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晚上大多很安靜,今天卻離安靜相去甚遠,將近深夜,街上依然充滿活力。
都快要換日了,電車窗外的街景還亮著好幾盞燈,走在夜路上的行人映入眼簾。
電車裡的氣氛同樣充滿活力。
我搭乘遠比平常擠的電車,過了數站。
跟著從剪票口吐出的人潮,走過平緩的下坡,最後抵達淺間神社的第一座鳥居。
朝向國道十四號的巨大鳥居,據說以前是蓋在海上的。這個資訊來自千葉君的官方推特,所以肯定沒錯。遙遠的往昔,眼前想必是跟世界遺產嚴島神社一樣莊嚴的景色。也就是說,千葉也有機會被列為世界遺產,它在我心中已經等同於世界遺產。
稻毛淺間神社人潮洶湧。不愧是我心中的世界遺產……真受歡迎……
我在人流中前進,於巨大鳥居前發現約好碰面的物件。
視線前方的那名少女看到我,朝氣蓬勃地舉起手。明亮的褐色丸子頭隨之晃動。
「自閉男,晚上嗨囉!」
「那什麼招呼語……」
我錯愕地回答。由比濱穿著經編毛衣跟米色外套,脖子圍著長長的圍巾,舉到空中的手用連指手套包得緊緊的。
雪之下在她旁邊。身穿純白外套,從格紋迷你裙底下露出的雙腳穿著黑褲襪,是全套的冬裝。她看了我一眼,拉下把脖子到臉頰之間都遮住的蘇格蘭紋圍巾,輕輕點頭。
「晚上好。」
「嗯。」
在我們問候對方的時候,格外莊嚴的鐘聲從遠方傳來。
很快就要過年了。
有人在看手機,有人在看手錶,眾人各自靜靜等待今年離去的瞬間。
不久後,倒數計時的聲音憑空傳來。
5、4、3、2、1……
參拜客的歡呼聲,於神社的鳥居前響起。其中還有人在跨年的瞬間原地跳躍。啊──好的,是那個對吧,那種會說「跨年的瞬間我不在地球上喔」的人。不不不,還是在地球上好嗎?臭氧層下面都算在地球上啦。
我冷冷看著周遭的人,由比濱則跟我相反,兩眼發光,面向我和雪之下。
「新年嗨囉!」
「那什麼招呼語……新年快樂。」
我苦笑著簡單回應,聽見壓低音量的咳嗽聲,往那邊看過去。
「……新年快樂。」
雪之下把臉埋在圍巾裡面。正式祝人新年快樂的時候,實在很難為情。我也會下意識摸著圍巾的尾端。
「喔……嗯。新年快樂。」
我也回以稱不上祝賀的祝賀。
三人分別說完新年的招呼語後,雪之下指著前方。
「那麼,去參拜吧。」
從大鳥居延伸至前方的平緩坡道,旁邊放著耀眼的燈籠。我們開始走向光點所指的前方。
×××
參道兩側種著鬱郁蒼蒼的樹木。參拜客沒有踏進那座森林,莊重地跟著前面的人前往神社境內。
可能是因為這座神社是附近最大的,來二年參拜的人也很多。新年一到,人似乎又更多了。
由比濱在人群中四處張望,看來是被參道旁邊的攤販吸引住。
「好像祭典喔!」
「有這麼多人應該能賺一筆吧……好想快點回家。」
由比濱鼓起臉頰。
「你馬上就會講這種話……機會難得,去吃點東西嘛──」
聊著聊著,由比濱差點晃到參道外面。旁邊的雪之下拉住她的圍巾阻止她。
「等參拜完再說。」
她語帶告誡,輕輕把手放在由比濱肩上,讓她的頭轉向前方。我也跟著面向前方。
前面的隊伍還很長。
是說人這麼多,不能想點辦法嗎?我的大腦快吐了。真想立刻回家……
然而,爬上石階後,擁擠的人潮也緩和了一些。
八成是因為境內沒有攤販。
神社近在眼前,所以大家都沒有到處亂看,專心參拜。我們也跟著人流,來到神社前面。
「你們要許什麼願望?」
在快要輪到我們的時候,站在旁邊的由比濱開口詢問。
「新年參拜不是用來許願的吧。又不是七夕……」
「對呀。不是許願讓神明實現的功利性行為。」
雪之下從由比濱身後探出頭,由比濱面有難色。
「咦……可是不是有句話叫『有困難的時候去拜託神明』嗎……所以我想說,有困難的時候去拜託神明,是不是就能解決了……」
真是完美的邏輯。若神明這樣的存在那麼方便好用,世界應該會更和平吧。
「那句俗諺是在揶揄平常不信奉神明,只有遇到困難時才想求神拜佛的惡劣性格……」
雪之下也用手按著太陽穴,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
