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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燒鴨影視與動畫評論類文章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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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6.不論極夜如何侵襲,太陽必將照常升起

 【本文創作並發表於2020年12月,為舊稿搬運,不代表本人真實水平】

 極夜,又稱永夜,是指在地球的兩極地區,一日之內,太陽都在地平線以下的一種自然現象,即夜長24小時。

 在極夜現象裡,星星一直在漆黑的天空中閃爍,太陽始終不會升上地平線來。

 這種現象,每年會在極地地區持續將近半年,在一次極夜過去後,剩下的半年會轉化為“極晝”,即與之對應、完全相反的晝長24小時…

 再半年後,進入極夜,就此週而復始、往復迴圈…

 我生活在被北迴歸線所穿過的中國南部,距離極夜會出現的極圈地帶、極地地區有著超過萬里的遙遠距離,加上家境貧寒等各種緣由,故而此生尚未曾得見過這等奇特美景…

 當然,若是得見一次,想必也是能在餓死之前少一個遺憾了。

 我是泓燒鴨。

 極晝與極夜各以半年為週期,在南極與北極間交換更替,在極夜開始的半年後,將能等來極晝。而極晝開始半年後,也將輪迴極夜。

 這是宇宙之間必然的規律,除非太陽和地球的位置、或者其它關係到極夜現象形成的因素受到某種影響而發生變化。

 否則,這個規律便不會被更改。

 這種在兩個極端之間更替迴圈的規律,也不止是出現在自然界,在人類文明歷史裡也是頗為常見。小說《三國演義》開篇的卷首語:“話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與極晝、極夜的輪迴更替規律,便是這樣一種不謀而合。

 不過,到了人類文明中,真會是這樣的嗎?

 未來不可得知,誰又能妄言呢?

 就如現在的我,或者說“我們”,雖不曾見過極夜,也並不生活在極圈地帶。

 但我們卻同樣如生活在極圈內一樣,能感受到一種如冰刀剔骨般的、直入脈髓的透徹之寒;狂風暴雪肆意地飛舞著,形成了陰暗濃密的漫天霾翳,要凍住所有人邁離寒地的雙足,要遮住所有人尋求光亮的雙目…

 這不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我好恨,這不是我們的時代。

 誰能告訴我,屬於我們的極晝要何時到來?或者說到了這個時代,這個輪迴的規律是否還存在?

 在我看不到被風雪遮擋住的前路時,我只有轉過頭去,看看我們一路走來的、那些艱辛而深刻的足跡。

 較淺的一些,已經被掩埋了,隨著等待時間流逝、就會緩緩消失。

 而深刻且壯烈的那一批,則將成為它們所磨滅不去的印記,永遠銘鐫在已開闢出的道路上,熠熠生輝。

 回望這條道路,時間撥回到上世紀五十年代…

 剛從戰敗中緩過神來不久的日本,此時正急需從傳統中尋根溯源、寄託他們對古代道德風範的嚮往。

 在這個時代背景下,便誕生了這樣這樣一部鉅作——《七武士》。

 《七武士》是由黑澤明執導,三船敏郎、志村喬、津島惠子等參與演出的一部動作片,該片主要描寫了日本戰國時代(片中明確指出時間為公元1587年,即明萬曆十五年),一貧窮鄉村的百姓為保衛家園,與僱來的七位武士聯手擊退山賊的故事,於1954年4月26日在日本上映。

 該片獲第15屆威尼斯電影節銀獅獎,日本《電影旬報》評選的日本百部電影第一名,更於2018年登頂BBC百佳外語片。

 這是日本電影史上最重要的作品,也是世界電影史上雅俗共賞的精品。

 一個如此簡單易懂的故事,最大的打鬥場面也僅是小到不過數十人的“村鬥”級,都給拍到了200分鐘、接近三個半小時。

 而且由於年代久遠,全片還是黑白的。

 即便如此,《七武士》卻還能做到毫無任何水分與冗長感。

 黑澤明對於節奏的把握妙到毫巔,將日本武士道與好萊塢娛樂手法加以雜糅,做到了既有深刻思想性的同時、又十分的精彩。

 毫不誇張的說,這就是一部偉大的“電影教科書”,再從後世的屢次翻拍來看,它對世界電影史都是意義重大的。

 在教科書上明晃晃標識出來了的“型別片”這一概念中,《七武士》大概屬於其中的“劍戟片”,類似於我們的武俠片。

 不過,對於這種所謂的“型別”,我鴨某人一向是不如教科書般嚴厲苛刻的,尤其在“武俠”這個我鑽研了五年有餘的定義上,我的標準就很明確,即遵從金庸先生在世時面對採訪、也強調過多次的一句名言:

