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一個人站在校長室裡，再也沒有人分擔無形的不安，她有些不適地收斂住呼吸。
“我知道，哈利這回多虧了你的幫助，沙菲克小姐。”鄧布利多為鳳凰添了一些食物，背身對她說道。
“如果不是哈利，我想我不會做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會。教授，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但還不夠明白，對嗎？”他重新坐好，低頭沉思片刻，忽然問道：“啊，你聽過彼豆寫的故事嗎？詩翁彼豆。”m.
簡愕然想了想，遲疑著說：“我……應該聽過。大概是小時候沒有來霍格沃茨之前。”
“兔子巴比蒂那個故事，”鄧布利多停頓了一下，見她點點頭才繼續說道，“寫得非常好——當然，有一些不可避免的誇張的童話情節，畢竟是寫給孩子的故事。是我母親讀給我聽的，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魔法不能解決所有問題，至少不能讓人起死回生。”
簡注意到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好運泉’，是個大麻煩，很大的麻煩。我不是指故事本身，而是因為人們對它表達的觀念態度不同，據我所知，這場鬥爭幾百年來從未停止。”
“您是說……三個女巫和一個騎士那篇？”她努力摳出記憶的邊角，鄧布利多微笑的眼神鼓勵她接下去，“……最後一個女巫嫁給了騎士？”
“正是這樣。最大的爭議在於騎士只是一個麻瓜，許多人認為這類描繪巫師和麻瓜通婚的故事不應當講給孩子們聽。其中的代表人物，你一定很熟悉他——盧修斯馬爾福。他特別寫信，要求霍格沃茨圖書館內必須禁止這類影響下一代思想健康的作品。當然，他的做法被絕大多數學校董事認為是偏見最後沒有施行。我也寫信告訴他理由——這種以謊言矯飾血統偏見的做法是不道德的，孩子們有權得知自己的血脈裡總會有麻瓜的血液，畢竟巫師和麻瓜最開始並沒有什麼分別。從那時候起，馬爾福的報復心便時刻想著把我從校長的位置上拉下來，而我則決定把他從伏地魔最得力的僕從的位置上拉下來。”
簡眨了眨眼，這段話資訊量太大。
“然而有些所謂的純血孩子不得不從小就接受這種扭曲的觀念——事實上他們的父母很可能也是這樣長大的。我認為這是極其不幸的遭遇。他們根本不知道為何仇恨，但諸如仇恨、恐懼這類情緒往往會成為我們的敵人駕馭他們的最佳武器。你如果對歷史足夠了解，就會發現無論所謂純血，混血還是麻種，都曾出現過傑出人物。因此那些人抨擊麻種巫師智商的言論也是站不住腳的。”
她搖了搖頭，說：“據我所知，教授，您在霍格沃茨推行的觀念並沒有什麼效果。”
“正如我剛說的，孩子們容易被塑造，也不易被改變，特別是向他們灌輸很極端的觀點之後。另一個原因是人們容易原諒別人的錯誤，卻很難原諒別人的正確。小馬爾福先生對哈利的憎恨也多半源於此。”
簡深有體會，德拉科高傲驕縱的性格本就難以接受有人比他優秀，哪怕只是一件毫不起眼的事也能讓他瞬間黑臉。
“沙菲克小姐，我希望你能繼續幫助哈利。我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但我相信霍格沃茨的每個孩子都有尚未發掘的潛力。”
鄧布利多重新用湛藍的眼睛凝視著她。她發覺自己很難對著這雙理智且溫和的眼睛說出拒絕的話語，即便他不說話，也是整個魔法界最令人信任的存在。
