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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他不可能是黑蓮花(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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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90-97

寧珩回去後將在脂粉鋪子碰到路玉的事講給溫雪杳聽,後者聞言先是一怔,緊接著嘴角的笑容幾

乎扯到耳朵根。

寧珩看了一眼,心中那顆不安的心又忍不住吃味。

當初她與自己成婚時似乎也未見得這般高興,如今不過是路玉給季婉婉買了些口脂,便樂成這樣。

他拿著手中幾樣精心挑選的頭油、脂粉、口脂之物,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

轉眼就到了九月底,寧珩打算帶溫雪杳在江南一帶走走看看,這也是他當時謀劃辭官與假死的初

衷。

路家老小聞此訊息時,震驚之餘又覺得合該如此。

不過在離別之際,仍是不免生出不捨的情緒。

晚膳時,小夫妻兩人與路家一大家子圍坐在桌前。

一眾人中,要說對溫雪杳最為不捨的還要屬路老爺子,按他的話說就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與

家中孩子見一面便是少一面。

這一別,下次再見還不知是何時。

向來威風凜凜的路老爺子臉上竟難得露出幾分頑童般的脆弱。

即使再不願意承認,溫雪杏也不得不接受外祖父說的的確是實話。自從吳城圍困一事後,路老爺子也不似以往那般日常板著嚴肅大家長的模樣,而是一有功夫便要

與膝下這些孩子熱鬧在一處。

如今寧珩與溫雪杳一走,路玉也要護送季婉婉歸京,兒孫遠行,路老爺子心中難免落寞。

故而晚上吃多了些酒,早早就被送回房。

見外祖父一走,溫雪杳頭靠著寧珩一偏,忍了整夜的淚才從臉頰話落下來。

桌下,寧珩攥著她的手,溫厚的掌心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寧珩知道她其實不願在眾人面前落淚,於是側身將她的臉遮擋在自己肩後,待她緩過勁兒偷偷抹

掉淚痕,這才重新坐正。

席間其他人不難看出溫雪杳面上其實有哭過的痕跡,不過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佯裝不見。

若說對於溫雪杳與寧珩二人意欲外出遠遊一事,眾人還只是心中悵然不捨。

在得知路玉決心與季婉婉遠赴上京城,被捆上駙馬之名後,路家兄弟幾人的心情則更為複雜了

些。

路玉是個有才華有抱負的男子,可若做了駙馬,拳腳必然受到束縛。

倒不是路家人不喜季婉婉,相反,若非路玉一心想與之白頭偕老的乃是季婉婉。

尚公主一事,他們是決計不會願意路玉去做的。

而此事不僅路玉的兄弟們心有介懷,要說最難過的其實還是季婉婉本人。

從前她做郡主時,當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居然會成為她與路玉之間的阻礙。不過如今卻是,就算季婉婉猶豫,路玉也不許她反悔。

這邊有寧珩幫溫雪杳遮擋擦淚,那邊路玉卻像是一塊木頭般,雙唇緊抿,坐的板正。

直到身旁的季婉婉抹淚,他才露出幾分慌。

然而瞧見季婉婉哭,路玉下意識卻不是招呼季婉婉,而是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寧珩。

似有隱隱求助之意。

這一幕被溫雪杳瞧見,方才還眼角氤溼的少女霎時破涕為笑。

她近來也曾見路玉表哥與寧珩走得十分近,卻未想……近到了這般地步。

溫雪杳桌下偷偷用鞋間踢了踢寧珩的腳,因為對方的餘光全在自己身上,以至於他被路玉以求助

的眼神盯了半晌,而當事人其實根本毫無所覺。

寧珩以為溫雪杳要與他說什麼,下意識俯身湊近,卻見少女神情略不自然地推著他傾斜的肩膀將

人推開,示意他往桌對面看。

他不明所以抬頭,正好對上路玉的視線。

青年皺眉,須臾,修長的指尖抵在眉間將堆積的情緒推開。

路玉還在等他的暗示,就見青年搖著頭將視線推開。

這一來一回,就連一旁兀自傷心難過的季婉婉都從路玉的臉上窺出端倪。

她拿著帕子擦拭淚,清了清嗓子,連日來積蓄在心底的疑問終於令她在此時問出那句,“路玉,

你總盯著寧珩瞧是作甚?"路玉話語一滯,只猶豫了一瞬,竟將事情如實道出。

除了路玉本人,其他人臉上無一不露出失笑又無奈的神情。

然而他本人卻十分坦蕩,“妹夫的確有……過人之處。"

溫雪杳再也忍不住,扭頭低笑一聲,打趣的視線凝聚在寧珩身上,重複道:“過人之處?”

“阿查。”寧珩討饒地看向溫雪杳,委屈道:“你表兄欺負我也就算了,怎麼你也同他一道取笑

我?"

溫雪杳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壓低聲音道:“我表哥欺負你?你莫要欺負我表哥就已然算是

收斂。"

寧珩扯唇。

這兩兩人間氣氛融洽,而一桌之隔的對面卻截然不同。

季婉婉哭笑不得,連方才為何落淚都拋之腦後。

經此一事,倒是令眾人傷感的情緒緩和不少。

晚上拾掇好行囊,溫雪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未睡著。

“在想外祖父?”寧珩從後攬緊溫雪杳的腰肢。

溫雪杳悶悶嗯了聲,“外祖父年事已高……”

寧珩想了下,“又不是要拐走你。"他下頜抵在她腦後,輕笑,“既如此捨不得,那我們便趕在年關底再回來?"

“可以麼?”溫雪杳一喜。

“自然。”寧珩坦然道:“我今日已同你表哥路清鶴說,讓他在周圍幾條街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院

子,若你喜歡,待回來時我們可以在此久住。"

"但是搬出路府是我唯一的要求。"

溫雪杳也能理解寧珩,他們夫妻二人宿在路府的確有諸多不便,確實不如別住他處。

想到寧珩早有打算,她心裡一軟,手臂往後一伸,努力去環抱他脖頸。

回首去尋他視線的那一刻,兩人目光黏連,濃稠的情緒化作無聲的親吻。

"昊城?"

寧珩盯著她,頷首重複:“吳城。"

震驚之下,她手一鬆,向後退了半步,然後就聽寧珩又問:“所以如今城門已封,溫三小姐又是如

何進入吳城的。”他上下打量一眼她的衣著,補充道:“還是這幅打扮?”

溫雪杳低頭看了嚴重自己的裝扮,一時間也沒有轉換過來對方其實不是與她拜過堂成過親共同經

歷過風雨的寧珩,而是前世與她瓜葛甚少的寧珩。

她幾乎是下意識就順從習慣接上他的話,"我昨日睡前穿的便是這一身……"

“睡前?”寧珩不動聲色沉下聲線,"你昨日便是在方才那街上睡的?"

“當然不是,我是和你…”一起在床上睡的啊。

後半句話溫雪杏沒繼續說下去,小心翼翼掃了對方一眼,然後快速垂下了腦袋。

她心道,寧珩總不會因幾句話便突然懷疑她吧,至多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從上京城來到這裡。

殊不知,溫雪杳的一眸一笑、一字一句輕飄飄落入寧珩心裡, 卻霎時攪動風雲,捲起滔天巨浪。

對面的溫雪杳已經及時收住話尾,可他還是從與她的交談中覺出反常。

她對著自己的姿態太過熟稔,還有那句初見他時,下意識就脫口而出的“阿珩哥哥”。

她從未如此稱呼過他,別說稱他“哥哥”,就連直接喚他名諱都是不曾有的事。

向來都是疏離知禮的稱一句“寧世子"

寧珩忍下心中妄想,試探開口道:“如今吳城動盪不安,你可有去處?"

溫雪杳誠實的搖頭,她不知為何會突然回到上一世,也不知如何能回去,正如寧珩所言,如今吳城

混亂危險,她一個女子漂泊在外,顯然並不是好主意。

除此之外,便是她本能的想去相信寧珩。

兩人回到寧珩在昊城的臨時落腳地。

寧珩十分敏銳,尤其對方還是他所瞭解的溫雪香。

不過一頓晚膳的功夫,他便想明白對方似乎不是他所認識的溫雪杳。

倒不是有人易容假扮,她是溫雪杳,但又不是溫雪杳。

不過溫雪杳本來也沒有打算瞞他,於是當對方開口問及她究竟是何人時,溫雪杳試探的張唇,就

發現並沒有任何怪力阻撓,她可以如實說出自己的來歷。

“我是溫雪杳……”她緩慢道:“這件事或許有些令人難以相信,就連我也十分意外……我是從另

一個世界突然出現在這裡的。"

“另一個世界?”

溫雪杳點頭。

寧珩想到她身上古怪的反應,再聯絡到她最初問自己的話,於是道:“在那個世界,你是我的妻

子麼?"

溫雪杳面上露出一絲掙扎。

她自然記得前世她與寧珩的婚約作廢,也知道他其實早就偷偷喜歡上了她。

而她想到今日出現在外面街道上週圍所見的景象,又按照上一世的記憶大膽猜測到,她之所以能出現在此處,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她剛好在今日死去。

思及此,溫雪杳突然搖頭問對方,“今日可是大寒日?"

寧珩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回答了她的問話。

聞言,溫雪杳臉上露出幾分恍然大悟的模樣,這一日,正是她前世死在山上的日子。

原來她前世死時,寧珩竟已被困於昊城月餘。難怪,若是寧珩未曾受困,亦或是尚且在上京城,

想必就算未曾娶她過門,卻也不會眼睜睜看她死。

溫雪杳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將這個世界的“溫雪杳”已經死去的訊息告知寧珩。

聞言,寧珩握著杯壁的指節驟然發力,手中的杯子霎時碎成無數殘破的碎片。怎麼會?

她不是應該已經嫁作元燁之妻了麼,怎麼會……突然死了?

他啞著嗓子問:“是誰………是誰殺……”對著同樣的臉,寧珩委實說不出完整的話。

良久。

在寧珩得知真相後,臉上登時便流露出殺意。

似一張緊繃的弓,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還是溫雪香眼疾手快,按住他,將後來元燁、魏蘭舟一眾人都遭到報應,皆未得善終的事告知寧

珩,他臉上狠戾的情緒在稍稍收斂。寧珩甫一想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溫雪杳,他的心便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喘不上氣

來。

那雙冷靜的眸子霎時被猩紅吞噬,然而當他的黑眸觸及對方時,那擔憂的目光就像是一道照進漆

黑牢籠中的天光。

她不就是溫雪杳。

誰說她的到來不是上天可憐他,予他的恩賜?

另一個世界的寧珩能娶她為妻,如今她來到自己身旁,如何他卻不能?

在意識到另一個世界的他竟然成功迎娶溫雪杳為妻後,他心中甚至湧上一絲嫉妒。

可心中的妒意並未糾纏他許久,他已經陷入面前人到來後,他心中獨自編織的美夢中。

沉默許久後,寧珩再度開口,依舊是詢問那個世界的事情。

面對如此聰慧的寧珩,溫雪杳也沒有再隱瞞,誠實的道出在她所處的世界裡,與那個寧珩的過

往。

寧珩幾乎無法遮掩自己此刻最真實的情緒,尤其是在聽對方道出那個世界的寧珩幾乎與他別無二

致後。

怎會有這般幸運的人,而那個人卻不是他?

