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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春(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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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最終章

 成親了十多年, 納蘭容若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與盧希寧吵架。

 事情還得從盧騰隆的小女兒盧京粵說起。

 盧希寧一行人離開京城,在江南遊玩一圈之後到了廣州。兩家人買了兩座相鄰的宅子,在中間開了道門, 住在一起即方便彼此照應, 又互不打擾。

 安定下來之後,就要考慮生活的問題,這麼多人總不能坐吃山空。

 盧希寧首先想到的是辦學堂, 納蘭容若是進士, 教授蒙童是綽綽有餘,學堂的後勤管理,則準備交給盧騰隆。

 盧騰隆回到廣州, 如魚兒躍入大海, 連腰桿都挺直不少。

 想當年, 他可是兩廣第一少爺, 比螃蟹走路還要囂張,兩廣的路全能橫著走。

 雖說時過境遷,今日不比從前, 木棉花謝之後,滿城的鳳凰花正盛放, 潮溼悶熱的空氣中, 帶著大海的鹹腥味。

 覺羅氏聞不太習慣, 到了廣州之後總是精神懨懨,沒有胃口, 盧騰隆卻覺得,這種氣味, 是夢裡經常夢到, 醒來後不見了, 滿心惆悵的思念。

 興奮過後就是無邊的寂寞,盧騰隆竟然跟覺羅氏一樣,也差點病倒了。

 說是差點,是因為阿寶阿武兄弟倆跟猴兒一樣上躥下跳,房頂都快被掀翻,李氏頭疼得很,指派他出去管兒子,讓他沒有強說新愁的機會。

 兩人加上長生,本來大人還擔心他們年紀小,舟車勞頓會生病,誰知三兄弟好得很,幾人湊在一起,差點沒將馬車掀翻。

 每天盧希寧都會問一遍納蘭容若,如果她扔了長生,會不會是狠心的母親?

 納蘭容若也被幾人吵得耳朵腦子都嗡嗡響,很想把三兄弟一起扔掉。

 只他不敢開口,李氏溫婉不會說什麼,覺羅氏出京之後就頗有關外滿人的風範,能騎馬絕不坐車,手上的馬鞭揮得啪啪響,一言不合直接會動手打人。

 盧希寧也察覺到盧騰隆的不對勁,她做事向來乾脆,拉了他來商議,很快就拍板定下了辦學堂的事情,男女不限,女學生不收錢。

 廣州港西洋人多,民風向來比京城要開放,加上客家女人經常拋頭露面出門做事,男女大防不那麼嚴格。

 最吸引盧騰隆的,不是學堂男女都收,也不是能賺多少銀子,而是三個小禍害,能關進學堂讀書。

 要辦學也沒那麼簡單,尤其是還要收女學生。首先他們居住的這一片,算是廣東的富人區,周圍的鄰居都是廣東的官員富紳,家中請了西席在家中教兒女讀書。

 他們開辦學堂,納蘭容若打著進士的名號,肯定能招到男學生,至於女學生,估計就難了。

 盧希寧現在也沒那麼大的雄心壯志,姑娘嫁人早,早早就得跟著母親學習當家理事,女紅等,就算讀書也讀不了幾年,不過是識幾個字罷了。

 不過盧希寧並不氣餒,埋下一顆種子,總有萌芽的時候。

 覺羅氏見他們摩拳擦掌準備做事,頓時也來了精神,身體也好了,拿出私房銀子出來,大手筆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又買了套合適的宅子,收拾之後拿來做學堂。

 學堂準備好了,盧希寧日夜不休,默寫出了幾本蒙童的教材。納蘭容若親自寫了“求知堂”幾個大字掛上去,吹鑼打鼓舞獅熱鬧了一場,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著蒙童上門了。

