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徐青瀾伏案在桌前研墨，給遠在冀州的父母寫信。
嫁入京城數載，她回徐家的機會寥寥可數。
最後留於紅塵的九日時光，她能給到父母的道別也只有書信了。
“爹孃，女兒不孝，不能相伴左右，亦不能床前盡孝。”
“一朝冠上蕭氏王姓，半生不得褪下鳳冠。”
徐青瀾頓了頓，腦海中回顧著自己短暫的一生，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在冀州，她是父疼母愛的青瀾女青瀾。
在淵王府，卻無人在意她姓誰名誰。
她一生受到過的寵愛，都是蕭明淵對另一個人的愧疚和愛。
回首這些年被當做替身的荒唐歲月，她竟不知該怨誰。
徐青瀾深吸一口氣，繼續在宣紙上落筆。
“太平年歲，花落人亡兩不知，唯願二老永安康。”
“不孝女徐青瀾，絕筆。”
待墨幹後，徐青瀾將宣紙摺疊整齊，放進了信封之內。
而後，她開始執筆書寫和離信。
“日月星辰為妾證，從此與君永相訣。”
“山水不逢，復見路人。”
剛落完筆，外頭傳來敲門聲。
徐青瀾正要問詢是何人，身穿月白銀衫的夏芸款款走了進來。
“姐姐。”她落落大方打招呼，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
徐青瀾蹙眉：“你怎麼出了西廂？”
夏芸笑得頗有幾分炫耀之意：“淵哥哥許我出來的。”
刺耳的稱謂，讓徐青瀾心頭微微一刺。
她看著眼前不請自來的女人，倏地發現夏芸的妝容髮型，都像極了她平日的模樣。
一時間，徐青瀾有些恍惚。
到底是像極了她，還是像極了蕭明淵心底的昭兒。
“我的琉心苑，不歡迎你。”她斂了心思，下了逐客令。
夏芸眉頭一挑，視線掃過她手中的和離信，劃過一抹驚詫。
再想起前些天聽到徐青瀾曾將王爺拒之門外的蜚語，她神情晦暗了幾分。
“淵王妃，你可知這些年你唾手可得的，是這淵王府其他女人求之不得的。”
徐青瀾聽出了她話中的深意，漠聲道：“你若有本事，自可往上爬。”
夏芸一怔，隨即冷笑：“府中有你，我怎麼爬？”
她頓了頓，又繼而道：“我從不知王爺心中的昭兒是誰，但這些年我只要學你落淚，學你蹙眉，便能換得王爺的垂憐。”
聞言，徐青瀾神色未變，心中卻一陣淒涼。
夏芸看著她，眼底的情緒透著複雜。
“你若離了王府，我又該去模仿誰？後院的女人，又有誰有幸會成為下一個淵王妃？”
徐青瀾未語，這些她已然不在乎。
這些年，她就像個臺下看客，看著戲臺上的一出出摺子戲。
蘭因絮果，曲終人散。
“徐青瀾，你是整個王府唯一不需學人模樣便能佔據淵王身心的女人……有時候我甚至在想，王爺心底的昭兒，是不是從一開始便是你。”
夏芸何時離開的琉心苑，徐青瀾不知曉。
但那個女人最後留下的感嘆，卻在她心頭重重一擊。
從一開始便是她，怎麼可能？
蕭明淵為她梳髮描眉攜手相依，為她跑遍大街小巷買桂花糕，樁樁件件都可歌可泣。
可他若將她視為心上人，又怎會記不住她的名字？
所有深情，滿盤皆散。
一道夜風拂過，帶來陣陣涼意。
徐青瀾起身正要關門，一道身影卻驀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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