「咦。可是,神明都給拜託了,那拜託一下比較划算吧……」
由比濱疑似陷入混亂了,頭上冒出問號。
過沒多久,在前面參拜的人往旁邊讓開,我們站到了最前排。
雪之下輕聲嘆息。
「唉……是可以。硬要說的話,比較接近立誓就是了。」
她莞爾一笑,由比濱用力點頭,抱住她的手臂。
「這樣呀……那我有個願望想許。」
「是嗎……」
雪之下用溫柔的聲音回應,兩人上前一步,站在賽錢箱前面。
然後一起將硬幣丟進去,一起搖鈴。鞠躬兩次,拍兩次手。靜靜閉上眼睛。
在神明面前宣誓,營造出莊嚴的氛圍。
我也效法她們,鞠躬拍手後雙手合十。
願望……或者該立誓的事嗎……
我側目瞥向雪之下跟由比濱。
雪之下靜靜閉著眼睛,發出細微的呼吸聲。由比濱眉頭緊皺,唸唸有詞。她們許了什麼樣的願望、立下什麼樣的誓言,我不得而知。
我跟著閉上眼。
我沒有稱得上願望的願望,只不過,能靠自己的努力改變的事,我不想拿來許願。
總之,希望小町順利考上……因為,只有這個是我無能為力的啊。
×××
參拜完後,終於脫離人潮。
我環視遼闊的神社境內,到處都看得見巫女巫女護士【注】。騙人的,沒有護士。
注:十八禁戀愛遊戲。
我走在全是巫女的巫女巫女天堂中,看見一列特別長的隊伍。前方是社務所。繪馬、破魔矢、護符等商品應有盡有,等待著參拜客。
我們在那裡排了一下子隊,購買想要的護身符。還抽籤測試今年的運氣。
我搖晃裝著木棒的六角形木筒,將搖出來的木棒編號告訴巫女,帶著巫女給的籤,快步趕往由比濱和雪之下身邊。
我在廣大的境內角落找到兩人。由比濱面帶笑容,雪之下則蹙眉瞪著手中的籤條。
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心生疑惑,穿越人潮呼喚兩人。
「抱歉,久等了。」
由比濱立刻轉向這邊。
「不會呀。我們也抽了籤。」
她拿起手中的籤條甩來甩去,上面寫著「大吉」兩個大字。拜其所賜,我大致明白現在的狀況了。
原來如此……我望向雪之下,她的嘴巴微微噘起,半眯著眼看過來。
「比企谷同學呢?你也抽了籤對吧?」
「嗯。」
我開啟一直握在手中的籤。雪之下跟由比濱將臉湊過來。
「小吉……」
太尷尬了……不過才課金一百日圓,抽不到好東西也是無可奈何。我簡單看了一下運勢分析,通通很尷尬。至於有多尷尬,健康方面寫著「身體無恙,但必須多加留意」,就是這麼尷尬。
由於這個結果稱不上壞,我煩惱著該不該把籤綁上去,站在旁邊的雪之下秀出自己的籤條。
「……中吉。」
她露出勝者的笑容。雪之下同學還是老樣子不服輸呢……
然而,多虧這場勝利,雪之下的心情好像恢復了不少。她滿意地吐出一口氣,撥開垂在肩上的頭髮。
由比濱笑著凝視她。
「幸好大家都沒抽到兇。」
「……是啊。」
她笑咪咪地說,雪之下好像也在反省自己過於好勝,別過頭,臉頰浮現一抹淡淡的紅色。
我正好跟轉頭的她四目相交。
「那個袋子……是護身符?」
雪之下疑惑的目光落在我手中。我拿起用紅字寫著「淺間神社」的小紙袋。
「喔,這個啊。對。用來保佑小町上榜的。」
「這樣呀……」
她微微一笑,歪過頭,抬起視線看著我的臉。
「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去寫繪馬?」
「啊,不錯耶!祈禱小町能順利考上!」
由比濱向前跳出一步,加入我和雪之下的話題。
「……zation();不過可能要排一下隊。」
她瞥了我剛排完隊的社務所一眼,補充道。我沒有馬上回答,猶豫片刻才開口。
「……是嗎?謝謝。」
經過短暫的停頓說出口的話語,只有這麼幾個字。雪之下和由比濱聽見,眨了好幾下眼。
「……幹麼?」
由於她們倆的視線太沒禮貌,我挑眉回問,雪之下輕咳一聲。
「沒有,只是有點意外。」
「對呀,自閉男竟然說謝謝,好奇怪。你感覺就是討厭排隊的人。」
由比濱咯咯笑著,似乎覺得很好笑。不是,有什麼好笑的?我也會道謝啊。想著想著,我不禁撥出混入不悅情緒的鼻息。