他繃緊下頜,目光落在自己因緊攥而露出青筋的手背上,像是自虐般問道:“你竟連那間暗室也

知曉了"溫雪杳沒有察覺寧珩的變化,或許是時隔良久,她已然忘記寧珩也曾是一個善於偽裝隱藏自己的

人。

“那你不怕麼?”寧珩偏頭。

"最初的確有些害怕,不過後來又不怕了。"

“為何?”寧珩不解。

溫雪杳粉白的臉頰映出一層羞人的嫣紅。

她心悅他。

溫雪杳心悅寧珩。

準確說,是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溫雪杳心悅那裡的寧珩。

本該是令人快意的事,因為另一個世界的他得到了溫雪杳的喜愛,可他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唇角翹起一抹極其不自然的弧度,讓人很難分辨出那是一縷笑意。

可是失意之後,他又忍不住去想,那她此時突然來到自己身邊,莫非是上天給予他的恩賜,讓她

來將愛施捨給他的?

她看他的眼神雖有剋制,卻無半分疏離,且話語間無時無刻不流露出的親暱熟稔足以令處在沙漠

中的人得到慰藉。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他近乎貪婪的望向她。

“那你何時會回去?”寧珩聽到自己輕聲問。然後就見對方支起下頜,眼中露出迷茫,她對寧珩沒有設防,且這樣玄妙的事從不是她們這些凡

俗之人能掌控的。

“我也不清楚……”溫雪杳苦惱道:“我一覺醒來便莫名出現在此處。”

想到這裡,她眸子一亮,眨眼看向寧珩:"或許我再睡一覺,便又回去了?"

寧珩唇角的笑意一僵,他怕對面的溫雪杳發現,快速移開視線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道:“那你…

明日就要回去了?"

而溫雪杳此時卻顧不得回應寧珩的話,她滿腦子想的則是另一樁事。自己外祖一家人此時也應在

吳城!

上一世不比她重生之後,上一世的疫病害死過許多人,至少直到她死時,還不曾有人研製出治療

疫病的方子。

溫雪杳心中一震,或許這便是命運安排她回到此時的原因?

就算她無法解救過去的自己,但是或許能救寧珩與路家人、以及一眾無辜的百姓。

思及此,溫雪杳激動地抓住身旁寧珩的手臂,“阿珩哥哥,你快去取紙筆給我。"

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又脫口而出熟悉的稱呼後,溫雪查的臉上露出幾分窘迫,她小心看寧珩一眼,

“抱歉,我一激動,便習慣的這樣的稱呼你了。"

“無妨。”寧珩淡道,說時已經起身,“這樣叫也好,顯得親近許多,不似從前那般待我客氣疏

遠。"

話落,他已經轉身去取筆墨紙硯。

“你要寫什麼?”寧珩看著紙筆快速書寫的人問。

溫雪杳一挑眉,“藥方。"溫雪杳展露笑顏。

寧珩聞言,心思也全移到了那一紙藥方上。對了,她方才的確說過,那個世界的“寧珩”與她一

道從元燁手中得到了藥方。

他顧不得感慨,待溫雪杳停筆後,忙命人照方子去抓藥。

寧珩得到藥方,一直在軍中忙碌到半夜。

等歇下時,他忽地臉色一變,也顧不得身後將士的呼喊,便縱馬飛快趕回府。

等行至溫雪杳屋外,瞧著屋裡隱隱綽綽的燭光,他的腳下又似被千斤重擔捆綁住,半天不得動

彈。

她睡了麼?

若睡了,她是不是又會忽而又從他所在的世界消失無蹤?

可萬一她還在呢?

或許此刻就在房中。

可此時已是深夜,若他貿然敲門打擾,是不是會嚇到她?

畢竟,他雖是寧珩,卻又不是她的夫君寧珩。他陷入徘徊的牢籠,盯著一窗之隔的火光,陷入久久才掙扎。

就在這時,他面前的門,忽地朝他敞開了。

“你回來了。"

寧珩聽到溫雪香這般同他道。

還是第一次,有人等他。

這一聲恍惚讓他錯認為,她似乎等他許久、許久。

久到短短一日,兩人已有羈絆。

但寧珩知道,那只是他一個人的不甘。

同他一個世界的溫雪杳不愛他,如今已經離他遠去,從此陰陽兩隔。

另一個世界的溫雪杳也不愛他,雖然她此時就站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可她此時心中裝的是另

一個人。

與他有著相同樣貌、同名同姓的男子,但那人不是他。

***六

吳城的疫病逐漸平穩,如今只待援軍攜糧草前來支援。

昨夜兩人聊到很晚,斷斷續續同彼此講著近些年來的經歷。

直到夜深,溫雪杳抵擋不住睏意,才回到屋中。

而她不知,一牆之隔的門外,有人對月苦坐整夜。他多害怕,她一覺醒來,自己便再也尋她不見。

就這樣一直熬到天明,守到日上三竿之時,青年眼下已佈滿一層疲乏的黑青。

可他依舊倔強的不肯離去,坐於廊下的身影如一顆枯槁的松,時不時便要回首朝屋內瞭一眼。

伴隨著身後房門被推開的“吱呀”一聲響,寧珩回眸,臉上盪漾起一抹笑。

溫雪杳面露驚訝,看著對方與昨日一樣的衣著打扮,以及臉上的疲乏之色,不由發問:“你昨夜…

莫不是一直守在門外?"

寧珩剛想點頭,但又一想到自己如今於對方而言尷尬的身份,又不知是否該承認。

自己這樣直接承認,會不會給她心中帶來困擾。

然轉念一想,他不說,溫雪杳便不知曉他的心思了麼?

思索之後,寧珩還是輕輕頷首。

他臉上欣喜之色溢於言表,見到她的一瞬間,折磨他整晚的鬱色彷彿瞬間被風吹去,一掃而空。

可在他回答之後,卻半天不見對面人說話。

寧珩心中不免又生出焦躁不安的情緒。

而溫雪杳絲毫不知就在她走神的片刻,對面青年竟在腦海中經歷了一場堪稱風暴的對弈。

她只是在想,這個世界的寧珩其實很令人心疼,該做些什麼,才能彌補他。溫雪杳回神,輕易便洞察對方的心思,“看來不是入睡就會回到那個世界。"

她看了眼對方眼下的青黑,又摸了摸自己乾癟的小腹,尋思著與其兩人在此大眼瞪小眼,不若先

吃點東西。

昨夜她就沒有吃飽,但如今糧食短缺,就連她昨日吃的那一點,其實都是寧珩將他的份例省下

的。

今日依舊是一碗米飯一碟小菜,如今還能吃上這樣的精糧,已是對主將的優待。

桌上只有一碗飯,寧珩推到溫雪杳面前,後者抬眸看他,眉頭皺成一個川子。

昨日他便將自己的飯讓給了她,今日他還不吃?她還不知要在這裡待多久,若長此以往都是他這

般讓著她,他又能抗幾時?

溫雪杳思索一陣,端著那碗米飯站起身,問道:“院子裡的小廚房可能用?"

"能。”寧珩點頭,然後才問,"怎麼了?"

溫雪杳舉了舉手中的米飯,“添一些水煮成粥,這樣你我都不至於餓肚子。"

“可。”寧珩沒有推辭,而是隨著溫雪杳一道起身,瞧著似乎要同她一起去小廚房。

溫雪杳失笑,“你在這裡等著就是,煮一碗粥而已,費不著還要兩個人。"

寧珩頷首,“好,那我等你。"

溫雪杳燒起火,正當她掐著時間等水開之時,就見小廚房門口忽地探進一顆腦袋。來人冒出一點頭,小心翼翼往裡瞧,目光在對上溫雪杳疑惑的目光後,這才走進廚房,他抬起手

中的菜碟,從容問道:“我來是想問,這小菜要不要熱一下?"

溫雪杳的目光從對方的臉移到他手中的菜碟上,盤子裡是一小摞醃白菜。

溫雪杳一陣失語,無奈道:“寧珩,這是鹹菜,不需要熱。"

寧珩垂眸看了眼手中端著的菜碟,沉默須臾,像是在辨認是否如溫雪杳所說。

在意識到自己果真是端著一碟鹹菜藉口來廚房後,他臉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尷尬,依舊平靜。

“那看來是不需要熱了。”寧珩自言自語道。

溫雪杳笑著擺擺手,同他道:“的確不用,你先回去等著吧,我這裡待會兒就好。"

寧珩往灶臺上瞧了一眼,點頭退出廚房。

誰料不過眨眼的功夫,寧珩又去而復返。

這次他又指著灶臺道,“粥燙手,要不要我幫你端回去?"

溫雪杳無奈:“寧珩,這粥還沒熱。"

寧珩順勢接話,“如此.….”

“你先回.……"

“那我就在此陪你等著吧。"溫雪杳見攔不住他,便也不再出聲勸阻,她靜靜注意著鍋裡的動靜。

杵在門邊的人只靜默一瞬,又忽地開口道:“為何今日又忽然喚我寧珩了?”

溫雪杳忍不住抬眸看他一眼,原來不論哪一世,寧珩的粘人與計較都從未變過。

左右不過一個稱呼,她猜出對方心思,便妥協道:“那我還是依舊喚你阿珩哥哥?"

寧珩心情愉悅,嘴上卻滿不在乎道:“無妨,都隨你。"

都隨她……那他方才提個什麼勁兒。

等粥煮好,青年連忙快步跑到灶臺旁,他接過溫雪杳手中的活,將粥盛出來。

等兩人重新在桌前坐下,各自捧了一個粥碗。

吃飯時,溫雪杳本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原則,許久未說話,實則也是在在琢磨,接下來的日子究竟

該做些什麼。

如今這個世界的溫雪杳已經不在人世,她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弄出太大動靜。

所以打從一開始,她便沒有去找同在昊城的路家人。

至於寧珩,她一直認為自己會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消除他心中的遺憾的。

對面,寧珩一勺一勺舀著碗裡的粥,目光卻一眨不眨凝在溫雪杳身上。

他喝粥的姿態斯文儒雅,可對方只顧得專心吃飯,壓根沒有往他所在的方向多瞧一眼。就連他佯裝被粥燙到手時做出的小動作,也沒有得到預想中的關心。

直到,粥都涼了。

寧珩掐了下自己手指,然後倒吸一口涼氣,緊接著,在對方因自己所發出的聲音投遞來詢問的視

線後,他捂著腮幫子,佯裝吃痛。

委屈地眨了眨眼,囫圇道:“無妨,只是前些日子因城內疫病著急,遂而有些上火。"

溫雪杳看了眼對方故作堅強的模樣,撂下勺子,擔憂道:“我知道有個法子能祛火。"

她說了個路老爺子慣愛用的刮痧法子,用艾條燻身子。

寧珩犯難,“艾條倒是好尋,可這燻身子,要如何燻?"

