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襲以為再見江晝只剩下拿回衣服這一件事的時候,譚月醫生給他送來了機會。
“姜襲,我女兒做了好多水果沙拉,這一份給你吃啊。”
譚醫生真是個天使。
姜襲從口袋裡摸出奶糖,江晝臨別時給了他一大把,他每一顆都很珍惜的吃。現在只分給譚醫生一個,嗯,一個好像有點小氣,那就兩個吧。
“謝謝哦小姜襲。”譚月笑著接過糖,“前幾天你不在醫院,你舅舅說你跟一個哥哥出去玩了,是嗎?”
“嗯!”姜襲用力點著頭。
“這麼開心,看來很喜歡那個哥哥啊。”譚月笑著摸摸他的頭。
姜襲想把水果沙拉送給江晝吃,姥姥這邊上午一般都沒什麼事。
“姥姥,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江晝站在病床邊上說。
病床上的人把書本翻了一頁,看都沒看他,姜襲就當這是回應了,他抓了抓腦袋跑了出去。
“別跟我耍賴啊,眼淚這招對我沒有用。”江晝坐在畫架前,在水桶裡涮著畫筆,又用力一甩,“買什麼動漫周邊啊幼稚死了,你都幾歲了還整天看那些?你哥沒時間聽不明白嗎?”
電話那端放大的哭聲讓江晝不自覺把手機拿遠了一些。
直到出現了老媽的聲音:“江晝,你老是兇你妹幹嘛!讓她哭有意思是不是······好好好,別哭了,媽媽來和大哥說,你先去玩。”
江晝結結實實的翻了個白眼,“我都懶得搭理她。”
“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說嗎?就算是不給她買,你語氣也別放那麼強硬啊,畢竟比你小·······”
“聽不懂話,不懂事,畢竟我是她哥,要讓著她,畢竟她從小在你們跟前長大,跟我不一樣,你們對她更好都是理所當然的。”江晝憋著氣說。
“你,你又扯到哪裡去了?媽媽只是不想讓江魁哭,你也知道,那小孩子哭起來有多煩,我不想哄她你知道嗎?”
“對啊,我也不想哄。”江晝把畫筆丟到水桶裡。
“行行行,那就不哄,你看看吧,她要的那什麼東西你能不能買,不能就算了。”林恩嘆了口氣。
“知道了。”江晝飛快道,“我在畫畫呢,掛了。”
他知道老媽的話還沒說完,接下來就是問他上課的情況,再附贈一番教導。
說得多了兩人又是會吵起來。
他和爸媽的相處模式跟正常的家庭沒什麼區別,他現在處於那什麼叛逆期,父母嘮叨一點便會覺得煩。
但他也從來沒覺得爸媽不愛他,不關心他,只是這裡面還有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爸媽更愛江魁。
這個事實在他六歲回到父母家裡時便隱隱有察覺,然後從後來無數的爭吵,爭執,生活瑣事,細枝末節中慢慢得到驗證。
在發現這個事實無法被改變,無法被推翻的時候,江晝便破罐子破摔:是啊,我爸媽就是更喜歡我妹妹嘛,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
只是這個破罐子還得再狠摔幾次,直到碾成了碎末他才能真正釋懷。
姜襲來的時候江晝正對著剛打過底的畫紙發呆。
“沒靈感嗎?”姜襲湊過來說。
江晝又嚇得一跳,手裡的畫筆差點都甩了出去,“靠!”
姜襲用無辜的眼神看他。
這要換做別人,江晝早就一拳送過去了,正好發洩一些心裡的怨氣。
誰讓來的是小可愛姜襲?