「我可是願意為妹妹拋棄尊嚴的人。要不是為了小町,我早就回去了。」
「看來你拋棄的不是尊嚴,而是常識……」
雪之下傻眼地說,嘆著氣邁步而出。走了幾步路,她回頭看過來。
「那走吧。」
由比濱配合雪之下的視線,輕推我的肩膀。我跟著走向前,做為回應。不久後,我們追上在前面等我們的雪之下,三人再度排到人龍的最後方。
×××
我們花了好一段時間,在繪馬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字。
雪之下宛如字帖的端正字跡、我的鬼畫符,從途中開始,由比濱還加上一堆像在歡呼的表情符號,根本看不出在許什麼願望,供奉這種東西,神明想必會很頭痛。
可是,繪馬是用來討吉利的,說不定熱鬧點反而會讓神明注意到。我做為代表掛上繪馬,最後拍拍手。拜託囉,繪馬小弟。請讓小町考上……
我誠心膜拜過後,面向身後的兩人。
「好,這樣就行了。」
雪之下和由比濱看起來也很滿意成品,點頭回應。
雖然我本來並沒有打算寫繪馬,這樣新年參拜的目的就達成了。我思考了一下有沒有其他要做的事,開口說道:
「那接下來要幹麼?回家?」
「就說不回家了……為什麼這麼快就想走……」
由比濱冷冷看著我。因為事情都做完啦……我正想解釋,雪之下一臉疑惑地打斷我說話。
「不是要去逛攤販?」
她應該是想起了前往神社境內的途中,由比濱對攤販表現出強烈的興趣。雪之下一提議,由比濱就高速點頭贊成。
反正回程順路,我沒有意見。不如說,我似乎沒有發言權,她們已經採取行動了。
我們沿路走回去,來到攤販林立的一角。除了御好燒、章魚燒等經典小吃外,也有賣甜酒的攤販,或許是季節使然。
大量的食物系攤販中,還有射擊遊戲。在夏日祭典經常看到,原來冬天也有啊?我望向攤販,旁邊的人嘀咕了一句:
「為什麼新年參拜會有射擊遊戲……」
雪之下仔細觀察射擊遊戲的攤販,疑心重重的樣子。
「是很奇怪,但小孩子應該也會來,店家判斷有錢賺,來擺攤才正常吧。」
「真不可思議……為何會在這種地方……」
然而,雪之下好像沒在聽我說話,依然盯著射擊攤販。這時,我發現獎品裡有疑似貓熊強尼的布偶。噢,難怪妳看得那麼仔細……
「……要玩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嘴上這麼說,整個人卻躁動不安。妳絕對是想要那個……
由比濱也發現了,溫柔地看著形跡可疑的雪之下。
「小雪乃喜歡貓熊強尼嘛。」
由比濱微笑著輕聲說道。平常會立刻否認或辯解的雪之下,現在卻連她的聲音都沒聽進耳中。八成是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貓熊強尼身上。
雪之下還在盯著疑似貓熊強尼的布偶碎碎念。我看不把它弄到手,她是不會離開的。
要怎麼辦呢?雖然沒什麼信心,要不要試試看射不射得中……
我計算著荷包的厚度,由比濱小聲叫道:
「啊,對了。」
然後拉扯我的袖子。
「咦,幹麼……」
「嗯。」
她無視自己在那邊心跳加速的我,對我招手。看來是要我蹲低一點。我聽從她的指示微微低頭,由比濱把臉湊到我耳邊,說起悄悄話。
不用想都知道,擺出這種姿勢,雙方的距離會拉近。事到如今沒什麼好驚訝,也不會特別在意。
可是,與平常不同的柑橘系香水搔弄我的鼻腔,被寒風吹得染上淡粉色的臉頰近在眼前,使我不知道該往哪裡看。
我輕輕吐氣,用眼神催促她繼續說,由比濱也發出細微的呼吸聲,在我耳邊呢喃。
「那個,什麼時候要去買小雪乃的禮物?」
「啊、啊……」
經她這麼一說我才想到。
雪之下的生日即將到來。而前幾天聖誕節的時候,我跟由比濱約好要去買她的生日禮物。
不是,我沒有忘記,不如說我一直在思考該如何是好。
要在何時何地跟何人以何種手段購買何種禮物,再加上如何開啟這個話題,我一直思考著這5W1H。約人真難。我真的很不會挑日期。擅自決定的話可能會給對方添麻煩,問對方什麼時候方便,又像把責任全丟給對方,令人過意不去。這是什麼一輩子都決定不了的模式啊?