“將艾條點燃,在後背幾個穴位燻便好。”溫雪杳同他細細道出十數個穴位。

寧珩仔細聽著,許久後才無奈笑道:“可這後背,我要如何才能瞧得見……我的侍衛也不懂穴

位。"

他面露難色,擺手道:“也罷,熬幾日便是,不要緊的。"

溫雪杳抿唇,良久後說:“不然,我給你燻就是。"

得償所願的寧珩忍著笑意,故作猶豫,“會不會不太好、不太方便?"

治病救人的事,又何需考慮其它繁文縟節?

這還是曾經的寧珩教給她的,思及此,溫雪杳爽朗道:“沒什麼不好、不方便的,你只當自己是

病人,將我視作大夫便是。行醫如何還挑揀是男是女?"寧珩裝模作樣佯裝被她說服,實則嘴角早已偷偷翹起。

他快速端起面前剩餘的小半碗粥,仰首直接吞嚥入腹後,笑道:“那便有勞。"

半晌後又補了句,“我康健無虞,也好為百姓多出些力。"

溫雪杳笑,是這個理。

當天下午,溫雪杳給寧珩燻過艾草。

寧珩臉有些紅。

若溫雪杳還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她一定會想,莫不是方才的艾草將人燻熱了。

可她不是。

尤其這樣的神色出現在寧珩身上,意味著什麼,她心中再明瞭不過。

溫雪杳盯著寧珩的臉失神的片刻,寧珩同樣也在看她,那目光直勾勾的、無比熾熱。

在溫雪杳意識到自己的失神後,連忙錯開視線,為緩解古怪的氣氛故意岔開話題道:“阿珩哥

哥,你身子有些虛,等過段時日離開吳城,還是要認真調養調養。"

有些虛?

有些虛!

寧珩心中方才那點粲然得意的情緒霎時化為虛有,明明那三個字他每個都能理解,怎麼組合在一

起他就不懂了呢?

如何是,他有些虛?

她從何處看出的,若不是顧及自己已經將衣裳穿好,他一定要攬鏡自照一番,瞧瞧從他堅實有力的後背是如何得出這個說法的。

再者,她如何就知,他那樣是體虛了?

他心中意識到什麼,莫非是將他與另一個世界的寧珩拿來比較了?

因為溫雪杳的一句話,寧珩簡直要被折磨瘋了。

他盯著她,有些幽怨道:“難道他和我不一樣麼?"

雖然沒有提及具體的名諱,可溫雪杳依舊登時便聽出對方口中的“他”乃是說另一個世界的寧

珩。

溫雪杳支支吾吾,半天沒有擠出一個字。

另一個世界的寧珩並沒有受困於吳城,更不曾經歷過在大冬天身染疫病受凍捱餓,自然沒有…

溫雪杳正欲同他解釋什麼。

就見對面寧珩臉色陰沉如墨,死死盯著她,直將她盯得羞憤欲死,後悔方才沒事找事竟對他說那

番話。

而就在她將欲開口之際,寧珩咬著牙根,一字一句道:"你別說,我不聽!"

寧珩觀察了幾日,在發現溫雪杳的確沒有消失的跡象後,終於被勸著回去睡了一覺。

不過這一覺他睡得並不安穩,睡夢中,他夢到溫雪杳被另一個世界的他強行帶走了。

夢裡,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卻比他底氣更足,與溫雪杳言談親暱的人,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宣

誓主權。

就像她來時一樣,她的離去同樣悄無聲息。

寧珩被噩夢驚醒,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去看溫雪杳是否還在。

但他面上有露出幾分糾結與煩躁糾纏的鬱色,他這樣整日粘著她,她會不會嫌自己煩?

另一個世界的“寧珩”是如何做的?他是與自己一樣,恨不得寸步不離守在她身旁,還是展現出

什麼別的模樣才得到溫雪杳喜愛的?

寧珩覺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搞清這一點,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只有對敵人足夠了解,他才能戰

勝對方。

思及此,寧珩忽地一愣,他現在所處心積慮想要戰勝的,不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他麼?

所以,他這是在……吃自己的醋?

雖然寧珩有千百個不願意,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妒忌死了另一個世界的“寧珩”。

那人與她拜過堂成過親也就罷了,居然還得到了她的喜愛。

一想到夢中對面兩人只是想扣,並肩相依偎的場景,他就恨不能上去拆散他倆,將一切奪過來。看他能水久的將這個喜歡“寧珩”的溫雪香留下就好了。

寧珩從來不是被動等待的人,既有了打算,便不能坐以待斃,給另一個世界的“寧珩”與他搶人

的機會。

對,他要把她留下。

她的到來實屬怪力亂神,想必人算已經不夠,還得求神問仙才是。

過幾日上京城就會派人運送糧草前來支援,等待城門可開那日,他便第一時間命人去尋術士、老

道,這世間的奇能異士諸多,總應有人能解他的惑。

雖寧珩心意已定,可她心中依舊不免憂心,他怕連天道也不幫他。

因為他似乎從來都不受天道的眷戀。

溫雪杳從不愛他。

若她仍要回去呢?寧珩不敢想。

幽深的黑眸霎時覆滿陰翳之色。

寧珩自醒來,也不知究竟在榻上出神沉思了多久。直到距離他尋常晨起過去一個時辰,屋外候著

的寧十一才忍不住敲響房門,詢問他。

聽到寧十一的聲音,寧珩猛地回神。

寧十一是自小就陪伴在他身邊的侍衛,但有關另一個世界的溫雪杳突然降臨到他身邊一事,他卻

是連對方都沒有透露半分。

寧珩本能的認為這是自己與她之間的秘密,他不願意讓旁人參與進來,就算是打小就陪伴在自己

左右的心腹都不可。

這樣想著,寧珩淡淡應聲,叫了水。

隨著屋門開啟,寧十一帶著幾個小廝魚貫而入。

小廝服侍寧珩洗漱完,便又默不作聲退下。

好在寧珩沒有早上用膳的習慣,這樣縮減一餐,餘糧便能多挺一時。

寧十一站在一旁,視線落在寧珩身上,只見前些日子還忙得腳不沾地,有事操勞起來,連續幾日

都會忘記沐浴換衣。

可這幾日不知為何,竟連冠上的玉簪都重新扮上。

方才洗漱時,更是著人在裡面灑了些香料。好在如今糧食短缺,這香料之類的玩意兒倒成了不值

錢的物什。

可自打入吳城,何時見他家世子如此裝扮過?

倒像是曾在上京城時,世子每每琢磨著欲要見那溫家小姐時才有的模樣。

但寧十一又何嘗不知,如今那溫家三小姐又如何會出現在昊城?昔日她便戀慕那元燁,如今對方

竟搖身一變成為當朝七皇子,只怕是在他家世子離京趕往上京城救溫小姐的外祖父一家時,她早已與

那七皇子雙宿雙棲,早忘記了他家世子姓甚名誰。

寧十一心中不免為自家主子嘆惋,他這般默默付出,險些將自己的性命搭上來到這危機四伏的吳

城,又是何必。

好在他家世子如今掌握了治療疫病的方子,不僅穩定下城中的疫亂,更是以藥方為籌碼換來了大

批援軍及糧食藥材等,姑且算是撿回一條命。

否則他家世子這般犧牲,那遠在上京城的溫家三小姐對此還渾然不知,主子豈不是虧死!寧十一一邊為寧珩感到憤懣不滿,一邊又為他的一反常態而感到好奇。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他家世子又何嘗不是。

能令世子一改頹廢風氣,拾掇打扮自己的,難道是哪個新識的女子?

寧十一正兀自琢磨著主子的心思,就忽而聽到自己琢磨的當事人咳嗽一聲,抬眸看向他,問道:

“十一,你可知如何能討得女子歡心?"

寧十一登時一驚:“!”

寧珩此時想的則是,他從前種種,都沒有得到溫雪杳的心,想必是他天生笨拙不會討女子歡心,

倒不如問問旁人。

興許另一個世界的寧珩之所以能娶妻,便是想通這一點,從而藉助了外力呢!

他之所以會想到這一層,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無論如何他都不信自己比另一個世界

的“寧珩”差。

尤其是,他腦中忽地閃過溫雪杳那句——他比另一個世界的“寧珩”體虛。

寧十一瞧著寧珩認真的表情,心道,總歸不是那溫家小姐了。

妙啊。

正當他欲出謀劃策時,就見對面的寧珩掩唇道,“你莫要多心,我不是自己要問,而是代我一個

友人問。"

友人?

世子的哪個友人他不識得,況且他們如今困在這昊城之中,又有何人會來問他男女之情……寧十一心裡明鏡一般,裝模作樣道:“是世子的友人啊……"

寧珩從容不迫點頭,面上沒有絲毫窘迫之色,“對,友人。"

“那世子的友人,如今可是也身在吳城?"

寧珩略一猶豫,然後點頭應“是”。

寧十一掌心一合,拍出脆響,“現如今困於城內,華而不實的表意最為無用,世子……的友人可

從最基本的溫飽上,幫扶那女子。"

寧珩聞言垂眸思索起來,他如今日日將自己的餐食份例都分給她,還給她尋了一處安穩的住處,

想必應算得上保證了她的溫飽問題。

"還有呢?"

寧十一眨眼,琢磨一通,想到關鍵之處,“世子,最重要的還是你要讓那女子知曉你的心意!"

寧十一總覺得,先前他家世子與溫家三小姐之所以沒成,還是因為他的愛意從始至終都是沉默

的。

他雖為對方做了許多事,可對方毫不知情,還不是無用?

寧十一正得意自己抓到了關鍵之處,就見寧珩涼涼瞥他一眼,他後背雞皮疙瘩一抖,立馬反應過

來方才一時興奮便說漏了嘴。

忙糾正道:“屬下說錯了,不是世子要這般做,而是世子可勸諫你那位……友人,這般做。"

寧珩滿意點頭。

然而隔了不過眨眼的功夫,就聽他沉下一雙黑眸再度開口,“十一,若我這位友人對她的喜愛之

意對方已足夠明晰,可她依舊絲毫沒有反應呢?”

那便是人家姑娘沒能瞧上你唄。不過這話寧十一也只敢自己腹誹,卻不敢當著寧珩的面說出來。

他不禁泛起嘀咕,怎麼自家世子的情路這般坎坷,先前有一個溫三小姐也就罷了,如今這個女子

又是為何?

