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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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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6 春風

人生不過百年,事事這麼擰巴,那得憋屈成什麼樣兒?

你有沒有見過霧藍色的花瓣?

像是某種被刻上花紋的翅膀

飛飄在繁星點點的樹葉上

黑色的書在風的愛撫下一頁一頁地滑動

拼湊出幾個字眼

大約就是喜歡啊,喜歡啊,喜歡某個人——

喜歡你啊

頭髮絲像細細的,從指間漏下的沙

灑到我的鼻尖

像帶著絨毛的風拂過沙灘

情歌發著淡黃色的光

兌了牛奶的蛋黃

十一月的初雪浩浩蕩蕩

兩層三層地蓋過大廈和橋

江面依依,江水綿綿

雪沒有化

橙色的街燈沒有滅

為了在一切消失前牽住你的頭髮

我要抵抗明天

我要留下那片霧藍色的花瓣

徐麗麗去超市買酸奶,她算好日子了,這個時間段正好是前段時間生產的酸奶快過期的日子,現在超市肯定有特別大的折扣。

葉冬米曾經嘲諷她只有窮人才算日子買酸奶。徐麗麗反擊說只有窮人才買打折麵包。是的,如同徐麗麗每次買快過期的酸奶一樣,葉冬米買快過期的麵包。

其實,味道上真差不了多少。就算過期了,兩人吃了也沒誰鬧過肚子,但價錢上是真便宜了不少。兩個自詡“金剛不壞之胃”的女人,每次都以這樣的形式來省錢。生活真的很艱辛。

徐麗麗拎著一大袋酸奶從超市出來,下雨了。

深秋初冬的雨,再大又能大到哪兒去,再長又能長到哪兒去。

她不以為然地冒雨繼續走,結果上帝給她開了個玩笑,雨還真越來越大,而且看著還真沒有要停的打算。

“冬米!”

葉冬米一接電話,就是徐麗麗哀號的聲音。

“你被搶劫了?”葉冬米說。

“這麼大的雨,哪家搶劫犯這麼敬業啊,搶了我還不夠買一把雨傘的呢。”徐麗麗躲在一家花店門口窄窄的屋簷下,瑟瑟發抖地說。

“你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店,讓你進去躲躲。”

“我倒是想,關鍵我插不進雨的節奏裡。”徐麗麗伸手感受了一下,“我現在全身都淋溼了,進哪家店人家能歡迎我啊。”

“那你現在在哪兒,我來接你。”葉冬米正在寢室,邊說邊換衣服準備出門。

“惠麗樂超市前面的花店,就是——算了,你來吧,我應該能看到你。”

“等著吧。”葉冬米掛了電話,拿上雨傘,鎖了寢室門。

徐麗麗看著密集的雨滴,心想一時半會兒葉冬米也來不了,乾脆蹲在地上開始發微博。

她最近在申請“李望”的微博超話主持人,所以動不動就發點兒李望的圖,常常在超話裡冒泡,讓管理員熟悉自己。

“薄荷一樣的少年,什麼都不用說,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風就揚起了太陽的嘴角。”配圖是一張李望坐在石頭階梯上的照片,兩條腿很是放鬆地舒展著,長度讓人很是羨慕,一隻手鬆松地拎著啤酒罐,另一隻手則正在打電話。

帶上超話話題,點選“傳送”。

不一會兒,陸陸續續的訊息通知就來了,點贊評論一路持平,紛紛來要原圖。

徐麗麗在這邊忙得不可開交,絲毫沒注意到,她正在手機上四處給人送原圖的那張圖片的主人公,恰好站在了她身旁,此刻正低著頭看著她一系列嫻熟的操作。

李望看著面前這個應該是自己粉絲的人,她好像正在自己超話裡蹦?她發了什麼?

反正閒著無聊,李望拿著手機開啟微博,點進自己的超話。

看到的第一條應該就是面前這個女生髮的——那張圖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啥時候被偷拍的,配的文字也真是夠嗆。

“風揚起太陽的嘴角”?

什麼啊,地球上的風的產生是因為氣壓不穩,高壓流向低壓,就這地球表面的東西,能碰上太陽也算是風牛x,還能揚起太陽的嘴角。扯犢子呢。

李望面無表情地想。

系統提示:【李望】空降超話了!

