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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福妾(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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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監國

康熙五十一年春, 剛過完年,朝廷還沒開印,宮裡宮外都是清靜閒暇的時候。今兒正好是個晴朗的天, 冬日裡堆積了幾日的積雪慢慢消融, 融雪如雨水般滴滴答答從簷廊下落下,程婉蘊牽著佛爾果春、弘晉,身旁還跟著被各自乳母抱在懷裡的永琛、寧聶麗齊格, 乘著暖轎一路往王嬪住的永壽宮去。

王嬪前年年底又生了個格格,是康熙最小的女兒,如今和永琛、寧聶麗齊格差不多歲數, 要不說王嬪與毓慶宮有緣呢,十八與弘晉佛爾果春年紀相仿,如今這十一公主又與兩個東宮的小孫孫年紀相仿。

十一公主出生時天寒地凍,身子骨也不大好,戰戰兢兢地調理到兩歲,總算胖了些, 也不大咳嗽鬧病了,王嬪一高興, 就說要給孩子辦個小小的生辰宴, 因皇上在病中, 也不敢聲張,只著人到毓慶宮說了一聲並請了同住永壽宮的二十阿哥及生母高答應,還有十八阿哥在上書房玩得好的幾個小皇孫:四爺家的弘時、弘曆, 五爺家的弘晊、弘昂。

說起弘曆, 也有得說呢。

弘曆年歲還小, 本不應到上書房唸書,但他這段日子在永和宮小住, 跟十四爺的兒子一塊兒弘春、弘明玩,誰知四爺跟十四爺不對付,他的兒子跟十四爺的兒子也針尖對麥芒,一不留神就能吵起來,比他大不少的弘春弘明兩個人加起來還嘴不過小小的弘曆,回回都氣得大哭不已跑到德妃那告狀。

德妃能怎麼著?弘曆還不怕,學著四爺揹著手邁過門檻,德妃看著他這幅樣子也覺得好玩,摟住抹淚的弘春弘明,問道:“你怎麼不怕呀?”

弘曆理直氣壯:“回瑪嬤的話,孫兒佔著理,故而不怕。”

德妃都禁不住笑了。這麼小一豆丁,又不能打不能罵,但她心裡卻又更偏愛十四爺的兒子,便找了個“弘曆早慧”的名頭,請旨將他丟到上書房去跟著讀書。

於是弘曆只比永琛大半年,也就三歲半的年紀,就已經揹著書包上學去了。

四福晉看著心疼,本來想把他接回雍王府,但又怕德妃多想,想著當年弘晳阿哥也是三四歲就進上書房了,如今多出息!皇上多喜愛他呀,躊躇下咬了咬牙,提著禮物到毓慶宮請程婉蘊託人多多照顧,程婉蘊便把這活交給瞭如今上書房的“老大”十八阿哥。

今兒到永壽宮便也見到了胖乎乎的弘曆,在很多三歲多的孩子話都表達不清楚的年歲,他已經能用一連串的話懟人了,而且很有孩子王的氣質,把年歲比他小一些的永琛指揮得團團轉。

活脫脫一個笑容版本的四爺。

孩子們混在一塊兒玩,佛爾果春特別喜歡十一公主,十一公主生得也很像王嬪,兩歲就已顯露了美人胚子的臉了,佛爾果春這樣愛美之人見了她簡直走不動路,一直抱著她,還給她梳頭髮扎辮子,將這個小姑姑當洋娃娃打扮。弘晉則和十八阿哥一塊兒下棋,兩人今年也十一二歲了,過兩年十八也得開府出宮,弘晉很捨不得,於是得了空就愛去阿哥所粘著他,還把新孵出來的小鵝送了十八阿哥兩隻,如今在阿哥所橫行霸道,不知啄壞了多少太監的褲子。

永琛和寧聶麗齊格便是幾個大孩子的小跟屁蟲,走哪兒跟哪兒。

程婉蘊得以坐在暖炕上與王嬪一塊兒閒話。

“皇上前兩日已能起身了,否則我也不敢請你們來。”王嬪一邊替十一公主做帽子,一邊盱了盱程婉蘊,心有餘悸道,“剛聽聞聖躬違和那會兒,連著有半拉月不許任何人覲見,朝堂內外都快吵開鍋了,那陣仗可真嚇人……”