“教授，您一直會在這裡……對嗎？”她隱約覺得不安。
鄧布利多隨意看了眼他焦枯的右手，說：“啊，我想我已經活得夠久了，久到生出厭
倦。世界該是你們年輕人的。”
德拉科馬爾福走下樓梯，他試圖控制雙手不要該死的顫抖，轉彎時卻差點一個趔趄磕在銅製扶手上。這城堡彷彿從裡到外都和他過不去。克拉布和高爾瞅見他便吊兒郎當湊過來，笑嘻嘻說起波特從斯拉格霍恩辦公室一臉蒼白倉促滾出來的事，不料他一聲暴喝：“離我遠點！”
整個斯萊特林休息室都停下來看他。隨後，有人不屑地小聲說了句什麼，房間裡又響起窸窸窣窣的交談。
潘西和佈雷斯對望一眼，快步走向他，揚手示意兩個呆子趕緊離開。她握住德拉科的胳膊，柔聲問他“怎麼了”。他扭身甩掉潘西的手，卻一言不發地跟著她坐下。
她耐心等著他氣息漸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先彆著急。”
佈雷斯闔上一本半舊的《高階魔藥製作》，撐起身子，側頭微笑道：“美麗的小姐們，請你們去旁邊討論吧。”
聞言，三個四年級的女孩抱著課本戀戀不捨地慢慢走開。
德拉科的呼吸時重時輕，過了半晌，他才咬字沉沉道：“有求必應屋，沒了。”
潘西呼吸一窒：“沒了是什麼意思？”
德拉科突然坐直身體，又頹廢仰在沙發裡。他用手抹了把臉：“就是沒了。那裡剩下灰塵和垃圾，消失櫃完全不在了。是鄧布利多發現了嗎？不，這不可能。項鍊的事明明沒有什麼影響。不是他還會是誰——”
“你一共帶過幾個人去那裡，德拉科？”潘西問。
“克拉布和高爾還有格林格拉斯姐妹——我從沒讓她們進去過！伯斯德和諾特——”
“不可能是他們倆，”潘西打斷他，“我們立過誓言。”
所有的可能都被堵死，德拉科的眼中出現另一種難言的情緒。他不想承認的或許是事實——
“又是波特乾的好事？”佈雷斯幫他說出口。
德拉科的眼神滿是怨恨，他掃視那兩人，憤恨道：“波特！波特再幸運沒有沙菲克的小聰明他怎麼能做到！”
佈雷斯修長的手指靜下來。四根手指按住仍在旋轉的魔杖，他平靜道：“德拉科。”
德拉科彷彿找到一個發洩口，不打算停止咒罵：“開學的火車上如果不是沙菲克多管閒事，波特早就滾回他的老鼠窩了！”
“德拉科，我不想聽你瘋狗一樣的抱怨。”佈雷斯眯著眼，臉色轉冷。
“不論是誰做的，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德拉科？”
下一秒他便要吐出更惡毒的指控，然而潘西打斷了他。輕飄飄一句話彷彿千斤重，勒在脖頸上墜得他一路下沉無處遁形。
德拉科馬爾福人生第一次在父母之外的其他人面前，暴露他惶恐脆弱的情緒。
他彎腰，雙臂交疊，頭伏在腿面上，聲音嗚咽顫抖：“我失敗了……他一定會憤怒，會遷怒我媽媽，爸爸還在阿茲卡班……我這麼沒用，開學到今天連鄧布利多一根頭髮都沒傷著，還能怎麼繼續——”
“你還沒有失敗，德拉科，”潘西蹲在他身前，一下又一下安撫他凌亂的金髮，“還沒有到最後那刻。”
“他們不能進入霍格沃茨，沒有他們，怎麼對鄧布利多下手——”
“我們自己來。”
他緩緩直起身體，怔怔盯著潘西。
她的目光十分堅定：“即便有他們，最後動手的人也必須是你，德拉科，畢竟這是黑魔王的任務。沒有他們插手，假如我們辦到了——黑魔王一定會大大嘉獎。恢復盧修斯叔叔的名望就看你了。倘若有人問起，你只需要如實說是鄧布利多看破你的計劃。是誰做的不重要，他們——都是黑魔王的敵人。”
德拉科不是愚蠢的人，這番話讓他很快恢復冷靜，神情
