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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春(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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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番外十七(康熙篇結局)

 康熙從未有過現在的恐慌, 心瞬間往下墜落,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旋即,無邊的憤怒燒得他幾乎發狂:“你想要什麼?我低聲下氣你不滿意, 給你皇后之位, 你也想都不想拒絕, 你要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你要我怎麼做, 你說啊!”

 盧希寧神色悲憫, 就那麼靜靜望著他。

 “你不能這樣殘忍, 給了我這麼多美好時光,又硬生生要奪走。”康熙慌亂得手足無措, 緊緊摟住盧希寧,不斷親吻著她的臉,語無倫次,不斷承諾保證。

 “盧希寧,你聽我說啊, 我知道選你做皇后,會遇到很多困難,可是有我在, 我會護著你,包括你的家人,我會提拔你大哥,以後入朝聽政, 照顧好他們,你相信我好不好?你做了我的皇后,才算是我的妻子, 先前你不是說, 嬪妃也是妾嗎?如今你不用做妾, 是做我的正妻,我要堂堂正正娶你進門,讓你能從午門正門進宮,昭告天下,讓你接受四方朝賀,與我一同享受無上的尊榮。”

 盧希寧任由康熙抱著,不掙扎不反抗,也不做聲。

 康熙心裡刺痛,慢慢放開了手,許久之後,低低說道:“盧希寧,你再多想想,別這麼快拒絕,等我們彼此都冷靜之後,再好生談談,好嗎?”

 盧希寧輕輕點頭,說道:“好。”

 康熙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牽著她的手去到書房,說道:“我們去寫字,我看看你的字寫得如何了,有沒有長進。”

 上次寫了兩人的名字,最後就膩歪在了一起,無盡歡愉之後,居然是無盡的辛酸。

 康熙心又猛然抽搐一下,他穩了穩神,鋪開紙磨墨,打起精神說道:“你來寫。”

 這段時日盧希寧在家學習,現在寫出來的字,雖稱不上好看,一筆一劃已經很端正工整。

 康熙看著她的字,止不住的難過。

 他失約了與她一起過端午的約定,錯過了杏成熟的時候,也錯過了教她寫大字。

 總是在忙碌,總是在錯過,一不小心就即將失去她。

 盧希寧心無旁騖寫著大字,康熙站在旁邊看,目光漸漸從紙上移到她身上,痴痴望著她柔婉的側臉。

 自從認識她之後,他的人生跟著鮮活,她的一顰一笑,說過的每句話,他總會拿出來不斷回味,給苦悶的生活,帶來無數的安慰。

 如果她與別人在一起,也會這樣對那人嗎?

 康熙想不下去,走上前從身後輕擁住她的腰,柔聲叫她:“盧希寧。”

 耳邊是康熙灼熱的呼吸,盧希寧手一抖,筆尖的墨汁滴到紙上,濺開墨汁點點,她放下筆,依偎在他懷裡。

 就這般相互依偎著,兩人都未說話,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外面烏雲蓋頂,不時有悶雷炸響,屋子裡也變得昏暗。康熙不想點燈,他喜歡現在的昏暗,好似他與盧希寧能藏起來,躲避現實的艱難。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掌上,手指不時摩挲幾下,親吻她的側臉,再與她十指緊扣。

 就這般相擁到天黑,盧希寧動了動,康熙很快察覺到,啞著聲問:“餓了嗎?”

 盧希寧嗯了聲,康熙親了下她的臉,鬆開手喚來梁九功掌燈擺飯。

 小太監輕手輕腳提上飯食擺好,梁九功點上燈盞,領著他們悄然退出屋。

 康熙拿起酒壺倒酒,問道:“要不要喝一杯?”

 盧希寧搖頭拒絕:“我酒量不好,與大哥偷喝過兩次,我們都喝醉了。開始的時候喝得高興,醉了其實很不好受,尤其是酒醒的時候,很灰心喪氣。”

 康熙只倒了小半杯黃酒,“以前我平時也幾乎不喝酒,就算喝也只兩三杯,我得時刻保持清醒。最近事情太多,累得很難入睡,太醫院開了安神湯,我從來不喜藥味,乾脆在睡前喝些酒,勉強能睡得好一點。”

 桌上擺著八寶鴨,蜜炙鹿肉等菜,盧希寧向來不挑食,卻食不知味,一口未碰。

 康熙慢慢喝著酒,也幾乎沒動筷,一瞬不瞬望著她,問道:“不合口味嗎?”

