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年貴妃聽到了,確實沒往心裡去。事情又不復雜,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明白。
一方面,黎貴人的針法說出來就會被御醫反駁,根本無法執行;另一方面,那一襁褓的血,若非當時情況緊急,誰能忍著不叫停?
恐怕不等福沛好轉,他們就會當場治黎貴人的罪。
因此,黎貴人之前都不露面,是情有可原。
退一萬步講,就算黎貴人真的有什麼私心也無所謂,年貴妃臉上的笑容一瞬都沒有落下。
她倚著扶手,撥弄著髮髻上的流蘇,慵懶得像只玩線團的貓兒:“只要你能醫好福沛,我活著一天,便護你一天。”
離鉞在心中道:“聰明人會靠腦補把因果圓回來,皇帝那兒同理,你不用想說辭了。”
“哈?”
豆芽抱著空腦殼想了一整晚,牙葉都有點發蔫。
離鉞將玉鐲放回茶几上,問:“貴妃娘娘的醫好,是何標準?您要知道,我並非無所不能。”
“你不能醫?”年貴妃坐直身體,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眸中的光芒暗淡了,猶如被秋雨澆溼了的流浪貓,可憐又倔強。
“不是不能醫。”離鉞糾正道。
“那就是可以!有什麼條件?你儘管提,我都答應!”年貴妃急切地去抓離鉞的手,寬大的衣袖將茶几上的玉鐲拂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斷裂聲。
“真可惜。”彎腰將斷成三截的玉鐲撿起,離鉞嘗試拼湊回原來的樣子,未果。
“別玩了!”年貴妃想把那破爛丟出門外。
“斷了的玉鐲,再好的工匠也不可能讓它恢復原狀,裂痕永遠都在。同理,我也不可能讓先天不足的孩子變得和其他孩子一樣康健。”
離鉞望著對面焦躁不安的女人,鄭重告知,“按照我的方案,他能活但會比其他孩子孱弱,且不能長壽。”
“不長壽是指?”年貴妃屏息等待。
“不出意外,上限四十。”
“夠了……哈哈,夠了……嗚多謝。”比想象中要好,好太多了。
離鉞見她又哭又笑的,遞了條手帕過去:“你身體不好,要少流淚。”
她不是故意說話大喘氣惹人傷心,只是不想日後麻煩。
人總是貪婪的,不能保命時想保命,保住命了想健康,健康了想長壽……
她得把話撂在這,免得年貴妃和皇帝要的越來越多。
“失態了。”好一會兒才止住淚,年貴妃眼睛紅紅的,“你都需要什麼,儘管說,我馬上差人去辦。或者你搬到前院去,距離更近些,有什麼事也不用來回跑了。”
豆芽突然大罵:“離二你個狗東西,白讓我想了一晚上!”
“乖,別鬧,歇會兒去。”
豆芽眨巴著豆豆眼撒嬌:“乖,你準備好出宮了嗎?”
“乖,安靜。”
“狗東西!”
在腦中安撫了祂兩句,離鉞向年貴妃提要求:“麻煩給我改善改善伙食,份量足點兒。”
翊坤宮的小廚房她不能用,讓常德他們去御膳房領膳食,要得多了那邊就嘰嘰歪歪,跟她多吃兩碗飯能把皇帝吃窮似的。
“我是個俗人,若有多餘的金銀俗物,可以時不時勻我點兒。”
醫治九阿哥,無償肯定不行,後宮不吃無私奉獻那一套,別人會懷疑她“所圖甚大”。讓別人以為她想爭寵也不行,她怕皇帝捨身救子,今晚就翻她牌子。
寵愛之外,求財是個很好的理由。
“搬去前院沒必要,我最近都不出門,有事你差人來喊就好。”這算是顆定心丸,意味著九阿哥不會出現比之前更緊急的情況。
“如果可以的話,後院這片空地給我練武用吧。”出不了門,就必須踅摸個新的練武場了。
“……”
年貴妃猶疑地問:“沒了嗎?”
“我要的太少?”
“呃……”不算多。年貴妃以為,她會要求自己幫她獲得恩寵。
眾所周知,黎貴人用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脫離景陽宮,重新回到了萬歲爺的視野中。
而今機會就在眼前,比起爭寵她好似更想求財?
年貴妃不自覺地鬆了口氣:“這些我都答應,你確定沒有別的嗎?”
離鉞支著下頜把屋內的謝禮掃視一遍,期待地問:“為表達謝意,娃他爹是不是也得給這麼些?”