 犧牲自身利益,去幫助他人,這就是俠義。

 而在《七武士》中,也明確表現出了犧牲自己去幫助他人的群體——武士,以及需要幫助、而後尋求並接受了幫助的群體——農民。

 所以,不論別人如何定義《七武士》,在我看來,這就是一部純粹的武俠片。

 我也儘量省去以往的囉嗦冗餘片段,直接開始評析好了。還沒看過這部經典之作的,可以自己去看。

 在影片中時間所處的日本戰國時代末期,社會秩序已經大亂,武士與農民間的階層隔閡也不再那麼涇渭分明…

 在主角七位武士當中,一位十分特殊的、“主角中的主角”便由此設計而出。

 眾所皆知,在大師黑澤明一生導演的電影作品中,三船敏郎都是其中大多數的、可謂是他的“御用男主”,甚至包括他最負盛名的代表作《羅生門》、《用心棒》、《椿三十郎》等在內,皆是由他飾演了男主角。

 這一次在《七武士》中,三船敏郎飾演的便是一位形象粗獷、滑稽,蓬頭垢面,不精武藝,舉止乖張的“武士”——菊千代。

 這裡給他打上引號,因為他其實並不是武士。

 菊千代原本不叫菊千代,只是一個幼年時被山賊殺淨全家的農民,從小便是懷著對山賊的深仇大恨長大。而在這等慘劇之下、加之農民階層普遍的低地位,導致他養成了一種心虛的性情,偷來大刀與家譜,始終將大刀扛在肩頭、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偽裝出武士的形象來。

 由於那份偷來的家譜上的“他”叫做菊千代,他就被武士們稱為菊千代了。

 雖然多半不會是同一批山賊,但心中無時無刻不想著向山賊復仇的他,在見到作為武士領袖的島田勘兵衛初露鋒芒的那一刻,便跟了上去,想要與武士們一同去保衛村莊。

 即便他的偽裝很快被識破,他也一直在其他武士們的嘲弄與不屑中、繼續死皮賴臉的跟到了村莊裡。

 直到影片中期,林田平八繡出的代表武士們的旗幟上,代表菊千代的圖案、也依舊與其他人並不相同,始終是一個異類。

 然而,他不是武士,卻勝比武士:一整場戰役下來,他所斬殺的山賊數卻是七位武士中最多的,比被觀眾們譽為“劍聖”的久藏還要多出兩個。而且這還是在並沒有什麼“主角光環”的情況下做到的。

 而這,就與他的身份有關。

 而在這場戰役中,他也確實做到了,做得比其他每一位真正的武士都更要出色。他的墳頭同樣插上了武士刀,獲得了真正武士的認同與尊重,獲得了與武士一樣的待遇。

 這就令我想起了一句話,與前文金庸先生所說那句意思相差不多:

 “凡人與大俠的區別,並不在於武功的高低,而是在於有沒有那種願為他人犧牲的精神、以及那股敢於為之獻身的膽識與勇氣。”

 寫了五年多武俠小說的我,表示很贊同這句話。

 然而,也正如前文所述,菊千代在影片中的作用、是並不僅限於“斬殺山賊”的,作為一位“半農民半武士”、地位恰處其間的存在,菊千代這一角色,或許實際上更多是導演黑澤明為了明確解剖這兩個階層,以及體現出彼此之間的區別與互相轉換關係,並架設起一座溝通雙方的橋樑而設計的。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而在影片中,他也確實在很多地方起到了“溝通”的作用。不過此處的溝通,卻並非字面意思上。

