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武學聖地萬劍山，與其說是一個武林宗門，更不如說是一座千萬學武人士想要逾越的大山。
萬劍山先祖姓董名劍，名字如人一樣，是個懂劍的天才人物。五百年前大周武林破後而立，董劍橫空出世，一劍戰盡英雄。天下人評其為“劍法萬種變化，獨領大周劍道”，可畏是前無古人。之後無敵於天下，歸隱江南道陳州邊上的大山裡，盡授劍道，建立萬劍山。
“天下劍法出萬劍，一劍星耀十九州”是當今武評人給天下人的說法，萬劍山獨領劍道風騷實至名歸。
萬劍山青石階梯三萬，山頂高聳入雲上，是為天上人間地。王四五、段四五二人跟著浩浩蕩蕩的人群登山，與眾人一樣，根本無暇欣賞路邊開春景色，埋著頭苦不堪言地拔腿爬行。
“我就納悶了，練個劍至於爬山嗎？這才爬了多少？我三條腿都不聽使喚了。”
段四五一邊喘氣爬行，一邊抱怨。
“老乞丐不肯讓你走後門，你就省點力氣趕緊爬吧！三萬階梯，想要太陽落山之前登頂，休息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對此王四五倒是看得開，他心裡清楚，吃不了習武的苦就別去學。所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踏上了習武的路就萬萬不能偷閒。這萬劍山第一道考驗，不僅僅是淘汰病弱體虛之人，更是將意志不堅定的人們拒之門外。
山頂之上有數名青衣弟子揹著劍靜靜等候，其中一身披青袍的中年男子看見剛剛登頂的老乞丐，一改方才嚴肅的神情，笑眯眯地上前迎接。
“師叔祖，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掌門都要派我們下山尋你去了。”
老乞丐一臉嫌棄地回應道：“這朝廷都欺負到萬劍山了，我能不回來嗎？他除了劍，也就懂個屁了。這許久沒回來，路都忘記了。趕緊地帶我去玉劍峰看看，這些年有沒有新來的屁股大的女弟子。對了，雲芝丫頭還沒死吧？她屁股是不是比以前更大了？”
男子露出比嚥了屎還難受的表情，尷尬地回道：“七師叔她老人家甚好，不過當下正在考核，弟子無法抽身。要不，師叔祖先去王劍峰？掌門可想你了。”
老乞丐十分不滿地揮揮手道：“你也懂個屁！不管了，我自己溜達溜達。”
走了幾步的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叮囑道：“哦，對了。要是有兩個都叫四五的娃透過考驗，給他們安排到小劍峰去。”
男子莫名其妙地點頭稱是。
登山之路望不到盡頭，許多前來拜師學藝的人們逐漸放棄。王四五在連續登山兩個時辰後，大腿肌肉已經開始抽搐起來。好在他執行和尚傳的口訣後，情況逐漸改善，甚至越爬越有力氣。
反觀那愛嚷嚷的段四五，剛開始話多得不行，這下已經嘴唇發白，再也沒有多餘的氣力抱怨。
再爬了一個時辰後，王四五越發覺得他毅力驚人。畢竟自己多少是靠了和尚的口訣才堅持到了如今，而他完全靠著毅力還在苦苦堅持。
隨著時間的流逝，身邊登山的人越來越少。王四五看得出，還在爬山的當中許多人大部分都是身體強壯之人，有會武功的人也說不定。段四五那瘦弱的身材，能堅持到這個時候，當是不容易。想不到這成天叫囂著要成為天下第一劍客的少年，竟有如此堅定意志。
“堅持！等會兒就到了！”
他情不自禁地出聲鼓勵，生怕他就此放棄。為此，他還走在段四五的前面，為他擋住山上傳下來的清風。
沒辦法，他實在太瘦了，萬一被風颳下山，豈不自己還要去收屍？
可他萬萬沒想到，身後那雙腿每步都顫抖萬分，頭頂冒著汗氣的少年卻開口讓他閃開。
“大哥，你把風擋住了，小弟我怎麼吹風涼快？”