徐麗麗一拍大腿,尖叫一聲:“啊啊啊!李望線上了!李望空降了!我要去給他發私信!”

說幹就幹,徐麗麗點進李望微博,發起聊天。

不止徐麗麗一個人這麼想,因為就這麼一會兒,李望已經瞬間收到成百上千條私信了,開頭無一例外都是一串“啊啊啊”。

這群粉絲,不去唱《新白娘子傳奇》插曲真是可惜了。

李望面無表情地收起手機。

徐麗麗第一時間把訊息發過去,但李望並沒有“已讀”她。她一看,人已經下線了。

“什麼嘛,上來溜達一圈就走,跑那麼快乾嗎。”徐麗麗不滿地嘟囔。

“你會唱《新白娘子傳奇》的歌嗎……”

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是很好聽的男音,低沉,像是大提琴在風裡搖曳。只是語調太奇怪,好端端的一個問句,偏偏用的陳述語氣。

“你誰——”徐麗麗抬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望捂住耳朵,眉頭皺得緊緊的:“別叫。”

“李望!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徐麗麗一邊點頭,一邊繼續狂叫。

李望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如果所有的粉絲都像面前這個女生一樣吵,那他真的會思考一個問題,他要那虛名幹什麼。

要不隨便拍個肥胖油膩宅男掛在網上,說那才是真的李望?

那邊一直都在瘋狂咆哮,好像看見史前怪物長毛七腿怪的徐麗麗卻突然沉默了。

不是上帝被她吵醒了,於是伸手掐滅了她的聲音,是她在電光石火間,像被針刺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那麼激動地叫的樣子,肯定不會好看。

雖然她長得也算不上好看,但好歹面前的人是李望,第一次見面,至少別猙獰是吧。

在短短一瞬,腦子裡已經轉過無數念頭的徐麗麗,說做就做,臉上立即掛上一個得體的微笑,同時手翹起做作的蘭花指,把額前的碎髮攬到耳後:“你好,我叫徐麗麗。今天天氣真好啊。”

“今天天氣是挺好,這雨下得,傾盆都趕不上,得是傾桶吧。”李望語調波瀾不驚,淡茶色的眼睛看著徐麗麗做作地翹起的蘭花指,“你的手,抽筋了?”

“哈哈!”徐麗麗尷尬地把在風中搖曳生姿的小指彎下來,讓它迴歸手掌的懷抱,她咳了咳,不放棄不拋棄,堅持不懈地跟李望搭話,“‘傾桶大雨’,呵呵呵,你真幽默。”

李望低頭看著她,波瀾不驚。

徐麗麗這個英語六級考了三年都沒過的人,難得聰明而準確地讀懂了李望眼底的意思:你腦子是不是被土撥鼠敲碎了。

徐麗麗繼續不拋棄不放棄,想起李望跟她說的第一句話,他的意思是想聽《新白娘子傳奇》的歌曲?沒事,追星女孩無所畏懼,追星女孩兒無所不能。

“追星女孩兒?徐麗麗”一咬牙,突然開始唱歌:

“西湖的水,我的淚。我情願和你化作一團火焰,啊啊啊,啊啊啊……”

李望:“……”

他見過沙漠下暴雨,見過大海親吻鯊魚,卻沒見過一個女生像她這樣先是“啊啊啊”一頓狂叫,然後咔咔硬找話題,沒等他反應過來又開始對著他高歌一曲《新白娘子傳奇》。

徐麗麗見李望沒有叫停的意思,咬咬牙,繼續唱:“是誰在耳邊,說,愛我永不變,只為這一句,啊啊啊,斷腸也——”

“可以了。”李望點點頭,一臉嚴肅,“你不適合唱歌。”

葉冬米把徐麗麗接回寢室後,徐麗麗還一臉花痴地笑著。

“冬米,你不知道,李望知道我的微博了,李望給我已讀了,我還給李望唱了歌。”徐麗麗說,“你說明天我是不是就嫁給他了?”