 作為農民出身,菊千代是非常瞭解農民的。當武士們剛剛入村時,農民們出於常年階級隔閡造成的刻板印象(譬如村民萬造聽說武士喜歡調戲少女,就強迫女兒志乃剃掉長髮扮男人)所帶來的恐懼,竟沒有一個人出來迎接即將保護他們的七武士,導致武士們進村時的場面是非常尷尬。

 菊千代則是反過來利用了農民們的這一恐懼心理,敲響警鐘,裝成山賊來襲的樣子,嚇得擔驚受怕的村民們全都湧出屋來,圍著武士們不停大喊“武士大人!武士大人!”…

 這才消除了他們的顧慮、化解了這一尷尬場面。

 而當武士們看到農民們拿出以前、透過殺落荒武士奪來的武器與盔甲,都憤而不語時,還是菊千代站了出來“說服”了武士們。

 他悲憤的嚎叫著,不斷數落著農民的種種不是,看似是痛罵了農民一頓,但很快便話鋒一轉,指出了真正的問題所在——原來農民們會患得患失,會變得如今這般模樣,無非還是武士們造成的。

 這一片段,三船敏郎用極具痛苦與憤怒的誇張表情,貢獻了全片最具爆炸力的演出;當他狂狷熾熱的神情與炯炯有神的雙目打破了第四面牆、直視著鏡頭進行表演時,這種震撼是溢位螢幕、直擊內心,令人無以言表的。

 於是,這一段的表演和臺詞,都成了《七武士》這一經典中的經典,可謂是“畫龍點睛”般的存在。

 黑澤明也藉此挑明瞭武士階級與農民階級的深刻矛盾,將這個時代背景下、無可避免的矛盾性與悲劇意味揭露了出來。

 相信這也是令所有觀眾看完全片後,最為感受到印象深刻的片段了。

 不過,說起類似這般的片段,影片裡其實還有一個是同樣令我印象無比深刻、算是可以排到第二的鏡頭。正是三名武士首次出擊、潛入敵方據點,放火燒屋、屠殺山賊的那一段:

 在負責帶路的村民利吉點起火後,鏡頭給到了屋內第一個被驚醒的女人身上,轉而便是給了她一段很長時間的、由近景推至特寫的鏡頭,非常精細的表現了他神態、動作以及面部表情的變化。

 初醒,察覺起火,先是驚慌,正要轉頭,忽然再次清醒,轉回來靜靜的看向火光,嘴角微咧,露出大仇得報的得意眼神。

 一氣呵成,全程沒有一句臺詞,就讓觀眾理解明白這個人物了。

 這個角色,正是村民利吉去年被山賊擄走(或可能被村民們主動獻給山賊)的妻子,而在這裡,她過得可說是生不如死…

 除交代清楚了她的來歷外,還順帶解開了之前一個多小時裡、村民利吉為何如此極力主戰,而且一與武士們談到“妻子”、“婚娶”類話題就會變得暴躁而不想說話的懸念,可謂是妙到了極致。

 在山賊們驚慌衝出屋子、而被武士們以零換十後,她最後走出了屋子來、平靜的看著這一切,但在利吉發現了妻子、而激動地衝上前來,與她相見後…

 她的表情又在那一刻,做到了突然的轉換。

 她知道,自己已被玷汙,即便回去了也再無法過上正常的日子…羞愧之下,她激動地大叫,衝進了已完全燒起的屋子裡…

 這個演員叫島崎雪子,是除了三船敏郎外,本片第二個令我記住名字的演員。

 據說在這一場“放火燒屋”的戲裡,有兩個演員因為離火太近、誤吸空氣導致了氣管灼傷…

 對比現在,再被人們怎樣冠以“敬業”之譽的演員,若要演這樣的戲,怕是也只會都選擇特效解決吧(成龍大哥除外)。

 在六十多年前的,一部故事簡單易懂、卻長達三個半小時的影片,它給觀眾帶來的,是既有各種快速剪接、長焦距報影與慢鏡運用的技術性,又有深刻揭露歷史、階級、民族、俠義精神或武士道精神的思想性的,許多個在今天看來都經典無比的鏡頭。