聞此王四五閃開後，二人對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太陽落山之際，二人終究是見到了盡頭。短短數百階青石階，猶如天塹。饒是王四五依靠口訣以內力爬山，這會兒早就油盡燈枯，全憑著氣力才堪堪到此。
而那段四五已經行如走屍，雙目呆滯地埋著頭，潛意識地登著石階。可他終究身體太過單薄虛弱，能堅持到這裡已是奇蹟。這腳突然一軟，身子失去平衡，眼看著就要滾下山去。
好在王四五一直在他身邊緊緊跟著，一把抓住後者的手臂，沒有讓他摔倒。他的意識這才清醒過來，望著王四五道：“大哥，我真爬不動了。你別管我吧，時間不多了。”
王四五對他很是佩服，當下咧著乾裂的嘴，道：“別說話了，我扶著你，咱們一起登山。”
他也不是矯情之人，笑了笑也沒回應，就這樣在王四五的攙扶下緩緩登頂。
太陽剛好落山的那一刻，二人倒在了登完最後一階的青石地上。
方才那稱老乞丐為師叔祖的男子見到二人在最後一刻登頂，深感欣慰。尤其是那瘦弱的少年，如此單薄竟然也能堅持到此，自己也生出了要收他為弟子的念頭。
翌日清晨，二人在一間木屋中醒來。昏迷了一夜的他們，是被屋外傳來的香味叫醒的。
二人火急火燎地跑了出來，加入了由五人圍著一大鍋散發著清香的米粥隊伍，毫不客氣地拿起碗來分食。
“兩個小叫花搶什麼搶？”
其中一位蹲著喝粥的大漢對二人行徑很不高興，出聲喝止。
然而二人並不在意，自顧自地狼吞虎嚥。
對此，另一位穿著富貴的年輕公子放下手中還有一半米粥的碗來，起身不屑道。
“乞丐就是乞丐，上萬劍山不過也只是為了混一口飯吃，沈兄不必在意。下一輪考核，他們肯定會出局的。”
眼尖的段四五瞧見那公子哥還有半碗粥沒喝，毫不嫌棄地衝了上去將粥倒入自己碗中，心滿意足地開吃起來，眾人見此皆是搖頭。
二人正好吃飽，一名背劍青衣弟子前來，說是要帶領眾人去參加第二輪考核，於是他們紛紛跟去。
萬劍山頂有一青石平地，長寬皆有五百米，稱為萬劍坪，煞是宏偉。
眾人跟著青衣弟子來到此處，看見萬劍坪上正中心堆砌長寬五十米左右的青石臺，臺上設立東南西北四個席位，位子上坐著猶如下凡的仙人，萬分羨慕。
正東臺下，參與考核的弟子集中在此，對齊就地而坐。臺上，昨日那男子開始宣佈這輪考核內容。
“第二輪考核將決定諸位能否拜入萬劍山。”
宣佈完後，便不再吐出半字，這讓臺下眾人面面相窺，卻又不敢私自交流，個個好奇無比。
此時一陣琴音傳來，臺上正南方席位上的青衣女子幽幽撫琴。琴聲猶如天籟之音，讓人心生平靜。
一陣沁人心扉的琴聲突然開始變得急促起來，撫琴女子細手在弦上殘影無數，琴聲猶如萬千馬蹄般讓人膽寒。臺下大部分人皆聽得滿頭大汗，不敢喘息。
半響，一曲奏完。剛才在臺上宣佈規則的男子朝著眾人說道：“二十五，七、九、十、十二、十八、二十五淘汰。”
眾人聞此不敢動彈，紛紛暗自盤算。
緊接著幾名青衣弟子上前朝著盤坐在這些位置上的人一一鞠躬，那些被點名的人逐個起身嘆氣離去。
王四五大致看了一眼，心裡得出結論。
參加考核的人以縱橫二十五之數而坐，角落亦有空席，由此能推斷出莫約五百餘人。方才被點名的人，皆是失去了入門資格。至於如何被淘汰的，他猜想應該是跟著琴聲有關。
方才一曲，他一開始聽得入迷。突然琴聲開始變得急促起來時，頓感壓力襲來，整個人如陷入萬軍死戰之中，殺氣騰騰。亦如四面楚歌，萬劍橫於咽喉，隨時死於劍下。豆大的汗珠接連從他額頭順著臉龐劃下，他卻渾然不知。本能地運轉口訣，這才稍好一些。待得琴聲不再時，回過神來的他才有種逃脫生死邊緣的感覺。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段四五，後者的情況比他還要嚴重。不僅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溼，更是接連喘著粗氣，青石地上全是汗水。