 誰知,看熱鬧的人多,倒有幾個人前來詢問,一聽男女都招,很快就找了各種藉口離開,一個報名的都沒有。

 甚至還有風言風語傳出來,不知哪裡來的一群外鄉人,誰知安的什麼心,指不定招女童進去幹什麼壞事呢。

 衙門的人聞風而動,上門來傳了話事人去問話,納蘭容若見盧騰隆混不吝的模樣,摁住了沒讓他去,自己去衙門走了一趟。

 納蘭容若這一去,不僅驚動了廣州知府,學政,按察使等一應官員,連總督都驚動了。

 無他,納蘭明珠作為朝廷議政的大學士,大清官員無人不知。納蘭容若的大名他們也聽過,自身的才情不提,近身伴隨康熙這麼多年,摺子能直達天聽。

 這麼一尊大菩薩來到廣州,既要尊著,又得防著。

 至於盧家,在京城興許不算什麼,在廣東的官員中間,比納蘭明珠對他們來說,還要印象深刻。

 盧興祖主政的時候,原本的下屬或者被貶謫,或者升遷調去了別的地方,也還有留在廣州的。

 對盧騰隆這個大少爺,他們熟吶!

 以前盧騰隆雖說眼睛是長在頭頂,在百姓中的風評卻不錯,不強佔民女,不欺負百姓,在鋪子裡買東西也給錢,從不白拿。去花樓裡聽曲兒,大方打賞,聽完也不多摸一把青樓姐兒,只茶不好,點心不美味,會拍著桌子瞪眼,連桌子都不會掀。

 難得品性高潔的前廣東第一貴公子,招女童去讀書,哪會有什麼壞心思。

 是納蘭容若,還是盧騰隆沒見過世面?

 真是可笑,愚昧。

 不過,廣東這群官員都是聰明人,想得不免多了點。表面上打哈哈,不會找他們麻煩,卻也不肯給他們的學堂背書,跟海里的鰻魚一樣,滑不溜秋萬事不沾身,只在旁邊乾站著看熱鬧。

 他們還擔心,納蘭容若與曹家一樣,是康熙放在廣東的眼線呢。

 陣仗這麼大,最後卻招不到人,納蘭容若知道癥結所在,只因為盧希寧堅持,他也支援她,也只能一邊安慰她不急,一邊等著人上門報名。

 盧騰隆卻不這麼想,興許海風把他以前瀟灑的貴公子習氣激了出來,再加上在戶部兵部當差時,學到偷奸耍滑那一套本事,兩樣結合在一起,他眼珠轉動一次,腦子裡能有十個主意冒出來。

 他拉上了行墨行硯,寫了一大摞傳單,坐著馬車先去了廣州窮人住的大宅院,將胸脯拍得啪啪響,報上了自己的名號,不過他沒著重介紹自己,重點是吹噓盧希寧。

 “大大的才女!學富別說五車,十車都拉不完!以前在京城時,皇上親自指定她為數學天文學院的院判,如今來到廣州教授學生,不要錢,筆墨紙硯全部學堂出,你們一個大錢都不花。你們願意學到什麼時候,都隨了你們去,絕不阻攔。”

 “什麼?騙子?哎喲我的父老鄉親們。”盧騰隆會說一口流利的京話與廣東話,他轉換自如,故作神秘高深狀,卻說得圍著的老百姓都能聽見。

 “我若是騙子,這麼大張旗鼓,衙門裡的官差豈能不會知道?你們不相信,前去一問不就知道了?再說我能騙你們什麼,以前,我也是有名有號的,只好漢不提當年勇,隨口再多提一嘴,我與我妹妹都姓盧,與以前兩廣總督一個姓。”

 “哈哈哈,你妹妹當然與你一個姓了,你姓盧,她難道姓馬啊.....不對,姓盧?莫非是盧大人的公子?”

 圍觀的百姓中,還有人記得他們的父母官,頓時嘰嘰喳喳小聲議論起來。

 盧騰隆也不在意,盧興祖的事情,反正世人皆知,遮遮掩掩只能顯得做賊心虛。

 “我與妹妹是回廣東回饋父老鄉親,不要錢,真一個大錢都不要,你們可以先來學堂看看。諸位大娘大姐,你們想想看吶,平時你們要在外面搵食,因著不識字,吃了多少虧。若是家中女兒們能識字算賬,不說能尋工做事,就是以後長大了尋婆家,得一家好女百家求!”