 給無數個觀眾們都留下了許多深刻無比的印象,而靠的並非今天這般的許多“噱頭式”影片或“炒作式宣傳”…

 本片絕大多數中肯客觀的評價,基本上都是滿分好評的。

 說起來,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念起今天流行的文化、娛樂、藝術作品時,總喜歡將之與過去的“經典”作比較,久而久之就會產生一種過去的才都是佳作、時代在越來越糟糕的錯覺…

 實際上,要我說的話,過去並不是沒有糟粕,而是過去的糟粕早就在時代的浪潮中被淘汰了,並未被世人記住。

 而真正的經典,是可以流傳後世的。

 真正能名後世的天王,其在世之時的光芒、只會更加耀眼。而銘刻著他之偉名的聖碑,也將隨著無盡青史、而愈發璀璨…

 所以在六十六年後,依舊可以被我們提起、好評、傳頌,甚至捧上神壇的《七武士》,它曾經也絕對是經典的。並不是因為“它是老片”、“它是黑白”所以經典,而是即便拿它與同時代的作品對比,它也依舊是口碑上天的絕佳之作。

 不然的話,你還能說得出哪部五十年代的爛片呢?

 在逐淨山賊,村民們開始下田插秧、載歌載舞后,留下了半坡上四座高高的墳塋、墳場前三個落寞的身影…這時,一切也應合了島田勘兵衛接下來總結這場戰役的那句經典臺詞:

 “這次也算是打敗仗吧…我是說,贏的是那些農民,不是我們。”

 不過,真正的行俠仗義,當然是啟程去屠下一條惡龍,而不該是坐立山頭、成為新的惡龍的。

 這才是“俠”字之意義所在。

 作為一部“真正的經典佳作”,《七武士》能帶給我們的思考其實還遠非這些。

 譬如當我們回顧全片時,會發現或許是故意安排的一點:整場戰役下來,七武士陣亡了四人,而這四人都陣亡的原因都是同一個——即被山賊的火繩槍命中。

 我想這喻示了什麼,應該已經很明顯了吧?

 是的,縱使武士們個人的俠義精神、武士道精神所映現出的人性光輝,在這小小的田村裡所展現出來是那麼的耀眼,可在大時代的滾滾浪潮前,他們終究還是被淘汰了的那一批人。

 而且隨著技術與時代的進步,這群手持太刀、行俠仗義的俠客們,終將消逝在歷史的洪流裡。

 幾年後,豐臣秀吉統一日本,這一段戰國時代、以及整個武士階層的歷史,也就此落下帷幕,逐漸退出了舞臺…

 就如同太陽降下了地平線,進入了下一個極夜般。

 此後數百年,武士徹底成為了歷史書上、代表日本的一個文化符號,再也沒有在現實裡出現過,有的只是明治維新後,幾次對外擴張及侵華戰爭帶來的虛幻信仰,有的只是慘無人道的****狂熱…

 當兩朵蘑菇雲綻開在東洋的天際時,一切終於平靜了下來。

 在灰暗的九年過去後,透過一個簡單的故事來傳揚與歌頌武士道精神、俠義精神,並悲斥大時代浪潮之無情的《七武士》上映了,口碑爆棚,一舉成為了留名青史的經典。

 “大師”二字,黑澤明是當之無愧。

 在黑白的膠片卷帶裡,他散發出的是激醒人們重新拾起俠義精神的萬丈輝光。對比九十年代用海量拍片來洗錢、壓榨旗下藝人的香港電影公司,以及今天只因掌握資本便肆意妄為、根本不顧作品質量的各大“財閥”來看,簡直是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在這樣的寒凍與陰霾下,我寧願閉著眼,我也只能閉著眼。

 因為我即便睜開來,我也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太陽,看到的只是漫天的狂風暴雪,看到的只是不知何時可以更替的極夜。

 我即便逆著風雪邁出步子去,我的足跡也只會被瞬間掩埋,無人問津。

 甚至,可能還將讓我們這輩子也等不到太陽的升起,讓我們只可看到比極夜更可怕的一幕:

