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後,厄里斯每次給自己代理人收拾爛攤子的時候都要狠狠地罵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這麼活潑可愛一小孩獨自面對險惡的惡鬼!
為什麼要讓小孩在好奇心正旺盛的時候聽到惡鬼唧唧歪歪的吃人感言!
小孩染上愛吃人的陋習,這隻鬼得負全責!
和他一起在內心發出這樣感嘆的還有另外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狗東西。
他叫鬼舞辻無慘,是一位因為製造了鬼而被厄里斯記恨上,被追殺了很多年的「鬼的絕配支配者」。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的厄里斯還不知道小孩的新大門已經緩緩開啟。
事實上,他壓根沒注意到那隻惡鬼正在說些什麼,他的注意全放在了那個咒術師身上。
咒術師身上的咒力正在飛速消耗,甚至幾乎快要榨乾他為數不多的生命力,明明他就躺在那裡,什麼也沒幹不是嗎?
命懸一線,咒術師依舊張著嘴,錯愕和震驚完全掩蓋不住:“所以他當時才會放我走,讓我帶著手指……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すくな,你剛才這麼叫他。”厄里斯走到咒術師跟前,昏暗的光線也泯滅不了兜帽中森然的黃金瞳。
他表情漠然,問:“為什麼?”
咒術師既然已經認出了兩面宿儺,那麼他當然也立刻反應過來眼前是怎樣的存在。
像是不幸被拍上岸的魚終於掙扎到了池塘邊,詛咒師已經快要熄滅的求生欲突然又湧起。
“詛咒之神!求您救救我!”
他翻了個身變為跪的姿勢,一隻手肘艱難撐在地上不讓自己倒下,另一隻手想去碰厄里斯的衣角。
“我是您的信徒啊!是您幾百年後忠誠的信徒!”
厄里斯不吃這套:“人類,回答問題。”
咒術師打了個哆嗦,聲音又變得顫顫巍巍:“那是後世給詛咒之王的名字,代表著災厄的飛騨國鬼神,兩面宿儺。”
這句話就說得很有水平,厄里斯想聽的全在裡面了。
這證明什麼?證明他的代理人計劃大獲成功啊!
不然怎麼會隔了這麼久還有人記得這麼清楚!
厄里斯摘下兜帽,黑霧從他衣襬下溢位,縈繞在孱弱咒術師身側。
吊著人類的性命後,他轉頭看向一邊玩著惡鬼頭顱的小孩:“你有名字了。”
小孩提著那顆頭,火焰灼燒著試圖重新生長的頸肉,連帶著將充滿惡臭的汙血也少了個乾淨。
他有些不太樂意地走過去,視線剛好差不多比咒術師高上一點,這點高度差足後讓他睥睨。
厄里斯稍微退後了一點,方便他觀察咒術師。
然而,就在厄里斯整理問題的時候,咒術師一反常態地從衣襟裡掏出什麼東西,他伸出手,像之前試圖抓神明的衣角那樣……
飛速地塞到了小孩寬大的袖口裡。
這一切都沒有被厄里斯注意到。
他只是慢吞吞地開口,以保證小孩能聽清每一個字。
“你們一般怎麼稱呼「災禍」?”
咒術師愣了一下,接著便順從地回答:“兩面宿儺。”
是和之前相同的發音。
小孩皺起眉,想到剛才厄里斯說的那句“你有名字了”,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他居然在一個這樣的場面下隨便找了個人給他取名字!
於是他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我不需要名字。”
大概意識到自己參和了什麼事情後。咒術師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他隱約聽說過詛咒之王和詛咒之神的關係,幾百年前的事到了他那一代的時候幾乎只剩下兩三句傳聞。
如今看來,那些傳聞半點沒錯。
神明和王各不相讓,他們的關係就是以強制開始,以強制結束。
果然,在咒術師失去知覺前,他聽見了神明冷酷的聲音:“你可以不接受,不回應,我沒有詢問你的意見。”
厄里斯講述著這樣一個事實——
“從今天起,你就是兩面宿儺。”
……
“所以這個就是你們鬧彆扭的原因?”
