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名字, 派人去把她夫君請來,還有戚千戶。另外,李嬤嬤帶幾個婆子去把徐氏居住的氈包搜一遍, 在本宮發話前不許有旁人進去。”回去的路上,康寧發話安排。
“諾,奴婢這就去。”李嬤嬤急匆匆先回公主府叫人,有小宮女折返回去到建房的地方傳喚人。
實際上不用傳喚,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康寧剛進公主府,戚笠帶著徐百戶也趕到了。
“公主, 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戚笠先問,見堂下的婦人還在嚎,不耐煩地蹙起眉頭。
“這賤婦把公主撥給將士們的食鹽拿出去販賣,今日還想糊弄了公主再撥鹽。”郭嬤嬤見徐氏還哭哭啼啼地說要回大康,三步並兩步上去又是兩巴掌,斥罵道:“真拿自己當回事,這是公主仁慈, 念在你們遠離故土的份上,頓頓給你們安排新鮮肉食, 足量的糧食。真是撐大了你們的狗胃, 牛屎糊住了眼睛, 認不清自己是啥東西了,也不看看你們在大康過的又是啥日子。手比老婆子我的還糙,真拿自己當個金貴人了, 架子端的比公主還高。咋了?你爹是皇帝還是你是公主?”
郭嬤嬤一頓呲, 見她老實了, 繼續罵:“想回大康?只怕真叫你回大康你反倒賴著不走了。在韃靼人面前充上等人?也不看看你眼睛盯著人家玉石上的時候粗鄙得讓人見了要洗眼睛, 穿上一身絹去糊弄人家穿皮毛的,真是插了個尾巴就真以為自己是猴子了?”
“公主饒命,卑職真不知道徐氏這麼大膽。”徐百戶跪下請罪,“還請公主恕罪,放徐氏一馬。”
“徐百戶,你可在你家裡見過一顆綠松石?”康寧見他一怔,笑道:“看來必是見過的。”
“卑職是看到過,賤內說是她同韃靼人換的。”
“拿什麼換的?”康寧追問。
“……首飾。”
“你確定?”康寧沒問他剛剛猶豫是在想什麼,而是繼續問:“你確定是首飾?”
“確定。”徐百戶硬著頭皮說。
“什麼首飾?”
“卑職對婦人的首飾不太清楚,就沒多問。”徐百戶看了徐氏一眼,垂下頭。
“徐百戶老家是在秦州,你夫人也是秦州人,五年前你隨大軍回到燕京才把徐氏接入京,夫妻兩人在燕京郊外租賃民房,孩子送回老家由家裡老人照顧。”康寧泰然敘述徐州的家庭情況,“本宮說的可對?”
徐百戶越聽臉色越蒼白,聲音打飄道:“確實如公主所說。”
戚笠看了公主一眼,又垂下眼皮,掩住眼底的不可置信。
“賃的房屋,置辦的傢俬本就精簡,再有從大康到漠北這一路,徐百戶可清楚家裡的傢俬?”
徐百戶腦裡極速轉動,然想不出合適的藉口。他想到鋪蓋卷下墊著的羊毛毯,還有衣箱裡藏的半箱藥材,藥材裡摻雜的蜜蠟和瑪瑙珠子,沉重地閉上眼。
徐氏這才知道她只不過是個引子,公主繞個圈子壓根不是為了逼她承認倒公販私或是認錯。
“都是奴家一人所為,百戶他不知道奴家偷鹽販賣,他不知情,全是我一人所為。”徐氏撲上去想抱住公主的腿,被嬤嬤按到地上了繼續哭訴:“都怪我被牛屎糊了眼,豬油蒙了心,求公主寬恕,奴婢願意為奴為婢為您當牛做馬贖罪。”
“還痴心妄想呢,公主的奴婢是你想當就當的?”郭嬤嬤又想扇她,哪兒來的瞎子,公主嫁到漠北,可汗王都敬著,這賤婢當公主是來流放的?拿著張良家戶籍都當金牌使了。
“戚千戶,在大康倒賣私鹽該如何處置?”康寧從徐百戶身上移開視線。
“依販鹽量多寡判處下獄會是斬首。”戚笠冷聲道。
“二十市斤左右呢?”
“斬。”
咚的一聲,徐氏倒在了地上,嘴裡卻還唸叨著都是她一人所為,徐百戶不知情。再看徐百戶,僵硬著身子跪著不動。
“公主,李嬤嬤回來了。”合葵在門外啟稟。
“讓她進來。”
不單單隻有李嬤嬤一人,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僕婦,抱著箱子,卷著毯子。箱籠開啟,藥味兒立馬衝了出來,箱子裡叮叮咚咚的還有幾顆瑪瑙珠子,指腹大的綠松石,以及兩個銀質的鼻菸壺。
“看來販賣的不止鹽?”康寧看向徐氏,“是你自己交代還是讓本宮再查?”