 永夜。

 那時,無論我們再如何睜大雙眼,再如何朝前邁步,一切也將無濟於事了。

 注視著這條風雪無法抹去的道路,一路梳覽下來,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十年前。

 儘管在這個時代,我們已經陷入了極夜。

 但是或許我們可以期待,只需有那麼七位勇士、哪怕只是一位,抬槍瞄準,扣下扳機,砰地一聲炸響射出後——

 太陽,終將照常升起。

 這回,是一部看起來好像更誇張的,已經被網友們戲稱為了“應該被供起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比之《七武士》而言、時代是已經變了許多的,而且相信大傢伙們也已經對它非常熟悉了的經典之作——《讓子彈飛》。

 《讓子彈飛》是由姜文執導,姜文、周潤發、葛優、劉嘉玲、陳坤、周韻、廖凡、姜武等主演的一部劇情片,於2010年12月16日在中國大陸上映。該片改編自馬識途原著小說作品《夜譚十記》,講述了悍匪張牧之搖身一變、化名清官“馬邦德”上任鵝城縣長,並與鎮守鵝城的惡霸黃四郎展開一場激烈爭鬥的故事。

 該片獲得第3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服裝造型設計”獎及12項提名、第48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最佳攝影”獎及7項提名,用約1800萬美元的製片成本,掙來了約億元人民幣的票房,以及爆棚的口碑、無數的好評…

 《讓子彈飛》也是中國電影史上很重要的、雅俗共賞的精品,其故事看起來一樣平白簡單,但卻在許多評論家口中與筆下、到了是充滿政治隱喻的地步。

 每每有人糾結此事、向姜文問起,姜文的回答也總會是:

 沒有隱喻,都是真事。

 這樣雲裡霧裡的回答,就更給這部電影披上了一層迷彩色的神秘面紗,也做到了讓一千個觀眾心裡有一千種解讀方式。到了這時候,所謂的“正確答案”、“導演所想”究竟是何,就已經不重要了。

 在這一點上,《讓子彈飛》可說是成功之極(馬識途老先生現在還活著,今年已經105歲了)。

 《讓子彈飛》與《七武士》有著許多相似之處,無論是從主角人員的配置,還是從主題曲的樂器與曲調上,都可以形容為“致敬”乃至是“翻拍”的程度,甚至都有直接引用一些插曲的片段。

 七個人來到鵝城,土匪鬥惡霸,最終除去惡霸、拯救了窮苦的百姓們,比小村莊裡的故事要壯烈一些,但總的來說、還是大同小異。

 所以《讓子彈飛》與《七武士》一樣,也屬於我所理解的“武俠片”範疇。

 不過相反的是,在《七武士》中原本是象徵反派的山賊,到了《讓子彈飛》裡,卻成了正派的綠林俠盜,成為了主角。

 所以換句話也可以說:真正的行俠仗義,其實與具體的社會身份也是無關的。

 在我們所熟知的武俠小說中,淪為通緝犯的主角們可說是多了去了。

 在《讓子彈飛》裡,就多次提到了項羽與劉邦的典故。

 甚至一開始在火車裡斥責“劉邦是個小人”的馬邦德,到了被黃四郎宴請時,也多次將會宴形容為鴻門宴,到站在高臺上面對著百姓們時,也一樣用簡陋的喇叭高喊出了“大風起兮雲飛揚”的口號。

 正是因為這種文化底蘊裡包含著的精神,使得我們在兩千多年前便能有一句屬於農民起義的口號響徹天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也只有我們,能拍得出《天註定》這樣的故事,當然,在這片雪地裡,它是不允許能被大家所看到的。

 至於《天註定》是什麼,不知道的同學們就自己去搜索吧。

 《讓子彈飛》中所描述的時代,無論是片頭字幕,還是委任狀上的中華民國八年,還是“湯師爺”所說的、鵝城的稅收到了九十年後,都明確的指出了時間是1920年。這個時候的中國,與日本戰國時代末期一樣,軍閥混戰、天下大亂,在這一點上,居然都是與《七武士》暗合的。