與最初的極度失態判若兩人。自從父親出事以來，他見了太多人情冷暖，也不得不迅速成長。
“如果你願意，可以把這件事告訴斯內普，我聽說——”潘西又提議道。
“不，我暫時不想讓他妨礙我。”德拉科斷然拒絕。
他倏然起身，瘋了似的向外跑去。
潘西又定定思考了一陣才顧得上看一眼佈雷斯，見他始終神色淡淡。
“你不是會反悔的人。”她此時格外需要一個肯定的回答。
佈雷斯眼中含笑，說：“你明白我需要什麼。”
她潦草地點了點頭，慢慢站直身體，撫平裙襬上的褶皺，久蹲的膝蓋有些痠軟。她恢復自己最標準的矜持高傲的笑臉，不自覺看到那些有意無意關注著他的女孩，順著她們的目光移到他疏離的灰色眼睛上：“我不希望簡蠢到真的和我們作對。”
“我也不希望。”佈雷斯的聲音很低，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今天最後一節課還有一刻鐘的時候，城堡外颳起大風，烏黑的雨雲很快便席捲著籠罩了這片土地。黑板上那張推演關係圖，維克多教授整節課都在講它。佈雷斯坐在倒數第二排，這個位置視野很好也極清淨，尤其是在算術占卜課。他很瞭解教授，知道他的巡迴範圍不會超過第三排——那裡擠滿了拉文克勞，他們會用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纏住他。六年級選修這門課的人本就少，十六個人裡有十個都是拉文克勞。
至於他選擇的理由？梅林的鬍子，難道要他去熱烘烘髒兮兮的溫室裡人擠人再蹭一身泥嗎？霍格沃茨乏善可陳的課表裡，沒有幾門選修課足夠有意義。當然，像他這樣想的人並不多，畢竟這是一門據說極其繁瑣的課程。第一排正中那個女孩，就是個例子——她總是渴望掌握各種所謂的知識，或許是由於她愛管閒事的天性。
佈雷斯右手半握抵著下頜，上半身幾乎全部倚在窗臺上。他瞥了眼赫敏板正的一動不動的坐姿，緊繃的前傾的脖子，彷彿預備著隨時開始決鬥。她亂蓬蓬的栗色長髮依舊是疏於打理的模樣。他不由得產生了一絲極小的好奇心：六年了，格蘭傑都沒能學到半分半毫簡的氣質。她是真的不在意如何收拾自己做個女孩嗎？
這個念頭就在他看向窗外的一剎那被掐滅了。他漫不經心地甩著魔杖施了一打忽略咒，左手利落地收好課本和演算紙，隨後便安心地盯著急風驟雨發呆。他眼睜睜看著天空由濃墨般的黑逐漸變成罕見的一半暗藍一半瑰紅，那分界線恰好在城堡之上。倒是十分奇異的景象。
已然禿頂的教授宣佈下課，但他會反光的頭頂立刻被湧上去的學生們淹沒了。佈雷斯沒有等很久，格蘭芬多女孩便鑽出人堆，獨自唸唸有詞走路帶風。
“格蘭傑。”
還好，她停在他的桌前。赫敏微微瞪著眼，一副吃驚的樣子。她從來和扎比尼沒什麼交集，何況聽他喚她的名字。不過她流露的情緒，卻和遇見以馬爾福為代表的斯萊特林截然不同，其中自然有簡沙菲克的緣故。在她看來，扎比尼和其他斯萊特林一樣自大，但不是很令人反感。
然而她的語氣還是生硬的：“你有什麼事嗎？”
“請你告訴簡，我想見她，我就在八樓等她。”佈雷斯倒是發揮如常，絕大部分時候，他都是這樣彬彬有禮的口氣。
赫敏點頭，提步向外走。
“謝謝。”
她頓了一下，側過頭卻沒有看他：“沒關係。”
整個對話不超過一分鐘。佈雷斯站起身略微伸展胳臂，原來和泥巴種說話不是什麼不好的體驗。也許是因為格蘭傑足夠聰明呢？她可是常年佔據年級第一的麻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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