葉冬米聞言差點兒被嗆死,趕緊止住徐麗麗的“四捨五入”:“精準點兒,精準點兒。是你逼著李望開啟微博專門點進你的私信,你是唱了歌,但你唱完了只得到一句‘你不適合唱歌’的評語。”

徐麗麗不為所動,繼續星星眼:“他好可愛啊。”

“你是說他強行拿走我給你帶的傘,自己走了,然後讓你和我擠一把傘的行為,很可愛嗎?”葉冬米麵無表情。

“你怎麼老記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跟我說這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葉冬米怒了。

“啊,上課要遲到了。”徐麗麗裝模作樣地看看空空的手臂,假裝那兒有塊表。

“週六你上個鬼的課啊!”葉冬米暴風式怒吼。

葉冬米還準備吼幾句,電話來了。

是麥洛。

葉冬米立馬就平靜了,她接起電話,聲音溫柔極了:“怎麼了?”

“看你微信一直沒回訊息,所以只好打電話來,沒有打擾到你吧?”麥洛的聲音還是溫暾如水,柔柔地流過葉冬米的耳邊。

“怎麼會。”葉冬米垂下眼睛,微微翹起嘴角,聲音裡帶上了甜蜜,“我手機微信沒開資訊提示音,有時候收到資訊了我也不知道。”

“好。”麥洛因為葉冬米這句附加的解釋笑眯了眼,“其實沒別的事,就是想跟你說,期末快要到了,學生會想著最後聚一次餐,然後各自回家好好複習。”

“好啊,”葉冬米點點頭,“什麼時候?”

“下週五。”

“那我們下週五見。”葉冬米說。

沒有等到下週五,週三的時候,葉冬米正走在教學樓下面要去上音樂課。

“冬米!”

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葉冬米抬頭,天上下起了棉花糖雨。五彩的棉花糖混著亮亮的糖紙,從頭頂傾瀉而下。

她站在樓下,眼睛隔著無數斑斕的糖紙,和麥洛對視。

她想起來了。

在遊樂園的時候,麥洛一邊拿著紙做的勺子在水裡舀魚,一邊說:“你小時候玩過這個嗎?”

葉冬米說:“沒有。我小時候都忙著丟圈兒去套棉花糖了。”

“最後套到沒有?”

“沒有。”葉冬米想起來還覺得失落,“我老是套到布娃娃,可那布娃娃不是我喜歡的。我想要那罐棉花糖,透明的盒子,是個戴帽子的娃娃的形狀,肚子挺得大大的。然後裡面全是各種顏色的棉花糖。其實我不喜歡吃甜的,但是那些棉花糖真的很好看,可能是糖紙的原因?不知道,反正,當時我覺得那個罐子裡像裝著星星。”

麥洛笑了兩聲,眼睛像裝著水裡的月亮,鼓勵葉冬米繼續說下去。

葉冬米看麥洛不嫌棄自己幼稚,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接著說:“我就老在想,要是天上下棉花糖雨就好了……檸檬味的棉花糖,草莓味的棉花糖,香草味的棉花糖……什麼味道都可以。光是想著都覺得心裡很軟,像是心臟被什麼葉子護著一樣。”

當時她不過是話趕話那麼說了,沒料到麥洛會記著,並且現在給她實現了。

麥洛真的送給了她一場棉花糖雨。

棉花糖五彩繽紛地落在她面前,像是被槳染了的櫻花在星河斑斕裡飄著紛紛落下,她隔著這場宛如夢境的糖果雨,看著麥洛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款款下樓。

他此刻正向她走來。

他正在向她走來。

當這句話像冒出水面的泡泡一樣冒出她心底的時候,葉冬米覺得心室像籠繞了一層杯口的霧氣。軟得像融化了的巧克力,暖得像坐在熊熊燃燒的火爐旁。

他還是戴著那副細細的金邊眼鏡,他也還是那個溫暾如冬日陽光的少年。

秋風徐徐,陽光像輕薄的紗,曼妙地籠在每一個人的頭頂,眼瞳也被這金色的陽光染得透明瞭。麥洛落在葉冬米透明的眼睛裡,那麼幹淨、那麼耀眼,好像盛開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下的那一朵最燦爛的向日葵。

“送給你。”麥洛走到她面前,從背後拿出一罐裝著棉花糖的透明娃娃罐。

葉冬米聽見了這句話,也聽見了其他聲音:“大新聞!居然不是三角戀!麥洛喜歡許淮陽的前女友!四角戀!”