 在主角七位麻匪當中,最令我們觀眾最是印象深刻的,自然還是姜文導演親自飾演的麻匪大哥——張牧之了。

 從二十年前在國內被禁的《鬼子來了》開始,姜文一向在自己導演的電影中同時兼領主演。這或許是對自己作品負責得細緻入微、唯恐哪個細節不合心意的一種認真的表現,這與泓燒鴨在製作《泓鵠》時,同樣把能做的工作全做了是一樣的。

 匪首張牧之相對於七名麻匪而言,與菊千代相對於七武士一樣,也有著一種特殊的意味,是區別於其他六人之外的存在。

 其餘六位兄弟,或許有真正的麻匪,有自己的慾望,也各有各的人性光輝。

 但似乎唯有張牧之是七麻匪中唯一的一位,所做一切皆是在為了他人之人。

 他來鵝城只辦三件事,公平,公平,還是TMD公平。

 在這次土匪鬥惡霸、解救鵝城百姓的行俠仗義行動中,七麻匪們雖然最終成功了,但他們也付出了沉痛的代價,死去的同樣是四個人。這樣一看,似乎越說就越能發現《讓子彈飛》跟《七武士》是真的很像了。

 但一樣的,七名麻匪能鬥倒盤踞在鵝城五代之久、剋死五十一任縣長的黃氏家族,靠的不全是他們七人與師爺。

 靠的是那杆鳴出第一響、讓子彈飛一會兒的開槍者。

 靠的是那座溝通了百姓與武士間的橋樑,在《七武士》中這個人是菊千代,而在《讓子彈飛》中,這個人也正是張牧之。

 只是他並不再是個“諧星”,沒有擔負什麼心性成長戲份。

 這個角色從出場起,就已經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階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了。

 從進城第一天槍斃麻匪立威開始,張牧之假扮為“馬縣長”,公堂之上痛打武舉人,讓百姓們“站起來,不準跪”…到透過兩大家族斂來了財、卻依然要散發給窮人們,到最後把銀子、槍彈全都當街發給百姓們,鼓舞大家攻入黃四郎的碉堡,張牧之的路線與策略一直是非常明確的——

 就像在《七武士》中,若要守護好小村,所有村民就必須要聽島田勘兵衛的安排與指揮一樣。

 至於不配合的下場,就會像留在水車屋裡倔強的老爹一樣,自己被山賊報復的火焰活活燒死,並連累兒子與兒媳被殺、孫子幼年便成為孤寡…

 大俠會願意為了踐行自己的精神與道義,前來幫助你、拯救你。

 可如果你自己不想要,太陽就快要升起了、你也仍然選擇緊閉雙眼,那誰也救不了你,那就不要怪我們了。

 在最後強攻黃家碉堡時,張牧之說:“誰贏他們幫誰”,就像兩面下注、來回行騙的馬邦德一樣。但很多觀眾、彈幕及評論家此時都喜歡給接上下一句:“實際上,他們幫誰誰贏。”

 這句話說得也不錯,這也是張牧之、島田勘兵衛與劉邦之所以會選擇群眾路線行動的主要原因之一。

 事實也果不其然,麻匪們成功了,武士們成功了,大漢王朝也成功了。

 這是漢太祖高皇帝劉邦給我們留下的歷史經驗,是黑澤明、姜文兩位大師給我們指示的行進道路。

 如果現在要輪到我們冒著風雪前行,我們該如何抉擇呢?

 如果我們想要拯救你們,我們已經冒著嚴寒、邁上高峰,已經在遮天蔽日的陰暗中看到了天際線前的黎明,看到了那一抹東方的魚肚白、那即將東昇的冉冉旭紅,如果我們就要高舉起武士的戰旗,要鳴響第一槍…

 但你們,卻仍然選擇閉著眼、選擇視而不見呢?

 那我們又該何去何從?是否只剩下站在最寒冷的地方、凍成長津湖的冰雕,只剩下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被大時代的浪潮及邪惡的資本一起淘汰乾淨,而後帶著遺憾離開呢?