“還有米麵。”徐氏老實交代。
“徐氏販賣私鹽和糧食,充為奴婢,貶為浣衣婦,負責營地的打掃,而徐州知其妻販鹽隱而不報,革去百戶之職,發落為小兵,罰半年的俸祿。戚千戶以為如何?”康寧詢問。
“刑罰過輕了,卑職認為徐州態度惡劣,始終不知錯認錯,一直隱瞞狡辯,該仗刑三十,代妻受過,以表他代妻隱瞞之心。”
“依千戶之言,行刑時召集所有侍衛觀刑。”
徐百戶清楚他是撞到鐵板上了,公主有拿他效尤之意,索性不掙扎,好歹保全了性命。
“李嬤嬤,搬著箱子跟羊毛毯去韃靼人集會的廣場,帶上徐氏,把她跟韃靼人交換的東西擺出來。若是有人覺得不值,可讓他把食鹽米麵還回來,或用等價的東西給贖回去,至於那個綠松石,記得還給那個燒火的姑娘。”康寧吩咐道,“另外告訴韃靼人,從此以後不準私下同本宮的親衛交易,本宮會設集市,時間定了會告知他們,地點就定在公主府後的山腳。”
“諾。”
“戚千戶留步,本宮有事同你商量。”康寧揮手讓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她對戚笠說:“你覺得李大柱這人如何?”
“憨厚,肯吃苦耐勞,小心眼少,但也反應慢,想得少,抽一鞭子動一下。”戚笠如實告知,問:“公主有事讓他辦?”
“本宮今日去大廚房,一個韃靼姑娘在灶前燒火,而所有人都沒當回事。當時本宮就慶幸,得虧這姑娘沒壞心,這要是個有目的的,一把毒草毒汁下鍋,本宮的親衛那死得叫一個乾淨。”康寧話裡略帶打趣,見戚笠表情複雜,她繼續說:“本宮也就對李大柱有些印象,按照你說的,他性子不知變通,一板一眼的,正好適合負責巡邏一事。”
“卑職回去就安排。”
康寧點頭,推了盞茶給戚笠,換個姿勢,推心置腹道:“戚千戶,本宮把親衛交給你,你可得負責起來啊,體魄和武藝可別落下了,往日在大康怎麼訓練,現在也該撿起來了。”
“卑職也有這打算。”
“嗯,那明天就開始吧,這裡前是草原後是連綿的大山,不論是跑步還是登峰都可,去山裡要是打到野物了,本宮也能跟著嚐嚐鮮。”康寧頑笑道。
戚笠也笑了下,拱手道:“打到野物了卑職給您送來。”
“那本宮就等著了。”
這一番折騰,半天就過去了。康寧用了午膳回臥房睡了半個時辰,起來又出去轉了一圈,看了看侍弄菜園的僕婦在曬從山上運下來的腐殖土,河下游冒著滾滾濃煙忙著燒磚,路上有侍衛挑著一擔子青磚往東走,見到她或輕或重地都有些閃躲。
康寧笑了下,效果達到了。
—
日掛西山,康寧讓人搬了軟榻在二樓的遊廊上,她倚在軟枕上吹風賞景,身上搭著薄被,手邊煮著紅棗水。
塔拉循著香甜的氣味上樓,上來就見這悠閒的一幕,“公主好享受。”他嘆。
他沒停留,轉身進屋去拿換洗的袍子,娶了個嬌貴的公主,他也不自覺地愛起了乾淨。
“把小辮解了,洗個頭發,離天黑還早,洗了之後再修剪一下。”康寧掀開薄被跟著進屋。
“你幫我洗?”
“我自己都沒給自己洗過,不會。”康寧白眼翻他,拉開抽屜拿出把剪子,直接把他綁頭髮的發繩給剪了。
“哎!我還要的……”塔拉心痛。
“換新的。”
“那好吧。”一聽換新的,殘存不多的不捨一下子消個乾淨。
康寧坐在一邊看塔拉躺在躺椅上由合葵伺候著洗頭髮,她閒聊道:“我見父汗和你兄弟都沒編小辮,牧民更是鮮有編小辮的,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跟小孩似的,編一頭辮子?”
“好看,編一條辮子盤起來醜死了,帶帽子看著也怪死板的。我就喜歡編髮辮,尤其是編好頭髮睡一覺起來後,鬆鬆的,蓬著絨毛,對著光一招,哇,可俊了。”塔拉翹起一隻腿,手上比劃著,“尤其是配上我這雙眼睛,韃靼第一美男非本王莫屬。”
“……你還挺講究。”康寧認輸,她對她的髮型就沒特別鍾愛的。
唉,也可能是人美吧,什麼髮髻都能襯起來。
“謬讚謬讚。”塔拉不是很謙虛。
康寧接過剪子,推塔拉坐好,她走過去幫他修剪分岔的髮尾,她向他徵詢:“我打算在後面的山腳處設條交易的街市,每月的初一初五,初十、十五……擺攤,所有人聚起來一同交易,各把各的東西擺出來。你看可行?在這之前你們韃靼設的可有交易場所?”
“有,但很散亂。你不必管我們這邊的,你想給設起來,讓跟你來的人有個交易的地方,如果你願意,也可以讓你的僕從做些中原吃食去擺攤賣,只要你這邊堅持,時間長了人就都吸引過來了。”塔拉再樂意不過了,他們這邊沒人管這些,都是牧民自己設立自己管理,一個不如意打一架,一個集市就散了。康寧這邊有正規軍隊的人可管秩序,斷公平是非,最重要的是她這裡的東西是特有的,能支撐一個集市長久維持下去。
“行,那我明天就吩咐下去,暫定每月五六個趕集日,你讓巴雅爾在韃靼人裡也給我宣傳一下。”康寧放下剪刀,抖了抖他的頭髮,“好了,起開,讓人把碎髮清掃乾淨。”
長期編起來的頭髮在散開後很是蓬鬆,康寧去洗了個手,轉過身就見塔拉頂著一頭彎曲長髮行走在風裡,不由讚歎:“好一個如斯美人。”
“謬讚謬讚。”他得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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