康熙病得突然,幸好不算特別嚴重,只是有半邊身子使不上勁,再者便是嘴角未能恢復,康熙這樣要強好面子的人怎願意將自個這病容暴露在人前,因此不論是六宮妃嬪或是幾位內大臣通通都不見,就連太醫都是日夜守在乾清宮不許離開半步,更不許傳出去什麼話,這樣的動作倒引發了許多流言蜚語,有說皇上已經遭受不測,還有人懷疑太子爺篡位的,若非太子爺穩得住、幾位親厚的親王弟弟也出了力,而愛挑事的直親王被勒令閉門反省、八爺圈禁中,還不知會不會有人打著孝順的旗號鬧出夜闖宮禁的事呢。

太子爺為此也約莫一兩個月沒回過毓慶宮了,一直守在乾清宮親自伺候行動不便的老父親,六部的奏摺都是一車一車運到乾清宮的。

程婉蘊聽了王嬪的話,便知道她心裡不安,這是變著法想打聽些什麼,她便笑著搖了搖頭:“你放心,皇上春秋鼎盛,不過小病一場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王嬪得了準話,眉眼便彎了起來,微微鬆了口氣。

程婉蘊見了便心裡有些酸澀,在這宮裡,兒子盼著老子死,或許也只有如王嬪一般年紀小又位分不高的漢妃們真心希望康熙能長命百歲了吧?皇上還在,她們這日子還有些盼頭,皇上沒了,便要一齊關到寧壽宮、慈寧宮等宮殿裡去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了。

王嬪還好,她有三個兒子,她如今還不知道康熙臨終前會下恩旨讓有子的后妃能到兒子府上奉養暗度晚年,她或許也以為自己得長留宮中,這才心下揣揣。

程婉蘊又不能告訴她:安心啦,康師傅還有十年可活!也不能告訴她:安心啦,你要煩惱的是兒子太多,將來要哪個兒子家住呢!歷史上,十五十六阿哥為了爭誰來奉養自家額娘差點打起來,結果架打了不少,總算打出了結果:莊親王(十六阿哥),但他請求迎養密妃於府邸的摺子卻被乾隆十動然拒地駁回了。

同樣被駁回的還有十七阿哥的母妃陳氏,乾隆心眼子不比四爺少,想拿捏住自己小叔叔們,自然要留下他們的母妃在宮中,還能彰顯自己的孝心和仁愛,一舉兩得。

不過如今歷史已悄然轉過了彎,太子爺還在,乾隆會為了鞏固政權而提防自己的小叔叔,太子爺可沒這個必要,將來王嬪或許真的能過上含飴弄孫的好日子。

乾清宮裡,夜深了,胤礽卻仍坐在康熙身邊,替架上了老花鏡的老皇帝輕聲細語地念著奏摺。

燭光下,康熙病了一場更瘦了,他眼皮鬆弛,使得他的眼角微微下垂,臉頰兩邊的肉也垂了下來,扯出了不少溝壑般的皺紋,八字鬍修剪得整整齊齊,卻已染上了花白的顏色。

他精神頭還不大好,曾經揮毫潑墨的右手經過太醫的診治依舊使不上大勁,抬起來甚至有些顫抖,於是他近來已不再親自批閱奏摺,改為聽胤礽一封一封地念,他再沉吟片刻,給出批文,最後由太子用黑墨代批,再蓋上太子的印璽以及康熙的小印。

這樣就代表著這封摺子是他看過、屬意太子代筆批閱的。

這樣批摺子的速度自然慢了不少,但軍國大事不能耽擱,康熙還是強撐著身子聽著胤礽一封一封地念,但偏偏這些大臣們總是廢話連篇,上的摺子時常不知所云,聽得康熙與胤礽時常哭笑不得。

比如河南巡撫趙弘爕,他便是沒話找話說的典型,每日都要給康熙上摺子,有時候實在沒事,就天天跟康熙彙報河南的天氣情況,比如,已經連續一個月,胤礽一展開就看見趙弘爕寫道:

“恭請皇上聖安:皇上,河南這邊下雨了。”

康熙咳嗽道:“你就寫知道了。”

隔了幾日又來一封:“恭請皇上聖安:皇上,河南這邊又下雨了。”

康熙忍了忍道:“你就寫朕知道了!!”