她以前最不懂為什麼電視裡的女主角明明都想要得不得了了,偏偏還堅持拒絕男主角的好意,事後一個人對著牆角和月亮默默哭泣,她心想,喜歡就在一起好了啊,想要就收下好了啊。人生不過百年,事事這麼擰巴,那得憋屈成什麼樣兒?

可她現在明白了。

如果那個男生真的好到那種你想起來就覺得心頭的月亮落在海里的程度,那麼你真的會擰巴,會警惕地觀察著周圍人的反應,捨不得讓看戲的眼睛挪向他的身上。

她想讓麥洛掙脫開這場鬧劇,不想幹淨耀眼的他攪進這場所謂的屬於她、江世雅和許淮陽的三角戀裡。

葉冬米暗自咬咬內嘴唇,餘光看著四周眾人打量的目光,耳朵聽著他們的竊竊私語,她大拇指指甲狠狠掐著食指指腹:“我不喜歡吃甜的。”

她真的這麼說了。

葉冬米麵無表情地詛咒自己:嘖,真是活該你孤獨終老。

一向穩如泰山的麥洛顯然也被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好在他足夠細心,發現了葉冬米的異常。

他輕輕地拉過葉冬米的手,把她死死掐著的手指分開,看見食指指腹上那道暗紅的月牙,他的眼睛沉了沉。

他有種不怎麼好的預感,再抬眼卻又是溫和眼神,聲音有些低,像是在難過:“我以為你還想要小時候那罐星星。對不起……”

淡淡的一句話,把葉冬米逼得無所遁形。

“沒……沒事。”葉冬米結結巴巴地道歉,“其實,其實我是心情不好,不是故意這麼找碴兒,我——算了。”

她想解釋清楚自己的動機,想對面前這個溫柔看著她的少年回報以溫柔,但話到嘴邊,覺得怎麼說怎麼亂。

決定做惡人了,偏偏又沒有做到底,捨不得看見他錯愕的眼,捨不得目睹他的失落。

既然如此,一開始在那兒矯情個什麼勁兒!

葉冬米心底流下兩行悔恨的淚水。

麥洛給她準備糖果雨,她好好享受就好了啊,矯情個什麼勁兒!現在再來感動,還來得及嗎?她想問天問大地,再問問她自己。

“謝謝你啊。”葉冬米垂頭喪氣地跟麥洛道謝,“我很開心。”

麥洛挑眉,從罐子裡掏出一顆藍莓味的棉花糖,撕開,遞到葉冬米的嘴邊:“我可沒從你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開心勁兒。”

葉冬米嘆一聲氣,張嘴把棉花糖叼走,哭喪著臉:“我覺得我好浪費你的驚喜。”

像凌亂的鳥窩裡,突然探出一個小小的、可愛的頭,脆生生地對著澄澈的天空和廣袤的大地叫了一聲。

麥洛忍俊不禁,他拍拍葉冬米的頭,微微彎下腰和她平視,眼睛裡帶著溺人的笑意:“你就是我最大的驚喜。”

嘴裡的棉花糖被嚼碎了,流出藍莓味的槳,甜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麥洛說,她就是他最大的驚喜。

她低下頭,抿嘴笑了,唇齒縫裡全是香甜。

在外面對著麥洛和一眾圍觀群眾鎮定自若,全程笑不露齒的葉冬米,回到寢室,有條不紊地把棉花糖罐工整擺在桌上,然後上床,蒙上被子,沉默了三秒,然後開始瘋狂蹬床,聲勢浩大,把徐麗麗嚇得以為葉冬米精神失常,差點兒拿手機搜尋本市精神病院熱線電話。

“徐麗麗!”葉冬米掀開被子,臉紅彤彤的,嘴角眉宇全是興奮,“怎麼辦!我要瘋了!”

“我覺……”徐麗麗沒來得及說完。

“我想下樓跑三百圈,壓一壓我現在的躁動!”