按理說他家世子有才有貌,想要誰豈需這般籌謀主動。

就在寧十一思索該如何替世子解惑時,卻聽對方擺手道:“也罷,我問你作甚。"

說著,他竟將矛頭輕鬆轉向對面的寧十一,“瞧著你跟在我身旁也近二十載,也沒得娶妻生子,

我問你作甚。"

寧十一眼裡的擔憂僵住。

****

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寧珩等不到溫雪杳主動尋他,不過心中並無計較,她既不想讓旁人知曉她的身份,自然不好隨意

在院中走動,也只好他去尋她。

如此想著,寧珩已經走到溫雪杳所在的院子。

這處院子僻靜,此前並沒有住人,一旁的寧十一心中感到稀奇,正猜想這屋子裡藏得是哪位嬌

嬌,便見寧珩手一揮,將他直接趕了去。

寧珩一人推開院門,關門時見門另一側幾步遠外的寧十一呆愣著沒動,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

他再度揮了揮手,命對方走遠些。

寧十一心下啞然,這下更加好奇。

寧珩見人走遠,才滿意從裡闔上小院的門。他幾步走到溫雪杳屋外,沒有著急出聲叩門,而是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衣著打扮,確定就連腰封上

掛著的玉佩下,長長的穗條都一絲不亂,這才清了清嗓子,最後撫平衣襟前的褶皺。

叩響房門。

裡面的人像是在打盹,聽到叩門聲後,從窗下的長榻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像是趿拉著鞋直接趕來開門,透過門縫,能聽到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響。

這一聲聲,就像刮在寧珩心口,令他本就緊張的心更是不安地加速跳動起來。

直到面前“吱呀”一聲響,門開啟,露出一張睡眼朦朧的粉嫩臉龐。

果然是剛醒來,少女白皙的臉頰軟肉上赫然印著幾道明顯的紅痕。

似是臉壓在袖口,印下的衣褶痕跡。

“你來了啊。”溫雪杳見到來人,揉了揉迷濛的睡眼,小聲嘀咕道:“我記得你平素都有賴床的

習性,是以方才醒後無聊,我才有伏在榻上眯了會兒……"

說著,她眸子閃過一絲古怪,繼續呢喃:“怎得你今日醒的這般早。"

溫雪杳自然不會是從他這裡瞭解到的他平素的習慣,便只有從另一個世界的“寧珩”那裡,得知

兩人一致的習性。

寧珩像是陷入一個怪圈,越對那個世界的“寧珩”介懷,就越發覺得,對方乃是另一個人。

可事實上,兩人分明就是同一個人,只不過分別困於前世今生罷了。

寧珩很快壓下心中妒忌的情緒,面上一派溫和。他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臉頰,示意對方道:“你的臉。”

溫雪杳一邊將他迎進屋,一邊揉了揉自己臉頰對應的位置,疑惑反問:“我的臉怎麼了?"

寧珩笑,“有些壓痕。”

溫雪杳神色依舊,似是不解有何大驚小怪的,不過就是睡覺時壓出的一點印子。

然而等兩息之後,她忽地從睡夢中的混沌清醒過來,意識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並不是與她成

婚已久的夫君,而是另一個世界曾被她拒婚了的寧珩。

也難怪她時常對著這張臉忘神,實在是這兩人分明就是一個人,就連……

她的視線落在對方一眼瞧著就精心雕琢過的打扮上。

嗯,更是確認無疑了。

重生後的寧珩也時常喜愛在她面前賣弄姿色,不過是溫雪杳最初對此並不知曉,只以為對方就是

如自己所見般是一個無處不透露精緻的男子。

後來才知曉,他分明就是想以此引起自己的注意。

活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

不過在他的真面目在她面前暴露無遺後,他也就沒有再在外表上刻意裝扮。

倒不是他放棄了開屏,而是有了更直接的方式。

思及此,溫雪杳就有些忍俊不禁,再看面前的疑惑打量她的寧珩,更覺得對方心思可愛得緊。好吧,現在這隻花孔雀還不知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要不要提醒他呢?這個問題只在溫雪杳腦海中停留了一瞬,很快就閃過。

還是不要了。

她更想看他後知後覺自己反應過來,她對他的一切都熟知後的模樣。

溫雪杳覺得自己當真是同寧珩學壞了,以前的她絕不會這般逗弄他。

兩人先後在桌前坐下,溫雪杳問:“阿珩哥哥今日有什麼安排?"

寧珩沒有察覺溫雪杳的心思,專注回答她的問題,“從上京城送來的第一批糧食到了,待會兒我

要帶人清點卸貨,然後在午時設粥棚。姑且要放三日粥,然後等第二批糧食入昊城後再按戶,以人頭

分發糧食。"

溫雪杳點頭,若有所思道:“今日設粥棚,可缺人手?”

又怎會嫌幫忙的人多,尤其是在如今將士都各個體弱的關頭,溫雪杳雖是女子,卻無病無痛。這

兩日吃得雖素了些,但也幾乎是一餐不落,想必比如今吳城內許多男子的身子骨都要健朗有力。

然而她也瞭解寧珩,他就是寧願自己多出幾分力,也不捨得讓她勞累。

於是溫雪杳沒等他回應,先一步道:“我也不能整日都待在這屋子裡,一個人也怪悶的,不若你

就讓我同你一起?"

“我尋個帷帽戴上,遮掩住容貌,身邊有有你在,不會有事的。"

末了,見對方眉頭緊皺似有猶豫,溫雪杳又慢條斯理補了句,“從前在另一個世界時,他可是從

不拘束我的。"寧珩聞言唇角霎時繃緊,他自然不可能被那個小子比下去。

可寧珩到底是寧珩,就算是吃醋吃到自己頭上,也依舊能反應過來,對方其實是在激他。

他嘆了口氣,“你不必激我,我還能不瞭解自己麼,既這個世界的我不忍你有半分危險,那個世

界的我又怎會處處縱著你?凡會危及你的事,想必他也不會縱著你的性子來。"

溫雪杳一噎。寧珩瞧見她的表情,心情莫名舒坦不少,半晌後道:“不過既你提了,我依你就是,左右也不是

什麼大事,只你待會兒跟緊我。如今外面的百姓餓了許久,乍然見到糧食,怕是會生亂。"

"你放心,我知曉,我還見過比這更兇險的場面呢,不過一群餓極了的百姓而已,我不怕。"

溫雪杳這話本是想讓寧珩寬心,可他卻想到了另一處,在另一個世界,他是不是沒有保護好她,

才讓她陷入危險?

不過寧珩雖然心中有疑惑,卻沒有草率問出口,若是他發問,恐怕只會得到一個令他嫉妒至死的

答案。

許多次,都是溫雪杳不放心寧珩一人,才決定赴湯蹈火陪他同甘苦共患難。

諸如她前往郊外別院去救他,諸如她追他同去吳城。

然而這些,在這個世界的寧珩都無從知曉,他只認定了另一個“寧珩”沒有保護好溫雪杳。

他暗自握拳,瞧著眼前的少女,心中留下她的藉口,似乎又多了一個。

但到底是不是為一己私慾,冠冕堂皇尋來的藉口,或許此時只有他自己清楚。

良久,寧珩緩慢抬首,溫柔的目光落在溫雪杳身上,“嗯,別怕,以後我會一直守著你,有我

在,你可以再不必擔驚受怕。"

***

重後的世界裡,寧珩一覺醒來,就見睡在自己身邊的妻子雙眸緊閉。

他喚了幾聲沒將人喚醒,不由揚高聲調。

“阿杳?”

“阿杳,你醒醒。”“好阿杳,別嚇我了。"

一開始,他還以為對方在捉弄他,可時間一長,就發現異常。

阿查最怕癢,許久不見醒,只怕不是裝模作樣逗他。

頃刻間,青年臉上的懶撒震時蛻變為急色。

他一邊大聲持續呼喚,一邊用手觸碰對方的脈搏,在確定她的氣息無恙時,那雙黑眸驀地一沉。

然而不待他思索對策,身子忽地一沉,眼前一黑,便隨之墜入夢裡。

寧珩有些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夢境。

震撼、不安,錯綜複雜的心情交織在他心頭,匯聚成一彎湍急的河流。

夢裡,他的身體化作一團虛無的氣,似遊魂般飄蕩在半空。

眼前的場景有些令人眼熟,再仔細辨別,可不就是上京城郊外的景色。

漫天的大雪將眼前的世界染成了純潔的白色。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陷入夢裡,說是夢,可又好像不是夢。

因為他記掛著夢外沉睡不醒的溫雪杳,所以幾次嘗試逼醒自己,然而根本一點甦醒的勢頭都沒

有。

風雪交加。

他明明沒有實體,可是一縷殘魂卻能感覺到周圍氣溫的冰冷。

這樣的冷,令只穿著睡時薄衫的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想不清緣由,同樣也找尋不到出口。

就在他如孤魂野鬼般遊蕩在荒山之上時,忽地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

若換了尋常人,聞到這樣的氣息一定是會繞道而行的。

可不知為何,他竟驀地一抖,下意識循著那道血腥氣遊走靠近。直到,他的視線盡頭出現令他此生難忘的一幕。

紛揚的大雪下,少女一身素衣,渾身被豔麗的血色染紅,連周圍的雪花搜染成了刺目的紅。

少女的臉上佈滿疤痕,不像是舊傷,更像是近日的新傷。

在寒冬裡,有些傷口再次被凍裂,邊緣透出令人窒息的青紫色。那模樣寧珩只一眼,便瞧得落下淚

來。

“阿杳、阿杳。”

寧珩一邊瘋狂的叫喊著她的名字,一邊撲過去,可他的聲音、他的動作在這寂靜的天地間,沒有

掀起一點風浪。

化為一陣虛無。

風雪似乎更凜冽,四周依舊悄無聲息,只有少女奄奄一息的喘息。

寧珩滾在雪地裡,厚實的雪沒有雙膝壓進地面的痕跡,平坦依舊。他想將她抱進懷裡,然而伸手

一撈,卻什麼都撈不到。

他只能徒勞無助地順著少女的目光,死死望向在她對面站著的始作俑者。

那人居高臨下,眼裡揉著輕蔑。

正是魏蘭舟,或者說溫遠山。

對方手中的利刃上,滴答落下少女的鮮血。一滴滴血融在純白的世界裡。

寧珩雙目霎時猩紅一片,心底的憤怒幾乎無法抑制地噴湧而出,可再多的揮拳,也只是徒勞。

直到狂風席捲眼前的殘景,他連少女的身軀都留不住。

在破碎的雪景中,他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在這裡,他似乎僅僅是一個過客。

寧珩不知自己為何會陷入這樣光怪陸離的噩夢,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夢。

因為下一瞬,他眼前白光一閃,似時光倒轉,他又被帶回到另一個場景中。

他看到溫雪杳的父親慘死,兄長鋃鐺入獄,而她被扔在一座華麗府邸的柴房之中。

從周圍人的議論聲中,他隱約能辨別出這是在七皇子府中。

可那些下人口中的七皇子側妃卻不是溫雪杳,而是她的庶妹溫初雲。

如今溫雪杳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還是託溫初雲的福。

福?

他雙目發狠,蜷縮在柴房角落裡的少女面容蒼白身形瘦削,與自己在現實中平日所見的阿杳簡直

判若兩人。

被折磨至此,這種福到底是誰想要?