 問完之後,盧希寧只答了句太熱有點膩,康熙卻愣住了。

 他從沒問過她喜歡吃什麼,喜歡穿什麼顏色料子的衣衫,喜歡珍珠還是玉。

 他給他備著錦衣華服,她身上依舊穿著舊布衫,不戴任何飾品,頭上繫著最簡單的頭繩,從內到外,簡單得一眼可以看透。

 偏生她又落落大方,喜怒哀樂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明朗如秋季的天空。

 康熙此時發覺,他從沒看透過她,也愧對她。

 黃酒在嘴裡的甜,變成了無盡的苦澀。

 天空中的雲,有時伸出手好像就能觸碰到。其實,真如她先前所言那般,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天與地還要遙遠。

 桌上的飯菜幾乎原封不動擺著,盧希寧沒了以前的好胃口,略微動了幾筷子,康熙只吃了兩杯酒,連筷子都沒提起來。

 飯後漱完口,兩人坐在塌几上吃茶。外面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雨滴打在瓦片上,積聚成水流傾瀉,窗欞關著,屋子裡還是一片風雨聲。

 盧希寧側頭看著窗外,茶碗裡的茶涼了,康熙給她換了熱的茶,試探著說道:“下過這場雨,天氣會涼爽下來,京城的秋天就來了。我最喜歡秋天,地裡的莊稼成熟,報災的摺子會少很多,我也會閒下來,到時候我們去莊子上騎馬。”

 盧希寧回頭看著他,沒有回答去莊子上的話,只笑笑說道:“平時抱災摺子多,主要是莊稼產量太低,秋收之後也只能勉強吃飽飯,總體來說,老百姓還是窮了。”

 康熙自嘲一笑,“皇帝不好當,沒一個皇帝不盼著天下太平,擁有盛世河山。罷了,說這些也沒意思。這雨一時半刻不會停,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陣?”

 盧希寧看著他,乾脆利落問道:“你是想睡覺嗎?”

 “想,日思夜想。”康熙也乾脆利落回答,俯身親她的眼,她的雙眸太明亮,令他感到無所遁形,一切的小心思都無法隱藏。

 “我又只想就這般抱著你,睡覺也遠遠不夠。”康熙繼續喃喃說道。

 盧希寧直視著康熙的眼睛,認真地說道:“現在我們好好談一下吧。先前我叫了停,是因為我要確定一件事。我不會進宮,如果你能接受做我的情郎,我們可以繼續睡覺。”

 康熙嘴裡苦澀蔓延,該來的還是來了,怎麼都躲不過。

 “盧希寧,你明知我不會答應這件事,如今再提出來,是故意要讓我為難吧?再說,如果你有了孩子的話,算是誰的?”

 盧希寧答得理所當然:“算我的,反正你也不缺孩子。”

 實在是太過荒唐,皇家的孩子哪能流落在外。

 偏偏她的神色平靜,彷彿說著天氣般,坦率又真摯,像是一把鋒利又溫柔的刀,毫不手軟砍向他。

 “盧希寧,不是這樣。”康熙神色落寞,低聲解釋道:“我無法見到你與別人在一起,連想都不敢想。我會嫉妒得發狂,然後會殺了那人。”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如此,盧希寧苦笑,淡淡說道:“既然你不答應,這件事就作罷,從此以後我也不會再提。相信你對我所有的承諾是真,我也從沒有懷疑過你的真誠,是我不相信自己。”

 盧希寧停頓下來,笑了笑:“如果仁孝皇后沒有薨逝,我說不定就進宮了。這段時日,我看到很多,也想了很多。我是人,人不可能一成不變,肯定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我進宮之後,身份變了,想法也會跟著改變。我不怕宮裡的規矩森嚴,明白寫出來的規定,只要遵守就沒有問題。可你我都知道,不是這樣簡單,因為規矩之外,還有許多不能見光的東西。”

 康熙神色哀哀,盧希寧的話太過犀利,他無法辯駁。

 不管是後宮前朝,不是所有人都會聽從規矩行事。律法不允許官員貪腐,就算冒著砍頭的風險,照樣會有官員去做。

 “你有無數的嬪妃孩子,絕不可能做到無視他們的存在。至於背後的真相如何,事實擺在面前,很難去說服自己。比如仁孝皇后的葬禮,轟轟烈烈,我看到的時候很迷茫,其實哪有真假,你做這些的時候,估計也分辨不出來,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康熙聽到她的懷疑,又委屈又憤怒:“盧希寧,我都解釋了這麼多,你從頭到尾都沒相信過我,對不對?”