 百姓們聽得有趣,也有人動了心,七嘴八舌上前詢問,行墨與行硯忙著分發宣傳單。

 忙完了這邊,盧騰隆又坐著馬車到了做買賣的商人聚居地,一路吆喝過去。

 這次他除了吹噓盧希寧外,把納蘭容若也帶上了:“進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打著燈籠都尋不到的好先生。平時教授蒙童的,頂多是秀才,就是舉人都頂天了,如今可是進士,進士吶!”

 這次的傳單,盧騰隆沒有免費給,而是一個大錢一張。

 免費的不值錢,商人精明得很,若是沒有興趣,絕對不會掏錢出來買。

 盧騰隆算了一下,若是賣出十張,哪怕一兩個人報名,也就足夠了。

 學堂暫時還沒有請人的打算,先生就盧希寧與納蘭容若兩人,學生多了,他們也忙不過來。

 到了家附近,盧騰隆這次就沒客氣了,將納蘭明珠這張大旗拉了出來。

 總有那等懷著小心思的官員,想要靠著納蘭容若接近納蘭明珠。如今納蘭公子做事,他們豈能不捧場?

 若不是怕納蘭容若砍死他,康熙也會被他拉出來用一用。

 盧騰隆狡猾得很,納蘭容若肯定不會拉出納蘭明珠的名頭做事,可對他來說,卻不這般想。

 納蘭明珠是納蘭容若的親老子,就算離再遠,他們這份血緣親情也割不斷。

 既然如此,不用白不用。

 何況,他還把去世的盧興祖拉出來用了呢!

 於是,“求知堂”總算開張,一共收了二十三個學生,六個女生,十七個男生。

 其中六個女生中,有四個來自窮人家,兩個來自商人家,達官貴人家一個都沒有。

 盧希寧深深扼腕嘆息,怪不得康熙曾說過她天真,想法是好,等真去做的時候,才發現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樣。

 只黯然了一小會,她就振奮起了精神,至少還有六個小姑娘,總有點希望。

 納蘭容若知曉了盧騰隆怎樣招來的人,他最終只是無語望天,權當不知道此事。

 這僅僅只是第一步,學堂辦起來之後,蒙童的資質基礎不同,教起來也很麻煩。

 比起以前在實驗室帶學生時,盧希寧現在幾乎算得上菩薩,耐心好得出奇,每天都微笑著勉勵自己,一定要溫和,要忍耐。

 納蘭容若也一樣,主要是他有對比,比起三兄弟,這些蒙童實在是太乖巧了。

 過了幾年,女生們長大了,退學回家準備準備定親嫁人,或者家裡實在走不開,要回去幫著帶弟弟妹妹,最後只剩下一個女生在繼續讀書。

 男生也一樣,有人讀不下去,離開學堂去尋求別的出路,有人去了官學。

 畢竟“求知堂”除了學習科舉的知識外,還要學習在當時看起來不務正業的奇淫技巧。

 盧希寧也沒多挽留,這些年學堂總算打出了點名聲,不用再靠著盧騰隆半吹噓去拐騙來,學堂不愁生源,也招了好幾個先生前來教書。

 至於學堂的收益,盧希寧表示,提起來傷感情。

 最大的出資方覺羅氏也不在意這點銀子,她如今被海風吹黑了許多,卻越活越年輕,經常親自帶著丫鬟一大早去趕海,買回最新鮮的魚蝦,走路走帶風。

 沒過幾年,李氏居然又懷了孕,生下了女兒盧京粵。

 家中三個臭小子,盧京粵生下來之後,就被全家人捧在了掌心寵著。

 她長得像姑姑盧希寧,盧騰隆每次看著她,很快就會淚盈於睫,雙手合十像四方拜祭:“多謝菩薩,保佑我的寶貝閨女生得不像瑪法。求菩薩順便再多多保佑,皇上還記得對妹妹的許諾,護著她一世安穩,連著侄女也一併護著,不用進宮選秀。”