寧珩死死將手攥緊握成拳。

若不是現實世界中的元燁已經死了,他恨不能將對方關進皇城司的暗牢中,將那些折磨人的法子

在他身上全部使一遍。但接下來寧珩的所見所聞,又一次令他肝膽欲裂。

他漂浮在虛空中,前一瞬才聽魏蘭舟發狠說要將溫雪杳送去軍中充妓,下一瞬他便回到了柴房

中,見溫初雲命人拿著鋒利的匕首劃傷了溫雪杳的臉。

怪不得。

怪不得方才在雪中見她時,臉上佈滿傷痕。

他的心狠狠抽痛,然而未等痛覺墓延,他眼前的場景再次跳轉變化。

目之所及,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一場宮宴。

分明一切都令他覺得分外熟悉,可此時在他面前所發生的事,卻和他曾經的經歷截然不同。

他還記得這場宮宴,正是在這場宮宴上,劉家小姐當眾拒婚,惹得官家大怒。

然而此時,跪在殿中央的女子不是別人,卻是溫雪杳。

她雙眸定定,神色篤然,聲音輕緩,卻分外堅定的說出那一番“求官家讓她與寧國公世子的婚約

作罷”的話。

寧珩的心像是被一簇利箭擊中。

到這時,他腦中不可抑制地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這世間真的有轉世重生一說麼?

難道此時他所見的並不是夢,而是上一世,曾真實發生過的一切?

就在寧珩猶豫不定之際,他眼前的場景再次變化。待他看清周圍景色,便發現自己回到了賽馬場上。

不過這一次,溫雪杳並沒有問他借馬。

馬場中央,一陣紛亂後,少女從馬上墜下。

寧珩的虛魂沒有托住她,只見她狼狽墮馬。千鈞一髮之際,元燁不知從何處衝出來,擋在她面

前,替她擋了一箭。

但寧珩在一旁看得清楚,夢中的他與這一世的他分明做出了同樣的反應,皆是用手中的玉扳指將

那飛射向溫雪杳的箭矢擊偏。

到此時,寧珩還有何不明白的。

這分明不是夢,而是他不曾記得的上一世。

所以,阿杳是帶著記憶重生而來的麼?

似乎唯有這樣,才能解釋通兩世的變化。

像是為了回應他此刻心中的猜想,眼前的場景如碎片般嫑時破裂成片。

****

另一邊,在溫雪杳回到重生前後,被前世的寧珩帶著一同去粥棚。

在兩人以及一眾將士的配合之下,百姓從最初的躁亂激憤逐漸變得井然有序排隊領粥。

忙碌一下午,回到別院時,溫雪杳兩條腿都是酸的。

路上寧珩方才與她商量過一同吃晚膳,於是兩人便一道去了溫雪杳的住處。溫雪杳也是累狠了,身體快過大腦的反應,已經先一步在榻上坐下便開始揉捏小肚腿。

直到稍微緩過勁兒來,才察覺一道若有似無的目光一直在往身上飄。

她的意識霎時間回籠,連忙端正坐姿。

就是她這一瞬間的變化,就足矣牽動對面寧珩的心。

他的心忍不住開始亂。

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你是不是,又將我誤當成他了?"

話音將落,寧珩便有些後悔。

何必問,真相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了不是麼?

對面的溫雪杳也被他突然正色的發問問得愣了一瞬,不過僅僅只是一瞬,她就扯唇輕鬆熊笑道。

“其實仔細想想,都是你啊。”不論是前世被她辜負對寧珩,還是重生後與她終得圓滿的寧珩。

寧珩扯唇,勉強露出一抹笑。

心裡想的卻是。

不一樣。

不一樣!

他從來都是不幸的,而另一個世界的寧珩卻是幸福的。

如何能一樣。

心底的慾望與嫉妒如藤墓般瘋狂墓延生長,一絲一縷緊緊纏繞著他劇烈跳動的心。卑鄙的念頭再次席捲他的理智。

他要代替另一個世界的寧珩,得到溫雪杳的愛。

他要將他留下。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如浪潮般一波皆一波拍的他愈發心馳神往想入非非之時,他的腦海忽地一痛。

緊接著,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出現他的意識中。

“寧珩,你的溫雪杳已經離你而去了,斷了你的念頭,放我的阿杳回到她的世界,莫要痴心妄

想。"

是他自己的聲音?

不對!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寧珩便意識到,這不是他!

對方說“放他的阿杳回到他的世界”。

那這個闖入他意識,在他腦海中說話的人,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寧珩”?

他追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寧珩臉色驟變,他勉強壓下心中的恐慌,同一旁的溫雪杳解釋道:“方才施粥出

了許多汗,我先回屋清洗一下。"

溫雪杳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變臉速度之快,正在心底納悶寧珩是不是因為方才的事情生她的氣,

故意找理由躲著她,就見他已經匆匆離去。

寧珩離開溫雪杳的院子,呵斥寧十一不許跟著,一轉頭,就躲進一處僻靜的院子。四周無人,他任思緒沉進意識中。

“你出來。”寧珩放聲怒吼道。

阿珩聽到動靜,甦醒過來。

兩人在寧珩的腦海中,第一次見到彼此。

與寧珩的慌亂不同,從重生世界追隨溫雪杳一同墮入這場前世夢的阿珩則顯得尤為平靜。

然而他越平靜,便令寧珩心中的恐慌與嫉妒越深。

他一眨不眨打量著闖入他腦海的那個人,那個與他長著一模一樣的臉,此時一身寢衣,從容自若

的外來者。

阿珩的這身打扮當即令寧珩想到在大街上初見到溫雪杳那日,她也是一身素色寢衣,雖不願承

認,可此時浮現在他腦海的兩人格外登對。

但是一想到溫雪杳來之前是在這人榻上,他心中的妒火就險些要將自己燒死。

儘管,兩人都是寧珩。

對面的阿珩坦然聳肩,似是輕鬆便能洞察寧珩所想,挑唇開口道:“你想的沒錯,她突然出現在

這裡前,正與我睡在同一張榻上。"

說著,他眉尾一挑,“我與她本就是夫妻,同寢而眠再正常不過,也不知你在妒忌什麼。"

沒等寧珩回答,阿珩又笑道:“也是,我就是你,我又如何不知你在妒忌什麼,你妒忌我與你經

歷不同,你沒能做到的事,我都做到了。"在寧珩死死瞪著他是時候,阿珩細數溫雪杳重生那一世的過往。

從他的角度,又道出許多寧珩不曾從溫雪杳口中聽到的細節。

就像阿珩說的,他倆本質是便是一人,是以阿珩最知曉如何能刺激到眼前這個內心充斥著妒忌

的,脆弱的寧珩。

在聽到溫雪杳屢屢為阿珩破例,縱容他的愛,欲時,寧珩的眼睛陡然紅成一片。

寧珩顫抖著唇,質問來人,“你何故來此,難不成就是來此與我炫耀的麼?"

阿珩“嘖”了聲,嘆道:“自然不是,若不是因為阿查,我又如何能知道還有你的存在。”

他原本完全不知,竟還有前世的一段過往。

就在寧珩再度張口問詢之際,阿珩忽地不耐。

他此時身在寧珩的意識裡,相當於兩人共用一個軀體,是以只要阿珩想,便能讓寧珩看到他不曾

知曉的有關前世溫雪杳的記憶。

而他想,他與溫雪杳之所以會從夢境中回到過去,又讓他看到過去的遺憾,見到過去的寧珩。

一定是有什麼關聯。

他隱約覺得,這關鍵所在,便是前世抱憾而終的寧珩。

上天似乎都覺得他可憐,想要讓他知道完整的一切。

或是為這個世界已故去的溫雪香報仇,或是為本要陷入絕境的自己反抗,總歸,是要做些什麼。

於是乎,那些寧珩被困吳城,無從知曉的故事碎片,一幕幕閃現在他面前。而阿珩,則滿意的看著寧珩陷入真相的空擋,奪走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等躲在偏僻院落裡的男子再睜眼時,就已經換成了從重生世界而來的阿珩。

他輕鬆眨眼,面上露出得逞後愉悅的笑容。

比起他,前世的寧珩還是太嫩了些。

阿珩負手一揮衣袖,快步走回溫雪杳的院子。

方才他在寧珩的意識中,自然看到了溫雪杳待他時的和善。

與對兩個不同時空的自己斤斤計較的寧珩不同,如今已擁有兩世記憶的寧珩心中並不會因溫雪杳

對他的好,而產生半分妒忌。

若是他不曾看到前世的記憶,或許也會心生嫉妒,但他看到了。

所以在見到溫雪杳的第一瞬間,他便揚起一抹燦爛的笑,用力將人抱進懷中。

以兩人極為熟悉的動作,大掌撈起她的腿,往懷裡一抱,便轉身坐在榻邊。

溫雪杳在震驚中對上面前人從容歡愉的眼神,那雙黑眸愛意滿滿,坦坦蕩蕩展露在她面前。

頃刻間,雖兩人是一樣的面貌,然而頃刻間,她就意識到此時抱自己入懷的人是她的阿珩哥哥。

溫雪杳心一軟,泣音便脫口而出,“阿珩哥哥,你怎麼也來了?"

“我一覺醒來見身旁的你一動不動,像是魘住,正著急呼喚你,便被一道怪力帶到了這個世

界。"忽地,溫雪杳想到一處關鍵,若她此時面前的人是重生後的阿珩哥哥,那前世的寧珩又去了哪

裡?

她低頭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注意到對方身上與寧珩一炷香前離開時別無二致的打扮後,她微微張

開了嘴。

阿珩猜到她心中所想,點頭承認,抬手從側面戳了戳自己的腦袋,簡單道:“如今我們倆的意識

在同一具身體裡,方才我讓他看了些東西,他一時不查,這具身體的掌控權便到了我這裡。"

溫雪杳:"看了些東西,什麼東西?"

說到這裡,阿珩的表情冷下來,他抱著溫雪杳的手不住地收緊,聲音嘶啞:“阿杳,我方來到這

裡時,被一股怪力牽引著,看到了'前世種種’。”

當阿珩口中說出“前世”這二字時,溫雪杳便懂了。

其實他與自己一樣,也陰差陽錯,得到了前世的記憶。

正因如此,溫雪杳陷入良久無言。

雖此時掌控這具身體的阿珩哥哥是她的夫君,可這樣看實在有些太欺負寧珩了,畢竟這是前世寧

珩的身體。

她如今來到這裡,本來是想補償他的,怎如今阿珩哥哥意外跟來,卻將人家的身體都奪走了。

“那……原本的寧珩呢?”

阿珩再度戳了戳自己的腦袋。

見到溫雪杳臉上不贊同的表情,阿珩臉上的笑容一僵,先前分明平和的心,卻在這一刻分裂成兩

半。其中一半叫囂道:“阿杳,你心疼他了?”

溫雪杳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臉,對著阿珩哥哥,她的種種行為果然不由自主便肆無忌憚起來。

“他也就罷了,你又在做什麼妖,你分明都有與我一般有重生前上一世的記憶了!"

話落,溫雪杳怔住,她驚愕的捂住嘴,在意識到自己方才脫口而出說了些什麼後,嘗試地又重複

一遍。

然後瞪圓了眼:“在這裡我說什麼都不受約束了?"

