眠。赫敏回到休息室後，又在樓下坐了許久。她似乎等到哈利回來，和他交談很多，回到寢室時臉色卻格外蒼白。她沒有再追問赫敏什麼。
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四個勇士的誕生不過是一場可以吃瓜的大戲即將啟幕，他們或興奮或麻木，但絕對事不關己。
然而她想到魁地奇世界盃的黑魔標記，想到沙菲克先生對純血貴族的鄙夷痛恨，對母親去向的諱莫如深，越想一分，她的心便涼一分。
沒有人會知道霍格沃茨對她意味著什麼。一個從小缺乏完整親情的孩子，縱使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也同樣嚮往愛，嚮往一個完整而熱鬧的家庭。得不到的永遠是最渴望的，人總是如此，不是嗎？
她在格蘭芬多擁有了這樣的感覺，她發覺，自己不需要過多努力，便能融入大家庭。即便同學之間始終會有淡淡的隔閡，但她心滿意足。如此滿足無關風月，無關友情愛情，而是找尋到了內心的歸屬，一種令她心安的力量。
簡沙菲克發願，她絕不會讓任何不幸破壞她鍾愛的格蘭芬多，侵蝕深愛她的霍格沃茨。
她願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她自己。
一個念頭劃過心間。她匆忙起身，悄然拿起桌上的紙筆，依著魔杖的微弱光亮，匆匆寫信，寫下發生的一切。
半開的窗間湧入夜風微涼，無月的黑夜，星子也黯淡無光。
她咬著筆頭，希望從父親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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