 當然後面的許諾是他在心中默唸,並不敢說出來。

 納蘭容若現在看上去跟出世的神仙一樣,整個人柔和得出奇,定力差點的人見了,說不定會跪地高呼仙人。

 只有家裡人知曉,看人不能看表面,哪怕他連大聲說話都少見,別說阿寶阿武,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長生,見到他都像老鼠見到貓,瞬間蔫了。

 活神仙納蘭容若與盧希寧趁著過年假期,一起坐船去了趟澳門香港。算著日子,他們也該回來了,三兄弟趕緊湊在一起趕作業。

 盧京粵今年四歲,外面天氣好,她乖巧地坐在廊簷下的小杌子上,伸手去拿擺在面前的蝦餃。

 幸福美好都嫁了人,幸福嫁給了行墨,美好則嫁進了本地的一戶人家,男人老實可靠,會做一手好點心。

 盧希寧給她準備了份豐厚的嫁妝,支援小夫妻倆開了間小小的點心店,做些街坊鄰居的生意,也攢下了不少銀子,已經把原本租賃的鋪子買了下來。

 美好經常送點心來,盧希寧現在懂得了人情世故,也沒推辭,到了年節時,給美好的兒子包了大紅包還回去。

 盧京粵小手才摸到蝦餃,眼前突然一花,蝦餃不翼而飛,被阿武搶去塞進了嘴裡。

 她的小臉頰鼓了起來,然後彈起身,像個小牛犢般衝上前,小腦袋頂在阿武肚子上,把他頂得哎喲直叫喚。

 周圍忙碌的丫鬟忙走上前檢視,李氏與覺羅氏在屋中吃茶等著盧希寧與納蘭容若回府,聽到動靜也走出屋,見阿武捧著肚子在跳腳,覺羅氏不由得問道:“阿武這是怎麼了?”

 李氏摸著盧京粵歪掉的包包頭,皺眉橫了一眼阿武:“你怎地這般淘氣,把妹妹的頭髮都弄歪了。”

 阿武那個冤啊,漲紅著臉控訴道:“妹妹頂我肚子,是她自己弄歪了頭髮。”

 盧京粵乖巧地依偎在李氏懷裡,也不辯解,烏黑的眼眸含淚,泫然欲滴。

 “我的寶貝女兒這是怎麼了?”一聲驚呼傳了來,阿武轉頭看去,盧騰隆滿臉心痛奔了過來,盧希寧與納蘭容若則跟隨在後。

 阿武知道,這下他可討不了好,況且,他的作業還沒有寫完呢,上前見了禮,腳底抹油就想溜。

 納蘭容若淡淡掃了他一眼,阿武的腳像生了根般,再也不敢動了。

 出來看熱鬧的長生與阿寶,兩人已經長成了半大小子,過了明顯人憎狗嫌的年紀,只在私下看不到的地方闖禍。

 兄弟幾人平時互相包庇隱瞞,這時見到阿武落難,仗義地沒有跑掉,上前規規矩矩見了禮,留在了旁邊給他打氣。

 盧騰隆已經上前抱著女兒好一陣安慰,順便問了經過,盧京粵奶聲奶氣說道:“二哥搶我的蝦餃,他每次都搶我的。”

 家中也不缺吃食,阿武就是好動,就是路過一棵樹,他也要跳起來揪幾片樹葉。

 盧騰隆早就想好生收拾他,他將盧京粵遞給李氏,揪著阿武的耳朵,怒道:“好啊你小子,你在我這裡的保證,累起來厚厚的一摞,等老子吃飽之後,再一併跟你結了吧。”