 盧希寧沒有回答,照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開始的時候,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因為你是皇上,如果我進宮生了孩子,以後就不得不面臨爭皇位的問題。對著天下江山,我不敢保證不會心動,以後我的孩子不會心動。使出百般手段去爭去搶,殺人,誣陷,拉幫結派.....”

 她閉上眼睛,深深吐出口氣,拼命讓自己停下來,不敢再多想。

 她是科學家,如果她真動了殺心,會有無數殺人於無形的手段,將畢生所學的知識拿來殺人,變得面目全非,那才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還有啊,皇后之位,對我誘惑真挺大的。不過我一定不能接受,這件事不對。你現在面臨的情況,我也多少了解一些,你選我為後,對權貴老臣來說,你是直接在打他們的臉。他們一方面會對付你,一方面會對付我。不過男女之間的一點感情,最後弄得你死我活,實在是太不划算。別的不多說,你現在敢保證,會立我以後的兒子為太子嗎?”

 像是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康熙渾身一個激靈,怒意傷心難過委屈,變成了無盡的悲哀。

 他無法做出任何的保證,拋開朝政局勢不管,天家父子親情淡漠,他就算做了保證,他自己不信,盧希寧也不會信。

 盧希寧淡然一笑,說道:“我們都不要為難自己,也不要高估自己。如果我對你全無感情,我就進宮了,因為我會無視你的種種辛苦。就因為有情,所以我不能讓這段情太過沉重,最後變了樣,就停留在這裡吧,還能給彼此留下些美好回憶。”

 康熙瞬間像是被無形的手揪住心臟,狠狠一擰,痛得眼前一片模糊。

 第一次聽到盧希寧對他承認自己的感情,卻是在他們要分別的時候。

 “京城對大哥來說,並不那麼美好,這裡發生了太多傷心的事情,他不喜歡京城,所以我會與大哥大嫂一起離開。”

 如果留在京城,他們之間很難徹底了斷,盧希寧從不是拖泥帶水之人,斷的話,就不要再留任何的念想。

 這個時代的交通與通訊都不發達,遠離京城前去廣東,舟車勞頓,康熙又是皇帝,不能輕易出京,這輩子都沒有再見的可能。

 康熙閉眼,等糾成一團的五臟六腑緩和了些,從喉嚨裡擠出絲聲音:“盧希寧,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嗎?”

 盧希寧搖頭,堅定地說道:“沒有。”

 康熙想對她笑,卻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盧希寧,你走吧。不管去哪裡,都給我遞個訊息,別的我興許做不到,我保證,只要我活著一日,就能護著你一日。”

 盧希寧說了聲好,站起身往外走:“不用送了,離別怪傷感的,就此別過。”

 康熙腦子裡空空蕩蕩,心也空空蕩蕩,失神望著她離開的方向。過了一陣,猛然站起身,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昏暗,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砸在地上,泛起陣陣水花漣漪。

 康熙茫然四顧,除了搖晃的燈籠,天地間混沌一片,盧希寧早已不見蹤影。

 站在屋簷下,任由風捲起雨水撲在臉上,絕望地閉上眼,一時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七月流火,一場雨之後,天氣就涼了下來,中秋很快來臨。

 上朝下朝,見大臣批摺子,前朝後宮,康熙的日子,與以前也無什麼不同之處。

 除了偶爾望著某處發呆,深夜突然抽搐著醒來,心中荒涼一片。

 康熙知道,他再也回不到從前。

 盧希寧在他心裡紮了根,又殘忍地拔起來,從此,那裡就留了一個洞,永無癒合的可能。

 中秋節慶,宮裡辦了筵席招待朝臣,君臣一起賞月。

 康熙依著規矩舉杯,說了一番吉祥話,朝臣下跪謝恩,共同舉杯飲酒,祝賀聖體躬安,大清海晏河清。

 無人敢勸他酒,只需舉杯做做樣子就行,他卻一飲而盡,連著喝了許多杯。

 盧希寧說,酒醒之後,其實會更難過。

 他捨不得那點醉酒的愉悅,喝醉之後,她偶爾會入他的夢。

 梁九功在一旁伺候,康熙這般喝下去,很快又會喝醉,卻不敢上前去勸,只能乾著急。

 一個小太監上前,低聲回稟了幾句。梁九功渾身一凜,低聲叮囑了幾句,揮手斥退小太監,上前在康熙耳邊低聲說道:“皇上,盧姑娘差人遞了東西進來。”