臺上的男子繼續點名，青衣弟子挨個請出萬劍山。上面還有一名頭頂紫金冠的白髮老者多看了臺下幾眼，滿意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嗯，有幾根苗子還不錯。”
聽著臺上男子點名，王四五四周望了望，這才醒悟過來。原來那琴聲包含劍意，要是連這點感覺都沒有，只當做一般琴聲來欣賞的話，就會露出輕鬆的表情，從而被淘汰掉。他不禁暗自感嘆，這萬劍山的考核，當真不一般。
這時，之前那嘲笑他們二人的姓宋大漢被青衣弟子鞠躬請退，然而他卻不服，起身不滿道：“這弄的什麼花花腸子？老子第一個登山，從小便開始練武，怎麼就會被淘汰了？”
臺上男子十分不屑地朝他喝道：“萬劍山收徒自然嚴苛，你被淘汰只能說明不夠天賦罷了。切勿鬧事，下山去吧！”
宋大漢瞧了對他扭頭做出鬼臉的段四五一眼，頓時火冒三丈，捏拳擺出架勢，大喊道：“老子不服！”
臺上男子二話不說，瞬間魚躍而起，右手雙指為劍，直指前者。
那宋大漢想要躲閃，卻發現自己竟然移不開腳步，當下只好雙臂交叉於胸前抵擋。
男子恍如離弦之箭，劍指包裹著肉眼可見的無形真氣直接刺到了宋大漢手臂中間。
“轟”的一道悶聲傳來，宋大漢直接被震退飛去，騰空倒去數十米才倒下又連滾了三圈。男子飄逸地飛回到臺上，朝著眾人說道。
“尋釁滋事，不服者，立馬趕出萬劍山！”
剩餘幾個被點名的人見到如此神仙般的手段皆沒了脾氣，還沒等到青衣弟子上前，自己就起身灰溜溜地離去。
點名之人離去後，數十名青衣弟子上臺，以人梯為柱，立起了一張巨大的白紙。緊接著正北席位一名頭上髮髻插著玉釵的男子舉起事先備好的一隻堪比人形的巨大毛筆，躍於白紙之上，鐵畫銀鉤，寫下一個“劍”字。
參與考核之人有了之前的經驗，都能大致猜到，從這字中領悟出劍意，恐怕就過了這一關。於是眾人紛紛瞪大了雙眼瞧去，試圖看個所以然來。
饒是如此，又能有幾人能領悟其中真意？
段四五一眼望去，不過半響便被嚇得退縮了步，驚呼而出：“好險好險，這劍砍來，差點死球！”
臺上那紫金冠老者見到他的反應，兩眼頓時冒出金光。
周圍人見他誇張的神情，心裡想著，難道是在演戲？演戲也行啊！於是紛紛學習。一傳二，二傳四，一時間剩餘的三百多人中有百來號人屢屢裝作被嚇得不輕，五花八門。
可王四五卻沒那麼大反應，見識過詹明臺劍法的他，從那字裡似乎看出了劍法所在。雖然也能感覺到殺氣，但沒那麼明顯，所以反應並不大。
這一關並沒有淘汰人，大字掛了一會兒立馬換了一副山水畫。說山水畫那是抬舉，更不如說是鬼畫符。畫得是山不像山，水不似水，只能依稀看出畫了七座山峰圍繞著一座主峰而已。
王四五看不出來有什麼名堂，只是單純的難看而已。他好奇地望向身邊的段四五，發現他也跟自己一樣，露出一副嫌棄的樣子，根本沒有之前那般的感覺。
然而許多上次效仿段四五的人們又開始紛紛故作玄虛，要麼露出一臉難受的樣子，要麼裝作感受到了畫裡的逼人殺氣，自己嚇唬自己。更有甚者，悄悄將手伸進自己大腿內側，用勁掐住，直到面容猙獰，頭冒虛汗。
片刻之後，臺上正西席位那披頭散髮的中年男子緩緩來到畫邊，朝著眾人笑眯眯的自豪道：“諸位認為我的畫怎麼樣？我把整個萬劍山都畫了下來，躍然於紙上，比起那號稱畫仙的周穎應該各分秋色吧！瞧，這是玉劍峰，全是女弟子，所以我畫得婀娜多姿一點。那是小劍鋒，萬劍山最小的山峰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吧？”
眾人：“......”