 阿武臉都白了,他每次犯了錯,只要能逃過眼前的一頓打,什麼保證都做得出來。盧騰隆真要與他算賬,他得被揍得屁股開花。

 端看著眼前的這堆人,覺羅氏求不上,因為他與長生把覺羅氏的西洋鏡拆了來做望遠鏡,最後玻璃碎片沒收拾乾淨,富嬤嬤的手指被割破,他們兄弟倆還欠著一頓打沒還呢。

 李氏最溫柔,可惜她現在說不上話,以前在京城時,盧騰隆會聽她的話,現在到了廣東,管教他們兄弟的事情,她全部都交給了盧騰隆,從來不會出言干涉。

 至於納蘭容若,他更是想都不想,最後只剩下盧希寧了。

 平時姑姑對他們兄弟也嫌棄得很,除了上房揭瓦會被打之外,他們不管拆了再貴重西洋來的玩意,她都不會生氣。

 不過,她對他們提出了要求,拆掉的東西,必須要裝回去,還得講拆掉之後學到的心得。

 比如音樂盒為何會響,自鳴鐘為何會自鳴。

 阿武手巧,阿寶耐心,長生腦子最靈活,三兄弟湊在一起,最後基本上都能過關。

 如今阿武只能向她求助,哭喪著臉跑到她面前,可憐巴巴哭訴道:“姑姑救命,阿瑪要大義滅親啊!”

 盧騰隆更生氣了:“你個兔崽子,惹了禍還想躲,又不學無術,大義滅親是這般用的嗎?簡直比你姑姑當年還要離譜!”

 納蘭容若揹著手在旁邊看戲,聞言眼中不由得起了笑意。

 盧希寧警告瞪了他一眼,將阿武拉在身後,對盧騰隆說道:“好了好了,大哥你真是,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這般暴躁。這太陽曬著熱得很,還是回屋去說話吧。”

 一行人笑著進了屋,行墨行硯搬進來行禮,拿出帶回來的禮物送給了大家。盧京粵捧著小蓬蓬裙,開心得雙眼都眯成了一道線。

 盧希寧看得心都化了,長生撫摸著盧京粵的包包頭,想到先前全家因為她鬧出來的陣仗,笑著說道:“額涅,你既然這麼喜歡閨女,不如你再給我生個妹妹吧。”

 長生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長大了,清楚家中的情況。

 納蘭明珠經常大車小車從京城送各種東西前來,長生也記得小時候的一些事情,見到瑪法的時候雖不多,還是對他有些印象。

 他是家中嫡長孫,還記在納蘭氏的族譜上,他要下場參加科舉,因為是京城人,得回原籍參加,肯定要回到納蘭府。

 盧希寧曾說過,孩子長大以後就該飛了,他也想走遍天下,只留下父母在,他們該有多孤單。

 女孩子體貼,可以陪伴在他們身邊。最主要的是,若是再生個妹妹,以阿瑪對額涅的緊張,他將會很長一段時日,都沒空來管他。

 長生說完,納蘭容若只是斜了他一眼,盧希寧卻聽了進去。

 以前她不想生孩子,現在一切都步入正軌之後,看到盧京粵可愛的模樣,她也想再要個女兒。

 長生不一樣,他始終是納蘭家族的嫡長孫,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得遵循這個世界的一些規則,所以得下場去參加科舉,至於考不考得上再另說。

 最重要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康熙去後,新皇登基,誰知道納蘭氏會如何,他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直到現在,盧希寧還沒有找到能接過她衣缽的學生,如果有個女兒,不用參加科舉,能心無旁騖跟著她學習,以後繼續教書育人。

 晚上睡覺時,盧希寧跟納蘭容若提了這件事,他當場就否決了:“生育本就艱難,你現在年紀大了,會更加危險,你最近幾年身子愈發不好.....”

 誰都不想聽到自己年紀大,盧希寧當場怒了:“居然嫌棄我老,有本事你去找個年輕的小姑娘啊!”