就算不是真的貪財,誰會嫌錢多?雙份謝禮,想想就快樂。
年貴妃被“娃他爹”這種說法逗得笑了一下,而後面露糾結:咱倆都是妃子,你救我兒子,我感謝你是應該的。但你和萬歲爺的身份地位……嗯,他或許會認為,能救他兒子是你的榮幸。
“不是吧?”離鉞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七八分。
年貴妃只能說:“若是沒有,我再送一份差不多的過來。”
“算了。”離鉞擺擺手,“我又不是敲竹槓的,你的東西留著下回謝吧,有的是機會。”
年貴妃喜歡她這種胸有成竹:“那,福沛就拜託你了。”
“好說。”
“綠梅。”揚聲將貼身侍女喚進來,穿上斗篷抱著手爐,年貴妃起身往外走,“本宮便告辭了。”
“恭送貴妃娘娘。”離鉞蹲膝相送。
行至門口,被冷風激得咳嗽了兩聲,年貴妃轉身,欲言又止。
離鉞微微搖頭。
年貴妃釋然一笑,搭著綠梅的手嫋嫋娜娜地走遠。
這邊在猜娃他爹會不會給謝禮,卻不知道養心殿那邊,關於黎清玥的一切,已整理成冊呈遞到了御案上。
雍正吃著點心品著茶,看話本似的翻閱著密函,時不時會低笑幾聲。
黎貴人的父親,黎洪海,當年不願把做官的機會“合理讓渡”給本家少爺,被本家厭惡,外放做了知縣。
本家以為他在蘭水縣那貧瘠亂地待不下去,早晚會認錯服軟,殊不知他早在那邊娶妻安家了。
說到他的這位妻子,黎夫人,也是個奇女子。
她是個土匪頭子,把赴任途中的黎洪海搶上山做了壓寨夫君。之後發生了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故事,夫妻倆帶著一個山頭兒的土匪,一同去了蘭水縣。
蘭水縣民風野蠻,且極度排外,京師來的知縣在這裡通常寸步難行,有兩任甚至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但這位新來的黎知縣不同,他可是背後有個山頭兒的男人,敢給他搗亂,得做好被教訓的準備。
比如說走夜路被套麻袋,天天從睡夢中被敲鑼打鼓震醒,一睜眼被光溜溜地掛在枝頭吹冷風……
雍正忍俊不禁:黎貴人的那些損招,保不準就是跟這些人學的,合著朕封了位土匪貴人?
言歸正傳,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跟黎知縣脫不了干係,可誰也拿不出證據。次數多了,刺頭兒就越來越少了。
而真正讓黎洪海在蘭水縣站穩腳跟的,是黎夫人的醫術。黎夫人打小就跟著老土匪頭子混跡江湖,見多識廣,世間這三百六十行,她好似什麼都會一些。
醫術,是她頗為擅長的一項,尤擅醫治小兒疾病。黎夫人常常義診,備受當地百姓愛戴,黎洪海便被愛屋及烏了。
這麼看來,黎貴人駭人的放血針灸,應是耳濡目染的結果,畢竟民間多怪才。可惜她天生神力,不能像黎夫人一樣妙手回春,只能口述指導。
“尤擅醫治幼兒。”雍正咀嚼著這幾個字,反覆看了兩遍,遺憾地嘆了口氣。
貴妃調養身體的方子,是吳御醫和十來位御醫一同商議出來的,但並不能徹底醫好她的體弱之症。所幸她習慣了這般的生活,而今福沛有救了,於她亦是極大的安慰。
這密函內容不少,末尾處寫的是:月前,黎夫人噩夢,已趕往京師,不日抵達。
雍正沉吟,得給黎夫人創造個溜進宮的機會。
***
轉眼就是臘八節,這天要供佛祈福、校閱冰嬉、分派賞錢,最後還有臘八宴。
雍正和皇后,從清早開始就被抬來抬去到處趕場,真叫字面意義上忙得腳不沾地。直到此刻開席了,他們才得以享受節日的愉悅。
就著歌舞絲竹,用著被誦經聲薰陶過的軟糯香甜的臘八粥,雍正放鬆了許多。
舞臺上歌頌的是風調雨順,同時也祈願來年豐收,所以舞衣是蔥綠和金黃色調的。蔥綠的裙襬層層疊疊,隨著舞娘的旋轉綻放開來,恍惚間重現了萬物生長的景象。
雍正欣賞著這支歌舞,忽然就想起了那位生命力旺盛的黎貴人,便把王守貴召近了耳語。
說是耳語,倒不算非常小聲,皇后在旁邊把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神色逐漸古怪起來。
王守貴辦事去了,雍正對偷聽的那位挑眉:控制一下表情,百八十人看著你呢。
皇后借吃粥的動作“嘁”了一聲。
雍正仰頭飲下一盅酒,掩飾住了上揚的嘴角。
嬪以下的后妃是沒有資格參加臘八宴的,這會子,離鉞在跟春桃她們打馬吊。
輸的要被畫烏龜,靈雲牌技不靈,幾輪下來,小臉被塗得滑稽無比。
又輸一局,靈雲丟下牌捂著臉耍賴:“不玩了不玩了,你們合起夥來欺負人家。”
“願賭服輸,臉伸過來。”離鉞拿著吸飽了墨汁的毛筆耀武揚威的。
靈雲裝可憐:“小主饒了奴婢吧,再畫沒法見人了。”
“不許撒嬌!”靈巧壞心眼地撓她癢癢,“快拿開手,把臉露出來。”
“咯咯咯……不許哈哈動手動腳哈哈哈我認輸咯咯小主救命……”靈雲被撓得笑翻了,左躲右躲差點滾到桌子底下。
“皇上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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