 康熙舉著酒杯的手停留在了半空,片刻後,手不斷顫抖,酒杯裡的酒灑了出來。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邊,清楚他與盧希寧之間種種過往。這段時日康熙的落寞消沉,亦全部都看在眼裡。

 此時見康熙如此激動,眼睛一酸,忙眼疾手快上前,伸出雙手接過了酒杯,飛快小聲稟報了小太監的話:“皇上,奴才已經讓人去做了準備,等席散了之後,皇上就能看到。”

 康熙一言不發站起身,大步離開。梁九功頓了下,忙揚聲對大臣說了幾句,讓他們隨意吃喝。

 走出太和殿,被涼風一吹,康熙冷靜了些,望著頭頂的明月,吩咐道:“備車出宮。”

 梁九功不敢多說,趕緊去安排,馬車駛出宮門,來到了白塔寺。

 小太監捧著包袱在塔下候著,康熙大步流星踏上樓梯,轉過拐角不見了身影。

 梁九功跟在身後,小太監趁機上前,將包袱遞了過去,低聲說道:“梁爺爺,這也是要交給皇上的東西。梁爺爺先前吩咐過,奴才沒敢開啟看。”

 梁九功接過包袱墊了墊,說了聲知道,忙追了上去。

 到了塔頂,康熙站在廊簷的陰暗處,挺直修長的身影,看上去說不出的孤寂。

 梁九功垂下頭不忍再看,輕手輕腳走上前,回稟道:“皇上,這也是盧姑娘送來的。”

 康熙伸手接過包袱,開啟包袱皮,紫貂光滑的皮毛,在月色下散發著隱約的光芒。

 那天剪披風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她乖巧蹲在那裡,他看著她笑,凜冽的寒風都變得溫柔了。

 康熙心燉燉的,一片麻木。

 紫貂披風裡面,還有幾本書一封信,他將包袱遞給梁九功,撕開信,上面只寥寥數語。

 “皇上,我與大哥大嫂一行,已經啟程前去了廣東。紫貂披風還給皇上,實在太過貴重,廣東熱也用不上。至於書,希望皇上能拿去做為蒙童的啟蒙教材。我堅持認為只學八股文無法改變大清現狀,需要多學其他知識。大清天下聰明人很多,如從蒙童學起,只耐心等待,未來一定會大不同。祝一切安好,盧希寧。”

 看完信,康熙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收起信,梁九功及時遞上了書。

 他接過翻看,沒有經史子集,封面上分別寫著《數學》《幾何》《天文》,另加《科學》與《拉丁語詞彙》。

 康熙隨手翻開《數學》,裡面的知識從淺到深,其他的《幾何》與《天文》亦一樣。

 只有《科學》這本書,裡面的知識光怪陸離,涉及到天地萬物,書中提出許多引人去思考的問題。比如關於醫學方面,提出的問題有人的血液中,究竟有何奧秘。

 無法形容的滋味在心尖蔓延,康熙想笑,又想哭。

 笑她的聰慧,哭她的殘忍。

 梁九功站在一旁,幾乎快被康熙身上濃濃的悲傷淹沒,他暗自擦拭了下眼角,前去對小太監吩咐了幾句。

 很快,塔下一聲巨響,焰火騰空而起,七彩斑斕,絢麗奪目。

 康熙微微仰著頭,光芒變幻落在臉上,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覺著眼角有光。

 焰火豔麗奪目,比尋常見到的,顏色豐富清晰,高度更是無法相比。

 最後,七彩的光芒,在天際變幻成幾個大字。

 “天下太平,盛世河山”。

 離別時,康熙沒有流淚。

 此刻他眼裡也乾乾的,心中,淚卻像離別的那晚,大雨傾盆。

 認真算起來,他與盧希寧之間的感情,連一個春季都沒撐過。

 如焰火般,絢爛一場,很快就散了。

 他餘生的感情,都埋葬在了這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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