 我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象。

 我們能做的,我們可以做的,我們敢做的,也只有一直向那座山峰邁步而已。

 張牧之雖然成功剷除了黃四郎,沒有死在這次行動中,但他的犧牲也是極大的,甚至可以說,他同樣失去了他的一切…

 這樣的犧牲,可能比死更為沉重。正如黃四郎所說:

 “如果你活著,早晚都會死。如果你死了,你永遠都活著。”

 所以,儘管麻匪兄弟們去了浦東,但他們會永遠記得死去了的六子、老二、師爺與夫人。

 可是在他們與大哥分道揚鑣、踏上歧途的那一刻,他們就會開始忘記大哥了。

 就連被拯救了的鵝城百姓,或許也會逐漸忘掉他們的縣長的。

 因為實際上,《讓子彈飛》的真正結局是十分殘酷的。根據一次在片中飾演武舉人的、姜文的親弟弟“姜武”接受採訪時可以得知,在麻匪們離開鵝城後,武舉人與城南兩大家族接替了黃四郎的地位,繼續欺男霸女、奴役著鵝城的百姓們…

 多少條生命的流血犧牲,多少次明暗之間、錯綜複雜的鬥爭博弈,最後還是成了白忙活一場。

 兄弟們、花姐與黃四郎坐在火車上,吃著火鍋唱著歌,張牧之看著他們離去時,與農民們一邊下田插秧、一邊載歌載舞,武士們卻只有看著四座墳塋空悵惘、仰天長嘆的那一幕,也可謂是兩部片的遙相呼應。

 孤獨的戰士、真正的大俠,只有腰挎武士刀、騎著白馬,再次披掛上陣,在《太陽照常升起》的小號聲中,繼續向下一座“鵝城”前行而去了,而這,也正應合了我前文所述的那句話:

 真正的行俠仗義,是屠龍者會啟程去屠下一條惡龍,而不該是坐立山頭、成為新的惡龍。

 並非所有屠龍者終會成為惡龍的,只是功業未半便死於征戰之路上的那些,比如張牧之,比如七武士,他們籍籍無名的消失了而已。

 而拯救了一座又一座鵝城,拯救了天下的他們,或許才是真正的“俠之大者”。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當我們看著張牧之獨自追去的這一幕,如同之前看著武士們看向墳堆的那一幕時一樣,無不感到是唏噓不已。

 但無論他是否有被遺忘,他是死了還是活著,他失去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有沒有哪怕至少一個人會望著他的背影來懷念他,但至少這一次戰勝黃四郎,他做到了,他投身邁步的去做了。

 在他與三船敏郎一樣直視著鏡頭、打破第四面牆,對著“我們”說要復仇,要把黃四郎連根都拔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是一位偉人了。

 講了兩部電影,說了這麼多,我想說的究竟是什麼呢?

 不論六十六年前,黑澤明大師到底想要透過《七武士》表達些什麼,但是這樣的歌頌,這等的創作力,這種層次的思想性、技術性以及故事性皆可兼併的大作,在今天並非是沒有,並非是創作不出。

 比如姜文這樣、在今天同樣屬於“大師”級別的導演,就能在十年前,在戴著鐐銬跳舞的情況下,跳出了一個技壓群雄,拍出了一部《讓子彈飛》這樣的傑作,過了審,票房口碑雙豐收,站著把錢掙了。

 但即便是姜文,他想要拍出這樣的片子,其實也都是很不容易的。

 那麼活在底層的,正在被大時代的浪潮所淘汰著、都尚未來得及去嘯聚山林成為麻匪的,我們這些“落難武士”們,又該要如何是好呢?

 我們的結局,是否只剩下被那些自私卑劣的村民們進行屠殺搶掠了呢?

 UP主“齊天大腎餘瀟灑”說過一番話,在這裡我照搬上來吧:

 這番話說出了我的心聲,我只能舉雙手雙腳的贊成。

 好作品在今天不是沒有,不是做不出,而是時代不容我等,是當下的大環境不允許我們做到。

 為什麼這不是我們的時代?