江晝認栽的拍拍胸口:“哥哥我心臟不好,經不住嚇。”
“哦,不好意思。”姜襲把沙拉盒子遞過去,“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這什麼?”粉色的小飯盒看不出裡面裝得什麼東東。
“水果沙拉。譚醫生給我的,給你吃。”姜襲把盒子往他懷裡一塞便要離開。
“哎哎你等等,”江晝抓住他的衣服,“這麼熱的天,你專門來給我送這個啊。”
醫院到西村的距離也不近啊,走路快一點也要二十多分鐘。
江晝心裡冒出一種類似感動的情緒,也不想讓這小傢伙就這麼跑走了。
“陪我呆一會吧。”江晝說。
姜襲想了想,很快點了頭。
江晝找同學借來一把摺疊椅,姜襲就坐在他旁邊看他畫畫。
每年都會有畫室的學生來西村寫生,姜襲也是頭一回坐得這麼近看別人畫畫,聽講解,還要負責投餵水果,江晝沒有多餘的手。
“因為我這幅畫是偏暖色調,所以用黃色打底,一般人還會打草稿,我直接先用大色塊塗滿,這樣,哦,謝謝,”江晝張口吃了一口蘋果,嚥下去的時候又接著說,“這樣畫起來比較爽,我走奔放派的。”
“哦。”姜襲想,還有點像亂塗亂畫,非常的隨意瀟灑。
“姜西西,你要不要試試?”江晝蘸了一下顏料,“等我畫完這一張就給你玩。”
“不用了。”他還是別浪費紙和顏料了。
講到明暗透視的問題,江晝嚼了幾下姜襲喂他的水果,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吞下去的時候才問:“這是什麼?味道有點陌生啊。”
姜襲在盒子扒拉一下,“是芒果吧,這裡面沒有幾塊芒果。”
“哦,芒果,芒······”江晝的臉色突然急劇下跌,“臥槽!芒果!”
他偏頭吐了幾下,什麼也沒吐出來。
-
江晝對芒果過敏。
自從七歲時吃了媽媽買的芒果蛋糕,當天就被送進醫院,之後他又在學校誤食過幾次,當場胳膊上就起了紅疹。從此對這水果敬而遠之。
江晝對芒果的味道或許陌生,但這種過敏後的癢痛卻記憶猶新。
現在又回來了。
去藥店買了抗過敏的藥物吃,回來躺在床上的時候,癢痛一時還沒有消下去。
江晝難受的直哼唧,送他回來的老周在一邊搖頭:“不作死就不會死,你要是為了逃課這樣,我還真是挺佩服你的。”
“有點同情心啊,老周。”江晝忍著癢,“那小孩呢,姜西西呢。”
姜襲有點怯怯的走上去,低聲的叫了句江哥哥。
有外人在的時候他總是聲音小的可憐。
江晝嘆了口氣,“周老師,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現在我要休息了。”
“明早上八點就集合了啊,別遲到。”老周懶得搭理他,摸出手機就出去了。
門關上的同時姜襲的聲音也大了起來,“江,江哥哥,對不起啊,你很難受嗎?”
“啊,應該一會就好了。”江晝看著他,“我應該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
對著他就是發不出火來。
“沒關係,”姜襲說,“這下子都還清了。”
“靠!”江晝沒忍住笑出聲來,揉了揉他的腦袋,“你真是······哎算了,怪我自己,手懶讓別人喂,結果不小心摔坑裡了。”
姜襲伸手點了點江晝胳膊上的小紅點,“芒果過敏啊,我頭一回見到對食物過敏的。”
芒果還那麼好吃,江晝以後都不能碰,真可惜。
“你明天,就要走了嗎?”剛剛聽那個老師說集合之類的。
“對啊,你來送我吧。”江晝想了想,“要不你今晚還在這兒住得了,打個電話和你舅舅說一聲。”
“我沒有手機。”姜襲說。
“我發現了。”江晝揚了揚自己的手機,“你記得你舅舅的號碼嗎?”