“可別!”徐麗麗終於在葉冬米的說話間隙找到機會,連忙開口阻止,“你現在出去跑圈兒可能會被全校圍觀,畢竟今時不同往日,現如今你可是大名人,貼吧裡的流量巨星。”

“貼吧?”葉冬米停止蹬腳了,她抬起頭,眼睛望向徐麗麗,“貼吧怎麼了?”

“截止到上一秒,這個關於你和麥洛在棉花糖雨裡相視一笑,你張嘴吃麥洛喂的棉花糖的帖子,評論已經蓋了三萬六千七十二層了。”徐麗麗搖搖頭,歎為觀止,“咱們學校貼吧上一次這麼轟動,還是上一屆的夏晚淋被顧淮文接……哦,不,上次都沒這麼轟動,你這後浪已經把夏晚淋這個前浪拍死在沙灘上了。”

葉冬米下床去拿手機,要看看是什麼盛況。

“別看了,我給你總結總結。”徐麗麗擺擺手,把葉冬米趕回床上,“都在說你好幸福,羨慕得不行,說你上輩子可能是銀河護衛,守衛了半個宇宙,上帝覺得這輩子不給你一點甜頭都對不起天道輪迴。”

葉冬米聽完,傻呵呵地樂了幾秒,過一會兒,還沒聽見徐麗麗的下文,說:“然後呢?你可別告訴我帖子裡一片祥和,喜氣洋洋得如同過年。”

“沒了。”徐麗麗喝一口水,沒把那些不好的聲音說出來,“你怎麼整天淨想著有人在罵你?”她知道,葉冬米不是會特意逛貼吧的人。只要她今天把這篇翻過去了,那麼之後葉冬米就不會回頭再去看貼吧。

“不知道嘛。”葉冬米說。她把臉埋進枕頭裡,憋了幾秒抬起頭來,眼角是亮閃閃的笑意,像墜落到山谷的星星,“我有些慌,有點太高興,太滿足了,現在心裡一陣陣地慌,好像在做夢。”

徐麗麗把水杯端起來,貼近床上葉冬米的臉,涼絲絲的:“涼不涼?”

葉冬米誠實作答:“有點。”

“那就不是做夢。”徐麗麗笑著說,端著杯子又喝一口水,對著空氣嘆了一聲氣,感慨道,“真好。”

“我跟李望一輩子估計都見不上面兒了。”徐麗麗說,“上次我找他要微信,他回我一句他看起來像不像會與人互留微信的人,我當時很自覺,說不像。早知道就臉皮厚到底,說像了。”

葉冬米拍拍徐麗麗的肩,一臉穩重:“沒關係,有緣總會再見的。”

徐麗麗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說:“在這種情況下,你不適合安慰人。閉嘴吧。”

“好的。”葉冬米很乖巧。

晚上要睡覺了,葉冬米關了手機,翻個身,看到月光清幽地灑進屋子,遺落了一寸在棉花糖罐上。棉花糖裡的五彩的糖紙,在月光的映照下,閃著瑩瑩的光,葉冬米眨了眨眼睛,那罐棉花糖還在那裡。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把那罐一半在月光裡,一半在黑暗裡的棉花糖抱起來,又輕手輕腳地回到床上。

那罐棉花糖被擺在葉冬米的枕頭邊,甜絲絲的清香從瓶口洩了一些出來,她沉沉睡過去,嘴角帶著藍莓味的笑。

麥洛從樓上給葉冬米撒棉花糖的事情太轟動,江世雅自然也聽到了這些。

她看著坐在一旁打遊戲的許淮陽,撇撇嘴,沒說什麼。

“去吃飯嗎?”許淮陽打完一局,伸了個懶腰,問她。

“不了。”江世雅甜甜笑著,伸手理了理許淮陽有些歪的領口,踮起腳親了他嘴角一下,“我要開始複習啦,馬上就考試了。”

“吃完飯再複習嘛。”許淮陽被江世雅這一系列動作搞得心很癢,不自覺地把下巴枕在江世雅的頭頂,像只大狗似的撒嬌。

江世雅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去晚了圖書館就沒位置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聲音卻還是軟軟的。

“好吧,那我自己去吃。”