安倍晴明促狹的聲音後,厄里斯抬起眼,對方絲毫不受他無聲的威脅,繼續搖著扇子接著對他的嘲諷。
“鑽時間的空子,將百年之後的名號直接拿到現在用,厄里斯,和孩子相處不是這樣的。”
厄里斯端著茶抿了一口,將囉嗦陰陽師的話全部當作耳旁風。
“犬姬可看好了,以後養孩子千萬不要這樣,兩面宿儺……這一聽就是一個稱號而不是名字啊。”
今天是漂亮狗狗的犬姬用鼻尖蹭了蹭厄里斯的掌心。
“沒有「兩面」。”厄里斯放下茶杯,一邊給犬姬順毛一邊反駁,“名字是宿儺,兩面只是形容外表的字首。”
安倍晴明十分做作的搖了搖頭。
厄里斯開始在心裡罵罵咧咧。
這很難理解嗎?!
誰會把兩面宿儺稱呼為“兩面”啊?那還不如小王好聽吧?
而且真要這麼叫的話,那是不是三叉戟波塞冬也得被叫三叉戟啦!
……等等,好像冥府裡真的有不少神都把波塞冬叫三叉戟來著?
“……總之,名字確定下來,大概的生活常識他也差不多知道,可以送去唸書了。”
聽到這裡,安倍晴明重重地嘆了口氣:“知道你是不會改變想法的,我已經託人詢問過了,羅成門兩側的東寺和西寺都在接收年齡較小的孩子,恰好寮裡的麻倉家最近也撿回來個小孩,應該是要送去的,可以讓……”
厄里斯堅定道:“宿儺。”
晴明妥協了:“可以讓宿儺和他一起。”
得到答覆後,厄里斯明顯輕鬆了許多。
自從宿儺和他冷戰後,就再也沒有問過他什麼問題,厄里斯記得自己還欠他一個關於“人性”的解釋。
有老師之後,這些事不就全部甩出去了嗎!
他就可以專心致志地摸魚……專心致志地開始培養他在詛咒這一塊的發展了!
晴明又提出了新的顧慮:“不過你真的不擔心嗎?他在平安京的名聲你是知道的,他的性格你也很清楚。”
“那些都沒關係,宿儺自己會處理。”
“這種時候倒是端出一個寬容的形象了,真是過分啊。”
厄里斯不置可否:“光是想要破壞,是不能叫做人類的。”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意外的溫和,院子裡重新種植的紫藤樹垂下柳條,在妖怪刻意的維護下保持著盛開的絢麗。
有花瓣落在他肩上。
安倍晴明清咳兩聲:“你倒是很想他認可自己的人類身份。”
“他難道不是人類嗎?”厄里斯簡短反問道。
再說,當然是以人類身份坐到詛咒頂峰,這樣的話題才比較有噱頭啊!
“這麼說起來,麻倉葉王和宿儺的情況似乎是差不多的。雖然有與生俱來的強大靈力,但似乎待人總是帶著敵意。”
說完後,晴明便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站了起來,他將摺扇“譁——”地一生收起,又拿扇尖抵了抵自己手掌。
“麻倉家在平時會帶著葉王一起巡邏,現在應該就在朱雀大道那兒,我邀請他來做客好了。”
厄里斯:“麻倉葉王?”