“記得。”姜襲說。
-
八點集合,酒店大廳七點半就有學生拖著行李等著了,看來要麼是很守時,要麼就是太想家了。
江大少爺好不容易卡著點出現,來接他們的大巴車卻晚點了。學生裡一陣躁動,嘀咕抱怨不止,幾個實習老師忙著安撫,老周在一旁打著電話。
他倆找了角落的沙發坐著,江晝翹著腿玩手機,他今天穿了件白色長袖,因為胳膊上的紅點還沒消,腳邊是他的灰色行李箱,雙肩包則在姜襲的膝蓋上放著。
很酷,江晝這樣安靜待著就有一種生人勿進的感覺,但只有姜襲知道,這位冷酷哥在出門前因為胳膊上的紅點點嚎叫了多久。
姜襲長到這麼大,頭一回見到江晝這樣的人,這麼的令人印象深刻。
他覺得江晝不管去哪兒都會是這樣。
短暫的相處讓他看到江晝身上很多的閃光點,現在要走了,姜襲覺得還應該多瞭解他一點。
江晝收起手機,他不怎麼喜歡朱鎮這個地方,很偏,沒什麼可玩的,如果能儘早離開他會很開心。
但心情一直到今天都高漲不起來。
是因為姜襲嗎?
可能吧,他覺得自己和這個小孩,怎麼說,算投緣吧,比他小的孩子很少有他看得順眼的。
但又不是單純因為分開而難過,朱鎮與南河也離得不遠,只是那種,假期要結束了,我們要各歸各位,生活要重新啟動了。
而我們的生活也不會再有交集。
因為這個才不開心。
還有,江晝轉頭看看他,手掌剛剛搭到他捲髮上,姜襲突然輕聲叫了他,“江哥哥。”
這一聲叫得江晝心裡微顫,“嗯?”
姜襲湊過來問,“你有討厭的東西嗎?”
“什麼?”這是要分開時要問的話嗎?
“沒有嗎?現在很討厭的東西。”姜襲問。
這個······江晝想了想說,“討厭無能為力的事,討厭,心裡掛念著一個人。”
我靠。
江晝說完臉都微紅,這等矯情的話居然從他嘴裡冒出來的,這不等於什麼都沒說嗎!
看著姜襲有些迷茫的眼神,江晝反而微微放下心,他笑了笑道,“我討厭黑,還討厭芒果。”
姜襲輕聲笑了一下。
黑,是黑色還是黑暗?
“姜西西,”江晝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他估計以後很難遇到這麼好摸的腦袋了,“你會很快忘了我吧,我估計不出半個月,你就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了。”
“不會的。”姜襲輕聲道,“我和你說過,我記性很好的,我大概······會記住你半年吧。”
“那真是辛苦你了還記那麼久。”江晝無奈的笑笑。
姜襲有點想問你呢應該也會很快忘了我吧,但又不太好意思問。
“至於我呢,我記性雖然不太好,但對於我想記住的東西,我會一直記住的。”
江晝說完這話,姜襲還沒來得及感動,又聽他說,“哎哎,你閉下眼睛。”
姜襲把眼睛閉上了。
江晝做了一個他早就想做的一個動作:伸出兩根手指,拉了拉姜襲的睫毛。
“是真的哦,我還以為你這小孩每天戴假睫毛出門呢。”
姜襲伸開眼睛看到江晝的笑臉,輕聲道,“幼稚。”
“好了同學們,車來了,大家拿好各自的行李啊,來排隊上車!”老周如釋重負的朝他們吼著。
沙發上的人影都動了起來,一股人群從酒店的大門湧出去。
江晝推著箱子跟在最後面,他接過姜襲手裡的包,“我走了啊姜襲小朋友。”
“嗯。”姜襲站在原地看著他。
“行了你早點回去。”江晝拍了拍他的臉。
大巴上的位置很多,根本用不著擠,江晝最後一個上還有靠窗邊的位置,他剛坐下,老周就在前面清點人數了。
“好了人數夠的,走吧師傅!”老周說。
大巴要啟動了,江晝拉開窗戶準備和姜襲再揮個手呢,誰知那小屁孩居然低著頭,已經慢慢轉身往回走了。
“喂!”江晝沒忍住拉開窗子叫了他一聲,也完全沒想到他要說什麼,好在剛啟動的車子速度還很慢,江晝飛快的反應過來,扔下一袋牛肉乾給他,併合掌叫道:“你回去吧!我會把漫畫書寄給你的!”