阿珩心道果然,他的阿杳果然是記著前世種種痛苦,所以才在重生後做出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選

擇。

一想到那些出現在他眼前的前世場景,以前是真真實實被溫雪杳所經歷過一遍的,他的心就忍不

住酸澀發苦。

他緩緩撫摸少女柔軟的發,寵溺地看她,附和道:“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受約束了。"

良久,他一字一句道:“阿杳,你受苦了。"

溫雪杳眨了眨眼,佯裝輕鬆不想讓阿珩哥哥過多擔心,實則也是說的真心實意的話,“不苦,是

阿杳笨,一步錯步步錯,不撞南牆不回頭,那些苦都是我該嘗的。"

溫雪杳知曉自己不夠聰慧,所以她也從不抱怨。

好在她是幸運的,竟有了重活一世的機會,且得了一個美滿的結局。

有人歡喜有人憂。

如今的溫雪杳與阿珩無疑是歡喜的。而在這個世界已故的人,與被救下的寧珩,便是憂的那個。

"說回正事。”溫雪杳在他腿上坐正,“你怎得能搶他的身體。"

“這不是為了與你團聚,同你說一聲,你夫君我也來了?”寧珩坦然,“若不然,你以為憑那小

子的心思,他會告訴你我在尋你,想帶你回去?"

溫雪杳一噎,自然知道阿珩哥哥的考慮都是對的。

“那你如今可有讓我們離開的法子了?”

寧珩皺眉,“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只是賭一把試試。"

"那怪力將我帶到這裡,還讓我看到了前世過往,總不會是沒有原因的。所以我想,這原因就與

前世這段記憶有關。"

“難道是要讓寧珩找回記憶,為自己和從前的我報仇雪恨?"

寧珩淺笑不語,溫雪杳還不知,其實兩世的元燁最後都被季子焉虐殺於暗牢中。

不過他並不願意多說,實在沒必要,在如今已遠離上京城的關口,還要破壞她對季家人的好念

想。

比起復仇,他覺得此行他的出現,更像是來帶給前世的寧珩一場圓滿。

就在他思索著如何回覆溫雪杳時,他的腦海忽地一陣劇痛,是寧珩在試圖奪回他的身體。

到底不是阿珩自己的身體,他掙扎幾下無果,最終敗下陣來。

意識昏沉,再清醒時,阿珩又回到了寧珩的身體裡。

就在眨眼間,重新掌握身體的人已經切換成了寧珩。且寧珩就如阿珩預先猜測的一樣,寧珩絲毫沒有提自己已經換人的事。

他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貪戀,維持著原先的動作將懷裡人擁的更緊。

在阿珩到來之前,他從不敢想自己能如此快就將人擁入懷中。

俊美如玉的臉上笑意漸深,現在看倒是該感謝那位阿珩的到來,讓他有了新的主意。

既溫雪杳喜歡阿珩,那他就扮做阿珩,又未嘗不可?

腦海裡,阿珩笑得懶散,似乎笑他痴傻,“難不成你要不眠不休提防我?寧珩。"

寧珩咬了咬牙,眸底閃過一抹瘋狂。

未嘗不可。

要麼熬死自己,要麼熬死他身體裡的另一個阿珩。

擁抱過溫暖的人,又如何願意再次孤身一人?

阿珩:他從前就是這麼個不講理、心術不正的瘋子?

想到那一暗室的畫,已經埋藏在黑暗裡曾見不得光的種種心思。

很難反駁。

寧珩重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可就像是阿珩所說,人就再能苦熬,又能不眠不休幾日?

他時常在對上溫雪的臉上綻放的笑顏時,感嘆這難得的美妙時光就像是從上天那裡偷來的。

最初奪回身體時,他謹小慎微,仔細扮演著另一個世界的阿珩,生怕自己有半分差錯,就被身邊的

溫雪杳發現端倪,察覺他是一個冒牌貨。

每每這時,他腦海裡便會想起阿珩的笑聲。

若換了尋常,他或許會靜下心琢磨那笑聲背後的隱晦之意,可他如今的思緒就好比一根緊繃的

弦,徹夜不休的偽裝已經足夠令他身心疲憊,更別說騰出多餘的心思想別的。

他不知自己的計劃有沒有被溫雪杳察覺,應當是沒有。

否則她知道自己卑劣冒用她夫君寧珩的名頭與她相處後,理應怒不可遏,但她的反應一直很自

然。

自然的與他相處,悉心的待他好。

直到第三日,他腦海中的阿珩沒有顯出半分要從他身體裡離開的跡象,反倒是他,眼前發虛,口

唇泛白,眼下的烏青藏都藏不住。

他坐在桌前,面前擺放著一碗溫雪杳剛為他盛好的熱湯。

熱氣嫋嫋升起,令人的視線一陣恍惚。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溫熱的碗壁時,忽而聽到耳邊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最近很累麼?”

寧珩手一抖,握著湯匙的指腹險些鬆開。良久,他才勉強鎮定,垂眸盯著碗裡的湯,用手中瓷白的湯匙緩緩攪動。

嫩黃色的雞蛋花與翠綠的菜葉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是有些累。”他佯裝將近日的怪異歸結於——困頓該如何回到另一個世界,他模仿著阿珩應有

的想法與語氣道:“還沒找到回去的法子,這兩日的確有些急。"

溫雪杳淡淡嗯了聲,溫聲轉了話題:“吳城的百姓如何了?"

聞言,寧珩心裡一鬆,從容道:“目前都穩定下來了,糧食充足,疫病也得到控制正在好轉。"

“那多會歸京?”

寧珩神色一頓,須臾後反問道:“阿杳不想回到原來的世界麼?"

“有些事情強求不來的。”溫雪杳緩聲回,

寧珩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有懂,總之在溫雪杳說完這句話後,他沉默了許久。

這段日子於他而言美得像夢,她在那裡,什麼都不必說,他便知曉還有一個人在家中等他。

他從來不知,看似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溫家小姐,竟也會為人洗手做美湯。

她的手藝十分附和他的口味,不必想,就知道這背後的原因。

她陪他說話,陪他月下賞月,今日還交給他一雙她親手縫製的新鞋。

厚厚一層絨,摸著便暖和到了心底。

她時常會問及他心中還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可不知為何,每當她努力為他多完成一件,他心

裡沒有預想中的滿足,反而越來越空虛。而這一切,通通都被他腦海中的另一個人看得真切。

寧珩以為被他關在腦海裡的阿珩會反抗,會掙扎著再次奪回他的身體,會罵他無恥、竟偽裝成他

的模樣騙溫雪杳。

可自那日阿珩似笑非笑地一句“難不成你要不眠不休提防我?寧珩。”之後,對方便安安靜靜,

再沒有打攪過他。

然而越是這樣的美好,反倒讓寧珩越發清醒的意識到一切的不真實。

終於在這日夜裡,他苦苦抵抗,卻也無法阻止自己疲憊的雙眼闔上,墮入夢裡。

這是他與溫雪杳回到上京城後的第三年。

她如今化名雪兒,已經堂堂正正成為自己的妻。

兩人最愛的就是在秋日的夜晚泛舟湖上,欣賞頭頂的月色,任小舟漂泊遊蕩。

而寧珩最喜歡的,則是在她躺在自己懷裡時,用指尖勾纏她柔軟的髮絲,一路繞到她的耳後,在

她紅著臉忍不住撓癢時,捉住她的手指,將吻落在她飽滿圓潤的耳垂上。

夜風沁涼,空氣中是氤氳的水汽與清甜的荷香。

漆黑的眼底,倒映著少女瀲灩的唇色,比湖上的水光更亮。

粼波光,眼角眉梢都染著紅。

每當此時,寧珩總會不厭其煩地用指腹去揉搓她的眼尾,待她有些吃痛的撥開他冰涼的指腹時,

笑意吟吟問她:"阿杳,你喜愛我麼?"

“自然。”懷中少女說話時,已沒再掙扎,而是噘著嘴小聲嘀咕:“你輕些,眼睛都要被你揉紅了。"

寧珩啞聲:“阿杳,你別這麼嬌。"

雖這般回應,但他還是收了力道。

卻在這時,懷中少女突然反手掐住他的下頜,水光似的眸子漆黑深沉,一字一句道:“寧珩,那

你愛溫雪杳麼?"

寧珩因她眼底的濃稠有片刻的失神,正想點頭應是,就見懷中人冷不丁地笑起來。

粉色的唇不斷上揚,勾成一彎猙獰的弧。

溫軟的話音陡然尖銳,夾雜著一絲幽冷森然的寒意,緩慢道:“你胡說。"

“我沒有。”寧珩立即反駁。

下一秒,溫雪香的臉瞬間變得煞白無比。

她咧著嘴,不斷重複道:“那你怎麼還沒有下來尋我?"

“寧珩,你不是想娶我麼,何故又娶了別人?"

“你不是想娶我麼?”

“不是我麼?"

寧珩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身後冷風竄進脖頸,他猛地被驚醒。

原來竟是一場夢。

寧珩驚醒後久久沒有動彈,回神後,第一時間垂眸伸手打量自己。

還是自己的身體,沒有被腦海中的阿珩搶奪了去。

但他臉上的冷汗並未因此消減半分,蒼白的面容上掛滿迷茫與困惑。

那雙幽黑的眸在冷戾的寒氣中也閃過一絲錯亂。

沒有人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就算是寧珩也不例外,想要清醒,除非他自己願意從鑄造的美夢中

走出來。

這麼久,他其實一直刻意忽視了一個問題。

那便是,他所在世界的溫雪杳,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不是不清楚,而是有意迴避,尤其在另一個活生生的溫雪香成日圍在他身邊後,那種悲傷的情

緒更是被一種隱秘的、不可言說的掠奪欲而完全侵佔。

一方面,他心底其實並不願意接受自己世界溫雪香的死亡。

一方面,他覺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另一個世界的溫雪杳就是上天為了補償他,而送到他身邊

的恩賜。

他已經失去一次,如何能不拼命將另一個人抓住?但他又何嘗不知,一切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否則他又何必像現在這般患得患失。

無非還是因為,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阿杳。

他之所以沉迷許久,不過是因為自己從未得到過溫雪杳的喜歡,如今突然出現的人就像是填補了

他心底的空缺。

那樣美好、那樣溫暖,令人貪戀。

屋內,良久的寂靜。

等到青年額上的冷寒一滴滴消退,他腦海中響起一道清明的嗓音——

“你現在想通了?”

寧珩嗯了聲,“我不是因為你們,而是想到,我的阿杳,或許也在等我……”

腦海裡的阿珩不疾不徐應了聲,笑道:“我知道。"

寧珩皺眉,想到連日來對方的堪稱平靜的反應,問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會有今日?"