許淮陽聽室友說華靈寺山腳下新開了一家情侶餐廳,很好吃,有機會一定要帶世雅去一次。可惜世雅最近老是很忙,他倆連碰面的機會都很少。有時候他都想學電視劇裡的臺詞,比如什麼“你是不是不愛我了”,去問問世雅。但跟世雅在一起了,兩人一起吃飯,又一切如常。她還是很溫柔,聽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裡帶著河水潺潺般的笑意。於是,他只好穩住心神,告訴自己世雅還喜歡自己,她只是太忙了。

許淮陽一個人走在路上。雪早就下了,路上的雪被踩硬,成了走上去“刺溜”滑的冰,黑漆漆的一片。

以前,葉冬米最怕在這種路上走路,每次老早就提醒學生會的人,趕緊給冰面撒鹽,刻不容緩啊。學生會的人倒也聽人民群眾的意見,早早地給冰面撒上鹽,即使這樣,她走在上面還是戰戰兢兢的。

“其實你不要把腳抬起來,就像滑冰那樣滑著走,反而最不容易摔倒。”許淮陽給葉冬米傳授經驗。

“我不,我不敢。我怕我要是不抓著鞋子走路的話,那麼一滑就滑走了,到時候你追我都來不及。”

葉冬米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許淮陽也不勉強,只好跟在一旁看葉冬米在冰上舉步維艱。

相比之下,江世雅要靈巧多了,她穿著毛毛的靴子,在冰上來去自如。

許淮陽常常和江世雅走在一起,笑葉冬米一到冬天就像只笨拙的大熊。

葉冬米也不生氣,還興致很好地跟著一起喊:“今天我熊大就跟你們這些光頭強抗爭到底!”

其實是一個脾氣很好的女孩兒,不會多想,不會猜疑,大大方方的一個人。

許淮陽一個人走在雪地裡,不免想起當初和葉冬米在一起的時光,也不得不承認,葉冬米其實夠意思了。

他其實是有些沾沾自喜的——葉冬米一向驕傲,但她喜歡他。

“阿嚏——”

葉冬米打了個噴嚏。

“誰唸叨我?”她揉揉鼻子,嘟囔一句。

“你想是誰啊?”徐麗麗笑得賊兮兮的。

“無聊。”葉冬米翻了個白眼,她才不會理徐麗麗這種戲謔話呢。

她要剪劉海兒。

不是一個草率的約定,葉冬米仔細分析過自己的五官和臉形,確認自己額頭雖然不高,但是形狀並不好看,是一個梯形,而且自己畫眉毛畫得很醜,這種情況下,要是有個劉海兒遮一下該多好。

她想起和麥洛初遇的那天,店裡音響放著taylorswift的《red》,她搜了一下taylorswift的照片,覺得齊劉海兒確實很好看。

於是,她拿起剪刀,對著鏡子,一刀子下去。

接著徐麗麗聽到了慘叫。

“殘了?”徐麗麗問。

“殘了。”葉冬米半晌才點點頭,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是短了,還是缺了?”

“短了。”

“那你就等著它慢慢茁壯生長吧。”

葉冬米想對著天花板高歌一曲《一千個傷心的理由》。

她一臉沉痛地問徐麗麗:“你說,我今下午剪的,後天能長出來嗎?”

“你想聽客觀還是主觀的答案?”

“主觀的。”

“我還是給你客觀的吧。”徐麗麗清清嗓子,“不能。”

“這個客觀冷靜的世界真的很無聊。”葉冬米往下拽頭髮,企圖學習古人拔苗助長。但是沒有用,只是多拽下來了幾根頭髮,還疼得夠嗆。葉冬米揉揉頭皮,想到後天還要去聚餐,更重要的是,後天會見到麥洛,頓覺前途無望。

“我感冒了,後天就不去了。咱們學習部的人都聽麥洛的指揮吧。”葉冬米在群裡說完這句話就撤了。

她實在不想頂著這樣傻傻的劉海兒去見任何人。

徐麗麗吃完飯往寢室走的路上,遇到麥洛了。他穿著黑色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淺灰格子的羊絨圍巾,整個人高大挺拔,立在她面前,帶著溫暾的笑意,儒雅乾淨。

還沒開口,笑意已經到了嘴邊,整個人看著溫和無害,他問:“葉冬米,感冒了?”

