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坐在長椅上，等著天明。
只不過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人。
少女的臉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上了灰塵，歪著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個時候他才有機會細細的打量她的眉眼。
濃密的眉毛帶著英氣，鼻樑有小駝峰，轉折處又變成柔和的線條，唇瓣間的唇珠將豔麗的長相中融入了一抹嬌。
難怪這麼嬌氣。
喀嚓的聲音讓程思抬起頭望向對面，坐在對面的小情侶顯然沒想到自己拍照的聲音沒有關，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程思。
程思輕輕地用手將明寒煙的腦袋靠著牆，然後朝對面走去。
“真是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女朋友好漂亮，像是明星，所以想拍張照片留念。”女生一邊道歉，一邊將手機遞給程思。
對方明明在說話，但是那些話又縹緲的落不到程思的耳朵中。
他有些怔愣的看著那張照片。
月光從窗外散落在少女的臉上，瑩潤的光暈下她的臉頰被暑氣蒙上了一層粉釉，嬌豔軟嫩，而照片裡的男人正低頭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
程思望著照片裡的自己，有些出神。
要不是這張照片，他根本就不知道原來剛剛他竟然是面帶笑容的。
“兄弟，我女朋友真的沒有什麼壞心，她純屬是覺得你們兩個很般配。”女生的男朋友看程思人高馬大的樣子，極力的緩和關係。
程思斂起臉上的表情，抿唇將手機遞回去：“刪掉。”
“啊？”女生有些捨不得，“真的要刪掉嗎？我只是覺得這張照片很美好，我保證不會拿這張照片做什麼的，能不能留著啊？”
程思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一下，沒什麼感情的道：“刪掉。”
男生開始勸女生：“寶貝，你快刪掉吧，偷拍別人是不禮貌的。”
女生指尖猶豫的放在刪除按鈕上。
“等會。”程思突然開口。
*
明寒煙被吵醒的時候還以為在自己的家裡，想將腦袋往被子裡鑽擋住那些聲音。
雖然今天的被子有些硬，但是卻很舒服。
看著往他懷裡鑽的少女，程思忍不住的用手捏住她的後頸沉聲道：“明煙。”
明寒煙本來就有起床氣，現在又被人扼住後頸，她尚未清醒，還以為是明寒深在作弄她：“快鬆手。“
少女的聲音中帶著三分惱怒七分嬌意，程思心頭微顫。
明寒煙繼續說道：“好哥哥，快放開我。”
這句好哥哥，必不可能是喊他的。
心頭的微顫變成了冷意。
程思忽然站起來，明寒煙差點一頭摔下去，這下她徹底清醒了。
“我去買早飯。”丟下一句話，程思就面色不好的離開了。
明寒煙望著程思氣勢洶洶的背影有些迷茫。
以前她哥老是說她起床氣大，現在她覺得程思的起床氣估計比她還厲害。
明寒煙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本來她以為在這裡坐著睡一夜脖子肯定很痠痛，結果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是枕了一晚上的東西。
程思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明寒煙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有一瞬間他想躲開她的目光，卻忍住了。
程思黑瞳沉沉的看著明寒煙：“吃完就走，你適應不了這裡。”
對方似乎沒有聽出來他聲音中的冷漠，反而朝他伸出手，語氣歡快的道：“我可以的。不過你的胳膊痛不痛？我給你揉一揉呀。”
少女的手軟的像是一片雲，但對程思來說卻像是一團火，燙的他連忙後退。
“我按摩功夫可好了，你別怕。”
明寒煙覺得自己向來是恩怨分明的人，對方既然讓她枕了一夜的胳膊，她給他揉揉胳膊也沒什麼。
按摩功夫好？
為什麼會好？
程思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些，臉色卻不由自主的更黑了。
明寒煙看著程思的臉色，有些不高興，她可是主動提出來給他按摩，他竟然不領情。
明寒深想要她按摩，可都要求她好久呢。
明寒煙輕哼：“你不要就不要吧，我要吃早飯了。”
明明不用按摩是讓她省力，結果現在她卻生氣了。
少女的臉頰微鼓，眸子明明像鹿般淡色瑩亮，性子卻不像鹿般的柔軟，反而帶著她獨有的壞脾氣。
但是程思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將手裡的包子和雞蛋遞給明寒煙後，就進到病房裡面去了。
明寒煙從來都不吃雞蛋黃，她將雞蛋白吃了之後，雞蛋黃準備扔到垃圾桶裡。
她站在垃圾桶旁邊，手裡的蛋黃懸在上方，一道目光讓明寒煙回過頭。
她看到程思站在病房門口目光冷凝，黑色的瞳孔裡像是帶著譏嘲。