阿珩沒否認,只道:“寧珩,我就是你啊,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窗外天仍未亮,烏濛濛一片。

推開門去,刺骨的寒風颳在人臉上,好似刀割。寧珩就這樣對著當空的圓夜站了一會兒,等到天邊泛起暖意,才抬腳向前走。

溫雪杳的反應在寧珩的意料之中。

他不是沒有想過,她其實早已識破自己的身份。

這段日子她待自己極好,甚至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但他不是沒有見過她待那人時親暱的模樣,她

會親密的坐在他膝頭,抱著他的脖頸喊那人“阿珩哥哥”。

而她待自己的好,從來都有一條不肯逾越的線。

寧珩清楚,她是想補償他。

在他對面的溫雪杳,心中意外之餘又不免想起那日與她的夫君阿珩短暫相見時他說的話。

他說寧珩遲早會明白的,他會主動放手,不會一直糾纏著溫雪杳,更不會真的動歪心思將她留在

這裡。

那時溫雪杳還不全信,以她的瞭解,很難不反駁對方。

可阿珩卻信誓旦旦說,寧珩不屑於那麼做,若你喜歡的不是他,他就算自己難過,也想看你幸

福。

再者,他怎麼捨得看自己喜歡的女子消失在這世間後,連他都忘了她的存在?

果然。

寧珩說:“這場夢很美,但我也該醒來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做,我要代替她照料安置好她的外祖

一家,再回上京城去為她報仇。"

寧珩沒說的事,他想等一切安定之後,去陪他心上的人。

另一個世界的阿查自然有另一個世界的阿珩來照料。那他喜歡的溫家三小姐,總不能無枝可依。

說完一切,兩人相視一笑。

開春後的某日,寧珩某天推開溫雪杳的房門,裡面空無一人。

他腦海裡,那人也不復存在,他便知曉一切都結束了。

關上這道門,走出這座城,往後便是新的開始。

大大大大

溫雪杳與寧珩順利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一覺醒來,他們躺在床上望著近在咫尺的彼此。

“是夢麼?”溫雪杳問。

寧珩笑著沒說話,將腦袋埋進對方脖頸,貪戀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溫雪杳忍著癢,拉開兩人距離,捧著對面青年俊美如玉的臉龐,再次感嘆道:“現在這樣真

好。"

寧珩自然能猜到溫雪杳這句話背後蘊含的深意。

她所感嘆的不僅是兩人重新回到原來的世界,同時也在感嘆前世的寧珩朝著更好的方向努力了。

可究竟是麼?

寧珩垂眸看了眼自己面前笑意溫軟的少女,心道,未必。

若他已經觸控過陽光,又怎麼捨得放手讓它離自己而去。等寧珩做完一切他必須要做的事,他也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一群術士。以前的他可以說是不信鬼神之說的,但在見到另一個世界的溫雪杳與寧珩之後,他又不得不信。

到現在,卻是近乎痴迷執拗的相信屋外那群術士老道們能將他心中的人帶回自己的身邊。

沒錯,在他作出決斷的那一日,心中便已經生出一個瘋狂的想法,他要將屬於他的溫雪杳帶回到

自己身邊。

就算是鬼魂也好。

清水鎮上的村民都知曉,鎮上來了一個古怪的青年。

青年氣質矜貴,長相如清冷謫仙,無人不愛好美,是以一時間,眾人對這位新來的青年頗有好

感。

更遑論此人出手闊綽,幾月時間便在鎮上一處山明水靜的地方修繕好一座雅緻別院,常有身懷仙

風道骨的佛道中人進出其間。

但時間一長,就有細心的村民發現不對勁。

近日出現在那位公子門前的,不再是往日正氣佛道中人,而變得逐漸混雜起來。

如此又過了三月,那間原先瞧著清風自來的新屋卻變得死氣沉沉,路過時彷彿都能看到四周黑氣

繚繞、陰風陣陣。

有一道行高深的佛門法師在知曉寧珩所作之事後,苦口良心警告他,他所作之事有違天理。

莫說能否做成,但要成功那可是要折壽的。

鬼魂吸食人的陽壽,寧珩所圖之事便與術士口中的養小鬼有些相似。

寧珩聽後只問了一句話:“你可有辦法將她的鬼魂召回?"那人見他心中執念頗深,不願違背良心只得無奈搖頭。

於是此人便被寧珩趕了出去,後來又碰上幾個愛說教又無甚本事的老道,下場皆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來了一位江湖術士,那人說可將亡者魂魄帶回,唯有一點,便是他需得以自己需精

血餵養這道鬼魂。

寧珩聽後滿足的勾起唇角。

六六六六

寧珩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瘋子。

可他依舊變成了這幅模樣。

他換了一個地方居住,與他的新婚妻子。

那地方山清水秀,若說缺點便是人煙稀少。

不過這對於寧珩而言其實算不得什麼缺點,他樂於自己與溫雪查的生活不受人打擾。

這僻靜之地,只有他們兩人,彷彿彼此就是對方的唯一。

這樣的認識令寧珩心裡快活又滿足。

溫雪杳也的確如那術士所言,並沒有過往的記憶。不過寧珩對此也毫不在意,甚至覺得就這樣也

不錯。

他不介意一點一點教她,陪她一起。一年後,寧珩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妻子開口喚他。

“夫君。”三年後,有進山採藥的人遇到大雨來到這處偏僻的居所。

採藥人敲門許久,未聽得門內傳來動靜,再看院中絲毫不見人煙,於是推門而入。

院中種了一顆白梅樹,未到開花的季節,樹上生機之意稀疏。

樹下,是一對梨木搖椅,隨著風吹雨打,在寂寥的院中淺淺晃動。

正屋內不見燭火,採藥人推門而入,便見對面方桌前擺放著三四個素雅的盤子,盤內盛放的菜餚

早已腐爛,

桌上擺著兩雙碗筷,桌前放著兩張木凳。

方桌背後的牆上,貼著一對鮮豔的大紅喜字。

紅燭早已燃盡。

溫雪杳這幾日不知怎麼回事,最近異常嗜睡,且人比從前懶了不少。

滿打滿算,已經十多日沒有出過家門。

最開始兩人都沒怎麼放在心上,外出遊玩許久,人難免會有犯懶的時候。

更主要的還是溫雪杳身上毫無病色,不僅如此,反倒比之從前面色更紅潤幾分。

直到這天兩人難得出門,遊玩直至夕陽西下,溫雪杳忽而提出想去巷尾的糖水鋪子吃些點心。

便是正坐在鋪子裡吃點心時,她竟都能因犯困迷迷糊糊睡去。

寧珩將人喚醒,兩人這才在心裡有了重視。

溫雪杳的長相本就玉雪可愛,加之近日“好吃懶做”,更是有些珠圓玉潤。

寧珩沒心情再陪她在鋪子裡吃點心,心焦的只想趁天徹底黑下來前,去尋醫問病。

不過溫雪杳的焦慮卻只是方才剛被喚醒的那麼一瞬。

倒不是她心寬,而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還是瞭解的。

若說忽而患上了什麼病,她覺得可能性倒是不大。

而最近出現在她身上的種種跡象倒像是在證明另一件事…

她拍了拍寧珩的手背,“阿珩哥哥,你先別急。"

小鎮上不比上京城,入夜之後很難再找到開著的醫館。

她自己這一句說的倒是輕巧,可寧珩如何能像她所說的不急。

他簡直都有些痛恨前幾日發現她嗜睡時,為何就沒有想到找大夫來給她瞧瞧?

溫雪杳下意識摸了摸小腹,這動作落在寧珩眼中又是一慌。

“你腹部也感不適了?”

溫雪杳被他突然激動的問詢嚇了一跳,心中猶猶豫豫的猜測在瞧見他緊張的模樣時,反倒更不好隨

便開口了。

若她此時說出自己心中的懷疑,都不必想,寧珩必然是會折騰整晚得出個確切結果。

她今日就甭想睡得安穩了。

再瞧外面的天色已盡黑,溫雪杳壓下心中的狐疑與猜測,決定不論如何,還是明日再說。

不過其實她心底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不是如她猜測的那般。

她已經有近兩個月沒來月事,加之最近嗜睡的模樣,實在不免令人往——她身懷有孕的方向想。

唯一有些對不上的便是,她沒有尋常女子厭食作嘔的反應,不僅如此,她近來胃口還極好。

但仔細一想,溫雪香又察覺出端倪。

她最近食慾雖然好,卻是因為寧珩每日備菜都提前問過她的心意。且這幾日出現在飯桌上的,皆

是一些可口清爽的佳餚。仔細想到,倒是有許久都未吃過葷腥,不僅沒吃過,連葷腥油膩之味聞都不曾聞一下。

登時,溫雪杳心思一動。

此時天黑藥鋪醫館雖然關門,但食鋪還是開著的。

她的目光從面前的糖水、點心上移開,裝作不經意道:“忽然有些想吃一口滷豬蹄。"

滷豬蹄油膩,平素她是不喜歡吃那些油膩之物的,更別說現在已經是晚上。

寧珩聽後不由自主皺眉,最終還是應下來。

“我記得旁邊那條街便有賣滷豬蹄的攤子……”說著,寧珩猶猶豫豫看溫雪杳一眼,她的手還放

在自己小腹上,“阿杳,我方才問你……"

“問我是不是肚子難受?”溫雪香遞給他一個寬心的眼神,“沒有,只是忽然饞蟲被勾起來了,

才想吃這麼一口。"

寧珩還是不放心,“若你覺得難受莫要忍著。”他瞧門外望了一眼,“雖此時天黑了,但若是你

難受,我就是想盡法子,也要將這鎮上的大夫帶到你面前。"

溫雪杳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無奈,瞧著風清如玉的人,真難以想象竟說出這般惡霸似的話。

可她心裡也知道,寧珩一定是言出必行。

“真不難受,就是饞了。”溫雪杳同他道:“你瞧著我像是難受的模樣麼?"

她攥著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揉了揉,指腹間觸感溫軟,那一團粉白下隱隱透出健康的紅潤。

的確不像是難受的模樣。

寧珩見她神色疏散,不似先前那般執拗,可想到她方才在吃著點心便迷糊睡著的事,心中也再不敢大意。

兩人各讓一步,最後決定待會兒先去隔壁街上買她今日想的吃食,明日無論如何也得找大夫一

瞧。

溫雪杳乖巧應下來。

寧珩將溫雪杳送回家中,這才又原路折返,繞道隔壁街去買了一份葷食。

等寧珩回到家中時,溫雪杳已經洗漱更衣完畢。

她坐在桌前,雙手拖著下頜,似聽見他推門的動靜,登時便抬頭將視線投遞過來。

寧珩瞧著她這般乖乖軟軟、又一副洗漱過的模樣,無奈道:“都洗漱過了,不然明日再吃?”