徐麗麗好歹沉迷過麥洛的美色三年,要不是李望的出現,她可能還會繼續沉迷下去——不對,應該這麼說,因為麥洛一直可望而不可即,恰好李望又出現了,於是她把注意力轉到李望身上了。但其實對於麥洛,她始終不能平靜以待。

開什麼玩笑!這是麥洛啊!高嶺之花啊!別說全院了,簡直是全校的男神啊!師大一百年才出一個的人啊!

“沒……沒有啊。”徐麗麗結結巴巴地回答。

她太緊張了。雖然她現在是李望的粉絲會一員,但這麼近距離地和麥洛待在一起,她……她還真挺受不了。她現在打心底裡佩服葉冬米的心理素質,要是麥洛這麼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給她一場五彩繽紛的糖果雨,她可能當場猝死。

就在徐麗麗東想西想的瞬間,背後出現一個毫無波瀾起伏的聲音。

“你在這兒啊。”

是李望。

徐麗麗簡直要炸成煙花飄走了。她之前一直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李望了,她至今還在懊悔沒有和李望互留微信,結果今天又遇到了。

徐麗麗告訴自己,要冷靜,要鎮定,要穩重。

“李望!”

聲音大到驚起了電線杆上靜坐的黑色鳥,鳥“噗啦”扇起翅膀飛遠了,留下滿地的積雪見證徐麗麗不受控的激動。

李望也穿著黑色大衣,不同於麥洛的儒雅斯文,他頭上戴了一頂可笑的絨線帽,還綴著兩個白色的球球,配上他仿若冰霜的臉,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怪異裡卻又可疑地帶著可愛。

這個戴著黃橙色絨線帽的男生,看了一眼麥洛,又看了一眼徐麗麗,然後目光漂移,轉到地上一塊還沒融化的雪塊,他說:“我不是因為你和麥洛在一起站著才來找你的,我是來還你傘的。”

徐麗麗點點頭,明白李望的意思,但是——

“傘呢?”徐麗麗摸摸頭,誠懇地問。

“……”

一片寂靜中,他們仨站在雪地裡,連遠處人踩在雪上的“嘎吱吱”的腳步聲都能聽見,再仔細聽,還能聽見二食堂一樓賣水果的大叔,在放著《康定情歌》。

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地上溜溜的李望,面對溜溜的徐麗麗,半天擠不出一個溜溜的字來回答。

麥洛樂了。

他拍拍李望的肩,看向李望的眼睛裡充滿戲謔:“我先走了,你們聊。”

接起麥洛電話的那一刻,葉冬米正蹺著腳躺在床上追劇。

“喂?”

“聽說你感冒了,給你買了一點粥回來。”麥洛說,“女生寢室我不方便上去,你下來吧。”

“不不不,不用了。”葉冬米因為自己劉海兒剪殘了,躲麥洛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自己主動下樓去見麥洛。就這情況,就是麥洛手裡拿著的是價值八萬的粥她也不能下去啊。

“病得這麼重嗎?”麥洛挑眉,眼鏡片上光一閃。他笑呵呵的,聲音輕巧,好像一隻細長的手指劃過鋼琴鍵,敲出了幾聲靈動的音符。

“也不是……”葉冬米的眼睛滴溜滴溜轉著圈兒,想找個既自然又迫切的理由,靈機一動,“我想上廁所,我不能下來。”

說完,她就愣了,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剛才腦子是被釘子鑽了嗎,怎麼能想出這麼個丟臉的理由。

“哈哈!”麥洛輕笑兩聲,笑聲像柳葉,在風裡輕輕地撓著葉冬米的耳朵,“你上完廁所再下來就好了。”

“我不能下來……”葉冬米要哭了,她就是因為劉海兒剪殘了要躲個人,她容易嘛!

“怎麼了?”

葉冬米實話實說:“我劉海兒剪殘了,現在可醜了。”

他當是什麼呢。麥洛哭笑不得地說:“不過是一個劉海兒,沒事,你下來吧。”

“不行。”葉冬米堅決地拒絕了,說話擲地有聲,“我的尊嚴不允許我頂著這麼一頭跟茄子把兒似的頭髮出門。就算我同意了,我的榮譽和自我也不會同意!”