 納蘭容若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連忙道歉:“寧寧,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別想左了。寧寧,我是說,現在我們的精力要放在學堂上,額涅也不比以前,晚上能幫我們看孩子,孩子哭了餓了,就算有奶嬤嬤,還是得親自起來看一眼,白天又要教書,哪能吃得消,我真是擔心你的身體。”

 盧希寧並不聽他的解釋,徑直說道:“這些不是全部的原因,大哥經常在嘀咕,以後選秀怎麼辦,其實你都聽到了心裡,對吧?你怕女兒長大之後,若是不去參加選秀,肯定要皇上同意,如果這樣的話,又得與他聯絡。說到頭,你就是小心眼,這麼多年了,皇上都沒有動靜,事情早就過去了。還有,粵粵過幾年得依著規矩進京選秀,秀女名冊皇上會過目,雖然我們遠在廣東,盯著我們的人還少嗎,就是阿瑪也不敢在上面做手腳。難道你會視而不見,讓粵粵被指婚,嫁回京城去?”

 納蘭容若只能苦笑。

 他們到了廣東之後不久,廣東的一應官員,不是沒有找麻煩的,參揍的摺子也不少,可最後都銷聲匿跡了。

 甚至連兩廣總督,見到他趕著上前規規矩矩請安。納蘭容若不會天真認為,因著他阿瑪是納蘭明珠。

 能指揮總督這等一品封疆大吏的,除了康熙沒有別人。

 盧希寧不清楚,納蘭容若也不會多生枝節告訴她。

 如今面對著她的質問,他也意興闌珊,並沒有辯解。

 不知是對康熙遲來的怨氣,還是因為她這些年,對他關心問候少了,一心撲在學堂上,對那些女學生,比對他好上十倍。

 納蘭容若難得拉下臉,冷聲道:“隨便你怎麼說,我就是不生。”說完跳下床,乾脆睡到了旁邊放置的貴妃榻上。

 盧希寧也生氣,他簡直莫名其妙,拉起被褥蓋住頭,不去搭理他。

 兩人誰也不理會誰,一直在冷戰。

 這天學堂放假,納蘭容若早上用過飯,準備出去街上的書齋裡看書,剛走到門邊,行墨拿著封信匆匆走了進來,上前抱拳見禮:“爺,京城來信了。”

 納蘭容若接過一看,見是納蘭明珠寫來,他開啟掃過去,原來是太皇太后薨逝了,讓他們主意著些,別被人抓住了小辮子,藉機生事。

 京城的來信送到廣東,就算是快馬加鞭,信送到也要十天半個月,納蘭容若算了算,只怕現在棺槨都已經移靈出宮了。他沉吟片刻,吩咐了行墨幾句,拿著信轉身回了屋。

 先是去書房裡找了一圈,盧希寧不在,他招來小丫頭問了,聽到盧希寧去了後院,又趕去了後院。

 盧希寧牽著盧京粵的小手,兩人一起仰頭望著開著累累黃花的荔枝樹。

 長生立在一旁,稚嫩的臉龐故作深沉說著:“額涅,我認為可以讓荔枝早些開花結果,就像溫室種花一樣,只要溫度合適就可以。不過,若是荔枝樹上也能長出桂圓就好了,到時候想吃桂圓就摘桂圓,想吃荔枝就摘荔枝。”

 納蘭容若咳了一聲,長生聞聲看來,上前規矩抱拳請安,盧京粵也笑著叫了聲姑父。

 他看著她露出的小米牙,眼神柔和對她微笑,上前摸了摸她的包包頭,說道:“跟哥哥去玩吧,我跟姑姑有事要說。”

 長生轉動著眼珠子,父母這段時日的爭吵,他可全部瞧在了眼裡,表面不顯,心中卻焦急不安。

 這時見到納蘭容若先敗下陣來,長生感到全身一鬆,偷偷朝盧希寧擠擠眼,帶著盧京粵離開,邊走還邊壓低聲音說道:“姑父要給姑姑賠禮道歉,我們是小孩子,不能聽,不然姑父會感到沒面子。”

 納蘭容若:“......”

 這小子,皮又癢了!