還未等那人介紹完，臺上負責考核的男子上前恭敬道：“師叔，這還在考核呢！等有空您再介紹行不行？”
那人被打斷，十分不開心地嘀咕了一句：“不懂欣賞。”，便不再言語回到了座位。
隨後男子又開始點名，宣佈淘汰。
這一輪狠狠地刷下去近一半人，王四五四周望了一下，估摸著這會兒只剩下不到百人了。而且被點到名字淘汰的，都是那些故弄玄虛的人。他心想，這萬劍山的考核頗有手段，先是用琴聲考驗有無劍意之感，再是以書法測試劍道天賦高低。而那些作假矇混之人，則是用一副毫無意義的畫卷來辨別真偽。
隨著最後一位被點名的人離去，臺上的山水畫換成了棋譜。
這是一張縱橫十七道的棋譜，白子被黑子逼到了絕境，只需一步便可收官而勝。王四五學棋的時候，名震天下的棋譜也沒少看，這局棋他還真沒見過。
這時臺上男子說道：“留下的人都通過了測試，可以拜入萬劍山了。所有人加入萬劍山後，都是以最開始的外門弟子身份開始修煉，由第九十九代弟子傳授劍法。到七品境界方可晉升為內門弟子，由第九十八代弟子引導。年過二十前進入五品者，便可由各自峰主親自教導，晉升為真傳弟子。年過三十前達到三品，可拜入掌門門下，成為親傳弟子。現在無意破棋局者，可抽籤入峰。除去峰主特招之人，必須服從抽籤決定。”
眾人聽到自己成功加入萬劍山，都露出難以掩飾的笑容。聽到後面的宗門晉升規則後，更是暗自下定決心，努力修煉，爭取拜入掌門門下。
接著臺上男子指著身後的棋譜，又道：“這最後的測試，是小劍峰九師叔出的一道難題。只要是有人能解開此棋局，便可直接拜入九師叔門下晉升為真傳弟子。不過提醒諸位一句，這棋局自從二十年前九師叔釋出出來後，沒有任何弟子能夠破解。”
當眾人聽到破棋局可以直接晉升為真傳弟子時，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可最後那句，二十年來無人破解卻直接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
正東席位上的國字臉留著山羊鬚的白髮老者緩緩舉起桌面茶杯，輕輕地閉著雙眼，慢慢品嚐。
紫金冠老者此時猶如仙人般踏空而下，來到剛剛起身想去抽籤的段四五面前，很是慈祥地問道：“你很不錯，願不願意入我門下？”
周邊青衣弟子瞬間炸鍋，議論紛紛。
“你們看！大師叔祖竟然主動收徒了！”
“那小子真有驚人天賦？”
剛透過考驗正在盯著棋局的人們聞聲扭頭望來，一時間瘦弱邋遢的段四五竟然成為了焦點。他看向身邊正在專心致志坐在地上望著棋譜的大哥，隨即轉頭回應道。
“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他指了指王四五，回答：“我大哥也跟我一起。”
紫金冠老者之前就注意到了他，不過從此人的表現來看，雖有一定的天賦，但完全沒有符合自己的收徒標準。身為七峰中實力最強的利劍峰之主，他從來不收無用之人。向來自傲的他，也不允許一個小輩跟自己談條件，當下搖著頭皺眉回道。
“他不夠我收徒的要求，你自己考慮吧！”
段四五倒是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道：“那就算了，大哥去哪兒我去哪兒。”
眾人見此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更有幾名青衣弟子罵他是朽木腦袋，有眼無珠。
這時，王四五雙眼迸發出一陣短暫的神光，站了起來，大聲道：“弟子可破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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