 這個環境為何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為何會出現這種“極夜”現象,並不全是野狗們的責任,也不全是資本家或觀眾、讀者們的責任,換言之便是一句話:

 這既是一種悲哀,也是我們活該。

 為何說如此?

 答案很簡單:我們、你們、他們,大家都有責任。

 如果黎明就在眼前,已經有人開槍了,大澤鄉已經起義了,武士們已經走進村莊了,但子彈卻白射了一彈,卻沒有一個村民出來迎接,沒有任何人響應陳勝、吳廣的號召,那接下來黃四郎繼續作惡多端、山賊依舊要來擄掠、趙高依舊控制胡亥暴行施虐,那該誰來保護大家、拯救大家呢?

 如果太陽照常升起,但卻沒有人願意睜眼、所有人都視而不見,子彈全都在膛裡腐爛掉,那該談何去讓它飛一會兒呢?

 如果最悲慘的情況,這裡是永夜,我們對著夜空開了槍,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我們將前赴後繼的死在惡龍的城下,沒有人關心我們腸子裡到底是幾碗粉、隻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被開膛剖腹…

 那麼,我們又該如何是好呢?

 其實,要解決這個現象的方法也很簡單:還是我們、你們、他們,只需我們大家一起,就可以做到。

 我們每個人,都從一開始就可以成為頭雁,不需要自甘做野狗。

 不是誰贏你們幫誰,而是你們幫誰誰贏。

 除非,你自願在天際線的黎明前、選擇不睜開雙眼,任由山賊繼續擄掠你,黃四郎繼續奴役你,心甘情願的任由文化垃圾佔據市場主流,降低你的審美,把好作品通通驅逐乾淨,把好作者一一趕盡殺絕…

 就像未來的事不可妄言,誰也不知極夜後是否一定就有極晝…但如果你選擇緊閉雙眼,那你所見到的,就永遠是極夜一樣。

 那麼,任憑世上再出多少位七武士、張牧之還是劉邦,也都救不了你了。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關於這個主題的想法,我就已經有所冒出了。只是一直沒有什麼好的影片作為共鳴與切入點。

 這種思想,如果直截了當的寫,未免會令人覺得我太淺顯、以為我在第二層。

 直到看了UP主“電影最TOP”前段時間做的、有關《七武士》的一期影片後,才令我深有感觸,決定去感受一下這部三個半小時的長片,而後結合這個“極夜”的想法,整出一篇我的“年度最佳”來。

 看完《七武士》後,我是深有感觸,但在開工時,這部電影帶給我的靈感、卻又無時無刻不令我想到《讓子彈飛》,於是,我又兩篇合著一起寫。

 寫出來了後才發現,它們原來有那麼多共同點,是那麼的契合我所想表達的這個概念。

 我想表達的是什麼,這篇文章指的“極夜”究竟是什麼,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無論你們看到了哪一層,以為我在哪一層,我都在武士刀、火槍以及頭雁所屬的那一層。

 我義憤填膺的提出這些言論,不是空口說白話的。

 至少認識我的同學都知道,我一直在冒著這些風雪、向那座高峰而邁進,我早就扣下扳機、鳴出了槍響,等著讓子彈飛一會兒,已經等了很久了。

 這篇文章,我是在把《槊蟒記之金蛟破海》寫到剛好80萬字、並完整認真的看完了一遍《七武士》及《讓子彈飛》後,我耗費了將近一個星期,才終於寫完的一部年終大作。

 我也自感,這篇文章匹配得上我“今年最佳”這一稱號。但願你們看得明白,理解得了我的意思。

 今天發出去後,我也要接著繼續去寫我的大作了。

 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來著?

 好像過幾天,就要到那個誰的生日了吧,跟這篇文章提到的某個角色有關的,一個永遠都活著的人物。

 那麼我就在這個結尾,提前祝他誕辰快樂吧。

 我是泓燒鴨。

 此致,敬鬥志,敬生命,敬夢想,敬自己,敬那位永遠都活著的人物。

 ——泓燒鴨

 ——完成於2020年12月22日星期二下午16時43分,根據地網路生活館B區108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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