 瞄了他幾眼,納蘭容若轉頭看向盧希寧,她連餘光都欠奉,只專注看著荔枝花。

 納蘭容若無奈嘆氣,說道:“寧寧,阿瑪遞了信來,信中說太皇太后薨逝了。”

 盧希寧愣了下,想起以前進宮時見過的幾面,那時候太皇太后看上去還很年輕,沒想到這麼快就去世了,驚訝問道:“什麼時候?”

 納蘭容若說了時日,“我們回去看看額涅吧,她知道後估計會傷心一陣,孃家的老一輩親戚,現在一個都沒了。”

 以前覺羅氏經常被太皇太后宣召進宮說話,雖然回府百般埋怨,不過太皇太后是她僅存的一個長輩嬸嬸。

 如今薨逝後,她作為大清的格格,與孃家的這點關係,差不多徹底斷了。

 盧希寧點頭應下,與納蘭容若一起去了覺羅氏的院子。她倚靠在榻上,精神不大好,見到他們前來,強自笑了笑,說道:“你們不用擔心我,這人上了年紀,總有這麼一遭。我見多了生死,只暫時沒緩不過勁。你們回去吧,我想自己呆一會。”

 兩人安慰了幾句,離開了覺羅氏的院子。盧希寧一路沉默,納蘭容若不時側頭看著她,最終沒有做聲。

 回屋之後,盧希寧在榻上坐下,納蘭容若提壺倒了杯茶遞給她:“這是涼茶,你最近好似上了火,吃些祛火清熱。”

 盧希寧沒有喝茶,看著他平靜地說道:“你最近臉色也不大好,貴妃榻窄,睡得不舒服,我經常聽到你晚上翻身,然後腳掉在了地上。”

 納蘭容若失笑,說道:“我以為自己夠小心,沒想到還是吵到了你。”

 盧希寧說道:“不是你吵到了我,是因為我也沒睡著。我經常在想,若是沒有我的話,你應該還在京城,升官晉職,前途無量,最後卻陪著我遠離家鄉,付出實在太多了。”

 納蘭容若搖搖頭,說道:“不,寧寧,我願意。離京這些年,我過得比以前都要快樂放鬆,我從未後悔過。”

 盧希寧說道:“這不一樣,我是促成你離開京城的原因。你留在京城,與你的朋友們談文論詩,過得不會比現在差。而且廣東潮溼炎熱,每年刮颱風的時候,你都睡不著覺,我看到後,總是很愧疚。我們成親十多年,你都在忍著我,讓著我,包容我。可能我們成親久了,不再如以前那樣形影不離,卿卿我我,這一切都正常啊。如你所說,我們要的是細水長流,不是絢爛如煙花,眨眼間就散了。”

 “對於皇上。”盧希寧語氣遲緩了下來,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形容,片刻後垂下眼眸:“我很感謝他。我所做的所有事情,在這個時代很出格,如果不是他的允許與庇護,我早就死了,哪有現在自由自在的生活。”

 納蘭容若靜默著不出聲,盧希寧朝他嫣然一笑:“我們兩人能走到現在,在我的時代都很難,何況現在,我很珍惜。”

 她起身來到他面前,伸出手將他推倒,順勢欺身上前:“床頭吵架床尾和,敦倫是最好的解藥,一次不行,就來兩次。”

 納蘭容若悶笑出聲,握住她蠢蠢欲動的手:“寧寧,太皇太后剛薨逝不久,別太出格了。”

 盧希寧翻了個白眼:“早就過了百姓不許嫁娶的孝期,再說離得這麼遠,我又是安全期,能有什麼事?至於生孩子的事情,順其自然吧,先爽了再說!”

 納蘭容若獨自睡了這麼久的貴妃榻,此時全身都叫囂起來,蠢蠢欲動。

 盧希寧還沒說完,他就已經飛快扯開了衣衫,看著她輕解羅裳,用力親了親她,氣息不穩低喃:“美人乃脫羅裙,解繡袴,頰似花圍,腰如束素。”(注)

 盧希寧伸手覆上他的唇,翻身坐上去:“不許唸詩,聽不懂,影響激情.....哎喲,我的乖乖,你別太快了,仔細閃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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