車外,姜襲站在原地,人影越來越小。
江晝脫水一般的癱在座位上,傻叉,自己真是夠傻叉的。
不過姜襲這孩子也太無情了點吧,車子還沒走他倒先往回走了。
本來還以為姜襲會追著車子跑一段,那場面,嘖嘖,既老土又感人。
車上的同學對他這種傻叉行為一致做出了反應,嬉笑加竊竊私語。
“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吧。”老周也聞著味兒坐了過來,“那孩子是誰啊。”
“沒誰。”江晝說。
如果以後見不到面了,的確是沒誰,姜襲這孩子處境不好,而自己完全幫不上忙,他最煩的是這個。
“你以後還想學畫畫,要轉畫室嘍。”老周忽然說,“我要出國了。”
“你要把畫室關了?”江晝問。
“是啊,出國唸書,”老周說,“加療傷。”
“失戀這麼嚴重啊。”江晝盯著他看了一會,“真看不出來。”
“內傷,只有自己知道。”老周嘆息道。
“哎,請原諒我無法為你難過。”江晝說著,向後一仰,把帽子蓋在臉上。
-
姜襲拿著江晝給他的牛肉乾往回走,在街上遇到了王蓉蓉。
就是那個用眼淚威脅姜襲收下蛋黃餅乾還不準告訴別人的女生。
江晝一說起她的名字就想笑的女生。
王蓉蓉在和兩個女生逛街,看到姜襲她們頓時交頭接耳的嬉笑著,還把王蓉蓉往前推。
姜襲一般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就點頭表示問好。
但點頭之後王蓉蓉也沒打算放過他。
“姜襲,你別緊張。”王蓉蓉朝她的朋友瞪了一眼,接著和姜襲走到街邊。
姜襲不緊張,他怕的是陌生人,而對於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的同班同學,再怎麼不熟也談不上緊張了。
“開學,我們又是在一個初中了。”王蓉蓉拽了拽自己的小辮子。
“是啊。”姜襲嘆了口氣。
“希望我們還能分到一個班,就算不能,你也不能忘了我哦。”王蓉蓉說。
姜襲還不知怎麼回答的時候,他又看到了熊啟朝他們走過來。
這傢伙估計一整個暑假除了吃就是在跟著王蓉蓉了,鍥而不捨的保鏢。
熊啟手裡還拎著四瓶奶茶,他一見到姜襲眉頭就皺得老高,“他怎麼在這兒?”
“不關你的事!”王蓉蓉衝他吼。
“我給你們買了奶茶。”
熊啟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被王蓉蓉推到一邊,嫌棄的說,“誰要你的奶茶?誰讓你整天跟著我!你煩死了你!”
“我就是怕你們女孩子,逛街不安全。”熊啟絲毫沒有被她的態度打擊到。
王蓉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小心的拉了拉姜襲的袖子,“你今天送我回家吧。”
姜襲搖搖頭:“我要回醫院了。”
熊啟嗤笑一聲:“他還要去照顧他姥姥呢,而且他是個窮鬼,連奶茶都買不起。”
“你別說話了,我一聽你開口就煩!”王蓉蓉氣得叉腰,“你很有錢嗎?又不是你自己賺的!你花著你父母的錢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有什麼出息!”
她又對姜襲說:“那你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家,我們開學再見。”
“她不懂。”熊啟望著她的背影,“我現在還沒到賺錢的年紀呢,我現在去打工是違法的。”
姜襲想快步離開的時候又被熊啟堵住了,“牛肉乾給我!”
“不,”姜襲搖搖頭,把牛肉乾藏到了身後,“這是江哥哥給我的。”
“是那天晚上那個······”熊啟想到那個極具威懾力的眼神,不禁訕訕的收回手,“他是你什麼人啊。”
熊啟發現自己還沒有把奶茶送掉,急著要追上去,他指著姜襲的腦門說,“總之姜襲我警告你,離王蓉蓉遠一點,少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
熊啟最近又在背成語詞典了嗎?
不過他弄錯了物件,姜襲躲王蓉蓉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妄想她呢?
妄想,不切實際的想法。
姜襲慢慢的走著,他真要有妄想的人,也應該是······江晝吧。
很好很好的人,像一輪小太陽。
江晝才是他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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