“那個剛被接回來的麻倉家的孩子,六歲左右,算是宿儺的同齡人。”
厄里斯表示無所謂,他對代理人以外的小孩子都沒什麼興趣。
再準確一點,他對宿儺以外的人類都沒什麼興趣。
順帶一提,犬姬和晴明都不算人。
於是厄里斯把替犬姬順毛的工作暫時放下,也站起身:“我去處理那個幾百年後的咒術師後續。”
那個咒術師的信仰是實打實的,尤其是在自己救了他之後。
這可能和禍津神賺取信仰的方式差不多,四捨五入等於厄里斯完成了對方的一個“我不想死去”的委託。
但代價也顯而易見,他將會一直沉睡,直到時間恢復正軌。
也就是說,他要是能活到身體能自行限制咒力的流失,那麼黑霧提供的力量會讓他轉醒。
要是不能……那就只能在睡夢中安詳去世。
畢竟和時間相關的一切都被賦予了命運屬性,強行扭轉的話會出什麼岔子還真不好說。
……
那個咒術師被安排住在外面的小院子,厄里斯檢查了一下,黑霧應該能維持他的生理機能,只要不是什麼猝不及防的天災人禍,基本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他想給這個咒術師留下一個信物,也算是給這個即使昏迷著也還奉獻出一大波信仰的信徒一道保險。
結果厄里斯翻半天也沒能翻出點什麼,倒是摸出了一袋金平糖,似乎是之前為了打聽宿儺的事在小販那兒買的,不知道怎麼的就給忘了,一直帶著也沒拿出來。
可惜厄里斯不愛甜,他拿著糖袋看了半天,星星狀的糖果有著小孩子會喜歡的各類顏色。
“留下一些給他,剩下的拿回去送給宿儺好了。”
於是厄里斯就打算乾脆將糖果作為他和宿儺和好的禮物,反正那小孩現在對其他的物質需求幾乎是一無所知。
等他知道的事情多了,認識的世界大了,一袋糖可能就騙不到了。
厄里斯:我真是一個控制性價比的天才啊!
然而事情卻並不如他所料的那麼順利。
他剛回去,還沒踏進院子,就看見有晴明的式神急匆匆向他跑來。
厄里斯:“?”
“您終於回來了!”原型只是一隻翠鳥可憐式神急得話都有些說不清楚,“宿儺大人和晴明大人帶來的孩子……”
“打起來了?”厄里斯猜測,反正宿儺和誰打架他都不意外。
“不止是……”
翠鳥的話還沒說完,厄里斯就聞到了一股什麼東西燒焦的味道。
他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上次拆家之後,晴明在家裡四處都貼了防火符,就算宿儺對著房梁biu biu biu也不會有什麼火災隱患。
他不再多問,大步穿過前堂,走向院子。
一走近就能聽見有人說:“他敢讓他知道嗎,你腦子裡有兩個人在說話的事情。”
接著是宿儺的聲音:“你可以試試。”
都在聊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厄里斯沒有掩飾自己的到來,幾乎是在踏進院子的一瞬間,兩道視線也向他投來。
但厄里斯的視線不在他們身上。
晴明喜歡的藤蘿,犬姬喜歡的紫藤花……被燒得連灰都不剩。
就在不久前還蔥鬱恬適的院子此時已經只剩下了紅與黑,火星還在躥,看得厄里斯腦門突突直跳,拳頭硬了。
“你是真的很想被晴明趕出去。”
宿儺抬著頭,硬質骨骼的臉不知道沾上了誰的血漬,他其實不太聽得清厄里斯說了些什麼。
在和厄里斯冷戰之後,他偷偷打開了那個咒術師塞給他的木盒。木盒裡是用符咒卷著的什麼東西,再拆開後,裡面是一根紫黑色的猙獰手指。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手指的瞬間,宿儺甚至沒有考慮,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
他想吞食掉這根手指。
惡鬼不也是這樣嗎,依靠吞食掉那些能讓自己變強的東西,這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但在吞了咒術師塞給他的那根手指後,宿儺的腦子裡就開始出現一個聲音。
他很吵,時不時發出大笑,又一直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
他很厭惡明明才剛見一面的麻倉葉王,一直在腦海裡重複著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而在聽到厄里斯聲音的那一刻,宿儺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也正是那麼一瞬間,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怎麼,又覺得我給你添麻煩了是嗎?”
宿儺感覺自己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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