總而言之,對方主動提起真的太好了。
拖太久的話我又會想一堆,最後一定會不想去,因此我立刻挑好時間。
「……明天有空嗎?」
然而,或許是我太快決定的關係,由比濱有點愣住。
「嗯、嗯。是有空……」
她摸著丸子頭,動著嘴巴,難以啟齒的樣子,目光遊移。然後像在竊竊私語般,猶豫著咕噥一句:
「就我們兩個……沒關係嗎?」
「呃,嗯,沒關係……」
她戰戰兢兢觀察我的反應,我不知所措地回答,由比濱鬆了口氣,點點頭。
「這、這樣呀……嗯,那就好。」
「喔、喔……那,就明天……」
「嗯……」
由比濱應完聲就沒再說話,我也莫名其妙閉上嘴巴。
這陣沉默害我怪不自在的,我左顧右盼,以掩飾自身的尷尬。
雪之下剛好垂頭喪氣地從射擊攤販走過來。
「怎麼了?好了嗎?」
她露出悲傷的笑容,不屑地說:
「嗯,那種東西就算了吧……」
「啥?」
我和由比濱面面相覷,感到疑惑。
我再度望向射擊攤販,想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
把手放在額前定睛凝視,仔細一看,雪之下一直在關注的布偶不是貓熊強尼,而是貓熊強森。
這種類似祭典的場合,就是會出現呢──不是皮卡丘而是皮卡超,不是愛迪達而是哀迪達。
「啊──是盜版貨啊。」
我點著頭說,雪之下用手抵著下巴,微微歪頭。
「盜版貨?這名字我好像聽過。記得那人姓比、比企……」【注】
注:「盜版貨(Pachimon)」與「八幡(Hachiman)」日文音近。
「等一下?妳應該不是在指我吧?是說不只名字,妳連我的姓氏都記不住嗎?」
雪之下一副我冤枉她的態度,撥開肩上的頭髮。
「沒禮貌,我記得很清楚。」
「妳才沒禮貌……」
哎,既然她記得就算了……我轉彎轉得還真快。
畢竟世上也有被人稱呼為川什麼的同學,名字沒被好好記住的人!不知道川什麼的同學在做什麼……
×××
我們沿著參道回去,穿過大鳥居,來到國道上。
寒風吹過寬敞的馬路,我冷得發抖,跟由比濱一起拉緊外套的領口。
另一方面,雪之下只有輕輕調整好圍巾的位置,大概是不怎麼怕冷。只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疲憊,雪之下的嘆息化為白霧,於空中消散。也是啦,這傢伙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不對,我也差不多。
我看了下凌晨十二點過後,人變得更多的通往車站的道路,跟著嘆氣。
「京成感覺人就會很多……」
由比濱兩手一拍。
「啊,那要走去京葉線嗎?」
她看著國道對面靠海的那一側,我們就讀的總武高中的方向。京葉線的車站離神社有一些距離,人應該比最近的車站少。而且對我們而言是熟悉的道路,距離也不遠。
「說得也是……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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