麥洛四兩撥千斤:“聽說這個粥特別好喝,店家用小火熬了仨小時,然後加上精挑細選的花生繼續熬,熬到花生衣兒都化了,粉粉紅紅、軟軟糯糯,尤其是那個米啊,專門從黑龍江五常空運來的,黑土地孕育了百年的營養,長白山天然的水滋潤……”

葉冬米邊聽邊咽口水,大冬天的,一杯熱氣騰騰的粥實在太有吸引力。

她絲毫沒有察覺到,歷史又重演了——當初她是怎麼被麥洛哄下山的,現在她就是怎麼被麥洛用相同的招數哄下樓的。

只見葉冬米嚴肅地一擺手,止住麥洛的美食播報:“可以了。我的尊嚴會體諒我這嗷嗷待哺的胃的。”說完,麻溜下床穿上鞋下樓了。

結果葉冬米懷揣著一顆期待的心下樓後,看見口口聲聲說給她買了粥的人兩手空空,雙手揣著兜站在燈下比畫報裡的男模特還風流倜儻。

葉冬米沉默了三秒,才開口,聲音沉靜地問道:“粥呢?”

“忘買了。”麥洛聳聳肩,這話接得無比自然,彷彿剛才那個以送粥的名義讓葉冬米下樓的人不是他。

葉冬米哽了一下,然後靜靜地指責麥洛:“騙人天打雷劈。”

“沒騙你。”麥洛微微偏著頭對葉冬米笑,眼底是隔著鏡片也能看見的笑意,“想和你一起去吃。”

“嘁!”葉冬米撇撇嘴,腳無意識地在雪地上轉圈兒,畫出一個一個重疊的扇形。她告誡自己別被麥洛這句話給迷惑了,說得再好聽依舊掩蓋不了他騙了她這個事實。

麥洛卻看得分明,葉冬米的眼角偷偷彎起來了。

“走吧。”

麥洛解下自己的圍巾,展開蓋在葉冬米的頭上,遮住讓她不好意思下樓見人的劉海兒,然後圍著她的脖子繞了幾圈,把人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下雪了。

雪花像被上帝隨機撕開的棉絮,大大小小地落下來,冰冰地落在眼角。葉冬米眨眨眼,體溫將眼角的雪花融化了,亮閃閃的,像是星星落在了眼角。

麥洛比她高出一個頭,她抬頭看麥洛,他也被突然的落雪吸引住了目光,頭仰著,眼睛看著從天而降的雪。下頜線條清晰,喉結分明,映著身邊的路燈,像懸掛了一顆永不西沉的朝陽,雲海鋪天蓋地地襲來,他輪廓跌宕,周身像發著光。

路燈是橙色的,暖暖地綻放在他倆身旁,葉冬米眼底盛著麥洛的影子,盛著路燈,就像盛著兩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她把視線從麥洛身上移開,也抬頭看著漫天的雪。

幸福到底是什麼模樣,葉冬米想,應該就是漫天的雪紛紛揚揚落下來的樣子。

那麼聲勢浩大地、齊齊地朝眼睛落下來,偏偏安靜得像被按了靜音鍵,無聲的熱鬧。

葉冬米眼睛有些溼,分不清是真的被這一場大雪感動了,還是因為她在漫天的雪裡看到了麥洛的模樣。

她聽見肩上的雪融化的聲音,她聽見冰封萬里的天地,一顆種子掙開凍土,偷偷迎著雪,發了小小的芽。

麥洛拉過葉冬米的手往前走,兩人的腳印一前一後地印在蓬鬆的雪裡。

葉冬米沒有問麥洛為什麼要牽過她的手,麥洛也沒有問葉冬米是不是願意被他牽著走。

雪還在無聲無息地下著,就像絮絮叨叨的老者,目睹兩人的沉默,卻沒像往常那樣焦急,而是靜靜地拿雪蓋住兩人來時的路,腳印逐漸淡了,兩人還在雪裡走著,麥洛的脖子上正好落下一片雪,涼得像被針紮了一下。

“冷嗎?”麥洛問葉冬米。

“好美。”葉冬米答非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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