又過了幾日胤礽又讀到他的摺子:“恭請皇上聖安:皇上,河南這邊下了老大的雨了!”

康熙撫了撫老花鏡,氣得一時沒說話。

今日,這傢伙又寫了一封摺子:“恭請皇上聖安:皇上,河南這邊又又又又雙叒叕下雨了!”

康熙怒道:“以後他的摺子都不用唸了!直接打回去!”

胤礽抹了抹額角的汗,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問安摺子:“皇上,您好嗎?”

“皇上,天氣冷了,您好嗎?”

康熙心情好時會讓胤礽寫:“朕很好。”、“還挺好的。”

心情不好:“閱。”【注1】

胤礽之前替康熙批閱奏摺,大多是批閱那些比較重要、緊急的摺子,康熙會把災情、修繕、民生一類的摺子作為題目隨時考較他,即便是之前康熙親征葛尓丹時期,他也有六部官員、內大臣代為篩選過濾,在戰爭時期,這樣的摺子也少很多,因此他之前很少這樣一本一本翻開所有的奏摺,並每一本都仔細批閱,也很少見到這樣汗牛充棟的“垃圾”摺子。

他看了看手邊堆積如山的摺子,再看了眼披著外衣仍舊示意他拿下一本的康熙,心裡忽然又是敬佩又是酸澀,這些旁人都不知道的辛苦,才是皇阿瑪這個皇帝的常態啊。

太醫也說了,皇阿瑪這病是多年勞累、不肯禁酒,又恰逢外加急怒攻心所致,所以來得急又來得猛,風痺之症很難根治,往後也只能這樣調理著、保養著,才有延年益壽的可能。

如此想來,皇阿瑪不僅要看這些多氣人的摺子,日常要提防勳貴大臣、自己不安分的兒子,們、外頭虎視眈眈的沙鄂和英吉利、荷蘭,還有時不時鬧脾氣的蒙古各部,對內還有調和滿漢防著漢人造反,這麼多的事情全壓在他一個人肩頭,這身子不跨成才怪呢。

胤礽心有慼慼焉,忽然對自己將來的日子也不大樂觀了起來。

而這樣的日子漸漸過去,因康熙五十年忽而患了病,曾精力旺盛的康熙老態頓增,飲食也減半,雖然能在太子的攙扶下走上幾步,甚至還能駕臨朝會聽政,但精神終究是短了,視聽更是衰退不足,但他仍這樣辛苦地堅持了大半年,才在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這是歷史上胤礽被二廢的日子,暢春園裡的各色菊花爭相開放了,金桂也隨風送來香氣。

就在這一日,康熙將程懷靖送來的徹底打下了白哈兒湖並駐軍建城的摺子默然地看了又看,原本歪在暖炕上的他摘下了眼鏡,忽然喚道:“梁九功,扶朕起來。”

梁九功連忙上前伺候,卻見康熙微微顫顫地起來後,趿了鞋,慢慢地走到屋子裡那張寬大龍案後頭,命梁九功研上一碟子朱墨,他用顫抖的手捏著筆桿,良久良久,誰也不知此次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或許他在回憶著這幾十年的崢嶸歲月,也在回想著當年曾英雄氣概的自己。

只是……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康熙終究還是牽扯著嘴角微微一笑,強撐病體,顫顫巍巍地用硃筆寫了“禪位詔書”四字,這四個字彷彿力有千鈞,他寫得很慢很慢,隨後才又寫道:“……朕體勞多病,既當傳位太子,歸政退閒。”

寫完這條,他又想了想,便又添上一句:“凡軍國重務、用人行政大端,朕不敢自逸。命部院衙門及各省題奏事件,悉遵前旨而行。”【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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