彷彿在嘲諷她，看吧，連蛋黃都吃不下去，還想著在這裡生活。
明寒煙指尖微動，臉上忽然帶了抹倔強，她捏著蛋黃就想吃掉卻被程思攔住。
對於明寒煙來說根本吃不掉的蛋黃，被程思三下五除二的塞到嘴裡。
“不想吃就算了。”他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嬌貴。”
明寒煙指著程思震驚道，“你……你怎麼……怎麼吃我吃過的東西。”
畢竟在她生活的環境中，沒有人會吃剩下的東西。
程思顰眉，像是覺得明寒煙小題大做：“早上沒吃，餓了。”
明寒煙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她才意識到也許她吃剩的一個蛋黃，就是一個人一天的飯。
這就是她與程思的不同。
但是她還是要跟著程思。
至於那四個人對她做的事情，等她回去再好好跟他們算賬。
*
何美蓮太久沒做化療了，導致她的身體越來越差，這次需要住院調理。
明寒煙知道自己說留下來的藉口很蹩腳，但是程思沒有趕她走，她便一天都跟著程思後面跑前跑後。
連上廁所都不敢去。
到傍晚的時候，明寒煙忍不住去上了個廁所，結果等她出來的時候，程思就不見了。
醫院裡病人醫生來來往往，但是就是沒有那個高大的男人。
明寒煙將醫院上下都跑了一遍也沒有找到程思，她走出醫院想去找程思住的地方，但是回想一下她根本不知道那個地方叫什麼。
她有些茫然的站在醫院門口，忽然看到不遠處坐在摩托車上的男人，穿著半舊的破夾克，長腿斜撐在地，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和瀟灑，側臉線條一氣呵成。
他在等她。
明寒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明寒煙想留下的藉口太過蹩腳，程思越等越覺得自己應該一走了之，何必琢磨猜測她到底要做什麼。
但是當看到少女迷茫的雙眼在看到他時，突然亮起透瓷般亮光的時候，他忽然不想去考慮那麼多了。
明寒煙連忙跑過去，直接坐到後座上，笑容恣意鮮活，像是夏日裡的一縷清風：“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程思微微移開視線：“坐好。”
“回家嗎？”明寒煙貼近他的後頸，剛剛那縷清風就變成了熱熔漿，男人的肌肉繃緊，不知道是因為少女的話還是因為她的呼吸。
明寒煙又跟著程思回到了那個貧民窟，周慶看到還跟著程思後面的明寒煙吃驚的瞪大雙眼。
“老大，她怎麼還在這裡？”周慶有些慌張，畢竟他們可是綁.架了她，要是她現在報警豈不是抓他們抓個正著。
昨天他以為程思會在半路將明寒煙丟下，畢竟他是覺得他們在這裡不會被警察發現才敢讓明寒煙看到他們的臉的。
“不用管她。”程思拎著路邊買的滷菜往家裡走，“她遲早會走。”
從見到她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她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嬌嫩豔麗的花，怎麼可能在貧瘠汙穢的淤泥裡生長下去？
明寒煙知道程思不相信她，但是他越不相信她越想做到。
“那怎麼行啊。”周慶害怕，“要不我送她回去吧。”
“誰要你送回去？你老大不都說讓你不要管我了嗎？”明寒煙眼睛很大，斜睨著看他，帶著股驕縱的兇。
周慶被看的一愣，在他反應之前，程思已經擋住他的目光：“一起吃個飯。”
周慶跟在兩個人後面，有些不敢看明寒煙，他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她兇還是害怕別的。
房間裡十分昏暗安靜，要不是之前看到那兩個小孩，明寒煙都不知道這裡面還有兩個孩子。
程思將燈開啟，明寒煙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玩玩具的雙胞胎男孩。
兩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圓溜溜的眼睛，軟萌軟萌的臉蛋。
明寒煙內心翻湧出的喜愛之情在下一秒消失殆盡。
兩個孩子估計看到程思手裡拿的東西，立馬衝向程思，一個朝著他手臂咬去，一個大喊：“不許吃我家的東西。”
明寒煙清晰的看到血混著唾液濡溼了程思的胳膊。
周慶看到明寒煙想往前去，立馬扯住她的胳膊：“你幹嘛？”
“幹嘛？你看不到嗎？”少女的大眼睛裡帶著絲絲冷意。
周慶縮了縮脖子：“這是大哥的家事，我們先出去吧。”
“什麼家事。”明寒煙看不下去，她衝到程思的面前，扯過程思手裡的滷菜扔到桌子那邊，兩個孩子立馬鬆口跑了過去。
她站在程思的面前，雙臂張開：“什麼家事？這就是兩個熊孩子。”
周慶遇到這樣的事情，總是避開，覺得家事不該插手，明寒煙卻看不慣，她非要站出來說上一句話。
程思其實不在意，但是看到少女小小的身子站在他面前，好像要保護他。
真是可笑……又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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