溫雪杳眸子滴溜一轉,撒謊道:“沒洗呢,只是先換了衣裳。"

寧珩挑眉,目光落在她白淨的小臉上,雙鬢的水跡都沒有乾透。

不過他難得瞧見她如此饞,倒也沒有忍心拒絕。

溫雪杳眼巴巴望著他,這種心癢癢的感覺的確是一刻也等不了。

但不確定之事,且又不是什麼危急之症,她委實不想深夜讓寧珩敲開醫館的門。

等那一份滷肉放到溫雪杳面前,鹹香的氣味入鼻,溫雪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饒是她反應極快,還是有不少的氣息鑽入鼻腔,聞到那股油腥之氣後她身子已經先大腦一步做出

反應,促使她站起來躲了老遠。寧珩瞧見他的反應,不假思索便將擺放在桌上的滷肉端了出去。

待重新回到屋中,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他將窗戶推開,讓新鮮的空氣吹進屋內。

等屋裡的肉腥味散去,冷著臉回到屋中,在方才溫雪查坐過的位子坐下,趁著眉朝她招手,“過

來。"

溫雪杳小心吸了幾口氣,雖還殘留著一些肉味,倒也不至於令人反胃作嘔。

她小心打量一眼寧珩的神色,踱步走過去。

對面人抓著她的手,便將她拉到身旁的凳子上坐下。

一臉嚴肅道:“說罷,究竟是怎麼回事?”

寧珩此時已經篤定溫雪杳有事在瞞著他。

比起溫雪杳,反倒是寧珩對懷孕一事更為了解。

就連女子懷孕時會有的各種反應,都是一次偶然間溫雪杳聽寧珩提起的。

不知想到什麼,寧珩忽而臉色一變,拉起溫雪杳的手急急問:“阿杳,你是不是兩月未來身子

了。"

溫雪杳臉一紅,知曉他與自己想到一處了。

她羞澀的點點頭,小聲道:“我也是猜測會不會……"不待溫雪杳多說,寧珩已經攥著她的手腕放到了眼前。

她的手腕朝上,兩指緊接著就落在她腕內的脈上。

溫雪杳一愣,"你會把脈?"

寧珩臉上飄過一團不自然的紅暈,半晌後低聲道:“不太會,只恰好懂得幾種脈象。"

好一個“恰好”。

不用猜,便知這“幾種脈象”中定然包含喜脈了。

溫雪杳還沒來得及問他為何會懂這個,就見對面青年的神色驟然一緊,雙眸定定的看向她。

他粗重的呼吸聲迴盪在寂靜的屋內,尤為清晰。

溫雪杳的心一緊,唇不由繃直,“阿珩哥哥……”

"阿杳。"

寧珩忽而站起身,因動作太大,竟帶翻身後的凳子。

溫雪杳仰首看著他的唇形,只見他上揚的唇一張一合,拼湊出幾個驚天的字眼——

“你懷孕了。"——

“阿杳,我們有孩子了。"

溫雪杳耳朵裡“嗡”地一聲響,淡粉色的唇畔顫了顫,許久才吐出一聲輕輕的,“是喜脈?”

“是喜脈。"

溫雪杳一直盯著寧珩,像是被他臉上的笑意感染,她的唇角也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揚起。不待溫雪杳多說,寧珩已經攥著她的手腕放到了眼前。

她的手腕朝上,兩指緊接著就落在她腕內的脈上。

溫雪杳一愣,"你會把脈?"

寧珩臉上飄過一團不自然的紅暈,半晌後低聲道:“不太會,只恰好懂得幾種脈象。"

好一個“恰好”。

不用猜,便知這“幾種脈象”中定然包含喜脈了。

溫雪杳還沒來得及問他為何會懂這個,就見對面青年的神色驟然一緊,雙眸定定的看向她。

他粗重的呼吸聲迴盪在寂靜的屋內,尤為清晰。

溫雪杳的心一緊,唇不由繃直,“阿珩哥哥……”

"阿杳。"

寧珩忽而站起身,因動作太大,竟帶翻身後的凳子。

溫雪杳仰首看著他的唇形,只見他上揚的唇一張一合,拼湊出幾個驚天的字眼——

“你懷孕了。"——

“阿杳,我們有孩子了。"

溫雪杳耳朵裡“嗡”地一聲響,淡粉色的唇畔顫了顫,許久才吐出一聲輕輕的,“是喜脈?”

“是喜脈。"

溫雪杳一直盯著寧珩,像是被他臉上的笑意感染,她的唇角也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揚起。若不是身旁寧珩壓著嗓子啞聲提醒,她怕是能等著頭頂床帳,胡思亂想到天亮。

第二天天矇矇亮,溫雪杳的身體就似有自然反應般,快速掙開了眼。

她深夜才入睡,身旁的寧珩也沒有比她好多少,無非是表面顯得從容罷了。

比起溫雪杳還繃著最後一絲不確認,寧珩則是十分篤定自己把脈的結果。

畢竟這是他在路家時,便專門同名醫學來的。

但她不願意將自己的情緒傳給溫雪杳,女子懷孕的情緒本就容易激盪,更需得小心呵護。

是以,他壓著自己的心緒,好不容易才將人哄睡。

殊不知,在溫雪杳睡著後,寧珩側身看著枕邊人酣然的睡眼,他則徹底失去了睡意。

如今月份下,還看不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不過只要是阿查的孩子,他便喜歡。

此外,他心中想的更多的則是,待她腹中胎兒穩定之後,他是不是將她再帶回外祖家更好?

他一個人照料,總不如一家子人關心呵護她。

且他先前帶她出來遊玩時便應過她,今年過年,是要回路府一起過的。

若再拖得月份大了,反倒不便於行,更別說生產之後還需得坐月子,就更無法隨意走動了。

如此浮想聯翩一夜,待寧珩睡去已快要至天明。

是以溫雪杳出聲喚寧珩時,他其實才將將入睡不足一個時辰。

聽到耳邊傳來的低音,寧珩一反常態的迅速清醒過來,雖幾乎整一宿未眠,可他臉上卻分外清醒。

兩人視線相對,溫雪杳臉一紅,不好意思地錯開目光。

寧珩心領神會,知曉她心中緊張,並未打趣她。

快速洗漱更衣後,便急匆匆出了門。

在他走後,溫雪杳也拾掇好。她坐在窗下的長榻上,時不時轉身往院門所在的方向瞭一眼,觀察

是否有人回來。

就這樣時不時地瞧上一眼,等瞧到第三十來次,終於盼到她期待的人。

她連忙從榻上起身,拖著裙襬便跨過屋子的門檻迎出去。

見狀,寧珩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阿杳,你小心在屋裡等著就是。"

溫雪杳想說她心急,可瞧著寧珩身後跟上來的老者,抿了抿唇,紅著臉將到嘴邊的話嚥下。

三人進屋,坐在外屋桌前。

溫雪杳動作麻利地將垂在手腕的袖口往上拽了一小截。

老者一笑,見怪不怪將手搭上去摸她的脈。

才不過眨眼的功夫,溫雪杳就忍不住想問是不是喜脈,然而又怕打擾大夫探脈,遂而將心口的疑

問又忍了下去。

溫雪杳從未覺得幾息的功夫會如此漫長過,她的肩膀緊緊向內扣攏,連寧珩搭在上面都不曾察

覺。彷彿受到影響,就連寧珩都繃緊下頜,一眨不眨地看向對面大夫。

分明,他是確信自己昨日把脈結果的。

“恭喜夫人,是喜脈無疑。”大夫拱手,又朝著溫雪杳身後的寧珩道了一聲恭喜。

溫雪杳恍惚一瞬,然後回身攥住了寧珩的手。

青年的身子尋常都是冷冷的,如玉一般,可此時的掌心卻彷彿聚著一團火,熱騰騰的無比暖人。

用力與之交握,就好似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從他的身上傳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溫雪杳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寧珩給了大夫診金,將人送出去。

等他回到屋裡,就見溫雪杳還坐在那裡,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腹。

少女清澈透亮的眼神就在這一日間便生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溫情。

這片溫情背後,卻還藏著絲絲縷縷的緊張與擔憂。

寧珩腳步一滯,他其實昨日便猜到了溫雪杳在擔心什麼。

其實不光是她,就連自己也同樣緊張,不過他只是緊張,卻還不至於為此憂心。

他們二人都沒有完美無瑕的父母,溫雪香的母親心灰意冷便能拋棄她逃離凡俗塵世,她的父親更

是對她們無多少真心實意的溫情。

一人醉心與愛情,一人醉心與權勢。

本該是愛意結晶受盡寵愛的孩子,卻並未得到應有的關愛。而比其他,寧珩的母親則更令人唏噓。

一個恥於他身世,想將他親手殺死的人,甚至不配被他稱作母親。

寧珩輕咳一聲,待喚醒溫雪杳的思緒,見她朝自己望過來,才抬步走過去。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溫雪杳垂著眼睫,“阿珩哥哥,我怕自己不夠好。"

說到底,她怕自己負不起作為母親的責任。

她怕自己不夠好,會讓她的孩子未來感到委屈。

"怕什麼,不是還有夫君我麼?”寧珩溫柔的握住她的手,"你且說,你喜歡它麼?"

“當然。”溫雪杳認真點頭。

“它有愛它的父母,未來還會有疼愛它的曾祖父和表舅們。”寧珩緩聲道:“阿杳,我知道你在

擔心什麼,這孩子不同於你我,你我也不同於上一輩的人,它只會比我們更幸福。"

溫雪杳深吸一口氣,聽著寧珩的溫柔的低語聲,心情逐漸平穩。

“昨日我已想過,等你身子穩當之後,我們便提前動身回你外祖父家。"

溫雪杳神色一喜,重重點頭。

****

溫雪杳的肚子微微隆起時,已經同寧珩榻上回外祖父家的路。

顧及她的身子,這一路兩人都行得極慢。好在她們走時是一路遊山玩水,其實離家也並未多遠。

這一日,溫雪杳靠在馬車裡打盹,忽而就感覺腹中微微一動。

前所未有的感應令她當即就清醒過來,纖細的手指摸著隆起的小腹,方才的動靜再次出現,像被

小傢伙踢了一腳似的。

她壓著驚喜,又怕自己動作太大嚇走了腹中小傢伙的動靜,於是便拍了拍手邊撐著的車壁。

隨著馬蹄聲緩,正駕馬前行的人撩開簾子將半個身子探進來,見裡頭人無礙,才緩和神色,問

道:“怎麼了阿杳?"

溫雪杳不敢出聲驚擾這陣胎動,於是便抿唇睜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眼巴巴瞧著對面的寧珩,然

後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寧珩有些不明所以,可凡是涉及阿杳與她腹中胎兒的事,他就不敢有絲毫馬虎。

他將馬車驅使停下,鑽進車裡,經溫雪杳指引,隨她一道將手掌蓋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他的表情忽而頓住,黑眸裡閃著驚奇。

“動了?"

溫雪杳含笑點頭。

孩子還未出生,溫雪杳身上便有了慈母的感覺,寧珩卻是從昔日的穩重老成中時而會流露出幾分

罕見的青澀少年氣。黑眸中的驚奇閃過,他又有些憂心道:“這小傢伙還是別太鬧騰的好,我怕你路上吃罪。"

溫雪杳裝模作樣摸著小腹,告狀一般,“孩子,聽見沒,你還未出生,你父親倒開始嫌棄起你

了。"

寧珩失笑,俯下身吻她,“我現在憐惜你就夠了,若它乖些,少折騰你,等它出生後我再好好獎

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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